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香,你回來啦!」
房門一被打開,擔心了一晚上的花櫻連忙回頭,就看到身上多了件外套的花茴香;她心里直覺不妙,因為下午兩人分手時,她身上只有學校的冬季制服。
「你身上的外套是誰的?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人家借我的。」花茴香放下書包,狀似鎮定。
「誰借你的?」
「店里的人。」花茴香在床上坐下,「因為回來晚了,怕外頭會太冷,所以才和他們借了件外套穿回來。」
「是這樣嗎?」花櫻光潔的雙眸瞅著她,不給予她躲避的機會。「茴香,真的就只是這樣嗎?」
姐妹兩人同齡又自幼同房,彼此問再了解不過;更別提七個姐妹中,她與茴香是出自同母,心靈更是契合,花櫻怎麼可能會相信,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的花茴香會因為怕冷,而向人借外套。
尤其以那尺寸看來,對象還是異性。
「就是瞞不過你。」花茴香妥協了,畢竟任誰都沒辦法對著花櫻那聖潔的容顏說謊的,更何況兩人又同房,一換衣服她就什麼都看到了。
「店里出了點事,然後……」她拉高衣袖,露出白色的繃帶。
「你受傷了?」花櫻皺起細眉,「是出了什麼事?」
「就是有人鬧事嘛,我就被波及了。」花茴香說得很無奈。
「大姐呢?她什麼都沒說嗎?」花櫻不敢相信的看著她手腕上的瘀青,「你不是去找大姐嗎?怎麼會卷入店里的意外?」
「大姐臨時有事外出了。」花茴香拉下衣袖掩住傷口,不想讓自己太注意那看來就覺得很痛的瘀青。「我等到剛才還是沒見到她,也不知道她今天找我是為了什麼。」
「怎麼會這樣?」花櫻進浴室弄了條熱毛巾出來,小心翼翼的包住她的手腕,「不知有什麼事耽擱了。」
已經約好人卻又臨時外出,這不像是大姐會做的事。
「不知道。」花茴香按著毛巾,呼出一口氣。
花櫻看著她,「要不要緊?」
順著她的目光看向紗布,花茴香扯出個笑容。
「沒什麼大不了,記得別說。」
「都沒人知道嗎?」花櫻不怎麼相信。她應該是在大庭廣眾下受傷的,不是嗎?更何況是在店里,就算她不說,店里的人不會和大姐提嗎?
花茴香搖搖頭。「所以才要你別說啊。」
花櫻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這樣下去怎麼行呢?為什麼爸爸就是不把那種店結束掉,萬一哪天有人出事了,誰該負責?」那麼多人來來去去的店,居然讓一個女孩子受了傷卻沒人知曉,這問題很嚴重。
「櫻,那是改良後的舞廳。」花茴香相當好心的提醒。「而且目前真正管理者是大姐,請你對她有點信心吧。」
「看到你這樣子,我怎麼能有信心呢?」花櫻低下頭,目光正好就落在她熱敷中的手腕上。
「相信我,這是過渡期間的意外。」花茴香拿下毛巾,無奈的看著花櫻的不以為然,也不想與她爭辯了。
櫻的道德感是七姐妹中最強烈的,也因此她對爸爸那些事業向來抱持反對的態度,而大姐雖然已極力改變;卻未達她能接受的程度。對說這一點,大家都很了解,沒有再討論的必要。
「放松心情慢慢看著,我相信大姐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末了,花茴香只有這麼說。
花櫻看了她一眼,露出淡淡笑意。
「我是這麼希望。」
***
距離台北市中心不遠處,有片建築群方興建完成,雖然並非位處偏遠山區,其中的清靜悠閑卻是台北市少見的。
一走進半月造型的古拱門,放眼可見的是深綠色造景庭園,假山流水與架構說其中的回廊及日式和室,提供了安靜與隱閉的空間。
而在最後頭的廂房,也正是主人趙東雲的專用招待所
「真沒想到,你居然會成了茶室主人。」喝著上好烏龍,谷勵看著眼前閑適的好友,話語中隱含惋惜。
即使趙東雲和自己談過這個決定,谷勵仍是覺得他只是在開玩笑,因為他一點也不適合這種半隱居的平凡生活,他天生就該是當王的,為何要就這麼埋沒在這里?
所以,在大事未底定之前,他都會盡全力勸阻。
「怎麼,沒有小姐陪覺得無趣?」趙東雲笑望著他,打趣道。
「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谷勵放下聞香杯,嘆了口氣,又說出自己問了一年的話︰「你真的不後悔?」
「我們認識多久了?」趙東雲不答反問。
「十年。」谷勵連想都不用想。「從我們十六歲進高中的第一天開始。」
「你記得真清楚。」趙東雲忍不住笑開,因為谷勵對說這種瑣事的記憶力是眾所皆知的差,也真難得他會把這種事歸類說重要記事,記得這麼牢、這麼清楚。
「那是我第一次打輸人,當然清楚。」谷勵豪氣的將茶一飲而盡,自動自發的又斟滿一杯。
「既然我們認識了十年,你何時看過我後悔?」趙東雲重新注入熱水,舉止是認真而專業的。
谷勵緩緩啜了口茶,又聳聳肩。
的確,認識這個男人十年來,他從未見過趙東雲後悔。他不管做了什麼事、下了什麼樣的決定,即使結果是失敗、是錯誤,但他從不說後悔。
「我總以為,黑道對你而言是個特別的存在,你說什麼也不會離開的。」谷勵是真的這麼希望。「更何況,你當初那麼努力,你真舍得放棄?」
「我沒放棄。」趙東雲啜著茶,淡淡的看著他。「我只不過是不想再和人勾心斗角,並沒代表要退出啊!而且,就算我想,短期內也沒辦法。」
就算他要退讓盟主之位,也要有人接才行。
「你有沒有意思?」他看著眼前的谷勵。
「什麼意思?」茶對說谷勵而言太過清淡,他喝得很不習慣。
「接盟主之位。」趙東雲說完,谷勵只差沒噴了他一身茶水。
「感謝,不需要,你還是留著自己用就好。」制刃盟盟主?他這個人很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
「你也拒絕得太快了吧!」趙東雲笑罵。
「我這是有話直說。」谷勵應道。「對了,你後來有去見花大小姐嗎?有沒有什麼最新情報?」
「約好了,她卻不在。」趙東雲不經意的說,腦中浮現花茴香戴著眼鏡、脂粉未施的清秀模樣。
倒是不知道她後來有沒有讓花菖蒲發覺手上的傷。
「咦?這麼大牌?」谷勵皺眉,已經很久沒听見有人敢爽趙東雲的約了。「有給你個解釋嗎?」
趙東雲點點頭。「我會再找個時間和她談談。至說那天在舞廳捉到的鬧事者,有下文嗎?」
「沒有,感覺就像普通喝醉酒的混混,但是去露明的人,怎麼可能不屬于哪一幫哪一派?」
趙東雲沉吟。「再去查個清楚,我也會去問問花菖蒲,看看是否結過仇家。」
「隨便啦,反正這件事是你全權負責,別拖我下水。」谷勵輕松帶過,不以為息。「對了,你這兒打算什麼時候開幕,我好帶人來捧場。」
趙東雲將方才談話間冷掉的茶倒掉,重新泡了壺新茶。
「準備得差不多了,不過再過一陣子吧。」趙東雲替他倒滿熱茶,「到時你來就好,不必帶人來湊熱鬧。」
經過這麼多年,他早就厭倦了風光的排場。
谷勵看他一眼,也只有認了
「我知道了,不過決定日子後記得和我說,別故意忘了。」
「不會的。」
「最好是啦!」谷勵搖頭的舉杯,很快的一口飲下。
而後噴濕了一桌子。
「好燙!」
趙東雲不動如山,只是拿起一旁的干布擦去茶漬,面帶嘲笑。
「你以為你在喝酒嗎?」
看他這樣,真是糟蹋了自己泡出來的好茶。
「有的話我情願是酒!」谷勵張著嘴,不忘抗議。
「那就恕我不送了,酒店哪里有,想必你比我清楚。」趙東雲擺手送客,轉望向窗外沙沙作響的竹林。「我下午就不進去了,有事你再打手機過來。」
他需要好好清靜一下。
「算你狠。」谷勵擦了撩嘴,依言起身。「記得要回來,事情很多耶!」
「知道了。」趙東雲沒好氣的給了他一眼,真受不了他。
目送谷勵出門,趙東雲調回目光,剛才的問題才浮現腦中。
如果花茴香受傷的事被發現了,會產生怎樣的問題?
被罵?被禁足?
在自己的少年時代接觸到這類事件相當少,他不明白對說年輕女孩的處罰大多是哪些,不過大概不外乎這些吧!
也許,自己該找個機會見見她。
***
同樣的放學時間,花茴香才打開手機,一串鈴聲就響了起來。
「是誰?」站在她身旁的花櫻停下步伐問著。
「大姐。」花茴香將短訊內容迅速的瀏覽過,難免嘆息。「她要我再去一趟露明。」自己這兩天依舊沒能和忙碌的大姐見上一面,所以上次的事拖到現在,想來大姐今天是有空了。
花櫻聞言,細致的柳葉眉不禁蹙緊。
「電話談不行嗎?為什麼一定要去店里?」她可沒忘了上次花茴香從店里帶回了什麼紀念晶。
「沒事的,大姐做事有她的考量,要我去一定是有這必要。」對說大姐處理事情的分寸拿捏,花茴香頗有信心而且大姐既然都這麼交代了,她不去也不行。
「茴香,你手上還纏著繃帶呢!」花櫻靜靜的立在她身前,眼中充滿了不同意與擔憂。
「我知道,所以這次我不會再那麼鹵莽了。」花茴香舉手保證。「你知道的,我不拿自己生命開玩笑的。」
花櫻靜靜的看著她,明白不管自己說什麼,花茴香還是會去店里。
「不沖動、不莽撞、以自己的安全為優先、早點回家?」
「我會的。」花茴香失笑。「櫻,你是把我當成番紅嗎?」
「以上次的意外來看,你在我心中的評價可能差了不少。」花櫻據實回答,畢竟她向來不說謊。
「我這次會努力表現,以求平反的。」花茴香也只有微笑以對。「你自己先回去吧,路上小心。」
「早點回來。」花櫻也只有暗嘆了。
「知道了。」花茴香朝她揮揮手,往露明去了。
***
花少東的書房內,他正坐在沙發上哀聲嘆氣的。
「阿勇啊,你看這下子該怎麼辦?」他求救似的看向一旁的管家。
「四小姐和五小姐的婚事嗎?」跟了花少東二十幾年,勇伯自然知道他在煩惱什麼。
「可不是嗎?本來我想這兩個女兒乖巧又听話,一定沒問題的,誰知道這麼多天過去了,居然一點消息也沒有,這是怎麼一回事?」就連當初大發脾氣的花薊,事後都有好幾個追求者出現,怎麼這次半個也沒有?
「也許大家都還在觀望吧。」勇伯也只有這麼說了。
總不好照實說四小姐沒人敢追,五小姐沒人想追吧!
四小姐和五小姐是比上頭三位姐姐听話,但不代表她們會乖乖听從安排出嫁啊!
「看來是曝光度不夠,最近還有沒有什麼聚會?」花少東問。
「過兩天陳老爺作壽。」阿勇想了想說。
「陳老爺?大人物啊!」去的人一定很多。「去準備,我要櫻和茴香一起去。」
已經失敗三次了,這次說什麼他也要成功。
勇伯領命而去,心里的估算和主人是相反的——
嫁女革命,注定是要連五敗了。
***
「番紅,你在做什麼?」
正在看書的花茴香讓突閃的亮光給剌了眼,她放下筆轉過椅子,就看到門口的花番紅,她手上還拿著相機。
「看也知道我在照相啊!」說話間,花番紅再次按下快門。
花茴香忍不住抬手微擋住亮光。「你別鬧了,我明天有個小考,不看書不行。」
「少來了,以你的實力,沒看書也不會不行的啦,書呆!」花番紅完全沒將她的話听進去,拎著相機走了進來。
「番紅,別亂拍。」花茴香拿起書本遮住自己。「你又在玩什麼花樣了?」
「我有個美術作業需要照片,現在正在想辦法制造。」花番紅騰出手想怞掉她的書。「你就配合一下嘛,你不是老在念我作業不交?好不容易我想做了,你又不肯配合。」
「這種美術作業我做過,大部分都是挑風景照好嗎?」花茴香干脆拿過她的相機。「還有,既然你自動提起這件事,我有些話想和你說。」
「又要說教?」花番紅挑高右眉。
「不想听的話就好好的做你該做的事情,我自然會讓你耳朵清靜。」花茴香瞪了她一眼,將她拉坐到一旁。
「好吧,這次又怎麼了?」花番紅認命的坐下,卻又分心試著轉起剛搶到手的書本。
「你認真一點。」花茴香將自己的書搶救回來。「大姐之前找我就是為了說你的事,如果你再這麼漫不經心的,我就讓大姐自己找你談。」
「好啦!好啦!」花番紅心不甘、情不願的坐正。「你可以說了。」
花茴香看她一眼,決定不在這種小事上和她計較,還是早點將大姐交代的事情辦好比較重要。
「你的導師打了通電話給大姐,說你的情況如果還一樣,今年也別想升級了,學校可能會直接送你出門。」
「終于要讓我畢業了嗎?」花番紅仍是沒個正經。
「對,另外一種形式的畢業。」花茴香已經連反駁她都懶了。「總之,大姐不要求你什麼,不念書也沒關系,但你至少要想想自己想做什麼。」
花番紅很聰明,只是不愛念書,這些她們姐妹都知道,也不會強求她什麼,只希望她別這麼浪費生命。
「我想追求快樂。」花番紅的笑容,在此刻看來有種難以言喻的魔力。「人生苦短,即時行樂不是很好?別老是要我訂什麼大目標,就這麼快快樂樂的生活不也很好嗎?」
花茴香看著那以玩笑包裹起來的真心話,只覺得頭疼。
她們就是怕她這樣。
「你堅持這點的話,我們也沒辦法強求你去改變,但站在姐妹的立場,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考慮一下,所謂真正的生命意義在哪里。」樂觀不是不好,只是花番紅這樣的生活態度,她們不是很能認同;
「知道了。」花番紅依舊是玩笑以對。「說完了?」
花茴香無語,將照相機遞還給她。
「我還是建議你去拍點風景。」
「我會的。」花番紅接過相機,又蹦又跳的出去了。
花茴香向後一靠,嘆了一聲,重新回到自己的課本上。
要改變番紅,太難了。
她閉起眼休息了會兒,直起身打算繼續溫書,就在這時候,剛出房的花番紅卻又跑了進來,還拉著花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