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三娘楞了一會兒,說道︰「那姑娘名叫艷冠,是環西城「天香院」尹嬤嬤的女兒。現在應該是十八歲了吧?她和冬兒姑娘雖性子不同,但外貌簡直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說著說著,她不禁又看呆了去,不敢置信世上真有如此相像之人。
「喂!」唐拾冬扯了扯卓玉凜的衣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被他們弄胡涂了,听他們這麼說,難不成有另外兩個人和她生得同一副容貌?
「她……」趙臨鋒想問個清楚,卻又覺得難以啟齒。「她生活得好嗎?」
「她好像自幼就跟在尹嬤嬤身邊,尹嬤嬤對她很好,但即使再好,她滿十六歲那一年,尹嬤嬤仍是讓她出了「艷冠樓」到前院掛牌。」
常三娘微微苦笑,想起自己當年的敗仗。
「她一出現,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自此天香院之花魁非她莫屬,天香院也漸漸凌駕于其他院子、舞榭之上,成了環西城內第一大院。」
也因此,自己這前任花魁也只有黯然退出天香院的份。
趙臨鋒雙眉皺得更緊,心中著實難受。
卓玉凜拍拍他,仍是朝常三娘問︰「那位姑娘現在仍在環西城的天香院嗎?」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到樂東城兩年多,其間雖有听過些傳聞,卻不能肯定;不過依她與尹嬤嬤的關系,現在應該仍在那兒。」
想來,尹嬤嬤雖然無奈于生活壓力,不得不讓艷冠到前院撐那花魁之位,但心底對她仍是不同的,要不然也不會放棄賺進大把金銀的機會,堅持讓她賣藝不賣身。
「臨鋒,你打算如何?」卓玉凜沉吟半晌,改問趙臨鋒。
「我……」
趙臨鋒心里有些亂、有些喜。一下子找到三個人,讓他的情緒不太能控制的高昂起來。
「我今日就往落南城找沈家小姐,環西城那兒,你能否代我跑一趟?」
「沒問題。三娘,請你將詳細的位置告訴我。」
卓玉凜一口答允,心里也有絲好奇。
與冬兒生得一模一樣的同胞姐妹,怎不教人期待。
況且,確定了姐妹們的下落,冬兒也會比較……等等,他低下頭看向身邊的唐拾冬,果然見她一臉茫然,並不悅的瞪著自己。
「終于想到我啦!」唐拾冬沒好氣的給了他一記白眼。
剛才的幾刻鐘,她就像個局外人似的,沒一句听得懂,而他卻又將自己遺忘得很徹底。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瞅著他,她不希望自己這句話得重復問上十次,也希望他能夠明白的答覆自己,這一團亂是怎麼一回事。
「這……是個秘密喔!」
看著她氣呼呼的模樣,卓玉凜笑得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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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常三娘知趣的退了出去後,卓玉凜才想起尚未為兩人介紹。
「冬兒,這位是武臨鏢局的趙臨鋒,也就是我要你見的人。」帶著一貫的笑意,卓玉凜隨意勾著唐拾冬的發辮把玩。
「臨鋒,這就是你一直想見的人,我家的唐拾冬。」
看了趙臨鋒一眼,卓玉凜笑意更深沉。「同時,她剛剛成為我未過門的妻子。」
「你別又提那件事!」
唐拾冬氣得給他一拳,臉紅得很。
注意力被他這麼牽來扯去的,他不提,她都忘了這回事。她都還沒點頭答應呢!他居然好意思向別人這麼介紹她。
卓玉凜含笑接下那一拳,根本覺得不痛不癢。
「害羞啦?」
趙臨鋒笑而不語,看著二人打情罵俏。
「臨鋒,你可是氣我?」看著他淨瞧著不說話,卓玉凜扯了扯嘴角問。
這麼做是有點小人,但他別無選擇。
「不,我沒這意思。」
他看得出來,玉凜真的很喜歡冬兒,光看他與冬兒談話時,眼中不時綻出的光亮就可得知。而冬兒,想必也是相同的心思吧!
雖然她口頭上總是不承認,但其實下意識的舉止,常常是受玉凜牽動的。也許她自己尚未發覺,但難逃他這旁人的眼。
精明的玉凜,想必更是清楚吧!
若他倆成了一對,自己也可以了卻一樁心事;將冬兒交給玉凜,他很放心。
「是嗎?」卓玉凜輕松以對,又拉了下唐拾冬的辮子,只因她又因受忽略而拉長了一張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這等有耐心的人都快等瘋了。「你特地把我帶來這兒,就是要看你們打啞謎?」
而且,她怎麼也無法忽視方才那名美艷女子對卓玉凜別有深意的眼神。
她分明就是愛著卓玉凜!
「冬兒,我們知道你的身世了。」
倒了杯茶給她消氣,卓玉凜的口氣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般自然,與趙臨鋒的一臉正經大不相同。
「什麼!?」唐拾冬瞪大眼。
他剛才說什麼?
「這個,我想就讓臨鋒來和你說吧。」
自己也倒了杯茶,卓玉凜將一切事丟給一旁的趙臨鋒,反正他也有開口說明的意思。
听了他的話,唐拾冬迷惑的大眼轉而望向一旁的趙臨鋒。
趙臨鋒輕咳,反而不知該從何說起。
唐拾冬冷眼旁觀,心中有股浮動的氣息難平。
該不會這位趙公子也要她問上個十次,才願意給她答案吧!
「臨鋒,冬兒的耐性很差喔!」喝著茶,卓玉凜提醒著。
「耐性再好的聖人也會被你逼瘋!」
不好朝著初次見面的陌生男子低喊,唐拾冬很自然的向一旁自得其樂得讓人眼紅的尊貴少爺出氣。
「現在又不是我的錯。」卓玉凜的語氣听來頗為委屈。
「你何必為難旁人折磨我?」唐拾冬豈會料不到他想看好戲、氣自己的用意。
這人呀!明明就是一件正經的重大事情,他也要玩。
「你再不說,我要回去了。」要不然她可能會被氣死。
「冬兒小姐,是在下不該——」
趙臨鋒見狀十分著急,可才起了個頭,就教卓玉凜給截了話。
「你瞧,他都說是他的錯了。」
他朝趙臨鋒使了個眼色,要他可別在意。
趙臨鋒這才發覺,從頭到尾,自己不過是個小配角,是卓玉凜用來逗弄唐拾冬的小把戲。
明了後,他放松之余也不禁覺得好笑,這二人的相處模式真是有趣。
「你閉嘴!」氣不過,唐拾冬伸手捏著他的手臂。「你快說啦!」
少爺這個人真的很過分,他自己先起了個頭,然後等人家開始注意時,再扯東扯西的吊她的胃口,讓她一顆心懸在那兒難受。
她的身世?他們真的知道?
伸手握住唐拾冬的手,卓玉凜看向漸沉的夕陽,覺得自己也玩夠了。
「好啦!我這不就要說了嗎?」卓玉凜落落大方的聳肩。
「真是不容易啊!」唐拾冬嘲諷。
卓玉凜看了她一眼,只是笑笑。
「十五年前,有位當朝大官退隱歸鄉,因家產眾多,惟恐路上不平靜,便請了臨鋒家的武臨鏢局派人隨行保護。」
唐拾冬忍不住拉住他的衣袖,覺得口干舌燥。
十五年前?
直覺的,唐拾冬認為這一定和自己有關。只因自己就是十五年前,被卓玉凜在西城外的樹林里撿到的。
反握住她的手,卓玉凜靜靜的給她支持,臉上卻仍是一派自然。
眼尖的趙臨鋒瞧見了,也不作表示,等著卓玉凜繼續說下去。
「但行經城外西郊的碎石崗,依舊是出事了。」卓玉凜一頓,看著唐拾冬的反應。
「出事了?」唐拾冬怔怔的看著他,有種不安的感覺。
「是我們家的錯,沒能善盡保護之責。」
當著柳家小姐的面提起這件往事,趙臨鋒更感愧疚,尤其唐拾冬不敢置信的表情更是讓他難受。
「臨鋒,你別太責怪自己。」雖然看起來嘻皮笑臉的,但卓玉凜的態度其實頗為認真。
從一認識,他就覺得趙臨鋒身上有股化不開的沉重與仇恨,想必是他將十五年前之事的責任全攬到自己身上了;但是這全無道理呀!別的不說,當年的他不過十歲,有什麼責任?
趙臨鋒听了,也只有微微苦笑。
當年他跟著父親趕到碎石崗時,真的被那片染血的景象給震得難以釋懷。
尤其是柳家主人與那位仇護衛,他們並肩而臥,身上血跡斑斑,幾乎是戰到最後。
還有柳夫人,她到最後目光仍注視著柳家主人,懷中則抱著已合眼的仇家夫人。
那印象太深刻了,即使過了十五年,仍是歷歷在目。
要忘,該如何忘?
卓玉凜見他如此,也只有拍拍他的肩,繼續往下說。
「當日,柳家老爺與夫人、柳家護衛仇氏夫婦以及柳家家僕、武臨鏢局的鏢師們,都沒逃過那幫盜賊的毒手。」
唐拾冬輕輕啊了一聲。
那是多少條人命呀!
「但也不是沒人幸存。」卓玉凜看著她的臉,心中有些惴然。
她會有怎樣的反應?
「在碎石崗上,並沒有見到柳家四位千金和仇總管之子的尸首,而出事那天,正好是我在樹林中發現你的前兩天,所以……」卓玉凜微一頓,有一瞬間的猶豫。
「所以怎樣?」唐拾冬屏著氣,心里已有個譜,卻期待他證實。
「所以,你應該是柳家四位小姐之一。」抬起眼,卓玉凜直說了。
**
*唐拾冬的心一沉,吃驚得做不出任何反應。
「冬兒?」
「冬兒小姐?」
卓玉凜和趙臨鋒皆擔心的看著她,猜測她心里的想法。
「我沒事……」雖是這麼說,她抬起的小臉卻有些蒼白。
原來她姓柳,還有三個姐妹?
但是她父母親人卻死于盜賊之手,她繞了一圈,卻依舊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
「我……有何東西能證實我的身份?」她仍有些懷疑。
雖然一切的推測皆合情合理。
「這……」趙臨鋒被她這個問題問倒了。也許有,但他真的不知道。
「雖然沒有物證,但有人證。」
「人證?」唐拾冬不懂。「誰?」
趙臨鋒回答︰「方才我與常姑娘初見你時,不是皆喊了別人的名字?那是因為柳家四千金是少見的四胞胎,所以應該是生得同一個模樣,這不就很明顯了。」
「可是……」她仍是覺得有些怪異。
「有,有一樣東西應該可以證明你就是柳家小姐。」忽出的聲音來自卓玉凜,「冬兒,你身上不是有條小,上頭有塊金鎖片?」
「玉凜?」趙臨鋒一愣,不怎麼明白。
「這個?」唐拾冬拉出鎖片,仍是一頭霧水。「這就是了嗎?」
「臨鋒,你來看看有沒有印象,關于這鎖片的事。」
卓玉凜替她拿下鎖片,遞給一旁的趙臨鋒。
趙臨鋒接過,看著上頭的字。
「我想,這應該便能證明,冬兒小姐果然就是柳家小姐。」
他松了一口氣,終于有種踏實的感覺;而且,若真如他所想,另外三人也很好查了。
「怎麼說?」卓玉凜問出唐拾冬的心聲。
「我一直忘了和你提,柳家四位小姐的姓名。」
趙臨鋒笑了笑,翻看著小煉。
金色的細煉上,綴飾著小小的各形小片,正中央的是一塊比拇指略大的鎖片,上頭只有一個「東」字。
卓玉凜有些明白了,畢竟十五年前,冬兒便是自稱「東」;只不過自己會錯了意,竟想成「冬」。
「你是說,冬兒的本名,便有個東字?」
「沒錯,看這鏈子的形式與大小,應該是方出生的孩兒戴的,有可能是後來為了分辨方便,因此便改成現在這樣。」
「你還是沒說重點。」唐拾冬忍不住打岔,實在是等不下去了。
「柳家四位小姐,分別是柳朝東、柳向南、柳望西、柳指北;而看這上頭刻的東字,我想,你應該是四姐妹中的老大——柳朝東。」
柳朝東?唐拾冬對這個名字沒什麼印象,但心中卻有種不同的感覺。
這就是她的本名嗎?那唐拾冬呢?
「朝東、向南、望西、指北,這柳老爺取名倒是與人不同。」卓玉凜微哂,轉向唐拾冬。「如何,听完之後,有什麼感覺?」
「不知該有什麼感覺。」唐拾冬實話實說,「一時之間,我真的沒辦法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想清楚,也弄不清自己心中的想法。」
「沒關系,沒人逼你。」卓玉凜答得輕松自在。
見她如此平靜,也相信了,趙臨鋒心中的大石終于落了地。
驀地,唐拾冬開口了︰「不過,我現在倒是有了三個想法。」
「咦?」二人同時質疑。
一時之間,她就有了三個想法?
唐拾冬看著二人吃驚的模樣,微微一笑。
「第一,我想去祭拜十五年前喪命的人;第二,我想找到我那三個妹妹;第三,我想回家和老爺、夫人,以及我爹說這事。」
不論她是柳朝東也好,唐拾冬也好,她仍是她,卓家的代理總管。
也許會多一對父母,多三個妹妹,肩上多扛一份責任——滅門的血海深仇。
但,她仍是她。
趙臨鋒忙不迭的點頭,知道她這麼說,代表了全然的接受。
「當年柳家人的後事是我家辦的,我這就帶你去祭拜他們。」沉穩的表情下,是顆釋然的心。
十五年,他等了十五年,終于盼到這一天,即使目前只找到一位小姐,他也很滿意了。
況且,另外二位也有了下落,找到的機會不再那麼渺小。
卓玉凜看著身旁的唐拾冬笑了。
這才是他的冬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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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皎潔的月色照在庭院中,也細細的灑在唐拾冬,或者應該說是柳朝東身上。
想起昨天的事,她心中仍有些混亂。
昨日回來和老爺夫人說了,他們一致的反應就是替她開心,其余的什麼也沒說,抱持著一顆寬容的心,讓她覺得心里暖暖的;而養育自己長大的爹則僅是一笑,要她從今起改回柳姓,認祖歸宗。
但是他仍不介意多個女兒,即使她不姓唐。
柳朝東笑了,慶幸自己的幸運。
在她身邊,有那麼多人在為她著想、對她好,教她怎能不感動?
尤其是凜少爺。他一定為她思前想後了很久,等十成確定了之後才決定告訴她的吧!
雖然他這份心意是隱藏在嘻笑的表面下,但她仍能感受得到。
想向他道謝,卻找不到機會。
那日談完,他們討論了一下,便決定先去尋找另外二名妹妹,而後在樂東城會合,再一同出發前往趙家居住的遠山,祭拜她親生的爹娘與犧牲的家僕。
所以,卓玉凜僅是差人送她回來,便出發至有些距離的環西城了。
也因此,她尚未和他詳談。
還有,他提起的婚事,到底又是怎麼回事?
二件事情連在一塊兒,總教人不禁聯想,卻又想不通其中的關聯。
看著天上的明月,柳朝東不禁雙手合十祈求。
希望凜少爺和趙公子這次尋人能有所斬獲。
也希望能有另一名妹妹的消息。
更希望長眠于地底的親人們,能夠安息。
輕輕一嘆,柳朝東不訝然的流下淚,為柳氏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