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齊紫英準備登船之際,在他最無防備的那一刻,一柄長槍自左方隔空刺來——
「小心!」耿千寒驚慌大喊。
齊紫英想也不想,直接將秦煙護在懷中,任長槍刺穿了他的身軀……
事情仿佛在一瞬間結束,耿千寒以輕功飛至齊紫英身邊單手攬過秦煙,齊嵐則在同時間扶住齊紫英搖搖欲墜的身體。
四人半攙半抱,總算順利上了船只,齊天莊安排的船夫們連忙切斷船錨的繩索,船身搖搖晃晃駛向海洋,一抹金亮緩緩自東方升起,照亮了狼狽的眾人。
齊嵐攙抱著齊紫英,頹坐在船板上,看著自己二哥渾身是血,忍不住一邊流淚,一邊咆嘯︰「為什麼我們要做到這個地步,拼死去保護一個不相干的人?」
齊紫英虛弱地微笑。「因為她不是不相干的人,這是我們齊家欠她的。」
夜靈披著大衣,拿著酒壺,站在連霞峰上,對著遠處的一片燈火,灑了一地的酒。
耿千寒環著雙臂,身後背著長劍,倚在大樹下,仰望黑夜星空。他的白色衣袍隨風飄揚,染著紅色的血漬,若似在雪地里綻開的花。
「寒,教主似乎很欣賞你。」夜靈半眯著眼,輕笑。「全教上下都在猜,你什麼時候會勝過我,爬上我的位置。」
「我永遠不可能取代你。」耿千寒隨手抓了一片飄然落下的樹葉,在掌心把玩。
他十八歲殺了蔣圍,正式歸順于聖月教,武藝超群,立即成為教內數一數二的高手,之後開始加入了聖月教的征戰。
聖月教的征戰,斷斷續續,持續了三個冬季,雖然整合並吞了不少邪教,卻無法輕易戰勝團結一氣的名門正派,武林頓時成為正邪兩方對峙抗衡的局面,誰也不敢輕舉妄動,以免造成個必要的損傷。
大大小小的戰斗,無止境的血腥與任務,三年來,他在每一次的對戰中沖鋒陷陣,展現高超的武功,眾人皆認為他是在炫耀自己的才能,展現自身貢獻的價值,野心勃勃想獲得青睞,逐步爬上右護使甚至右護法的位置。
只有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
因為知道她的功力不及從前,因為不舍得她犯險,因為不想讓教中之人發覺她的不對勁,他選擇搶在她出手之前,就先將敵人清除;愈是危險難纏的敵人,愈是要由他來應付。
所以,他常常單獨行動,不少次靠自身的力量就征收了別的門派。他不比夜靈在教中冷靜听命的行事風格,他有主見,甚至不太听話。他戰功彪炳,是聖月教擴大版圖的最佳功臣,總是讓人恨得牙癢癢,卻又不得不折服在他強大的威能之下。
旁人因此說他不光是好戰,也絕非是忠誠賣命,而是別有私心、有所謀圖。
教主欣賞他沉穩的性子可以冷酷殺敵,也喜歡他強烈顯露的霸氣,更贊許他只有成功沒有失敗的戰績,他在短時間內成為教主眼前的紅人,武林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魔教人物。
可是,他根本沒有野心,他的目的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破解夜靈身上的蠱蟲、找出七血毒的解藥,然後和夜靈遠走高飛。
「老實說,以你現在的武功,我已經不是對手了。」夜靈回身,舉步朝他走近,撓了撓臉。「好像不能再逼著你喊師父了。」
他是奇才,從每一次的實戰中不斷成長,而且速度驚人。愈強的對手,愈能激發他的潛能,他早就遠遠超越她了。
「我從來都沒有喊過你師父。」他瞄了她一眼,
夜靈偏著頭,細想了一下。「說得也是。」
「靈,如果我能在屈敬遠喚醒你體內的蠱蟲前就下手殺了他,你覺得如何?」耿千寒輕描淡寫地說著。
聞言,她笑了。「他沒那麼不堪一擊。」
「所以,我必須強大到能教他一擊就倒。」他垂著眼,將手中的葉子磨成粉塵,攤開掌心時葉子塵沙隨風飄遠。
「如果我不幸死了,你千萬別為我報仇,老老實實地遠走他鄉,找個老婆生孩子。」她半開玩笑,眼眸中卻參雜著認真。
「我說過了,要你別提那個字。而且七血毒未解,哪個女人會嫁給我?」耿千寒十分不悅,托住她的後頸,狠狠咬了她的嘴唇。
她蹙著眉,不客氣地回咬一記,比他還要狠。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淡笑,以舌尖舌忝著她咬人的牙齒,她感覺到他放軟了動作,也很干脆地松口,他卻趁勢加深了吻,狂熾地親吻她……
兩人的糾纏像是怎樣都不是夠,怎樣都無法撫慰內心的不安,他們之間的情感是特殊的存在,纏繞著生與死、愛恨與抉擇,不論是誰都一腳踏入了無止境的深淵,再也逃月兌不了對方,既濃烈又令人窒息。
在彼此的火熱纏綿之下,他們依依不舍離開對方的余溫。
他捧著她的臉,額頭抵著她的,有意無意輕吮她紅腫的唇瓣。「听清楚了,要生孩子,也得是你的肚子,別再說出類似的玩笑話。」
她懶懶一笑。「我生不了孩子的,要是能把蠱蟲生出來倒是挺好。」
「胡說八道。」他以鼻尖磨著她白女敕的臉頰。
「听說年節城里很熱鬧,要不要一起去看一看?之前我們一直沒機會,錯過好多年了。」她惋惜地說。
「不怕被認出來?城里那些自以為是的正道之士,不會樂意見到我們。」話雖如此,他的神情倒是躍躍欲試。
「魔教中人也是要過年的!怕他們不成?」
過年,是民間最隆重、最熱鬧的一個節日。
多采多姿的民間慶祝活動,包括廟會、唱戲、舞龍舞獅、武術雜技、雙唱彈拉、踩高蹺等等。整個過年的慶祝活動精采紛乘、五花八門。
夜靈喬扮成書生的模樣,耿千寒則當了她的隨從,兩人換了衣裳,臉上化了點妝,五官稍顯變化,歡喜地在街坊上一同與眾人歡慶。
「小寒,咱們應該多來城中走走,真是熱鬧非凡啊。」夜靈搖著扇子,自在地觀賞城中景象。
「非得叫我小寒不可嗎?」耿千寒不滿意地眯起眼。
「親切啊,還是你要叫小千、小耿?」夜靈回眸,笑得燦爛。
「隨你。」耿千寒見她心情大好,也就隨便她去叫了。她的笑容很少如此璀璨,他不忍心破壞。
「那邊有雜技表演,咱們去瞧瞧。」她鑽入人群,擠到了前方,跟著鼓掌叫好。
他默默站在她身後,觀看著她的一舉一動,內心蕩開淺淺的滿足。
「平凡」在此時此刻是多麼得來不易,僅僅是在熱鬧的大街小巷跟在她身邊,望著她笑起來如孩童般的純真模樣,也可以令人感動得無以復加。
「好!好啊!」她隨著觀眾吆喝著,有幾分市井的味道。
雜技表演相當精采,許多絕活一一出籠,凡舉走繩索、爬高竿、頂碗、人上疊人等雜技,一連串的高難度表演,看得眾人熱血沸騰,頻頻發出驚嘆聲。
眼看一名小女生爬上了六尺長竿單手倒立,另一只手還得接住同伴拋上來的套環,再劈腿將套環勾至腳尖後,使其不斷旋轉,過程驚險又刺激,惹得底下響起一陣如雷掌聲。
就在眾人被吸引了目光,全神貫注欣賞表演時,驀地,長竿的底部發出「啪啪」聲響,一道裂痕自竿子的底部迅速擴大,小女孩不穩地在上頭搖晃,很快地長竿的底部碎裂,撐不住小女孩的身體,小女孩自高空中驚叫了一聲,直直墜下——
許多隱身在人群中的高手紛紛飛身搶救,耿千寒卻在第一時間接住了小女孩,比起其他人快上了一步。
夜靈搖了搖手中的扇子,待在地面老神在在地輕笑。她知道耿千寒的听力過人,在那麼嘈雜的環境下,他恐怕率先听見了竿子碎裂的細微聲,才能比別人更快行動。
不過,這下子出手救人,很可能已經暴露他們的身份。因為,耿千寒的輕功步伐不同于一般武林之士。
耿千寒抱著小女孩落地,小女孩大概是嚇暈了過去,躺在他懷里一動也不動。眾多高手的目光一致落在他身上,開始狐疑地打量起來。
「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一名唇紅齒白,眼尾細長,丹風眼的男子走近耿千寒。
「三弟,先喚醒昏迷的小妹妹才是要事。」站在鳳眼男子身邊,是一名眉清目秀、氣度溫和的男人,他朝耿千寒拱手作揖。「這位俠士,在下是個大夫,請讓我瞧瞧小妹妹是否受傷。」
雜技團的人全都圍了上去,耿千寒將小女孩交給自稱大夫的男人,默默退出人群,和夜靈交換了眼色,兩人迅速隱沒在熱鬧的街坊中。
「二哥,那個人不對勁。」齊嵐輕拍齊紫英的肩膀。「我跟上去看看。」
「大過年,別惹事,小心大哥剝了你的皮。」齊紫英拿出懷中的薄荷香,在小女孩的鼻間來回擦拭,小女孩立即蘇醒了過來,眾人皆松了一口氣,又歡喜地鼓掌。
「我保證看看而已,絕對不會鬧事。」齊嵐快速地離開了。
「喂!等等我啊!」齊紫英連忙跟了上去。
這廂,夜炅正搖著扇子,與耿千寒快步在街道上走著,笑笑說道。「麻煩上門了。」
「要玩貓捉耗子的戲法嗎?」耿千寒難得心血來潮地提議。
「真是的……為什麼魔教中人就是耗子,人人喊打?」夜靈利落地收起扇子。
「其實,我們才是貓。」
語畢,兩人朝不同的方向拐入巷子,齊嵐自是跟著耿千寒,齊紫英本想拉回自己的小弟,可他卻驚鴻一瞥到夜靈的側臉,不由得怔了怔,然後不顧一切追了上去。
「公子!公子請留步!」齊紫英朝那道背影喊著。
夜靈沒有停下步伐,反而更加快速地行走,又拐入另一條巷子。齊紫英趕了上去,卻在轉彎之後不見人影,整個小巷空無一人。
齊紫英不禁喃喃白語。「看錯了嗎?」
「嘿。」夜靈不知何時來到他身後,點了他的穴道,他馬上無法動彈。
「公子好身手。」齊紫英溫溫道出。
「為什麼要跟蹤我?」夜靈走到他面前,接觸到他錯愕的眼神,不禁皺起眉。
齊紫英呆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公子不知何名何姓,家住何方?」
夜靈偏著頭,難道他不是認出她的魔教身份?
「你對陌生人一向這麼有興趣?」夜靈攤開折扇,好整以暇地在他身邊繞圈子。
「不,公子長得很像一個我熟識的人。」齊紫英頓了頓,試探地開口。「公子,請問我是不是該喚你一聲姑娘?」
夜靈的折扇立刻抵住他的喉間。「既然認出我是姑娘,你還想裝作不識得我?你們中原武林之士都這麼不干不脆?」
齊紫英微微一笑。「我是個大夫,雖有點功夫但只是防身用,近年我在各地行醫難得歸來,不太過問江湖事,只是單純覺得姑娘很面熟。」
「是嗎?」她挑了挑眉。
「二哥!」
一道聲音響起,齊紫英馬上看見齊嵐被騰空拋下,五花大綁丟到他面前。他嘆氣道︰「就說不要惹事了。」
「他們是聖凡教的人——」齊嵐狼狽地在地上扭動,抬眼看見夜靈時,憤恨罵道︰「竟然是你!你居然有臉出現在這!快把齊天莊的玉訣劍還來!」
「原來你們是齊天莊的人。」夜靈有趣地探量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