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王府這些天可真是熱鬧,自從龍圖璧公開宣布了自己成親的日子,來王府道賀送禮的人簡直快要擠破了王府大門,逼得龍圖璧不得不向皇上告假三日,專門來接待這些上門拜訪的各方官員和皇親國戚。
龍寧南見狀自然是心里樂開了花,一掃皇後去世帶來的沉悶憂郁,今兒個特意宴請這對璧人到內宮用晚膳。
席間,看著這一對年輕人男英女秀,他頗為得意自己的安排,忍不住炫耀地說︰「若不是聯將你們一起安排到了皇陵相處,只怕你們還對彼此有誤解呢!」
苑芷幽和龍圖璧對視一眼,微微一笑,很多事情他們彼此心里明白就好,不必和皇上多說。
「現在趁你們兩人都在,也沒有外人,朕倒是有個心事想和你們當面說一說。」
「陛下請講。」兩個人居然很有默契地一起開口,又互相笑著對視一眼。
龍寧南望著兩人,很鄭重地說︰「朕希望在你們成親之後,圖璧就盡快準備登基。」
兩人都一愣,沒想到皇上會有這樣的想法。
龍圖璧立刻說︰「陛下春秋鼎盛,圖璧也還年輕,讓我登基之事……何必這麼著急?」
他搖了搖頭。「你忘了朕之前和你說過的話了嗎?朕坐這個皇位,全是因為當時情勢所迫,皇兄早逝,你又年幼,在官員苦口婆心地勸說之下,朕才戰戰兢兢地坐到這個位置上。眼下你成年了,已有獨撐大局的能力,聲望亦不是問題,再加上即將大婚,天時地利人和都已齊備,剛巧皇後去世,朕的心也死了一半,再沒有多少力氣整頓朝務,很想休息休息,趁這個機會把龍疆國就托付給你吧。」
「陛下——」
龍圖璧還要再說,龍寧南卻擺著手止住了他的話。
「朕心意已決,你們就不必再勸了。這事你們心里有數就好,傳出去又難免讓人一番議論。最多……朕再給你一年時間。」他笑看著兩人。「這一年時間算不了讓你們小夫妻甜甜蜜蜜去恩愛,甜蜜夠了,就要準備登基了。芷幽,你是個很有品德修養的好孩子,朕一直看好你,日後若做了國母,一定要好好輔佐圖璧,不要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和嬪妃爭風吃醋,壞了你國母的氣度,也壞了我們龍疆國的國格。」
他的話讓苑芷幽收斂了嘴角的笑意,緊閉著唇沒有立刻回應。
龍圖璧看她一眼,笑道︰「陛下不必躁心這一點,我已經和芷幽保證過,這一生只立她一人為後,不會再另外納妃。」
「那怎麼行!」龍寧南睜大眼楮,頗覺不可思議。「別忘了你日後就是一國之君,為龍疆國傳承子嗣的重責大任就在你身上。芷幽雖然年輕,但是也不能全都勞煩她,多幾個妃子,讓她們雨露均沾,這是為了國體,絕不是玩笑。芷幽,難道你容不下她們嗎?」
苑芷幽的臉色白了,依然沒有回答,只是恨恨地瞪了龍圖璧一眼。
龍圖璧悄悄伸過一手,在桌案下抓住她的手,安撫地輕輕拍了拍,對皇上說︰「好,這件事我們會再商量,陛下不必太躁心了。」
龍寧南還是不大放心,又叮囑了幾句才正式開席。
苑芷幽這一餐吃得很不痛快,只吃了三分飽就放下了碗筷。龍圖璧在旁邊看出她的心事,也推說府中還有不少人在等候,就帶著她一起出宮了。
「還在生陛下的氣?」他在馬車上笑著捏了捏她的下巴。
「他是一番好意,再說我也沒有答應他啊。」
「陛下的話並非沒有道理。」她不高興的原因並非僅僅是因為皇上插手兩個人的私事,還因為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要龍圖璧只立一後不得納妃的要求是太過自私了。「若是我嫁給你之後,一直生不出子嗣來,將來你的皇位就有可能像陛下一樣,不能傳給自己的兒子,只能傳給旁支了。」她幽幽地望著他。
他卻笑道︰「那又如何?旁支若有出類拔萃的人物,自然可以讓。你看陛下還不是開開心心地將皇位傳給我?」
「但如果陛下有自己的子嗣呢?他豈會心甘情願地將皇位傳給你?」她一語中的,郁悶地說︰「倘若我的肚子不爭氣,也許我就真的要想辦法給你找些能生的女人伺候你。」
龍圖璧唇角一挑。「這是真心話?」
「不是。」她緊皺著眉,這份煩惱的樣子讓他看了更加好笑。
「那麼久遠的事情,你現在躁什麼心?誰知道你的肚子爭氣不爭氣,說不定日後一年生一個,想讓你少生幾個都難呢。」
苑芷幽啼笑皆非地掄起拳頭打他。「你想得倒美,你以為我是什麼?年年都生,只怕很快就變得又老又丑,要你不出去偷腥都難了。」
他趁勢拉過她的拳頭,將她的身體帶到懷中,低頭吻了吻她的唇,感嘆道︰「你啊,什麼都好,就是太過杞人憂天。以後的事情還沒發生,你就先做最壞的打算,是不是非要把我推給外面的女人,你才放心。」
「當然不是。」她嘆道︰「我生平最痛恨的便是一夫多妻,你不知道女人在自己那巴掌大的屋子里轉來轉去,一轉就是半輩子,只為了等待一個男人的垂青……那種滋味,有多難熬。若是天地之間再沒有人記得她,只讓她安安靜靜地過,倒也罷了,怕就怕,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別人是‘夜深前殿按歌聲’,這邊是‘紅顏未老恩先斷’。唉,你們男人不懂的。」
龍圖璧靜靜地听她說完這一大串話,問道︰「你就這麼怕我被別人搶走?」
她抬起頭,輕輕撫觸著他光潤的面頰。「若是尋常男子,倒也罷了,我自認不是傾國絕色,也勉強可以算個小家碧玉;雖然不能學富五車,日後也能持家有方。但是你……人長得太俊,地位太高,身邊的鶯鶯燕燕不請自來,要我這樣一個平凡女子去和全龍疆國的女子爭寵……我沒有這個自信。」
他朗聲笑道︰「我要多謝你終于對我有了些溢美之詞。不過你說錯了一點,芷幽,你為何要和別人爭?你只要做好你自己就好了,反正我欣賞的是你這個人。你該想,為何全龍疆國的女人在我面前,我都沒有心動,偏偏只想娶你呢?」苑芷幽陡然愣住。沒想到她如此煩惱的事情,被他換了角度看待,所有的心緒竟似乎輕輕松松地解開了。
苑芷幽不喜與陌生人來往,所以雖然有很多的貴婦想藉著他們要成親的這個機會來她的天星宮討好結交,但是都被她以「天星宮不宜喧嘩」為由拒絕了,所有人和禮物,一拼推給龍圖璧去應付,她自己樂得清靜。
龍圖璧的確很辛苦,白天忙著見客,晚上還要入宮和皇上議政,十天中只有兩、三天能怞空到天星宮來見她。
但這偶爾的一見讓苑芷幽體會了‘小別勝新婚’的滋味,不見面時漸漸滋長的相思,在重逢時就能化作甜蜜。
他每次來時都會帶點奇巧的小禮物哄她開心,只是每當他想賴在天星宮過夜,卻總是被她紅著臉拒絕。
「已經被你佔盡了便宜,你也該收斂點,就算迎梅那丫頭糊涂得什麼都不知道,你以為外面那些守衛就不會發現嗎?」她苦口婆心地勸他再「忍耐」幾日。
龍圖璧嘆息著,頗不甘心的將手收回。
她又忽然想起其他事情來。「你王府中的那些姬妾們,都安置好了嗎?」
他微怔,隨即笑道︰「已經答應你不會再娶別人,哪有什麼姬妾?」
她哼道︰「還想瞞我?你不是從青樓帶回什麼花魁國,又從街上買過什麼賣身葬父的孝女嗎?」
他詭異地笑道︰「那你的那些情人可都清除干淨了?我才怕你日後給我戴綠帽。」
兩人瞪著對方片刻,接著展顏笑做一團。過去的那些荒唐,現在說來都是笑話,千方百計地將自己裝扮成另一個樣子,只是為了逃避眼前這個人,結果到最後還不是乖乖地投降?命中注定的事,逃也逃不了。
不過,雖然龍圖璧給了她保證,苑芷幽還是隱隱覺得心頭有些不舒服,直到一個人來找她,這種在心中積郁的不舒服才真正展露于眼前。
孤身前來的月凌凌,堅持要見她。苑芷幽明白,對方必然有話要和自己說,與其躲著她,將來成為一個麻煩,不如現在解決。
但是見到面後,她又始終沉默,像是不知道要如何對她傾吐心里話。
苑芷幽也很有耐心,就靜靜地坐在桌子對面,等待著來客開口,仿佛月凌凌不說話,她也可以一直這樣等下去。
又過了許久,月凌凌這才緩緩抬起臉,臉上竟有兩道淚痕。
什麼叫我見猶憐、楚楚動人,苑芷幽再次領教。她真的有點懷疑,整天和這樣的美女在一起,龍圖璧怎麼會不動心?倘若不是有特別的原因,他這樣一個王爺,又為何平白無故地把月凌凌這個外人當做義妹安置在府中?
「苑姐姐,你是天星宮,是否有听說過主命星這種東西?」
原本以為月凌凌一開口必然是要和自己談關于龍圖璧的感情,沒想到對方卻扯到了星象上,倒讓苑芷幽有些意外。
「主命星?是龍疆國一種頗為老舊的算天命之法。這些年已經很少有人算了。」她耐心解答,「如果是國主登基,有時候會叫天星官算一下自己的主命星,以及與自己有關的福星和克星在哪里,以免沖克。月姑娘也想請我算一算是嗎?」
月凌凌搖了搖頭。「我听王府中的一則流言說,王爺很小的時候,被人算出他的主命星是日帝星,卻命中有劫,只有月後星可以相解。」
苑芷幽一笑。「你想知道自己是不是月後星?」
「不,」她直視著她。「我想知道姐姐您是不是月後星?」
苑芷幽一愣,如果說龍圖璧是日帝星,倒也不什麼好奇怪,歷來龍疆國君的主命星都是日帝星,可是她從來沒有給自己算過主命星,而且,龍圖璧命中有一劫的事情,怎麼連月凌凌都能輕易知道?
「苑姐姐也不知道自己的主命星是什麼嗎?」月凌凌挺直身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那苑姐姐要嫁給王爺,是因為喜歡他,不是因為你們的命星相合?」
苑芷幽看了她一陣,笑道︰「這事只怕與你無關吧?這是陛下親指的婚事。」
「但陛下為何一定要指定你呢?」月凌凌追問,眼中有抹幽黯的陰冷。「姐姐的品行風評並不算好,為何陛下非堅持讓姐姐嫁給王爺不可?」
「這也與你無關吧?難道是圖璧要你來問我的?」她故意直接稱呼龍圖璧的名字,果然在月凌凌的眼中看到一抹怨恨,便笑道︰「你特意跑來問我這些,真正想說的是什麼?」
月凌凌握緊拳頭,下定決心似的昂首說︰「若你不喜歡他,請不要傷害他。」
苑芷幽好笑地看著她。「你以為他是紙做的嗎?這麼輕易就被我傷害?」
「你也許不知道,王爺是個多情的人。」月凌凌的臉突然紅了,那嬌羞酡紅的臉頰似乎昭示著她正沉浸在一段甜蜜的回憶中,這不禁讓苑芷幽心中起疑。難道她和龍圖璧真的曾經有過什麼?否則為何會用「多情」兩個字形容他?
她冷冷地看著月凌半凌,听對方繼續自言自語似的道——「王爺是我此生見過最文武兼具,又風流倜儻的人,正直、熱情,對待女人向來體貼溫柔。有時候我心中也惱恨他的多情,但是對于那些愛慕他的女子,他從不正面傷害,即使要拒絕,也是婉轉相勸。我曾問過他為什麼,他說他喜歡女孩子們美麗的笑臉,不願意看到她們流淚。所以,我從不在王爺面前哭,即使這一次,他要成親的事真的傷了我的心……」
說到這里,月凌凌嘆了口氣,然後又重新直視著苑芷幽。
「我知道我不該來見你,也不該來和你說這些事,王爺若是知道了,必然會怪我。他現在的心中有你,肯定不是因為你是月後星,將來能救他一命。苑姐姐,你實在是個讓人願意親近的好女人,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他為何會放棄我而娶你……也不是因為我的出身……」
她說得越是哀婉動人,苑芷幽越是一言不發,目光冷然。
她必須在心中做出判斷,判斷月凌凌跑到自己面前說出這一大篇曖昧不已的話究竟是為什麼?
日帝星和月後星?她以前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難道這真的是皇上硬把自己指給龍圖璧的原因嗎?
若是,則之前的疑問的確可以解開,但同時,亦讓她的心頭像是堵了一塊巨大的山石。
原來她嫁給他,是因為她有可利用的價值,而龍圖璧是否知道這件事?
「苑姐姐,我自然無權干涉你們的事情,即使我和王爺……認識在你之前。我今日拼著不要自己的這張臉面,也想求你一件事,若你婚前曾經和別人有過情意,也請你割舍干淨,婚後請千萬專心待他,他真的是個好人。」
月凌凌雖然說自己不會哭,但是那雙清澈空靈的美麗明眸中分明有淚光閃爍,只是她強自撐著,不讓那淚水流下而已。
月凌凌的這一番宣告,的的確確讓苑芷幽的心中起了波瀾。那一夜,她第一次佔卜了自己和龍圖璧的主命星,也驚訝地發現,一切果然和月凌凌所言——龍圖璧的主命星是日帝,而她,正是月後星。
連月凌凌都知道的事情,龍圖璧應該也知道吧?他之所以會在第一次誤將迎梅當做自己而震怒得拂袖而去之後,又百般設計的接近自己,也許便是源自于此。
她的心頭不住糾結,像是被人抓住了最痛的傷口,想說又說不出口。
回想起和龍圖璧相識相知又相戀的所有細節,她都覺得那絕不是虛情假意。陵墓中分食一顆梨子的艱苦,他為她披衣御寒的溫暖,墜入通天池中的戲譫,以及池邊那激蕩人心的初夜纏綿……這一切,怎麼可能是假的?
月凌凌一再說他是個風流多情的人,是因為他風流多情,所以他才用這些真心實意打動了她的心?就像……他也打動了月凌凌的心一樣?
提到龍圖璧時她為何會那樣羞澀?難道他們之間真的有過什麼,如同自己和他有過的那種……親密?
苑芷幽簡直快把自己逼得喘不過氣了,而龍圖璧又恰好在這幾天很忙,待他來看她時,已是三天之後。
「怎麼老是光著腳躺在水邊,也不怕凍病了?」龍圖璧一來就見她側躺在通天池邊,一雙玉足光果著,寒風吹過,將她的衣衫吹得鼓蕩起來。
「放心,我練過武,沒有你義妹那麼嬌弱。」她冷冷的開口,語氣中明顯有怨氣。
「又提她做什麼?」龍圖璧抱起她來,讓她靠著自己的肩膀。
苑芷幽靜默了好一陣,終于忍不住問道︰「你和月凌凌之間,有沒有什麼不曾告訴我的秘密?」
「秘密?」他一笑。「也許有點吧。」
她的心猛地繃緊,抬頭盯著他。「是什麼?」
「既然是秘密,你又何必要知道?」他低頭笑看著她,食指點了點她的鼻尖。
「別用這種殺人的眼光看我,我保證不是你想的那種事。」
「你認為我想的是哪種事?」她反譏道。
他笑嘆。「我知道你怕她是我的舊情人,但是我們之間真的不是那種關系。也許她對我有情,但我對她絕對無意。」
「真的一點情意都沒有給過她?」她不信,倘若他一絲一毫的機會都沒有給過月凌凌,為什麼她會用那樣的語氣和神情談論他?
他挑起眉。「你是不是想听我說,我喜歡她、和她有過什麼私情,甚至,還曾經和她燕好過?」
苑芷幽突地紅了臉,別過臉去。「別說得那麼下流。」
「你怕的不就是這些?我說出來也算是讓你痛快點。」龍圖璧拉下她企圖蓋在耳朵上的手,放在自己的唇邊吻了一記,隨即又吻上她的紅唇,一番熾熱的激吻讓她唇上、頸間、都留下了他的痕跡。
「信我嗎?」他抬起眼,那星眸中的欲火正旺,好像隨時準備讓這火焰徹底地燃燒起來。
她猜自己大概全身都紅透了,連聲說︰「信你了、信你了!」然後推開他站好,連忙梳理著自己的頭發。
「已經亂了,又何必再梳?」他壞笑著一把抱起她,在她驚呼的時候快速走回她的臥室。
自從他常來這里走動,迎梅倒也知趣,很少出現在他們面前,此時大概也在偏房里睡著了,不過苑芷幽還是怕自己的聲音會驚憂了那個丫頭。
她急忙咬緊牙關,不讓自己的聲吟逸出窗,但是他卻頗為壞心的硬是用舌尖挑開她的齒關,同時緩慢的柔撫她的身子,做足前戲讓她放松。
「你……要做就做,這麼磨人干什麼?」苑芷幽惱恨的想撥開他流連在自己腿間的那只手。
「沒有這些,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的美妙?」他的話意邪肆放蕩,果然讓她的臉紅了又紅,簡直快成了煮熟的蝦子。
「絕不許對別的女人也這樣做!」她忍不住用雙臂圈住他的脖頸,挺著身子去迎合他,嬌喘的時候不忘如此命令。
「別的女人也不曾給過我這樣的歡愉。」龍圖璧滿足地嘆息,因她終于可以放開矜持,在自己的懷中做一個嫵媚妖嬈的女人,她就像是初次綻放的空谷幽蘭,只為他一人而綻放,教他心中怎能不得意自豪,因而倍加珍惜?
直到苑芷幽的嬌吟和他的低喘交織在一起,滿天看似喧鬧的星河也漸漸變得沉靜,唯有月光還帶著一絲好奇,拼命透入窗欞,想一窺春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