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為什麼?」傍晚時分,北宮旭大吼咆哮地沖進「淨思院」,提早開始上演北宮曄預料中的紛爭。
「什麼為什麼?」佯裝不知他的言下之意,北宮曄徑自微笑。
「少裝蒜!」北宮旭吼叫,原本還稱俊俏的臉孔此刻已扭曲變形。「你威脅賭坊的人不讓我去賭!」這風聲早已傳開了,現在全京城的賭坊都把他列為拒絕往來戶。
「原來是為了這檔事……」古井不波地淡笑,輕輕搖頭。「我可沒要他們不讓你去。」只是說不再替他償付欠下的賭債罷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當日你說了些什麼?別人全盤說給我知道了!」北宮旭越說越氣憤。大哥話說得這麼硬,賭坊哪還敢讓他簽名記債?事實上,以前人家就是看他是威定王府的二少爺,才讓他欠債來賭的。
「既然你知道我說的話,那你自己好自為之!」聞言,北宮曄語調轉冷,不願他繼續荒唐下去。
「你憑什麼禁止我用錢?這家不是你一個人的!別以為爹較看重你,你就可以獨佔家產,家中偌大的產業總還有我的一份,我用我自己該分得的那一份錢財不成嗎?」急怒之下,北宮旭竟口不擇言。
「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猛然大喝,語氣森寒陰冷,要他三思而後言。
「我……我當然知道!」驚覺自己失言,北宮旭卻拉不下臉承認自己錯了,當下硬著頭皮繼續吼。
「好!」冷然點頭,北宮曄嗓音顯得僵硬。「那你欲意為何?」若有膽說要分家產,那他也會順他意的。
「我……我……」我了個半天,北宮旭總算還有點腦子,不敢說出要分家。畢竟他只是個庶子,身分,地位遠遠及不上正室淨蓮公主所出的大哥。若真提出分家產,先別說北宮玄冥會將他打得半死,就算真答應了,怕也沒多少子兒好拿,依附在王府余蔭下生活,反倒還較奢華、享受呢!
瞧出他的心慌、猶疑,終究是兄弟,北宮曄不忍為難,登時軟下聲調。「旭弟,大哥是為了你好。」
聞言,北宮旭垂下頭、默不作聲。其實他知道大哥向來待他不錯,只是自卑作祟,深覺自己什麼都比不上,又護恨爹親向來只看重大哥,所以長久以來便一直自甘墮落……
見他頹喪模樣,北宮曄深知他心結,當下沉穩地拉著他至桌前坐下,為兩人倒了杯清香好茶,輕啜一口後,這才緩緩說道︰「別以為爹不喜歡你,若他真不看重你,便不會每回你作錯事後,還打你、罵你、教訓你,氣得臉紅脖子粗。要知道,這是望子成龍卻不得所望的不甘啊……」
北宮旭听聞後,臉上霎時間浮現羞愧心虛。「我……我知道我比不上大哥你……」
「別這麼說!」明白他本性不壞,北宮曄微微一笑,腦海驀地閃過阿-時常醉酒高歌的那首詩的其中一句。「天生我材必有用。旭弟,你從沒想過要正當地做些什麼事嗎?」
「我……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垂著頭,王府優渥無憂的生活讓他從來不知自己目標在哪兒?
「想想看,嗯?」北宮曄鼓勵。
「我、我喜歡擲骰子下注時的刺激……」好不容易才想出一個,卻說得好羞愧。
「呃……再想想看有沒有其它的興趣?」總不能開一家賭坊讓他去經營吧!
又想了許久,最後憶起年幼看書時的純真夢想,北宮旭這才不好意思地紅著臉。「我……我以前看了些文人游記,對于書中描述的壯麗山川、風土民情好奇不已,總想親身經歷,撰寫一冊屬于自己的游歷手記……」
「那很好啊!」萬萬沒料到他竟擁有如此願望,北宮曄非常贊成。「大哥支持你。」
「真的嗎?」臉上一喜,驀地想到啥似的又黯然下去。「可、可是娘不會答應的!」想到兩、三年前,他還曾跟娘提過,然而娘的反應卻是激烈的又哭又求,說什麼也不願唯一的兒子離開她身邊。
「二娘那兒我會解決,你盡管放心!」好不容易他有正當的事想做,北宮曄說什麼都要幫忙,未了還不忘提醒。「不過出門在外不比在家,有時得餐風露宿,你受得了嗎?」
「可以的!」打心底露出開心的燦爛笑容,北宮旭點頭保證。「我十歲前可是和爹在邊疆戰場生活,生活條件可不像京城這兒這麼舒適,我相信自己沒問題。」
「那就好。若你的游記完成了,大哥幫你找人印制出書,如何?」呵……旭弟原來是只小蒼鷹,身體中有著喜愛冒險刺激的血液,而京城就像座精巧華麗的良籠,將他飛翔的心給困制住了,他愛跑賭坊其實是為了尋找刺激罷了!若放他出去飛翔,歷練,相信不出幾年,小蒼鷹將會蛻變為睥睨群鳥的大蒼鷹,自由自在地朗翔于天地間。
如今,他只是需要有人幫他打開鳥籠,放他出去飛翔。
出書?就像以往看過的游記那般,他的所見所聞也能印制成書,擺放在書鋪問供人閱讀?
北宮旭一顆心漲得滿滿,臉紅如火燒,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怕我的文章沒那麼好……」
「文章可以練!」北宮曄朗笑,絕不潑他冷水。「放心!有大哥在背後當你的金主,怕什麼?」此言一出,表示不論是出門游歷所需盤纏、抑或是找書商印書之事,他北宮曄一概負責到底。
聞言,北宮旭開心粲笑,臉上有些害羞。「大哥,別說那麼多,我自己還不知能否寫出滿意的文章呢!」若自己都不滿意了,哪敢印成書冊供人看?
猛然察覺自己說的不知是幾年後的事了,北宮曄忍俊不禁地失笑。「大哥倒比你心急了。」
話落,兄弟倆互視大笑,良久後……
「大哥,剛剛是我錯了……」窘紅著臉認錯,北宮旭知道是自己不好。
「大哥不會同你計較的,別記掛在心。」笑著搖頭,完全不介意。
「嗯……那、那我先走了。」
瞧著花廳門外的天色確實已暗沉,北宮曄點頭。「確實晚了,去用晚膳吧!」
「嗯。」怒氣沖沖地來,北宮旭卻是滿懷的愉悅踏出「淨思院」。
目送他離去身影逐漸縮小消失,北宮曄嘴角始終噙笑……
「令弟心結已解,你很開心吧?」驀地,憨笑調侃自他身後竄出,阿-不知何時已從內房悄悄來到花廳。
沉穩回身對上她一臉酣甜笑臉,北宮曄故意逗笑。「-偷听我們兄弟倆談話,真不是君子。」
「我本來就不是君子啊!」阿-理所當然地道。她可是個姑娘呢!
「-倒說得是!」心情愉快地哈哈大笑,將她一頭蓬松翹發柔得更亂。
一顆小頭顱被他整弄得前後亂晃,阿-氣呼呼地拍下他造次大掌,正想抗議時,一抹黑影突地自窗口翻身竄入,手提著酒壺,赫然巧立于北宮曄身前。
有酒!一瞧清他手中之物,阿-全忘了自己到嘴的抗議,圓眼進發出湛亮光芒,不由自主地就朝他靠了過去……
「-想干啥?」快手將她抓住,北宮曄可不想她去親近夜影。
「他身上好香!」皺皺小俏鼻,阿-歡喜大叫。這味道和上回在大廟里聞到的一模一樣,清冽芳香中帶著高雅蘭馨,真不知夜影手上拿的是啥好酒,聞起來味道就好成這樣,喝起來真不知會是如何地甘醇芳美?嗚……好想嘗一口啊……
沒料到她也在,本想找北宮曄小酌一番,藉以懷思心中佳人的夜影,當下就想走人……
「夜影,不是找我小酌的嗎?」明白每當亡姊忌日日益接近時,平日淡漠的夜影總會帶著滿身的寂寥,找他輕酌的次數便會大增。
「有只吵人的麻雀,煩!」夜影冷然地道。飲酒,他向來只與北宮曄和那……那早已逝去的芳魂為伴。
耶?竟然說她吵?自他出現,她也只不過說了一句話而已耶!阿-莫名其妙地指著自己,覺得好無辜喔!
無奈搖頭,北宮曄來到他身邊,取走他手中的酒壺與玉杯,為自己斟上一杯飲下。「去找姊姊吧!今夜我不陪你了。」輕淺淡笑,酒器送回給他。
點點頭,夜影不發一聲地轉身就走,消失在夜色中……
「別走啊!讓我嘗一口看看是啥麼酒嘛……」阿-急得大叫,奈何他人早已不見蹤影,又怎可能听到她的哀求。
「別喊了!夜影早走遠,听不到-的哀求的。」再說,就算真听到了,他也不可能給她喝。北宮曄涼涼笑道,一言一語間吐出清香酒氣。
聞言,她扼腕不已,然而鼻問淨是竄入他吐出的酒氣,一再勾引月復內酒蟲發作,阿-不禁嘴饞直盯著他酒味未消的薄唇瞧,粉舌不住輕恬唇瓣……
呵……這小酒鬼又想偷襲他了!暗自竊笑,北宮曄俊逸臉龐故意更靠近她,逸著清香蘭馨喃喃低語……
「想嘗?」呵……她快撲上來了!
「可以嗎?」好真誠又嘴饞地詢問。
「很歡迎哪……」
尾音還在嘴間繞,粉女敕櫻唇迅速封住噙笑薄唇,貪婪汲取他口內的甘香,直至許久後……
「優雅細致,芳馨溫和,濃郁卻又甘柔,蜜香蘭馨充盈口內,余味升騰,香、甜、濃、淨、綿五味皆備……」帶著夢幻神采分開雙唇,阿-恍如沉浸在渺渺仙境,對口中嘗到的美妙滋味,她不知該如何形容才能道盡心中千分之一的絕妙感受。
听她失神地念了一大堆,北宮曄雖然贊嘆她的識貨,但還是免不了翻白眼,心底哭笑不得……這酒鬼只會品嘗、分析他嘴里的酒味,怎麼就不好好地感受一下他的心思呢?
「夜影會上哪兒去?」驀然回神,她眼兒亮如燦星地追問夜影下落。
「有事?」這小酒鬼該不會想找夜影「糾纏」去?北宮曄不禁-起了眼。
「我要要求他告訴我那酒叫啥名兒?在哪兒買的?」興奮大叫,她激動不已。
「就算找不到‘醉馨釀’,買這種酒回去讓阿爹嘗也足夠了!」才嘗到他嘴里的酒氣就已如此美妙,若真親口喝到那酒,豈不教人欲死欲仙?
「死了這條心吧!-買不到的。」原來是要問酒的出處!北宮曄心中一松,呵呵笑著替夜影回答。
「你怎麼知道?」阿-不大信他。
「我就是知道!」
「我才不信你!我找夜影問去。」瞧出他不打算說出夜影下落,她徑自出了花廳找人去。
興味失笑,北宮曄也不阻止,心底很清楚她絕對是找不到人的!
「我不答應!」燭火搖曳下,布置優雅、高尚的寢房內,赫然傳出堅決的反對聲。
「娘!」北宮旭興沖沖地來找娘親訴說心中夢想可能實現,卻被她兜頭淋下一盆冷水,而感到受傷。
「旭兒,留在娘身邊吧!娘就只有你一個孩子可以依靠了,你若離家去,你叫浪怎麼辦……再說……再說你真以為受得了出外的生活?你吃不了苦的也成不了大事的!你只要留在王府,就能榮華富貴享用不盡……」趙水-喊叫著,說什麼也不願讓孩子離開她,甚至還以貶抑孩子來冀望留住人。
萬萬沒料到親娘也如此看不起他,北宮旭霎時間惱怒大吼。「娘,我已經長大了,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就算我不成才,我還是想去嘗試;再說大哥也鼓勵我呢,我相信爹也會的。」只要大哥出面說項,爹親一定沒二話,屆時娘再如何反對也沒用。
「你大哥他贊成你離家,天涯四處游蕩?」趟水-又驚又怒。
「可不是!大哥說我的夢想很好,他全力支持呢!」北宮旭高興不已。
「你大哥他……他怎麼可以……」趙水-不敢置信,一句話結結巴巴地說不完整。
「娘,不論-怎麼反對,只要大哥支持我,我就會去做的!」北宮旭一臉堅決,-下話後,就甩門而出。
「旭兒,娘不答應!你听見沒?娘不答應……」同樣隱含著堅決的哭叫,追著憤恨離去的身影飄散在夜空下……
又過了幾日,阿-身子已經好得可以四處活蹦亂跳,而北宮曄在她萬般哀求下,也終于解除禁酒令,恢復她以往鎮日醺醺然的快活日子。
這日一大清早,阿-抱著她裝滿美酒的心愛紫葫蘆坐在回廊欄桿上,張著迷糊醉眸瞅望因忙碌而來來去去的奴僕們……
今兒個不大尋常哪!搔搔蓬松翹發,她發現今日王府上上下下所有人都特別忙碌,忙進忙出地不知在準備什麼?
正當心中疑惑,醉眼蒙-間掃到遠處出現了可以解答她迷惑的身影,當下縱身飛掠,一個起落,便笑——地巧立在他身前。
「早啊!」
「早。」北宮曄一見她便展笑。一大早在「淨思院」尋不到人,原來是溜到這兒來喝酒了!
「大家在忙些什麼?」探頭指著身邊不斷來來去去的奴僕,她滿眼好奇。
「今兒是舍姊的忌日,下人們正在準備我們一家人要祭拜的東西……」話聲一頓,深黝黑眸沉沉凝睇。「阿-,今晚-有空嗎?」白日一大家子上北宮家墓園的活動,他不介意她有沒有參加;但夜晚他和夜影兩人的懷思祭拜,他卻很渴望阿-能來,想把她介紹給姊姊認識。
「今晚?沒事啊!」住在王府這段日子,何時看她有事來著?
「是嗎……」微微一笑,神情幽遠。「那麼今晚我介紹個人讓-認識。」
很久不見的人嗎?瞧他好似很懷念的樣子!阿-好奇地揣測,聳肩憨笑。「好啊!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多認識個人也沒啥不好。
北宮曄聞言笑了笑,掏出銀兩塞給她。「今日我忙,沒時間陪-,-自個兒看是要上哪兒逛去,想買東西盡量買……」話聲微頓,想到什麼似的補上一句。「別光買酒喝。」
「好啦!」心底打的主意馬上被看穿,阿-笑得有些糗。
看來真讓他給猜中心思了!瞧她神色,北宮曄知道自己沒猜錯,不禁無奈朗笑直搖頭。
「對了!這些天夜影到底上哪兒去了,怎都不見人影?」不理他的取笑,說到酒,她就想到夜影的神秘佳釀。奈何這些天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她團團轉地找夜影,那個冷臉人卻遲遲不見蹤影,問這個愛管她喝酒的男人,他總是一概回答「不知道」來搪塞,真是讓人沮喪。
呵……她還沒放棄啊!這些天來第一百零一次被追問,北宮曄也第一百零一次好生抱歉回答︰「唉……我不知道啊!」真不知哪天他失去蹤影,這酒鬼會不會如此在意?
「你的眼一點都不真誠!」擺明是說謊。知道自己問不出夜影下落,阿-心想來日方長,當下不再執著,手心握著銀兩,腦海卻浮現多日前、某家酒樓里的竹葉青,頓時口里津液泛濫成災……
呵呵……竹葉青,她來啦!
「嘿嘿……既然今日是令姊忌日,你肯定忙得很,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再見!」話落,身形如電,雀躍地往府外飛奔而去。
肯定又要去貪喝杯中物了!北宮曄哂笑不已,望著她背影逐漸消逝不見後,這才緩緩地往大廳方向行去……
含著溫濕暖意的晨風徐徐輕拂,王府內某處偏僻無人的角落處,綁著紙條的小石子越牆,輕擲而出,輕巧落于圍牆外陰暗的小巷弄上。小巷弄內無人往來,僅有一名衣衫襤褸的落魄乞丐。
乞丐緩緩拾起石子,解開紙條瞧了一眼,隨即柔捏入掌,當再次攤開掌心時,紙張化為細灰隨著晨風飄散于空中,而乞丐則慢吞吞地撿起破碗,踽踽而行出了巷弄,回到大街上熙來攘往的熱鬧人群中……
請有專人維護、看守的北宮家墓園內,偌大的青翠草坪上花木扶疏,整齊清潔,完全沒有墓園該有的陰森恐怖,反倒像是大戶人家設置在郊外的私人花園。
花圃中央突起兩座相連緊挨的雅致陰墓,兩座墳旁尚有許多空地,想來是要讓北宮家的親人百年後安葬用的。
已時,日陽漸烈,兩墓前擺放了許多祭拜之物,紙錢亦不斷燒燃,只盼九泉下的親人能收到陽世家人的心意。
誠心祝禱後,北宮曄望著兩座至親的墓碑,心中萬般感受無法言喻……
對娘親,除了姊姊曾描述給他听的模糊形象外,他是毫無印象與記憶的。然而對于姊姊,他卻是至死也無法忘懷的。
自有記憶以來,姊姊就是他的嚴父、慈母與疼寵幼弟之親姊三重身分的綜合體。當年娘親早死,爹親赴邊疆作戰,三、五年難得回來一次,當時的他連爹親亦是不認得的,唯有姊姊是他幼小心靈里唯一的親人,是以她的驟逝讓他有種頓失依靠的惶恐。
然而聰穎,靈慧恍如謫仙投胎的姊姊,恍如早已預料到他往後的孤單、寂寞與驚惶,是以早作好了安排,更在逝世前三日的夜里與他徹夜長談。那一夜的密談領他度過了彷徨年少,陪他一路成長至今,讓他怎麼也不敢或忘。
時光荏苒飛逝,終于也發生了姊姊當年深恐成真的預測。只是他萬分不希望幕後主使者真如推測的那般……
「曄兒,日頭毒辣,別曬壞了自己。」將怔忡出神的他給喚回,北宮玄冥一張國字臉隱含關懷之情,以為他完全不懂武藝,身子骨就如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那般病弱,一丁點兒的風吹日曬就會吃不消。
說到底,他總覺對不起他們姊弟倆,只因淨蓮公主所出的兩名子女的童年時光,他皆在外征戰,連見一面都難得了,更別說有時間培養親子之情;就連女兒病逝之時,他亦無法趕回。
直到多年後,他褪下將軍之職返回京城時,曄兒也已長大成人,早已過了需要爹親的年齡。然而這些年來,他還是一直努力想展現父愛,好藉以補償自己對他幼年的虧欠。
「我明白。」彷佛明白爹親想展現關愛的努力,北宮曄微微一笑,順從他之意行至一旁大樹下躲避日陽,深黝黑眸瞧了尚在燃燒的紙錢一眼後,順著目光溜到早已躲至對面不遠大樹樹蔭下納涼的母子……
「爹,你可知旭弟的夢想?」噙著笑,他踏出打開鳥籠的第一步。
「他還能有啥遠大夢想?」提起不成才的孽子,北宮玄冥就吹胡子瞪眼,完全不抱任何希望︰心底很清楚這些年大兒子明的、暗的不知已幫小兒子處理過多少爛攤子了。「我只盼他能安分不惹事就心滿意足了!」
唉……說來真是汗顏!曄兒從小沒他教導,然而卻如此成才;怎旭兒打小跟在他身邊,卻反而如此地不成才?莫非他的教育真這麼失敗?
「爹,別急著否定旭弟,他其實不壞的。」嘆氣搖頭,北宮曄緩緩道出當夜與北宮旭的深談。良久之後……
「想不到旭兒竟有如此心結,看來是我疏忽了……」沉吟良久,北宮玄冥不免責怪自己,隨即又提振起精神笑道︰「若他真有如此的宏願,那當然很好啊!」
「爹,您支持旭弟嗎?」看來鳥籠已開了一半。
「當然!」北宮玄冥高興地大笑,看得出來很是欣喜。
「那二娘那邊可能需要您去疏通……」
「-!娘兒們就是不懂男兒志在四方,光想將丈夫、兒子綁在自己身邊。別擔心!你二娘那兒只要我出個聲,她絕對不敢有二話!」不愧是征戰沙場的大將軍,
果然豪氣萬千。
北宮曄聞言後,知道這事兒已無問題,眼見紙錢燃燒殆盡,多名丫鬟亦已將收拾好的祭品搬上不遠處的馬車,他率先步出樹蔭下,正欲招呼另一頭的趙水-、北宮旭上馬車準備回府時,驀地,四道燦亮刀芒前後左右,自四方突襲而來,其速快若閃電,擺明不讓他有退路生機……
鏗鏘!
但見北宮曄身形如旱地拔蔥般倏然拔高躍至空中,利刀刀鋒在猛然失去襲擊目標下,收不住凌厲刀勢,霎時間兵刀「鏗鏘」互擊的清響連起四聲︰而現身刺殺的黑衣蒙面人對戰經驗之豐、默契之好亦是少見,一擊不成不但不緊張,反而老練而迅速地齊身躍起,不約而同再次揮刀攻擊。
唇角勾起森寒冷笑,北宮曄大袖一揮,四道金芒自袖內射出,準確、狠絕直攻四人雙目,逼著四名蒙面客不得不緊急撤刀,擋掉暗器來自保,只听得「當」地四聲,四柄長刀應聲折斷飛射而出,電光石火的瞬間,刺客失去了斬殺的大好機會,而北宮曄則乘機飛掠出四人的攻擊範圍,安全無恙地落在前方不遠處。同一時間,夜影也自暗處竄出,穩穩守在他身前護衛。
四名刺客不約而同-下手中斷刀,目光同時轉向將自己長刀擊斷的暗器,這才驚訝地發現地上躺了四錠金元寶。
老天!本以為是啥無堅不摧的鋒利暗器,沒想到卻是四錠普通金元寶就將他們的長刀給擊斷,這份勁道與功力實在驚人,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
「退!」對手一身武藝高過他們的預測,加上兵刀又毀,刺客們自知情況對己不利,就听四人之中有人當機立斷沉聲低喝,眨眼問,四道黑影分往四個方向電射竄逃,一下子就消失蹤影。
深怕此為調虎離山之計,夜影並沒跟上急追,依然守護在北宮曄身邊。
而一旁的眾奴僕眼見此番凶險變故,個個嚇得尖叫連連、抱頭鼠竄,就怕自己無辜遭殃中刀,就連樹蔭下的趙水-亦飽受驚嚇地抱著北宮旭。唯有北宮玄冥最先反應過來,一個縱身跳到兒子跟前--
「曄兒,你沒事吧?」吼聲如雷,威嚴國字臉上盈滿擔憂,一時間竟沒想到一直認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愛兒,何時竟擁有高強的武藝。
「沒事!」輕淺一笑,北宮曄深沉黑眸不著痕跡地迎上夜影剛毅眼眸,兩人眼底皆閃過一絲異彩。
「到底是誰一直想置你于死地?今天若非你機警,躍身避過殺招……」吼聲驀然一頓,像是想到啥重點似的又驚訝吼問︰「你會武?」
「爹,我從沒說我不會,只是沒展現罷了!」呵……爹好象有些遲鈍。
「你、你打哪兒學來的?」完全沒心理準備的嗓音繼續吼。
俊眸轉往親姊墓碑,他深沉一笑。「姊姊還在世時就聘請了許多武藝高強的能人異士來教我和夜影,說是既強健體魄又能防身。呵……爹,您說姊姊說得可真有道理,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