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醫生開的藥,念情沉睡了一晚。當她從睡眠中醒來時床前依稀晃動著一道男人的影子,那個人高高瘦瘦的,但是因為背對著陽光,而她的眼楮因為刺目的陽光又看不清楚,于是用手擋住陽光,問道︰「千藏?」
「-醒了?」那個聲音卻是屬于趙曉東的。
她一下子清醒過來,坐起身發現自己穿著的還是昨天晚上的服裝,是沒有衣冠不整,但是要命的是--「曉東,你怎麼會在我家?」
「昨天晚上我送-回來的,-忘了嗎?」他站在床邊從上向下俯視著。
「我知道是你送我回來的,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沒有回家?」她皺眉問道。
「-一個晚上都在床上翻來覆去,我怕-半夜疼醒,所以沒有離開。」他的眼神很溫柔,念情微微有些感動。
「謝謝你,不過我不是吃藥了嗎?而且你一個晚上不回家,趙叔不會擔心你嗎?』
「我有給爸打了電話,再說我這麼一個大男人了,又不像-們女孩子容易出事,他哪會躁這個心。」他笑說︰「我都幫-把早餐做好了,-能起來吃嗎?」
「沒問題。」她直接下床,胃部的不適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種病是急性發作,來得快去得也快。
看到飯廳一桌子的美食,她驚訝地睜大眼楮。
「曉東,你的廚藝還真的是厲害呢!」
「我會做的菜很多,可是一直沒有機會做。」他望著她的眼神很古怪,念情心頭一動,故意忽略他灼熱的目光,將視線投注在飯菜上,「你做了這麼多好吃的,我都不知道該從哪個吃起了,要是吃不下倒掉多可惜啊。」
「如果-給我機會,以後我可以天天做給-吃。」顯然趙曉東已經沒耐性和她繞著彎說話,干脆把意思挑明,「念情,我想-一直是明白我的心的,所以我想听到-的真心話,對我,-就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她的眼瞼低垂,輕嘆道︰「曉東,你為什麼要把這些話說出來?如果你不說出來,我們永遠都會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現在我說出來了,又怎麼樣?」他激動地說︰「難道我們一輩子就只能做朋友嗎?」
「我想,是的。」她點點頭,仰起臉看著他。
「為什麼?」他握緊拳頭,「因為我比不上明千藏?」
「你不應該和他作比較,你身上所擁有的許多優點是千藏所不具備的。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為我下廚做菜,他可能永遠都不會順從地守在我的身後,他可能永遠都不會像你這樣了解我的內心,但是……」
他不耐煩地打斷她,「但是,-還是要選他?」
她點了下頭,「是的。即使讓我再選一百次,我還是會選他。」
「為什麼?到底為什麼?」他的拳頭將桌面砸得砰砰響。
念情的嘴角卻始終掛著一抹淡淡的微笑,「因為我愛他啊。」
「給我個理由,給我個必須撤退的理由。」他堅持不肯放棄。
她嘆氣道︰「曉東,在愛情的世界里是沒有道理可講的,你所給予我的,我永遠無法回報給你,如果真要一個理由,這就是最好的理由。」
「我不需要-的什麼回報!」他冷冷地說︰「好吧,既然沒有道理可講,那麼在-找到更好的理由說服我之前,我還是會按照自己的方法和意願行事。」
也許是因為說不通而無奈著,許久兩人都相對無言。
廚房里熱水壺恰巧發出尖銳的哨音,為了緩和氣氛,念情趕忙站起,「我去看看吧。」然後她跑進廚房。
臥室內的電話也響了,她卻沒有听到。趙曉東猶豫一下,走過去將電話接起來。
「喂,哪位?」他先開口問。
彼端一片沉默。
趙曉東的心頭閃過一個人的名字,詭異的笑爬上嘴角。
「是明少爺嗎?」他故作輕松地問︰「念情現在在廚房,要我去叫她嗎?」
電話那頭還是沉默,但是隱約可以听到一道粗重的呼吸聲。
「曉東,記得今天再核實一下跟合作工廠的問題,不能讓他們再放咱們鴿子了。」念情想借著公事轉移話題和氣氛,但是她的聲音也被電話那頭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趙曉東微笑著說︰「不好意思,念情就是這樣一個工作狂,不如我讓她稍後再回電話給你吧。」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話筒中傳來巨大而沉悶的聲音,一陣雜亂的劈哩咱啦聲幾乎將他的耳膜震破,接著就是電話被切斷的嘟嘟聲。
再聰明的男人也禁不起妒火的撩撥。趙曉東得意地笑著,他相信剛才那幾句話已經讓明千藏氣得將手邊的電話摔壞。
「曉東,你在和誰講電話?」不知道什麼時候念情走到他身邊,看他詭異地笑著,心頭生起一股淡淡的不安。
「哦,給會計部經理,核實昨天的匯款。」他漫不經心似的放下話筒,微笑著問︰「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很快就到上班時間了。」
「哦,好,等一下,我先打個電話。」念情拿起話筒撥給明千藏,但是無論如何始終是打不通。
昨晚她的再度失約會不會讓千藏很生氣?她實在有些不安,于是又打到他的辦公室里,是秘書接的,說他還沒有上班。想想也是,現在時間還早,或許她應該到公司去找他?
「念情,還不走嗎?」趙曉東在門外催她了。
「就來了。」還是先把今天的工作忙完再說吧。千藏雖然外表看起來冷酷又霸道,其實也並非不懂溫柔,如果她好好地和他解釋,他還是會听進去的。
再也無暇多想,她匆忙換了衣服抓起包包就沖出公寓。
念情整整找了明千藏三天,但是到處都找不到他。打公司的電話,說是他一直沒有去上班,打他的手機,始終處于關機狀態,打電話到他家里,接電話的佣人說他最近沒有回家住,至于是住在哪里也不是很清楚。
開始念情只以為是他工作太忙沒空向周遭的人交代,漸漸地卻發覺不對勁。直到第四天還是找不到明千藏的時候,她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即使是當初,明千藏一個人去美國的時候,她也不曾如此的恐慌過。
他的失蹤顯然與那天晚上她的失約有關,但是他為什麼不肯給她解釋的機會?難道每次都要這樣?當他氣憤的時候,就會將自己放逐到一個她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任她著急心痛。
下班的時候,她開車來到溫馨面包坊,這是她最後能求助的地方了。
在店里正忙著給客人拿取蛋糕的明千曉看到她進來時,伸出手臂對她揮了揮,「念情姊。」
她對明千曉做了個手勢,示意要她先去忙,自己則坐到旁邊的休息椅子上靜靜地等候。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今天的千曉不如以前熱情,連看到她時的眼神都有些閃閃躲躲的?
大約十來分鐘過去,當最後一個客人走出店時,明千曉才來到她身邊。
「念情姊,今天怎麼有空過來?想吃什麼口味的蛋糕?我拿給。」明千曉招呼著她,「公司不忙嗎?我常看到-上財經版呢,真是佩服-,-怎麼可以管理那麼大的一間公司?我管理這一間小店就已經是力不從心了。對了,記得-上次說喜歡吃我這里的草莓果醬,我去給-拿一瓶好了……」
「千曉。」念情打斷她的話,眸光幽幽地望著她,「-是不是有什麼事瞞我?」
「沒有啊。」她急忙擺手,但是她越急著撇清越讓人覺得可疑。
「真的沒有?」她更加懷疑。千曉雖然生性活潑,但並不是這麼多話的人,今天滔滔不絕地說了這麼多,好像是存心要堵住她的嘴一樣?
「這兩天-有見到千藏嗎?」她問出重點。
「啊?我哥?沒有啊!我哥一忙起工作來,眼里根本就看不到別人,我也經常一個星期都看不到他的人影-要找他?等他來時我告訴他吧。」
念情望著她,「千曉,-不是個會說謊話的人,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麼-現在臉也紅,手也不停抖著?」
「這兩天早晚溫差變化大,我有點感冒。」明千曉掩飾地干笑,用手模模自己的臉,蓋住她可能會泄漏秘密的眼楮。和聰明人說話真是累,要騙念情姊更是一件超難的事,明知道自己說謊話的樣子一定很白痴,但是為了老哥的話,她還是要硬著頭皮說下去,畢竟她可不想真的被老哥給斷絕關系。
念情將手放在她的手上,誠懇地說︰「千曉,如果-知道千藏去了哪里,就不要瞞我,這幾天我找他找得都快瘋了-心地這麼好,不會希望看到我痛苦的,對吧?」
「你們兩個,還真是……」
明千曉一不小心從嘴里溜出來的感慨讓念情敏感地抓到了什麼。「-的確是見過他是嗎?他也的確在生我的氣?」
「沒有、沒有啦!」明千曉再想含混過去已經不可能了。
念情咄咄逼人地問︰「他到底為什麼不理我?為什麼生我的氣?就因為那天晚上我沒有去赴約嗎?」
「我真的不知道啊,他也沒有告訴我……」明千曉又一把捂住嘴。再說下去她會說出更多不該說的話,唉,怎麼這麼容易就被套出話來?她若是有老哥一半的心眼就好了,事到如今只有裝可憐了。
「求-了,念情姊,別再問我了。我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只知道他看上去好像很傷心,但是為什麼而傷心就不清楚了。」
傷心?念情怔住。千藏很傷心?為什麼?僅僅是因為那天晚上她失約嗎?不,不對,這背後一定還有別的事情。天,那一晚到底讓她錯過了什麼?
「念情姊,」明千曉想來想去,決定還是要幫哥哥說話,于是她干脆豁出去了,拉住她的手說︰「我不了解你們兩個人的事,從當初你們訂婚,他出國,再到他回來,你們倆重逢,我始終不知道在你們的彼此心中,對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角色?我曾經問哥哥你們是否相愛?他卻說,你們並不相愛,不相愛的人就不會彼此傷害。但是事到如今,我所看到的卻和他所說的不同。是我漏掉什麼情節,還是你們漏掉什麼?」
「千藏說,我們不相愛?」念情怔怔地喃喃自語,追問︰「他真的這麼說?」
「嗯。」明千曉偷偷瞥著她︰心中也緊張得直打鼓,生怕這一味調料放錯了,結果適得其反。「其實,我覺得哥哥是愛-的,但我想依他那個脾氣肯定是沒有對-說過『我愛-』這三個字,對不對?」
念情有點尷尬地點點頭。
「對于我哥哥那樣的人來說,愛並不是放在嘴邊一天三遍說出來的,而是要靠做來表達。上次他做給-的那個面包就是他心意的最好表現啊。」
「什麼面包?」念情一愣,立刻靈光乍現,震驚地問︰「-、-是說上次那個香草味道的面包是千藏做的?」
「是啊,他做了整整一個早上呢,怎麼,-不知道?」明千曉也有些吃驚。
沉默幾秒後,念情倏然躍起沖出店門。
千藏,你在哪里?到處都是人,但卻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她從沒有像現在這樣這麼迫切地想要找到他,這麼迫切地怕失去他。
她在人群中穿梭,筋疲力竭,就在這時手機響了,是那個在心底盤旋過無數次的熟悉號碼,她驚喜地振作起來。
「喂?千藏嗎?你在哪里?」她對著電話大喊。大街上很嘈雜,她生怕自己听漏任何一個字。
他的聲音不似平常清朗,有些瘩荻遲緩,「念情,在-心里,我到底算是什麼?」
瞬間,她怔住,即使周圍再如何的喧鬧,她耳邊都只回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千藏,你、你為什麼要這樣問?」她柔聲說︰「你應該知道你在我心里的地位。」
「我不知道,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的聲音听起來是那麼疲倦,「-的心里住了太多人,蘇沐晨、趙曉東,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麼!」
她急切地解釋,「曉東只是朋友,我和你解釋過很多次了,我對他除了友情就只有上司與下屬的關系,而沐晨,我和他之間有的就只有親情,唯獨你,唯獨你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樣的!」
「是嗎?什麼地方不一樣?」他在苦笑,「友情、親情,接下來-不會說,我們之間的是愛情吧?」
「那麼,你以為不是愛情又是什麼呢?」她小心翼翼地反問。
「-的愛,太廣博了。」他記得女乃女乃的那句話--愛一個人就是想自私地去擁有。「我可能要不起。」
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念情屏住呼吸,彷佛生命中最重要的一條線系在電話那頭,他的手里。
「念情,我們解除婚約吧,我,還-自由。」
「什麼?」她大喊一聲,然而回應她的卻是電話切斷的嘟嘟聲。這一次,他不再給她任何解釋的機會,毅然關閉心門,隔斷兩個人的世界。
「對不起,方小姐,我們明少昨天下午坐飛機去美國參加一個國際金融會議,幾天之內都不會回國。」明千藏的秘書在電話里告訴念情這個消息。
但是念情執著地問︰「他在哪里參加會議?哪座城市?什麼會?」
「抱歉,這個我就不清楚了。」
「-是他的秘書,-怎麼可能不知道老板坐什麼飛機去了哪里?」念情咄咄逼人的說。這一次她絕不會停留在原地等明千藏。她覺得他們之間積壓了太多的誤會,如果就這樣放手讓他走,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彌合這道傷口。
但是秘書支支吾吾的,不知道是不肯說還是真的答不出來。
念情掛斷電話又打給明千曉,「千曉,說實話!-哥在哪里?」
「念情姊,我真的不知道。我好幾天沒看到他了。」她的口氣不像是在說謊。
第三通電話不是念情撥出去的,而是有人打進來的,「念情,下午的董事會議是在三點吧?」
「沐晨?」念情現在哪兒還有心思開什麼董事會。「是的,是在下午三點,但是我……」
「怎麼,有事?」
「千藏失蹤了,我要去找他。」
「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嗎?」蘇沐晨的問題讓她無法回答。「既然暫時找不到,就先不要找,他不是小孩子了,有他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現在失蹤,大概代表他現在想冷靜一下,不如給他一些時間。」
念情還是無法平靜下來,「不只是那麼簡單的,他那天突然給我打了通電話,說要和我解除婚約,然後就再也沒有消息了。」
「到這麼嚴重的地步了?」蘇沐晨也有些吃驚,喃喃自語,「如果只是為了那一本雜志,應該不會讓他發這麼大脾氣吧?」
「什麼雜志?」她一愣。
「這一期的《霓裳》-沒有看嗎?上頭刊登了上次在時裝發表會上,記者給咱們兩人拍的相片,不過搭配的標題稍微聳動了一點。」他剛說完,念情就大聲對外面的秘書下令,「趕快找一本當期的《霓裳》來!」
「念情,-不要太慌張了。」蘇沐晨安慰的說︰「明千藏是聰明人,一篇報導和一本雜志動搖不了你們的感情,還有沒有其他事會成為導火線?」
「前幾天他打電話來,說晚上有事要見我,但是我那天正好胃疼,曉東陪我去醫院看病,就這樣錯過了。」
「-有沒有打電話解釋?」
「我當時疼得顧不得打電話,回到家就睡了。」
「他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吧?」
蘇沐晨沉吟了一會,又問︰「這麼說,曉東陪-去醫院的事他也不知道嘍?」
念情想了想,「應該也不知道吧?」
他笑說︰「其實這倒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我覺得千藏對曉東一直有很深的敵意,不知道為什麼,所以可能和他有關的事千藏都會特別的在意。」
「是,無論我怎麼解釋,千藏還是不喜歡曉東,其實我們是很久的朋友了……」
「但是曉東喜歡-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的事實,千藏又不是傻瓜,哪會放心讓自己的未婚妻身邊有位虎視眈眈的追求者,還朝夕相處著,換了我,我也不會放心。」蘇沐晨又說︰「好了,下午的會議我勸-還是照常進行,至于千藏的下落,我托人去查一下。」
「拜托你了。」
「-我之間還用這麼客氣嗎?」他的語調一沉,「不過,念情,有句話我一直很想問-,五年前-放手讓他離開,為什麼現在卻對他的失蹤這麼在意?」
「如果沒有經歷過這五年漫長的煎熬等待,也許此刻我不會方寸大亂。」她長長地輕嘆,「這五年我曾經試著找他,解釋誤會,但是他不肯接我的電話,而我又忙于公務應付不暇。有時候,真的很想找到他,在他的懷里大哭一場,可是……」她只能苦笑,「卻不知道他的人究竟在哪里。這一次終于等到他回來,我知道自己不能再失去他了。」
電話那頭是長久的沉默,蘇沐晨似乎也被她的話所震動。直到過了一會,他才笑著轉移話題,「其實-與其擔心千藏,不如擔心一下今天的董事會。我得到一些可靠的情報,幾位元老已經決定在近日對-發難,今天的會議可能是一個開端。」
「真煩,就不能讓我清靜幾天嗎?」念情真想大喊一聲,「沐晨,我看你還是回來幫我吧。我真的不想再在這個位子上坐下去了。」
「抱歉,我沒有做生意的才能,方氏如果交給我,不出三個月就會垮掉。」
「為什麼我不是明千藏?」繞來繞去話題還是回到明千藏身上。
「因為-是方念情,獨一無二的方念情啊。」蘇沐晨在笑,但是念情真的是笑不出來。千藏失蹤,董事會危機四伏,原本以為方氏的財務狀況好轉之後,她可以輕松一點,沒想到卻變得更糟。不知道她還能堅持多久,真的是好累、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