百分百老公 第八章 作者 ︰ 岳盈

「我要你滾,你不明白嗎?」

葒嬪明白,當然明白!

可是她太震驚了,沒想到被她視為一生摯友的沈翎會要她滾。這個打擊令她痛徹心肺,她悲憤得想要大聲喊叫來發泄,可是她不能這麼做,不能讓自己發出一絲絕望的悲號,更不想讓沈翊更看不起她。

所以她深深的吸氣、呼氣,將所有的悲傷壓抑至體內深處,她拭干頰上的淚水,搗掉鼻涕,拿出化妝鏡檢視好儀容,戴上太陽眼鏡,拎起提袋,緩緩站起身。

她將背脊挺得極直,專注地想著走路。

腳步要不疾不徐,視線得不偏不倚,每一步都要走得堅定。

然而,透過深藍色的鏡片看世界,周遭的景物顯得虛幻而不真實,一個恍神,絕望的悲痛登時千噸萬噸地往身上心上壓來,教她雙腿虛軟。

不能跌倒,有人在看她!

葒嬪提醒自己,不久前與沈翎的爭吵,聲量大到或許已經傳遍沈宅了,她不要讓僕人看笑話。

咬緊牙根,她撐住自己,幾乎沒做任何停頓地繼續前行,很快便來到一樓。

「葒嬪小姐,我幫你叫好出租車,在門口等待了。」沈宅的僕役長安叔一如以往等在門廳送客,嗓音微微沙啞。

她看向那張自幼就很熟悉的老臉,每一絲的表情線條都有種令人安心下來的力量,洞悉一切的眼神里沒有批判,只有溫暖的關懷。葒嬪心弦顫動,視線模糊了起來,暖暖酸酸又澀澀的情潮在胸坎間洶涌,今日別後,還能再見到這位慈祥又周到的老人嗎?

她艱難的吞咽下卡在喉頭的硬塊,慶幸墨鏡遮住了她紅腫的眼楮,勉強自己扯開嘴角,朝他綻出甜美的笑容,低聲道︰「謝謝你,安叔。」

「葒嬪小姐……」安叔嘴巴蠕了蠕,嘆了口氣。

「不用送我了。」她很快別開臉,不願安叔看見她為悲痛壓垮的笑容,挪動沉重的雙腿走向大門。

黃色的出租車已經在大門外等待,葒嬪在車旁停住腳步,有短暫的片刻她想轉過身再看一眼身後那座被她視為第二個家的豪宅,但想到屋里再沒有任何人會歡迎她了,只能忍住淚水,舉起手握住車門把。

「小姐要去哪?」出租車司機等她坐上車後,有禮的詢問。

好像一根針,戳破了郁積在體內滿漲的情緒,滾燙的淚水泛出眼眶,再也停不下來,葒嬪連忙低下頭掩飾。

她要去哪里?

茫然自問,卻是找不到答案。

家是……不能回了,任何人想找她,都會第一個想到她家。

葒嬪不想被任何人找到,她企望落腳到一個不會有人打擾她的地方,盡情地釋放她的悲痛。

可哪里是這樣的樂土呀?

「小姐?」

在司機的催促下,混亂的腦海里閃過一道靈光,葒嬪咽下喉頭的哽咽,回答道︰「松山機場。」

她側過臉看向窗外,街景一瞬瞬的倒退,從峻宇雕牆的深宅風景進入櫛比鱗次的商店街,濃濃的哀愁和悵惘跟著籠罩心頭。

熟悉的街景還有機會復印進她的生命里嗎?

是不是也會隨著友誼的失去,就此離開她?

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她嘗到咸濕的滋味,窗外的陽光白花花的閃亮,藍天白雲,好個晴朗的天氣,為何她的心情卻是陰郁不開?

眼淚什麼時候可以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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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里的氣候常常是東邊飄雨西邊晴,教人難以捉模。像這會兒陽光閃耀,卻下著細雨,絲絲縷縷的如愁緒將人圍繞。

正軒按捺下滿心的焦灼,俊眉鎖著煩憂,傾听從電話線路一端傳來的女聲。

「葒嬪沒找我呀,你們不是在一起嗎?」

在一起還打電話問你干嘛!

他忍下升到舌尖的咒罵,澀聲回答,「我去上班時,要她留在這里,可二十分鐘前我回來,她並不在。」

「你要她留在那里?」仿佛听見了不可思議的話,線路一端的燕欣聲音高八度的喊了起來,「你以為葒嬪會乖乖听你的嗎?」

「我……」滿嘴的苦澀梗在喉頭,正軒自嘲的彎了彎嘴角。

是他太托大了吧?

以為她發發脾氣就算了,沒料到葒嬪會不顧他的要求,一走了之。

「我看八成你前腳一走,她後腳便溜了。你應該看住她嘛!」

「公司里有事,我必須處理。」他忍住怒氣道,「劉太太說葒嬪吃完早餐才出門,那時候大約十一點多了,不像你說的,我前腳走,她後腳溜。」

「不過就差一個小時,正好是她梳妝打扮加吃早餐需要的時間。」燕欣嘀咕,言下之意像在嗔怪正軒吹毛求疵,不過是措辭上的小事也要跟她計較。

正軒抹了抹臉,無心跟她抬杠,繼續正題。

「我撥了葒嬪的手機,她沒開機,我才打給你--」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沒想到要打電話,是不會開機的。」燕欣忍不住打斷他,但很快便想到這麼做無異是在虎口下拔牙,聲音陡然降了八度,軟得像沒骨頭似的問︰「劉太太有說葒嬪去哪里嗎?」

「葒嬪沒交代她。」

「葒嬪會不會回家了?」

「我打過電話,葒嬪沒回去。」

「那……」燕欣沉吟了起來,忽然道︰「沈翎昨天有打電話給我,提到可能會搭今天早上的班機回來,葒嬪說不定去找她了。」

正軒擰緊眉,方寸間翻涌著酸味。

這兩個女人昨天才分開,今日又迫不及待地踫面!

即使很清楚葒嬪和沈翎都沒有同性戀的傾向,他還是難免吃味。

「你試過沈翎的電話嗎?」燕欣問。

「沒有。」

「要不要我幫你打打看?」

「我有沈翎的手機號碼,不麻煩了。」

「那……」就沒她的事羅?

「如果葒嬪有找你,請跟我聯絡。我已經訂好明天早上的班機到法蘭克福,她這麼跑出去,不知道明天要不要跟我上飛機……」

燕欣聞言不禁在心里罵表妹人在福中不知福。

薛為中昨天就告訴過她,初正軒打算帶葒嬪去歐洲補度蜜月。

他們會先飛到法蘭克福,拜訪過德國當地的重要合作伙伴後,再轉往北歐四國。

燕欣對北歐著名的觀光景觀如白夜和峽灣一直很感興趣,可惜就是沒人家初正軒這麼體貼、浪漫兼大方地邀請她去那里玩。

「別擔心。」她嘆了口氣,安慰他道︰「葒嬪這麼大的人,不會出事的,我看她十之八九是去找沈翎了。」

「我知道了,有葒嬪的消息再聯絡。再見。」

掛斷電話後,正軒眉目陰沉的陷入沉思。

他一點都不想打電話絡沈翎,可是燕欣說葒嬪可能去找她,即使再不情願,為了得到妻子的消息,正軒還是找出沈翎的手機號碼撥出。

鈴聲響了六次才被接起,話筒里傳來一聲帶著濃濃鼻音的「喂」。

「沈翎嗎?我是初正軒。」他的聲音略顯拘謹。「很抱歉打擾你。」

「沒……呃,我是說一點都不打擾,我好高興你--」

正軒沒耐心等她說完,打斷她問︰「葒嬪跟你在一起嗎?」

「葒……葒嬪?」沈翎的情緒立刻從興奮變得冷淡,正軒心頭一凜。

「她沒去找你嗎?」

「她有來,但已經走了。」她意興闌珊地回答。

「葒嬪什麼時候離開的?」

「我不確定,大概是……兩點多吧。」

「兩點多?」距離現在有三個小時了,葒嬪沒回來,是到哪去了?正軒心中掠過不安。

「嗯,她還沒回去嗎?」

「沒有。」正軒沉郁的回答,「葒嬪有告訴你,接下來會去哪里嗎?」

「沒。」

「那就不打擾你了,我再問問別人。」他禮貌的道別。

「等等。」沈翎慌張地喊住她。

「什麼事?」以為她突然想起什麼,正軒拉長耳朵。

「我……」心事是那麼曲折,教她不知從何說起,沈翎苦惱的發怔。

等了幾秒鐘,都沒等到她的下文,正軒失去耐心。「我得找到葒嬪,沒事的話,我要掛電話了。」

「不,我……」她驀然咬了咬牙,先不急著告白,沖口而出盤據心頭的疑惑。「你明知道葒嬪是為了遺產才嫁給你,為什麼還要娶她?」

沒料到沈翎會問他這件事,正軒怔了一下,沉下聲詢問︰「她告訴你的?」

「嗯。」

「你們倒真是無話不說。」正軒惱火了起來。

「我不知道……」听起來有些刺耳,沈翎逸出干啞的笑聲,「先別談這個,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他沉默了一下,終于說出答案。「我愛她。」

「什麼?」即使早就下意識的知道了,沈翎仍然深受打擊。

「除了這個理由外,還能有別的原因嗎?」

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濃烈的苦澀教她幾乎想要嘔出,但她還是吞下去了。

「我懂了。」她掛斷電話。

正軒放下話筒,表情復雜。

她是懂了,但葒嬪呢?

為什麼她就是不懂,或者是不想懂呢?

他疲累的掩住臉,思緒一下子便逆著時光之河,回到相識的初點。

那年,他只有十四歲,腦子里沒有一綜愛情的影子,更想象不到他會在未來的歲月里愛上被他當成妹妹的葒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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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你生父說好,過幾天我們回台灣,以後你住他那里。」

這是個微風輕拂的午後,空氣里彌漫著甜甜的玫瑰香息,正軒的嘴巴里也有著同樣的味道,那是來自母親親手泡的一壺玫瑰香片。

閑適的下午茶時光,飲一壺熱茶搭配剛出爐的餅干,正軒沉浸在慵懶舒適的氛圍中,初雅琴突如其來的話卻擾亂了他的平靜,他霍的正襟危坐了起來,瞪向母親迅速轉開的蒼白側臉。

「生父?」那字眼太陌生了,令他差點梗在喉嚨里。

「嗯。」初雅琴僵硬地點了下頭,支吾地解釋,「他叫林子裕。你以前見過他……的照片,我記得還是你主動跟我要的。那時候的你……很想要個父親。」

所以,他有個生父叫……林子裕?

心中的疑雲隨著久遠的記憶被喚起,漸漸散開,正軒記起來了。

約莫是四、五歲的年紀,他吵著要父親,母親被他煩不過,便從壓在箱底的相簿里拿出兩張照片,告訴他照片里的男人就是他的生父林子裕。

他好像要求過母親,把照片擺進相框里放在他床前,不管是晨起睡前都要跟照片里的父親打招呼,直到母親嫁給華爾士,他從繼父那里得到完整的父愛,對生父的照片逐漸冷淡,後來不知道把照片擺哪里去了。

多年後的此刻,在他已經大到不需要生父的照料時,母親突然要他回到生父家,正軒從震驚的情緒里回復過來,直覺地想要拒絕,初雅琴卻搶先一步開口。

「我知道這件事很突然,你一時間很難接受,可他是你的親生父親,你應該去見他。」

「我不是反對跟他見面。」正軒謹慎的注視著母親,「只是想不出來有何理由必須要跟他住。」

初雅琴沉默了一分鐘,才緊著嗓子回答,「媽媽跟華爾士有事要忙,暫時不能照顧你,送你回林家,有你爸爸照顧,媽會比較放心。」

「我不用任何人照顧,我已經長大了。」就像大部分同齡的少年,十四歲的正軒痛恨被大人當成需要人照顧的孩子。

「在媽眼里,你永遠都需要人照顧。如果可以的話,媽想一輩子照顧你。」初雅琴的聲音充滿感情。「你才十四歲,而且……他是你的生父,我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就算是媽求你好嗎?讓媽能在沒有後顧之憂的情況下辦完事情,然後……」她停頓了一下,嗓音再度沙啞了起來。「我們會來接你。」

「你們要去辦什麼事?」正軒心生懷疑。

「那是大人的事,你別管,只要听話就好。」初雅琴避重就輕的回答。

「不是我不想听話,而是媽的態度太奇怪了。」正軒忍不住道,「您以前總會跟我把事情說明白,今天卻用命令的口氣要求我,教我怎麼听?」

「算媽求你好嗎?」

初雅琴眨著濕潤的眼睫,眼神里仿佛藏著某種難言之隱,看得正軒于心不忍,只好暫時答應。

幾天後,一家三口自美搭機來到台灣,隔天,初雅琴偕同夫婿帶著兒子從飯店搭車抵達宏麗壯觀的林家大宅。

第一次見到生父林子裕,正軒並沒有特別激動,只覺得對方的眼神很犀利,嚴肅的表情有種懾人的威勢,跟繼父的親切很不一樣。

可是當他微笑時,有一種令人傾倒的迷人魅力,連正軒都有些被迷惑。

林子裕把正軒一個人留在客廳交給僕人招呼,邀請初雅琴和華爾士到書房談話。

精致的茶點放滿案桌,正軒卻沒心情享用,視而不見的注視著落地窗外的美麗花園,猜忖著大人們的談話。

不知經過多久,一名小女孩闖進客廳,她像天使一般可愛,親熱的抱住正軒,剎那間,他覺得全身酥軟,無法拒絕。

後來才知道這個小可愛是他妹妹,她像尊洋女圭女圭般精致,不時的膩在他身邊,軒哥哥長,軒哥哥短的。

「我們要相親相愛一輩子喔。」她常以小大人的口吻快樂的說。

就是這般天真無邪的熱情,系住了他想念母親的心,按捺下思親的待緒,留在林家,等待母親和繼父辦完事情後來接他。

只是他等了一年,卻是等到母親和繼父的惡耗。

原來他的繼父華爾士在參加無國界醫師醫療團到非洲義診時,不幸在惡劣的醫療環境下感染到艾滋病毒,並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傳染給妻子初雅琴。兩人因身體不適前去醫院體檢,方得知自身染上艾滋病。

初雅琴擔心兒子會遭他們感染,決定將他交給生父林子裕照顧,以便兩人安心就醫。

一年後,兩人仍敵不過病魔,醫院發出病危通知,林子裕陪同正軒回美探訪,正軒方知真相。

他悲痛萬分,處理完喪事回台,整個人幾乎崩潰,幸好有葒嬪體貼的安慰,他才能從喪親之痛中逐漸恢復。

後來,他依照母親的規畫回美國進入音樂學院深造,只有寒暑假才返台,但與葒嬪的情感仍很親密。

直到那年,葒嬪的母親宋采菱過世。

正軒擔心葒嬪承受不住喪母之痛,放下課業回來,沒想到會遭遇葒嬪的指責。

「我听到媽媽跟爸爸吵架,他們……是為了你!我听到了……都是因為你才會吵架,媽媽才會開快車……」葒嬪沒頭沒尾的對著他吼。

「葒嬪,我不明白……」搞不清楚前因後果,卻能感受到她眼中的恨意,正軒僵在原處。

「媽媽說,爸爸只愛你,不愛我……」葒嬪哭得好傷心。

「那是氣話,你知道爸爸有多愛你。」正軒放柔聲音哄慰。

「可是他對你比較好……」她固執的搖著頭。

「沒的事。」正軒向她保證。

「我真的感覺到了。」葒嬪神情哀傷,「尤其是媽過世後,爸爸對我好冷淡,好幾次看我的表情都充滿嫌惡……」說著,她瑟瑟抖了起來。

「你太敏感了……」正軒皺起眉。

「嗚……有時候我真的好怨恨,寧願你從來沒到過我們家……」

「葒嬪!」听她這麼說,正軒好受傷。

「可是我真的愛你,好愛你喔。」

她哇的一聲投進他懷里痛哭,正軒既感寬慰,又為她難過,在哄她入睡後,找上在書房里喝悶酒的林子裕。

「葒嬪很需要您的關愛。」他開門見山的說,表情復雜的注視著在沙發上神情委靡的男人。

比起七年前初次見到他時的意氣飛揚,林子裕老了許多,像只受傷的老獅子一樣,隨時都要崩潰。

「我呢?我就不需要愛嗎?」林子裕灌了一口酒,嘴角嘲弄的勾起,笑容淒涼。

「您是大人呀。」突然听見向來為自己所倚賴的長者這麼說,正軒當場傻了眼。

「大人就不需要愛嗎?」林子裕憤然道,熊熊怒火燒灼在他的眼中,體內深處的委屈像驟然找到缺口的岩漿,一古腦的爆發出來。「大人失去至愛、被愛人背叛,都不要緊嗎?」

「我沒這麼說。」正軒嚇了一跳,不明白向來冷靜嚴肅的父親怎會失去控制的向他發脾氣。但想到葒嬪,他仍勇敢的面對那張怒容。「大人當然也需要愛。可是……就算您為阿姨的過世傷心,別忘了葒嬪還小,失去母親的她是最需要人關心的,您對她太過嚴厲,她會受不了。」

「我管她受不受得了!她跟我沒關系!」林子裕乖戾的喊道。

「葒嬪是您的女兒呀!」正軒不以為然的駁斥。

「不,她不是!」林子裕厲聲否認,然後像忽然失去力氣似的癱進沙發里,低啞的嗓音里蘊滿悲痛。「宋采菱親口對我承認,葒嬪是地跟別的男人生的!」

盡管震驚極了,正軒仍力持鎮定,「那或許是……氣話吧?」

「我也希望。」林子裕苦笑。「可後來……那男人來找我。他說采菱曾去找他,跟他說葒嬪是他的女兒,他希望跟葒嬪做DNA檢驗。我半信半疑的答應,結果證實葒嬪是他的女兒沒錯。在這種情況下,你叫我怎麼面對葒嬪?我一看到她,就想起宋采菱對我的欺騙。她甚至沒愛過我,只是看上我的錢,等到她所愛的男人功成名就的回來,就迫不及持的想甩了我沒奔進他懷里。可惜對方沒有相同意願,她還有臉反過來指責我,怪我阻礙了她的幸福……」

對一名有財有勢且自負的男人而言,女人看上他的錢並不是無法忍受的,可是她不但只愛他的錢,甚至還欺騙他,為了別的男人想拋棄他,這就不是林子裕的自尊可以承受的。

他想要還以顏色,狠狠的打擊她,然而,踐踏他自尊的女人已經走進墳墓,他的憤怒和怨恨失去了發泄的對象,只能咬緊牙根,吞下苦果。在這種情況下,他沒有遷怒葒嬪,只是冷淡她,已經夠仁慈了,誰還忍心指責他,要求他要繼續疼愛葒嬪?

正軒為了葒嬪卻什麼都敢做。「葒嬪是無辜的。」

林子裕瞪大眼,表情如暴雨前的天空般陰晦不定,他寒著臉,怒視著兒子問︰「我就不無辜嗎?先是你母親,現在又是宋采菱,我被這一生中最愛的兩個女人欺騙,唯一的骨肉還要幫著欺騙我的女人的女兒,我是造了什麼孽,必須承受這些!」

面對他的怒氣,正軒的表情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皺著眉,困惑的問︰「雖然我不知道當年你跟媽是為了什麼原因分手,可是……我不相信她會騙你。」

「她怎麼沒騙我!」林子裕怒沖沖,「當年她對我說,她厭惡我滿身銅臭,妨礙她的讀書生涯,決心要跟我分手。結果偷偷懷著你,到美國生產,卻一個字都沒透露給我,直到她得了艾滋病,才主動聯絡我,讓我知道我有個兒子。她剝奪了我的親權,讓我失去陪你長大的機會,後來你回來了,我想要彌補,可是我們之間的鴻溝太大,我根本跨不過十四年的隔閡,每次看到你跟葒嬪處得那麼自在、親昵,我就好羨慕、嫉妒葒嬪,能輕易的得到你的關心和疼寵。」

關心和疼寵?

哇咧,他又不是小孩子,還需要他的關心和疼寵?

正軒的嘴角怞搐,似乎想要笑出來,心頭卻燒灼著某種燙人的酸澀。

他望向父親那張深鑿著歲月痕跡的臉顏,一向都灼灼生輝的眼眸此刻卻顯得無神,看起來奇異的脆弱,他呼吸一梗,竟有些鼻酸,連忙轉開眼調整情緒。

「好吧,我知道您受到很大的傷害,可是……您把葒嬪當成女兒來疼也有好些年了,舍得棄她不顧嗎?」

「我以前有多疼愛葒嬪,相對的現在就有多憎惡她!只要想到宋采菱如何欺騙我,踐踏我的感情,我連看葒嬪一眼都沒辦法。」

事情真糟到這地步嗎?正軒煩惱的緊皺眉頭,注視著父親問︰「您打算怎麼做?」

「那男人……我是指葒嬪的生父麥強森希望我把葒嬪交給他。」林子裕回答。

正軒呼吸一窒。

「您不能留下她嗎?」

「留下她,只是徒增我的痛苦。」

「可是……」

「正軒,你講講道理!」林子裕悲痛無比的瞅著愛子,「你堅持要留在美國念音樂,家里就只剩下我跟葒嬪,看到她,我就想起采菱的欺騙,我受不了了!」

「可是--葒嬪什麼都不知道。」他著急的喊道,「她當您是親生父親,她完全不認識那個麥強森呀!」

「那又如何!她終究是麥強森的女兒,不是我的。」

「可是……」

正軒絞著腦汁,知道葒嬪一旦得知身世,一定會承受不住,他非得說服父親不可。

忽然,他腦中靈光一閃。

「話是這麼說,可是若被人知道葒嬪是麥強森的女兒,不是您的骨肉,我擔心會引來丑聞。」

「你什麼時候在乎這種事了?」林子裕冷笑。

「我是替您擔心。」

正軒避開他銳利的眼光。

「說是這麼說,但恐怕要我留下葒嬪才是你的目的吧。」

「那又如何?」

正軒索性承認。

「我只是納悶,你為什麼堅持留下她?」

「我不忍心她受到傷害。葒嬪太脆弱了,也太驕傲了,要是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一定承受不住。」

「原來是心疼她。」林子裕眼中閃過了解,繼而深沉難以捉模的定在唯一的骨肉臉上。「我納悶你願意為了保護她,付出多大的代價。」.

「什麼意思?」

正軒听得一頭霧水。

林子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彎抹角的說︰「葒嬪不是我女兒,你才是我唯一的骨肉。諷刺的是,你連聲爸爸都不肯喊我一聲,卻要我讓個欺騙我的女人的女兒繼續喊我爸爸,你知道這麼做有多殘忍嗎?」

「我……」

要他喊爸爸還不容易!正軒吞咽了下口水,勉強從緊澀的喉頭里摩擦出親情的呼喚,「請爸爸……留下葒嬪好嗎?」

「我盼了多年,都等不到你喊我爸爸,為了葒嬪,你卻輕易說出口?」林子裕半是驚訝,半是感慨的說,目光銳利的看進正軒眼里。「那你也願意為了葒嬪放棄音樂,專心學習商業課程,將來好進公司接掌我的事業嗎?」

「我不是已經照您的要求,修了MBA的課程嗎?」正軒提醒他。

「這不夠。你的心根本放在音樂上,如果你肯把準備國際比賽的十分之一時間用在商業課程上,早就拿到碩士了。」

「您不要得寸進尺喔。」

正軒警告道。

他繼承母親初雅琴在音樂方面的才華,從小到大得過無數獎項,近幾年來更是國際鋼琴演奏比賽的常勝軍,他在樂壇上得到的掌聲讓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第二條路走,林子裕卻暗示他棄樂從商,以交換葒嬪繼續留在林家,頓時令他萬分為難。

「我知道你承襲了雅琴的音樂才華,可是你同樣繼承了我從商的敏銳度。別否認,你對數字的敏感不亞于對音符的敏感。雖然你花在商業課程的時間跟練琴的時間無法相比,依然拿到不錯的成績,我跟你聊商場事務時,你也能提出具體的意見,由此可見,不管是能力或興趣,這方面你都沒有問題,重點在于你要不要做而已。」林子裕先截斷他可能有的推托之辭,進而誘導他般地接著說︰「我可以答應你繼續收留葒嬪,也可以不告訴她身世,可是我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也交給她。正軒,我要你當我的繼承人,我要你正式入籍當我的兒子。」

「我們這樣子不是很好嗎?」

正軒仍企圖說服他打消主意。

「一點都不好!」

林子裕激烈的喊道,「當初雅琴是擔心傷害采菱,才要求我讓你繼續跟著她姓初。現在采菱死了,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們父子相認。」

「可是……我擔心這麼做,會傷害葒嬪。她才剛失去母親,又覺得你疼我不疼她,如果我在這時候認祖歸宗,對她的傷害一定更大。」

「可是你不認祖歸宗,要怎麼繼承我的事業?」

他一點都不想繼承呀,卻清楚這麼說的話,依父親的個性定然立刻翻臉,只好搪塞道︰「來日方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好嗎?」

「改姓的事,可以以後再說,可我要你放棄音樂從商,將來繼承我的事業,你肯答應嗎?」

「讓我考慮一下。」

正軒沉重的回答,以為自己是不可能答應的,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一看到葒嬪憂傷的臉容,他便軟化了。

他只花了一年的時間便把被擱在一旁的MBA課程給完成,一年後取得碩士學位,並依照林子裕的要求進入華宇集團從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干起,不到三年就接任了集團的總經理職位。

這期間,他在事業上一帆風順,感情上卻嘗到苦澀。

知道葒嬪不是他的妹妹後,存在于兩人之間的兄妹情感隨著葒嬪逐漸長大,巧妙地產生變化。

正軒避開他銳利的眼光。

「說是這麼說,但恐怕要我留下葒嬪才是你的目的吧。」

「那又如何?」

正軒索性承認。

「我只是納悶,你為什麼堅持留下她?」

「我不忍心她受到傷害。葒嬪太脆弱了,也太驕傲了,要是知道自己是私生女,一定承受不住。」

「原來是心疼她。」林子裕眼中閃過了解,繼而深沉難以捉模的定在唯一的骨肉臉上。「我納悶你願意為了保護她,付出多大的代價。」

「什麼意思?」

正軒听得一頭霧水。

林子裕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拐彎抹角的說︰「葒嬪不是我女兒,你才是我唯一的骨肉。諷刺的是,你連聲爸爸都不肯喊我--聲,卻要我讓個欺騙我的女人的女兒繼續喊我爸爸,你知道這麼做有多殘忍嗎?」

「我……」

要他喊爸爸還不容易!正軒吞咽了下口水,勉強從緊澀的喉頭里摩擦出親情的呼喚,「請爸爸……留下葒嬪好嗎?」

「我盼了多年,都等不到你喊我爸爸,為了葒嬪,你卻輕易說出口?」林子裕半是驚訝,半是感慨的說,目光銳利的看進正軒眼里。「那你也願意為了葒嬪放棄音樂,專心學習商業課程,將來好進公司接掌我的事業嗎?」

「我不是已經照您的要求,修了MBA的課程嗎?」正軒提醒他。

「這不夠。你的心根本放在音樂上,如果你肯把準備國際比賽的十分之一時間用在商業課程上,早就拿到碩士了。」

「您不要得寸進尺喔。」

正軒警告道。

他繼承母親初雅琴在音樂方面的才華,從小到大得過無數獎項,近幾年來更是國際鋼琴演奏比賽的常勝軍,他在樂壇上得到的掌聲讓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第二條路走,林子裕卻暗示他棄樂從商,以交換葒嬪繼續留在林家,頓時令他萬分為難。

「我知道你承襲了雅琴的音樂才華,可是你同樣繼承了我從商的敏銳度。別否認,你對數字的敏感不亞于對音符的敏感。雖然你花在商業課程的時間跟練琴的時間無法相比,依然拿到不錯的成績,我跟你聊商場事務時,你也能提出具體的意見,由此可見,不管是能力或興趣,這方面你都沒有問題,重點在于你要不要做而已。」林子裕先截斷他可能有的推托之辭,進而誘導他般地接著說︰「我可以答應你繼續收留葒嬪,也可以不告訴她身世,可是我不能把自己一生的心血也交給她。正軒,我要你當我的繼承人,我要你正式入籍當我的兒子。」

「我們這樣子不是很好嗎?」

正軒仍企圖說服他打消主意。

「一點都不好!」

林子裕激烈的喊道,「當初雅琴是擔心傷害采菱,才要求我讓你繼續跟著她姓初。現在采菱死了,再沒有任何人能阻止我們父子相認。」

「可是……我擔心這麼做,會傷害葒嬪。她才剛失去母親,又覺得你疼我不疼她,如果我在這時候認祖歸宗,對她的傷害一定更大。」

「可是你不認祖歸宗,要怎麼繼承我的事業?」

他一點都不想繼承呀,卻清楚這麼說的話,依父親的個性定然立刻翻臉,只好搪塞道︰「來日方長,這件事我們以後再說好嗎?」

「改姓的事,可以以後再說,可我要你放棄音樂從商,將來繼承我的事業,你肯答應嗎?」

「讓我考慮一下。」

正軒沉重的回答,以為自己是不可能答應的,但出乎他意外的是,一看到葒嬪憂傷的臉容,他便軟化了。

他只花了一年的時間便把被擱在一旁的MUA課程給完成,一年後取得碩士學位,並依照林子裕的要求進入華宇集團從董事長的特別助理干起,不到三年就接任了集團的總經理職位。

這期間,他在事業上一帆風順,感情上卻嘗到苦澀。

知道葒嬪不是他的妹妹後,存在于兩人之間的兄妹情感隨著葒嬪逐漸長大,巧妙地產生變化。

情愛的心情如神奇的光布滿他身心,盡管葒嬪越大便越對他挑剔、疏遠,正軒卻毫不計較地一味維護她。

葒嬪十六歲那年,因為沈翊的關系,被唱片制作人發掘。

宋采菱未婚前,是歌壇赫赫有名的玉女歌手,葒嬪繼承母親的好歌喉,一旦進入歌壇,必然能闖出一番好成績,卻遭到林子裕激烈反對,不讓她走上宋采菱的老路子。

父女倆發生激烈的爭吵,最後在正軒斡旋下,父女各讓一步。

林子裕答應葒嬪出唱片,但一年只能出一張,並要葒嬪以到英國的女子貴族學校就讀來作為交換。

他會做這樣的安排,有自己的盤算。

唯一的骨肉正軒始終不肯答應認祖歸宗,為了傳承血脈,確保自己的心血能讓兒子繼承,他不得不另做安排。

可惜他走得太快,只來得及在遺囑上確立自己的願望能被執行,無法考慮太多,卻沒料到這樣的安排反而造成葒嬪對正軒的怨恨。

「他只是個父親而已,即使知道不應該替你們作這種決定,可為了維護孩子的權益,他還是這麼做了。正軒,你不要怪他。」這是葒嬪的姨媽宋采衣在林子裕過世後說的話。

此刻回想起來,不免讓正軒感慨萬千。

他能明白父親維護他的心情,就像他一心維護葒嬪是同樣的道理,所以他不怨恨遺矚上的規定。

「我也知道自己並沒有資格替葒嬪作決定,可是我真的擔心她承受不了私生女的丑聞,才會請求爸爸不要泄漏她的身世。這麼做不也同樣剝奪了她回到生父身邊,享受真正的父女親情的機會?葒嬪知道實情,會怨恨我,還是感激我呢?」

霞光已經被暮色所佔領,正軒的身影也沒入夜幕里,他在黑暗中捧著頭回憶前塵,遙想著未來,一時間心緒涌如潮汐。蕩來漾去,仍是沒有答案。

就算有答案又如何?

葒嬪不知所蹤,他有答案也沒用。

「葒嬪,你到底去了哪里?」

他喃喃自問。

該找的地方他都試過了,葒嬪究竟跑哪里去了?

如果她存心躲著他……

正軒內心如黑暗里的廢墟一般荒蕪淒涼,他是不是一輩子都找不到她了?

突然,一個意念如曙光一樣照亮了他。

他怎會忘了宋采衣!

他迅速拿起電話撥出一級熟悉的號碼,沒多久便听見那熟悉、親切的聲音傳來,登時感到眼眶潮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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