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詠意神情疲憊地回到獨居的套房內,月兌下一身束縛,進到浴室里,泡了個舒服而放松身心的泡泡浴。
但想來還是不夠放松。
她只覺得心里頭悶悶的,有種說不出來的不痛快。
她淺皺起細眉,無心再繼續泡澡。
起身穿上浴袍,方詠意走出浴室,在梳妝台前坐了下來,擦著一頭濕發。
她總覺得怪怪的。
大概是自己厭倦了目前的生活吧!
下次,要以什麼樣的裝扮、什麼樣的個性、去做什麼樣的事?
想著這些事,才可以稍稍提振她低落的心情。
生活,就是要求「變」。
甩甩頭,她沒多想的換上衣服,決定出去玩。
放下了黑亮的長直發,頰側的大層次襯著她的她鵝蛋臉更小;一件黑色刺繡細肩帶V領上衣,下搭破牛仔七分裙,率性又自然。
她一踏進「夜色」!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小詠!」某桌的熟人一見到是她,連忙站起來朝她招手。「好陣子沒看到你了,上哪兒去了?」
方詠意在位子坐下,先要了杯啤酒,這才回答張辰。
「就是忙,沒什麼特別的。」
前陣子她是偏好隨性的生活,每日不是下午茶就是到處跑,沒出現在這里是自然。
一群人也早習慣了她的神出鬼沒,所以稍微問過,也就嘻嘻哈哈的不在意她有沒有回答,開始扯東扯西的閑聊。
方詠意灌著啤酒,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
反正她現在這身裝扮,搭配的個性就是隨性,什麼情緒反應都可以直接表現出來,說話也不用修詞,一有不高興轉頭就走,也沒人會感到意外。
挺自在的,畢竟這一面和她的本質頗近。
「小詠,話這麼少?心情不好喔。」注意到她的少言,張辰略表關心。
「沒的事,喝酒重要嘛。」方詠意隨口回答。「我听你們說就夠了。」
方詠意朝他舉杯,喝下一大口。
「你這家伙,這麼久沒來,一來就只顧喝酒,你們說……」一群人開始起哄鬧她。
方詠意也不在意,仍是喝著酒,看著一群人打打鬧鬧。
出來玩嘛,裝扮次次不同,在一起的伴也就場場不同。
當然,做的事也就不同。
夜色里的這票,愛玩、愛鬧、愛瘋。
而她自己,心情好的話就陪著一起聊、一起瘋,心情不好,沒了說話的興致,在旁邊喝酒也就成了。
這就是她的生活。
自從三年前正式月兌離校園後,她也從家里搬了出來,今天台北,明天高雄的過,生活中惟一不變的因子就是變,只因她受不了單調重復的無趣日子。
不管是人,還是環境,或是一切生活中的瑣碎事物,她都需要求變。
只因她生來就缺少「心」,所以定不下來,就連自身的性格也是。
又喝了一杯,方詠意很自然的嘆氣,忽然覺得心情不佳。
在多色的燈光下,舞動的人群中,她卻感覺格外的消極,異常的疲憊。
看來,又該是回家的時候了。
她相當清楚!倦鳥是要歸巢的。
自己平日能如此享受生活,過著隨性的日子,也許就是因為——無論如何,永遠會有兩個血脈相連的姐妹默默的在背後支持著她,在她感到寂寞的時候,在她身邊陪伴著她。
家,對她而言不過是間房子罷了,記憶中欠缺了父母!填滿的是寂寞。
對寂寞的感受,造就了三姐妹不同的性格。
不是不明白大姐畢業後執意待在家中的原因,也不是不知道讓自己看淡感情的推手!而惟一值得安慰的,大概就是小情了。
幸好,小妹還能保有她的幸福,也不枉自己和大姐小時候總是騰出最多的時間陪著年幼的她。
她感謝上天,給了她這兩個姐妹,沒讓自己真的成為無心之人。
想來,是該回家了。即使小妹四個月前出嫁了,回去看看大姐也是好的。
小妹出嫁後,她肯定很寂寞無聊吧?
奇怪,她都三個月沒回家了,大姐怎麼反常的沒打電話來催她?莫非又出了什麼事讓她忙忘了?
決定了,現在就走。
***
三天後,同樣的夜色PUB,同樣的客滿。
方詠意處在熱鬧的人群中卻更感覺冷清,只是調酒一杯接著一杯喝,什麼話都沒說。
她在家里等了二天,卻沒等到大姐的人。
她會上哪兒去了?平時只要一個月沒見到她,大姐就會打手機給她,可這次卻沒有。
那天回家,家里一樣的整潔!卻有種說不上來的空冷。
那感覺就好像是回到小時候,守著一幢空曠的大屋,等著不可能回來的父母,每天忍耐著噬人的寂寞。
大姐是去哪兒了?
她不是最愛待在家里嗎?
自從三年前爸媽移民美國,大姐更是一肩挑起照顧妹妹的責任,那她為什麼會不在家?
就算詠情嫁出去了,也還有自己啊!
見不到大姐,方詠意的心情相當復雜,仿佛方詠心是自己目前惟一的浮木,所有希望的寄托,但它卻沉了。
讓她一顆飄蕩不安的心,更是尋不著定位。
「小詠?」張辰皺起眉,看著她異常的神情。「你怎麼了?心情不好也別一直喝酒啊!」
「我沒事。」
方詠意說著違心之論,感覺腦袋昏昏沉沉的。
她該不會是醉了吧?
「沒事會喝成這樣?」
另外一名男性友人擺明了不信。他自己對小詠的認識雖然不深,但從沒看過她喝得這麼多。「就是沒事。」方詠意扶著頭。
糟糕,看來她真的喝多了。
「我先走了。」在這種場合喝醉,她真是蠢到家了。
站起身,方詠意直覺想走人。
「你不要緊吧?」
看到她搖搖晃晃的都站不穩了,張辰想伸手扶她,卻教另一名男子搶了個先。
「沒事吧?」應武則看著滿面通紅的方詠意。
他從走進PUB,見到方詠意的第一眼,就覺得她今晚不太對勁,猛灌酒不說,眼底的空洞更是令人不放心。
這是真實的她,他卻覺得不安。
方詠意抬起頭,想掙開那低沉男音主人的扶持,這才發現自己認得他。
「你是……」突然大舌頭的說不出他的名字,但她確定自己認識他。「放開我。」
「好讓你跌倒嗎?」
應武則冷冷的聲音透著一絲絲不悅,他掃了周圍的男女一眼,摟住方詠意的腰往外走。
而張辰一群人,則被他的威嚴給震住,呆呆的看著她被帶走。
***
一出混濁的PUB,應武則忍不住做了幾次深呼吸。
他就是受不了PUB的氣氛。
而接觸到冷空氣,方詠意也清醒了一點。
「謝謝你,我想回家了。」她不知道這一絲清醒還能保持多久,只因自己沒有喝醉的經驗。「你想怎麼回家?」應武則沒放開她,只是問著。
「開車。我的車……」
方詠意話還沒說完,就被應武則給打斷。
「你想出車禍嗎?開車!」
他不滿的冷嗤,在她面前,應武則失去了平日的不動如山。
「要不然你有更好的方法嗎?」
方詠意綻出淡淡笑意,倒是讓應武則一驚。
她方才的笑容……帶點冷意,但相當美麗、而且真切。
「我送你回去,上車。」自己的車就停在一旁,應武則開了門要她上車。
「我並不算認識你。」即使喝多了,但她的腦子尚未停工。
「你不是知道我的名字嗎?再說尹昕是我的朋友,你應該沒必要擔心吧!現在,可以上車了嗎?」沒給她再次回答的機會,應武則打開車門就將她直接塞進去前座。
「武則?好像是這名字沒錯。」印象中,他好像是這名字。
看她眼楮都快閉上了卻還在硬撐著清醒,應武則拿過外套幫她披上。
「你休息吧,到了我再叫你。」
方詠意還想說話,但發脹的腦袋讓她忍不住的閉上眼,只希望能減輕一下如針刺般的頭痛。應武則沒想到自己居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瞧見她的真面目,失笑的搖搖頭,他開車前往她的套房。
早將她資料記熟的應武則沒開多久,就將方詠意送到了她住處樓下。
看著已睡著的方詠意,他稍微想了想,就將車停妥,由她皮包中找出鑰匙,抱著她進去。
打開小套房的門,應武則一眼就看到一張大雙人床;他走到床邊將方詠意放妥,這才有時間看看房內的擺設。
房間不大,標準的小套房,而且東西不多,除了床、二個櫃子、一組梳妝台、一些小家電外,什麼也沒有。
據說她常東南西北的跑,搬家更是家常便飯,難怪東西少。
看著她熟睡的側臉,應武則只覺得自己別不開眼。
接下來呢?
留在交情不算好的女人家中過夜並非他應武則會做的事,更別提那女人還酒醉不醒。
但若就這麼放著她不管,誰知道酒醉的她半夜會不會出什麼亂子。
他走了會擔心她,而留下來怕她誤會。看來,無論他或走或留都是錯。
再看了沉睡的女子一眼,應武則認了。
替方詠意蓋好被子,應武則在床邊坐下,刻意的獨留她在床上,以免產生曖昧畫面供她醒後聯想,更怕自己會被她所誘。
背靠著她的床頭小櫃,應武則只覺可笑。
堂堂司風集團的總裁居然窩在一名女人的床角,傳出去肯定被笑。
算了,誰教自己遇上了。
***
方詠意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醒來,腦中傳來的刺痛讓她忍不住的更眯緊了雙眼,曲起身子縮成一團。
「醒了?」
一道男音在她耳邊響起。幾乎是立刻,方詠意坐直了身,眼楮瞪得比誰都大。
男人?
看清楚情況,方詠意松了一口氣。
幸好她不是一絲不掛的醒來,身邊還躺著赤果肌肉男的劇碼。
「你是……」方詠意想了想,記起了一點片段。「應……應武則?」
她不是很清醒,可是這三個字自動的由她尚處于混沌的的大腦中跳出,再沖出她的口。
「認得我了?」揚揚眉,應武則覺得這事頗有意思。
他站起身,伸了個懶腰,只覺得渾身筋骨酸痛。
看來他是太久沒參加晨練,身子都硬了。
方詠意點點頭,大腦開始恢復運作,昨夜的記憶一點一滴的浮現。
「你怎麼會知道我住在哪兒?」記憶中,自己並未和他提及她的住處。
她不笨嘛。
「看來你的酒是醒了。」看了她一眼,應武則只是這麼回答。
方詠意皺起眉。「你還沒回答我。」
應武則仍是沒理她,只是拿起床邊的外套披上,準備上班。
他想了想,對方詠意道︰「下次別逞強喝那麼多酒。那種地方最好也別去了,省得惹上麻煩。」
PUB龍蛇雜處,會遇上什麼事,踫上何種人一點也預料不到。
「很抱歉,你還是沒回答,為什麼會有我的地址?」她的住處向來常換,就連大姐與小妹都不清楚,他怎麼知道的?
應武則看著她的淡漠自持,想起,這可能才是真正的她。
「這個樣子不也很好嗎?為什麼老愛玩角色扮演的游戲?」趁著整理領帶的空檔,應武則忍不住的問。
方詠意皺起眉,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姐妹以外的人的面前露出本性。
「我的事,不勞閣下費心。」她的生活樂趣也不勞他過問。
他以為他是誰?
「意思是我昨晚該放著你睡馬路?」與她的冷淡相對,應武則故意提起昨夜的事,只因她一定介意。
方詠意想想,自己的確欠他一份人情。而且看他不斷活動筋骨的樣子,莫非他昨晚一直窩在地上?
思及此,方詠意對眼前的人重新做了一番評估,能夠在她酒醉不醒時尚且尊重她,也不簡單了。
「謝謝你。」
雖然是簡單的三個字,但方詠意說得很誠心。
應武則看出來了。
「不客氣。」他回她微微一頷,重新評估起眼前的人。
她也不是淨會玩變裝游戲的人。
「我再說一次,別再那樣喝酒了,現在人不比以前善良,小心吃虧。」
言盡于此,說太白就讓人不好意思了。
「有什麼事就說出來!總比一個人喝悶酒強。」
方詠意聞言一笑。
說出來?找誰說去?
還有,他怎麼和前幾次看到時差那麼多,幾乎可以算得上是冷漠。
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見她不答話,應武則也不再重復,轉身便出了大門。
「告辭。」他說得簡潔。
「不送。」她答得冷淡。
站在原地,方詠意看著他關上門離去,心里卻覺得悵然若失,究竟為了什麼原因,自己也不清楚。
她在找不到大姐的情況下遇上應武則,而他又頗能構得上她審人的標準,所以看他就這麼走了,有點失落吧!
原本以為,自己找到了能和大姐、小妹相同地位的人了呢。
人在脆弱的時候,是最容易胡思亂想的。
方詠意為著自己心中一閃而逝的想法頻頻搖頭。
她根本就算不上認識應武則這個人,哪有可能將他和大姐及小妹相比。
一顆飄浮不定的心怎麼也尋不著定位,方詠意只覺得有種心痛難耐的感覺在胸口蔓延開來,像是一種慢性病,正在侵蝕著她。
誰能告訴她,大姐到底上哪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