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濃的話音里,那種陰陰冷冷的味道讓九歌听得十分難受。
她大聲道︰「我當然會查!誰也休想騙我!」
她如風般反身跑了回去。
鸞鏡還在和皇太後對峙,他在思索著下一句話該怎麼說、下一步該怎麼做。
就在這時,九歌如旋風般沖了回來。她的頭發有些散落,頭上的金冠都歪了,但是最讓他詫異的,是她的目光和表情,與她剛才出門前的巧笑嫣然判若兩人。
那是一種近乎瘋狂、憤怒、困惑和質疑的表情,那表情他從未在她的臉上見過。
他的心陡然提起,一股冷氣從背脊竄上。
九歌一步步逼近到他身前,咬著牙,逼出三個字——
「你、是、誰?」
「我……是誰?」
久久的沉默之後,鸞鏡輕輕吐出這三個字,臉上浮現一抹嘲諷似的笑容。「九歌,我不喜歡這樣的玩笑,尤其,在你的母後剛剛威脅過我之後。」
九歌波瀾起伏的眼波又被他的話震碎了許多,「威脅?」她赫然轉身,直勾勾地看著站在旁邊的太後,「母後,您威脅他什麼了?」
皇太後陰沉著臉,直言道︰「我要他離開你!」
「母後!」她難以置信地叫道,「這是我與他之間的事情,不需要您替我安排。」
「九歌!你知道他是誰?從哪里來?到底有多危險嗎?」皇太後也急了,「初濃和我說的時候,我幾乎不敢相信,你知道我第一時間想的是什麼?就是你的安危啊!」
「初濃?」九歌一震,「雲初濃?她和母後說了什麼?」
皇太後瞪著鸞鏡,「她給我看了一封信,一封原本給你父皇的信——」
「是這封信吧。」她舉起手,在她的指尖還捏著一張碎紙片。
皇太後一驚,「怎麼,你……」
九歌垂下頭,片刻的靜默後,她沉聲道︰「母後,請先出去一下,我有話要單獨和鸞鏡皇叔說。」
「九歌,你不能再被這個人迷惑了。如果信上所說屬實,那他……該是多可怕的人物。你父皇的病倒,太子的死,只怕都與他月兌離不了干系!」
九歌嬌軀輕顫,但她只是沒有半點語調地重復一遍要求,「請母後離開。」
皇太後惡狠狠地盯著鸞鏡,一字一字地道︰「不要以為你可以只手遮天。若讓我知道你的確做了對不起我們鳳朝的事情,我絕不會放過你的!」
殿門重重地關上,只剩下九歌和鸞鏡面面相對。
無聲的沉默比起連珠炮似的質問更讓人心悸。
九歌將那片碎紙緩緩舉到鸞鏡的面前,冰涼的眼神,彷佛暴風雨將要來到前的夜風,冷得沒有任何溫度。
「鏡,我要你解釋給我听,這紙上的內容是否屬實?」
鸞鏡瞥了一眼那片紙,淡淡地笑︰「這紙上什麼都沒有,你讓我解釋什麼?」
九歌將紙片緩緩翻轉,雖然已經碎裂得不能看出它原來的樣貌,但上面還殘留著兩個字清晰可見——
身亡。
她將這兩個字遞到鸞鏡的面前,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的反應,但是鸞鏡的眼波沒有一絲紊亂,彷佛這兩個字對于他來說全無意義。
「身亡?很不吉利的兩個字,說的是誰呢?」
「這應該是你講給我听才對啊。」九歌的嘴角僵硬如石,「這張紙你沒有見過是嗎?那讓我講給你听……這上面說,我的皇叔鸞鏡……在四年前,已經在返回京城的路上……染病身亡。」
臣奉聖命登長月島,查靖錦余黨,暗訪數十日,島嶼荒涼,未見反賊,唯驚見靖錦墓碑之側另有墓穴,碑名乃刻「鸞鏡」。後尋訪王府舊人,知鸞鏡自幼體弱,受命返京途中染病身亡,後尸骨運回,與父鄰葬。故京中鸞鏡是何人假扮,亟待查實……
鸞鏡靜靜听著,等她用讓人室息的聲音說完這句話之後,他居然笑了,依舊是春風化雨、冰雪初融般的笑容,「身亡?那麼現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誰?鬼魂嗎?」
「這正是我要問你的。」九歌逼近一步,直視著他的眼,「你、是、誰?」
他輕吐一口氣,伸出手去托住她的臉頰,俯,「九歌,我們歷經生死,千難萬險,才有了今日的局面,雖然你二哥已經不在了,但並不代表你的王位無人覬覦。我在你身邊這幾年,有沒有做過一件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自己仔細想想就會明白。
「再者,送這封信給你的人是誰?又是什麼目的?你可曾想過?你盛怒之下,跑來質問我,無妨,我不會生氣,也不會和你計較。但是陷害我、企圖破壞你我感情的那個人,是不是正躲在暗地里偷笑呢?」
九歌的眼波震蕩,蒼白的臉色忽然漲紅,突然間,她猛地撲到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腰,不停地說著,「對不起,鏡,對不起,我不該輕信對方這點謊言,胡亂地猜忌質疑你。
「對不起、對不起,你千萬千萬別怪我,自從大哥走後,父皇病倒,二哥也死了,這世上我曾看重的人一個個都不在了,我越來越不敢輕信周圍的人,如果再失去你,我寧可死掉。」
鸞鏡嘆口氣,將她緊緊抱在懷中,柔聲安撫,「沒事,只要你我誤會冰釋,一切都沒關系。」
「我這就去找雲初濃算帳」九歌越想越氣,忽然跳起來,咬著牙說:「是她把這封信給了我看,同時又草給母後看,企圖低毀你的名譽,對你造謠中傷,我絕不能饒了她」
「不行。」他拽住她,「你還是這麼沖動。九歌,這件事不會有你想的這麼簡單,你有沒有想過,她中傷我為的是什麼?她為什麼要離間我們的感情?」
她一怔,臉色陰沉下來,「我知道。」
「你知道?」
「她喜歡你。」她緩緩吐出這四個字,神情冷峻,「不許反駁,我知道我的猜測沒錯,我曾經見過她合情脈脈地望著你,還眼帶淚光的從我面前走開,要不是那晚你……故意岔開這個話題,也許我不會再允許她靠近你。」
鸞鏡笑嘆道:「好吧,算你聰明。」
「這麼說,你承認了?」她挑起眉毛,「她好大的膽子!我大哥才死了多久,她居然就對你有所覬覦,不能得手就使出這樣的毒計企圖陷害,這樣的惡毒女人,你還要幫她說話嗎?」
「我不是幫她說話,而是想要提醒你,她是你大哥的未亡人,你要用什麼理由制裁她?說她企圖勾引我這個鸞鏡王爺嗎?整個鳳氏皇朝在這一年歷經的風風雨雨還不夠多嗎?記不記得我對你說的話,該給鳳朝一個休養將息的機會了。其實所有的仇恨在一百年之後都不再是仇恨,那麼,計較眼前這點得失,又有什麼必要?」
他連篇的勸告終于讓九歌壓抑住沖動,但是她依然憤慨不已,「這件事我不會罷休的,就算暫時不動她,鏡,我告訴你,我早晚會報復回去!一定!因為我絕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你,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妄想拆散我們。」
他環住她僵硬的身子,柔聲道:「不會的,我保證不會的,只要……我們始終並肩站在一起,沒有人可以拆散我們。」
九歌「嗯」了一聲,身軀終于軟化下來,依靠著他,靜靜享受著兩人獨處時的親密與甜蜜,眼前的烏雲也慢慢散開。
但是在鸞鏡的眼中積蓄起來的不是溫暖,而是陰霆。
沒想到危機到來如此之快,這只是對方第一輪試探性的進攻,他知道,真正的風暴還在後面,即將爆發……
站在鳳棲殿門口,鸞鏡對守殿門的侍衛說:「禁衛軍統領來過了嗎?」
「來過了,王爺。」侍衛急忙回答,「將軍提醒我們要嚴加看管陛下的寢殿,請王爺放心吧。」
他看了看四周,「正門的防守固然重要,但若有敵人,是不會從正門大搖大擺地進來,所以後門,尤其是側面的窗戶要照看仔細。還有,若有異常,不要急于放箭,免得傷到陛下。」
「是。」
鸞鏡剛剛邁入殿門,就見九歌托著腮坐在院子里,直勾勾地看著他,問道:「出什麼事了嗎?剛才童將軍來了一趟,囑咐我半天要注意安全,現在你又來了。」
他笑笑,對她長長一捐,「參見陛下。」
她秀眉挑起,幾步走過來,一把拉住他的手,將他直接拉入寢殿之內。
帷帳曳地,香爐已燃,她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吻上他的唇。
他不禁笑道:「怎麼這麼猴急?就是青樓縹客召妓,也沒有你這麼毛躁的。」
九歌燮著眉,「什麼青樓縹客召妓?我是堂堂鳳朝女皇,你是鳳朝王爺。」
「我們是叔佷。」他躺在床上,一只手托著頭,滿眼都是笑意地看著她,「你知不知道你的母後是怎樣威脅我的?她問我,用什麼樣的條件才可以讓我離開你?」
她悶悶地反問:「你怎麼回答的?」
「我說,任何條件都不能。」
她滿意地輕吁一口氣,「還好你這樣回答,否則我一定會氣死。」
他的手指習慣性地幫她理著鬢角,「小東西,忘了我怎樣答應過你的嗎?沒有人可以將我們分開,除非……你趕我走。」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趕你走。」她伏在他身上,傾听著他的心跳,輕嘆道:「鏡,你知道嗎?我從來沒對哪個男人這樣瘋狂地痴迷過,所以,你不可以對不起我。」
「我知道。」鸞鏡撫著她長長的秀發。不知道是她的頭發涼,還是他的指尖冷,為什麼觸到的都不是溫暖,而是寒意?
她笑著抬起頭,直視著他,「我想過了,要怎樣對付雲初濃。」
「哦?」他有點好奇,「你想怎麼做?」
「把她改嫁。」九歌說得很輕巧。「找一個才貌雙全的如意郎君,讓她改嫁過去,她就不會老是惦記著你了。」
他不禁笑出了聲,「怎麼?你以為這辦法行不通?!我不想在皇宮內給她豎什麼貞節牌坊,改嫁之事自古有之,更何況她青春年少,改嫁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不是笑這個。算了,你想怎麼做就去試試看吧,不過我只怕她不會同意。」
九歌的眼珠轉了轉,口亨道「她當然不會輕易同意!是啊,再找一個像我的鏡這樣好的男人是不可能了,但是她也沒權利抱怨,因為如今我才是女皇,鳳朝之主。」
鸞鏡笑望著她滿是傲氣和得意的神情,悠悠的說:「那麼,我的女皇,微臣現在是要一直這樣躺下去,等看您臨幸,還是把今日的朝政和您交代一下,免得明日上朝時,您被下面的人問得驢唇不對馬嘴。」
「你才是驢唇馬嘴。」她詭笑著,「雖然是很漂亮的驢唇馬嘴。」
她壓上他的身,順手扯開彼此的衣衫。在男女之事上,自從過了初夜,九歌一直順從熱情,時常將本想好好辦公事的鸞鏡硬生生的「拖下水」。
每到這時,他總是由著她胡鬧,因為他知道她外表奔放,骨子里卻很羞澀,正如他以前所說的,她是個有本事點火,卻沒本事滅火的人。
這一次,鸞鏡起初是抱著戲澹的心態看她胡鬧,但漸漸的,他意識到有什麼事情變得不一樣了,今夜的九歌熱烈得好像一團火,連他都有點招架不住。
「九歌,你怎麼了?」他不禁詫異地扶住她的臉,以他對她的了解,她心中一定有事。還為了那封信不能釋懷嗎?
她半垂著眼,好半天才說:「我只是覺得,很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