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一天的過去,華書鴻和夏馨儀的感情是越來越融洽,華書鴻從來沒有對哪個女人如此重視,他甚至摒棄了以往的習慣,不是有需要時才到情婦的住處,而是直接與夏馨儀同居在一起。有了她的生活是他從未有過的舒適與放松,他現在只要一回到「家」,整個人都有著充實的感覺。
但是夏馨儀感覺就不一樣了,她很喜歡華書鴻,也愛上和他在一塊的感覺;但是同時她也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每當華書鴻對她好時,她欣喜之余也會忍不住的提醒自己,這一切都只因為自己是個情婦,是他「目前」寵愛的女人︰然而除去這層關系,背後的意義則令她黯然。
雖然她也常常告誡自己,現在的生活比過去一年來的好,可是不知足的天性不斷的在她心中發酵,造成她無止境的夢魘。她總是會想要更多,讓兩人之間的關系更趨完美,但「情婦」這個身分一直在提醒著她,告訴她那是不可能的。
而另一方面,他的花心事跡也讓她憂心。她總是會猜測哪一天他回來,會又帶著張空白支票,對她說兩人關系就到此為止。
她不願去想像,卻總是不由自主的想起。
(馨儀,你這樣是在逼你自己。)打電話來關心她近況的侯琬羽听完她的想法,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情婦愛上金主的案件不是沒有,她身邊也有很多例子,先不說最終結局會如何,基本上夏馨儀的情況就不是一般的情婦與金主。
(你就別想這麼多,好好的珍惜現在的生活,要不然就是跟他攤牌,直接走人,別這樣折磨你自己。)
「我知道,這些我真的都知道。」夏馨儀含幽帶怨的低語。
「可是我真的做不到。我很想要現在的生活,但是我卻沒有把握能維持一輩子。」
(你們會有機會的。)侯琬羽勸她。(畢竟,你們是夫妻。)
「但是夫妻關系不是他要的。」夏馨儀無奈的低喊。「他現在對我好,會待在我身邊,偶爾送禮吃飯的,全都因為我是個『情婦』!萬一他發現我其實是那個他一點印象也沒有的『妻子』,他還會這樣對我好嗎?」
(這個我不敢妄下斷語,但是你會想跨出原本的生活,努力成為他的情婦,不就是想在兩人間做出改變嗎?)侯琬羽不是不懂她的心結,她也沒辦法百分百猜測出華書鴻的反應,但是她能確定的就是,再這樣下去,夏馨儀終會有崩潰的一天,她不希望見到那樣的後果。
「現在是改變了。」夏馨儀想起華書鴻,忍不住露出幸福的笑容,雖然是那麼的短暫。
「當初我只想著要接近他,所以我變成了情婦讓他包養。但是現在,我卻不知道我要什麼了。」
(你知道的。)侯琬羽沒給她逃避的機會。(你只是害怕。)
「也許吧。」夏馨儀低嘆。「我一直不知道這件事會怎樣結束,我也不敢去想太多,只是讓自己更難過。」
話雖如此,可是真要不想卻好難。
侯琬羽也無話可說,她認識的人不少,見識過這種被情所困人的痛苦,想當初自己的母親不也是如此。
(我不要求你作決定,但是你要好好保重自己。)想起亡母,侯琬羽的語調沉重了起來。
(我幫你成為華書鴻的情婦,可不是為了看你這樣。)
夏馨儀輕輕嗯了一聲,強打起精神。
「我沒事的,你別擔心。」她故意裝出輕快的聲音。
「你知道我就是愛胡思亂想。其實像現在這樣也不錯,晚上書鴻還要我跟他一起去參加晚會呢。」
她在逞強,侯琬羽又怎麼會听不出來,但是也不好再說什麼。
(有事打給我,知道嗎?)她能夠做的,就只有這樣了。
「我會的。」夏馨儀逼回眼眶的淚,露出了笑容。
「謝謝你,真的。」
很幸運的是,她不孤單。
掛上電話後,夏馨儀努力的拋去所有不好的想法,開始為晚上的宴會作準備。
至少,她現在還在華書鴻身邊,她只希望能夠永遠這樣下去。
晚宴上,夏馨儀帶著笑容陪伴著華書鴻,心里則一如往常的擔心著會被熟人認出來。這種場合她以往參加得雖然不多,但是萬一像上次坎翠發表會上遇上了熟人,恐怕又會引起風波。
「怎麼了?你每次參加這種宴會就會心不在焉。」華書鴻扶著她的腰,細細審視她臉上的表情。說也奇怪,以前她不是常跟著侯琬羽四處跑嗎?怎麼現在每次帶她出來,她總是一臉心虛緊張。
「沒什麼。」夏馨儀露出笑容,隨便編了個藉口。
「我只是不習慣人多的場合。」
「是嗎?可是你先前不是經常參加宴會?」華書鴻可沒那麼好說服,他覺得事實並沒有她說的那麼單純。
夏馨儀還沒來得及回答,突然一陣香水味飄來,她眼前多了一個婦人正興奮的朝她打著招呼。
「唷,這不是馨儀嗎?好久不見了。」中年貴婦不由分說的拉起她的手,將她從頭看到腳,又從腳看到頭。
「你真是越來越漂亮了,一年多沒見到你了,前些天我跟你媽才提到你呢。」
「小阿姨……」夏馨儀頭皮發麻,沒想到真的遇上熟人了,遇上的還是母親的小妹!
「乖。」婦人拍了拍她。
「我看你氣色不錯,想必是你媽多躁心了。」她的目光看向一旁的華書鴻,笑得更是和藹。
「我就說像我們家馨儀這樣的好女孩,哪個男人會不喜歡,外面那些傳言,肯定都是那些愛亂說話的人胡扯的。」
夏馨儀的喉嚨像是被什麼硬塊梗住,她只能手足無措的看著一年多未見的阿姨,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別不好意思了,今天我既然踫到你們夫妻倆了,改明兒就替你跟你媽澄清闢謠去。」婦人拍拍她的手,一副包在她身上的模樣。
「你啊,有空也回回娘家,結婚都一年多了,听你媽說回去還不到五次,你也真是的。」
放開她的手,婦人轉向華書鴻。
「我說書鴻啊,你有空也陪陪馨儀回家,你丈母娘也很掛念你呢。」
血色一下子由夏馨儀臉上褪去。
他知道了,這下子全瞞不住了。
華書鴻低頭看著她的反應,再看看眼前的婦人,似乎覺得他一直不明白的事情,答案即將揭曉了。
「您是?」他搜遍腦袋,並下記得這位婦人,再者,誰是丈母娘?
婦人呵呵笑了兩聲,不以為忤的解釋道︰「你可能不認得我了,可是你和馨儀婚禮那天我們見過面的,我是馨儀的小阿姨啊!」
「婚禮?」華書鴻重復。
「是啊,不過那天賓客那麼多,你不記得也怪不得你。」婦人笑笑地替他找了個台階下。
馨儀,跟你的妻子同名。
張士哲說過的話突然浮現在他腦海,華書鴻心一沉,該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
「真是不好意思,阿姨。」華書鴻有禮的頷首。
「我們另外還有事,想要先離開了。」
「好好好,你們年輕人去忙。」婦人含笑的看著兩人。
「有空記得帶馨儀回家吃個飯啊。」
「我會的。」華書鴻扯扯嘴角,帶著夏馨儀離開。
夏馨儀向阿姨揮揮手,想勉強擠出個笑容卻辦不到。
今晚,會很難過了。
華書鴻一直不是個沖動的人,他也向來以耐心著稱。所以一直到兩人回到了住處,他的怒氣才爆發出來。
「我想,你應該跟我好好解釋一下!」華書鴻在震驚之後,反應是被欺瞞的不悅。
夏馨儀垂下頭,不發一語。
事已至此,她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而她這樣的態度,只是更加惹火華書鴻。
「你的腦子是有問題嗎?」情婦居然是自己的妻子,這個事實太過驚人了。華書鴻根本沒辦法接受。
「你好好的正牌夫人不當,跑來當情婦?還跟侯琬羽扯在一塊,搞什麼公開招標?」
面對他的指責,夏馨儀還是只能沉默,她現在說什麼都是錯。
「你倒是說話!」華書鴻惡狠狠的瞪著她。
「若不是今天教人給認出來了,你還打算騙我多久?」
「我沒要騙你。」夏馨儀終於開口,但也是徒勞無功。
「沒打算騙我?那我請問你,現在的情況要怎樣解釋?你隱瞞自己的身分跑來當我的情婦,你存的是什麼心?」
天底下有妻子跑來當情婦的這種荒唐事嗎?華書鴻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更別說被蒙在鼓里這麼久!
「我……」夏馨儀想為自己辯解,終究是將話吞回肚中。
「哭不能解決問題!」她的淚水並不能澆熄華書鴻的滿腔怒火,他仍是不放過的盯著她。
「你倒是說說看,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等了半天,夏馨儀依舊是不開口,華書鴻只覺得一股氣無處宣泄,完全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想問清楚,但她擺明不配合。
華書鴻暴躁的踱著步,他仍是無法平靜下來,而不發一言的夏馨儀則是更加惹怒了他。
「你說話啊,敢做不敢當嗎?」華書鴻真是氣得牙癢癢的,他沒辦法相信自己居然遭受她這樣的捉弄,想起這陣子兩個人相處的時光,他就覺得更嘔。
夏馨儀搖搖頭,伸手抹去淚。
「我沒什麼好說的,事實就是如此。」她就是那個他不要的妻子,如此而已。現在一切的偽裝都消失了,他也確實露出了厭惡她的表情。
真好笑不是嗎?
明明都是她,只是身分不同,得到的待遇卻差這麼多。
家花就是比不上野花,雖然根本就是同一朵。
華書鴻瞪著她良久,而後挫敗的摔門而去。
夏馨儀抬起頭,看著緊閉的大門,淚水再次一滴滴的落下。
結束了,她的美夢。
現在分明是深夜,門鈴卻被人狂按,張士哲掀開被子惡咒,不知道是哪個瘋子要這樣惡整他!
他睡眼惺忪的拉開內門,就看到華書鴻怒氣騰騰的臉。
「開門!」華書鴻表情凶狠,仿佛他不開的話就要動武了。
「你搞什麼鬼啊!」張士哲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然後拉開了鐵門。
「你知下知道現在幾點啊!明天還要上班耶,你居然……」
「你居然幫著夏馨儀來騙我!」華書鴻根本不在意他說了什麼,他只想好好找他算帳。
張士哲在一瞬間變得清醒無比,抱怨的話也自動終止。
「你……知道了?」
「我知道了?」華書鴻學著他的口氣,不滿的瞪視著他。
「不然你還希望瞞我多久?我真沒想到,你居然會幫著旁人來算計我!還編出什麼孫子虹的恩怨來當幌子,就連我要你去調查她,你也隨便拿一份偽造的資料來搪塞我!」
他現在回想起來就發現,疑點實在太多了,但是當時就是沒再深入追查。就拿孫子虹來說,張士哲說得繪聲繪影的,結果從頭到尾都沒出現過!
「我也是逼不得已的。」張士哲連忙喊冤,就怕他一怒之下自己小命難保。
「我一開始也是不知道,直到你叫我去查她才發現。我看到夏小姐的時候,也是驚訝得不得了。」
「不過你卻沒馬上跟我說!」大吼過後,華書鴻舒暢多了,也漸漸的冷靜下來。
「你發現的時候,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
「我想啊,我也想勸過夏小姐,但是她不肯。」張士哲偷偷打量他的臉色,見他緩和了一點,才敢說出心里話︰「其實夏小姐真的很值得同情,你也不能怪我幫她。」
「同情?」華書鴻冷哼。「她又有什麼好同情的了!」
居然聯合旁人一起將他股弄於股掌間,對這樣的女人有什麼同情可言?
「喂,你的態度收斂一點。」張士哲看不下去了。
「雖然我們騙了你,但是不代表你就完全沒錯好嗎?」事情既然已經穿幫了,張士哲也乘機大說特說︰「我說你啊,把人家一個好好的小姐娶回家之後不聞不問,難道你不覺得你有錯嗎?」
「她可以來跟我談,沒必要用這種手段!」
「她哪知道她可以跟你談。」張士哲嗤之以鼻。
「我八百年前就跟你說過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在見到夏小姐之後,我更相信確實是如此。你知道我當初在侯琬羽那里看到她時,她是怎麼跟我說的嗎?她說,他既然只愛情婦,那我就變成情婦讓他包養。你知不知道一個做人家妻子的說出這種話的背後是有多辛酸啊!」
華書鴻不語。在這件事上面他的確站不住腳。
「她不知道你總知道,你為什麼不直接安排她跟我談,反而幫著她搞出這種烏龍事件!」華書鴻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一個正牌夫人不當,跑來當情婦!」
「我為什麼要?你不是常常告誡我那是你們夫妻的事嗎?我干嘛要替你從中牽線?」沒想到張士哲才不理他。
「我早說過你遲早會有報應的,只是照我看來,這也算不上是什麼報應,夏小姐從頭到尾也沒圖你什麼,好處全教你一個人給佔盡了,現在還一副你沒錯的樣子四處興師問罪!」
被他這麼一訓,華書鴻的氣勢頓時弱了。
「我說的不對嗎?」見他不說話,張士哲的膽子更大了。
「你自己想想,哪個正常人會放著正宮娘娘不當跑去當情婦的?她會做出這樣的決定,還不都是因為你的態度有問題!把人家放著一年多不聞不問,哪個女人能受得了?她今天就算想辦法報復你,都是你罪有應得;更何況她也還算不上報復,只不過是換了個身分接近你,請問你有什麼損失?」
「要接近我不需要這樣。」華書鴻還是覺得這件事可笑至極。
「她是投你所好,真的要怪還不是只能怪你自己不好。」張士哲後知後覺的想起。
「那你知道後沒對夏小姐怎樣吧?」
想起他剛才在門外那可怕的模樣,張士哲不禁為夏馨儀擔心。
「我能對她怎樣?」華書鴻沒好氣的看著他那驚恐的表情。
「問她什麼都不說,我就直接來問你了。」
「你凶人家了吧?」張士哲瞄他一眼,猜也猜得到。
「我說你啊,不要人在福中不知福,夏小姐人真的很好,你還這樣氣她。」
「你又知道什麼!」華書鴻再度板起臉。
「我天天要看你十小時,我會不知道?」朋友又不是當假的,更別說自己又是他可憐兮兮的特助。
「你這陣子過得有多快活,要我提醒你嗎?有哪個女人能跟夏小姐比的?你自己想一想,和她在一起後,你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難道你都沒感覺?」
華書鴻啞口無言。這陣子和夏馨儀在一起,的確可以說是他有史以來最美好的感覺,她的想法與他接近,兩個人相處就好像認識多年的心靈夥伴,許多事都可以意會不需言傳。
「你無話可說了吧。」張士哲可得意了。
「雖然說她騙了你,可是也是你逼她這樣做的,更不要說你自己連結婚一年多的老婆都認不出來,還有什麼臉說人家騙你。」提到這個,張士哲就為夏馨儀不值。
「還有這整件事,你也是受益者,有美人相伴又不用付出,這可是前所未有的。」
這個好運的家伙,還敢來跟他發脾氣。
華書鴻撇過臉,不肯听他說,但是心里開始有新的角度去看待這整件事。
夏馨儀的確是騙了他,但是張士哲的話也沒錯,是他虧待了她。結婚一年多以來,他第一次有這樣的認知。
「我要去睡了。」看得出來華書鴻的大腦已經開始理性的運作,張士哲很滿意的鳴金收兵。
「你自己好好想一想,請自便。」
華書鴻沒阻止他去睡覺,他就這樣坐在安靜的客廳中,開始認真的思考他的婚姻,和那個令他心動的女人夏馨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