幔妮回到出版社是想圖個清靜,以她現在的心情,最好不要說話,以免被控用言語凌遲人致死。不過顯然老天不想讓她如願。
「幔妮,你怎麼好幾天都沒有帶便當來?我們想念盡情的愛心便當想很久了。」被幔妮稱為多嘴的同事甲說。
基本上,要錢的便當不能構上「愛心」兩字。她在心里冷冷地反駁。
「對啊!」被幔妮稱為八婆的同事乙趕緊加強語氣說,「盡情做的料理真棒,一如他的作品一樣超人氣。」
盡情、盡情,難道就沒有別的人好提嗎?一個書稍微賣得好一點的家伙就成了偶像,台灣人真的生活貧瘠到這種地步嗎?
「對啊!他真的入得廚房,出得廳堂……」同事丙正待抒發見己,不巧卻讓幔妮一句話頂個正著。
「我很忙。」她拋下涼涼的一句,繼續埋頭工作。
「搞什麼……」同事們嘀咕著離去。
幔妮不是不知道這回她又得罪人了,可是她控制不住。她討厭人,更討厭和他人建立關系,有關系就要彼此顧慮,彼此顧慮就會有負擔,而她什麼都不想要。
或許是她的牛脾氣使然,讓她卯足了勁開始擴展自己的工作領域,想辦法開發新的取向和題材,讓她的編輯工作順利進入一個不錯的境界。由于盡情的書還沒有完全作業完畢,她還是有一半的時間得到歡喜樓去工作,因為合作的美術編輯也把電腦搬到盡情家去了,為了讓書能如期上市,最快,最經濟的方法是她也過去。
她實在不喜歡那個美編。阿新是個專職的美術編輯,是皇承長期的合作的外包美編,而且盡情每本書幾乎都是他做的美術設計,所以老早就跟盡情熟透半邊天了。他很專業,所做的美術設計也相當新穎而優雅,只是她還是不喜歡他。
尤其是現在他拿著雞腿大嚼特嚼的樣子。
「好吃,真好吃!酥中帶脆,又保有原汗的鮮女敕。」他一邊吃還一邊形容,不時發出滿足的感嘆。「盡情,你真是我的恩人。
這是我這個月,哦,不!今年吃過最好吃的東西了。」
幔妮連看都不想看他一眼,她的眼神定定的黏在稿子上。香味要命的飄過鼻端,勾起她陣陣的食欲。她的舌尖幾乎也可以感覺到他所形容那種雞汁的鮮女敕味道,輕晃舌尖,帶著甜味,吞下喉嚨還會升上一種幸福的感覺……
她用力的咽下急涌而出的口水。阿新這個人就是這麼顧人怨,吃就吃,不會端遠點,安靜地吃嗎?!
"幔妮,你真的不要來一根?「阿新吃得咂咂有聲。
幔妮將筆往桌上一放。「我現在工作。「一句話就像解釋了一切。「還不,如果你把油滴在列出來的稿子上,我會把你的腿烤得更香。」
阿新倒怞了口氣,驚慌的看向盡情。這……這太嚴重了吧?就算不小心弄髒了,再列印一份就是了,干嘛要烤他的腿?
盡情向他扁扁嘴,攤攤手,表示她確實做得出來這種事。
阿新無辜的瞄也眼仍純潔無暇的稿子,趕緊挪動婰部往外去,以免踩到地雷,莫名其妙而死,屆時他的墓碑上將刻著——此人因污染紙張而被剁斷腿燒烤致死。而盡情的新書版權上也會印著——殉書美編︰柯邕新。想相都有點毛骨悚然。
站在幔妮背後的盡情凝視她幾秒,然後才悻悻踱開。
幔妮僵硬的身體這才緩緩松馳。
**************************************
大熱天的,室外的溫度已經到三十三度,可是有人偏偏感冒了。
向來百毒不侵,隨便吃隨便長的幔妮中獎了,中了感冒病毒獎。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有好好吃過一頓了。這全都得怪盡情那家伙——她認識他那麼久,直到前幾天才知道他姓常,而且盡情竟是他的本名。就是盡情養刁了她的嘴,讓她覺得很多東西都難吃死了。
連喝個飲料都能勾起她對檸檬紅茶的無限相思,讓其他的飲料成了糖水加香料,難以入口。
再說巷口那家牛肉面,以前是她最愛吃的,前幾天吃了一次後,她不禁懷疑廚師換人了。因為她覺得湯太咸而沒有牛肉的天然香味,面條太粗卻又不夠Q,牛肉太老又沒帶筋,嚼都沒嚼勁。
結果就是她什麼都不太想吃,這幾天更是隨便買條吐司填塞肚子。而今天身體的不適更讓她完全失去外出覓食的興趣。肚子嘰哩呱啦的叫聲只能叫得她一根手指。
「好像該打電話去公司請假……」她喃喃自語誕。「可是請假要扣錢,再說我沒有電話,還要出去……算了吧!」
幔妮渾身無力,嘴巴干干的,覺得又渴又熱。她將T恤拉高,露出肚皮。「反正出版社一定以為我在盡情家,而盡情一定以為我在出版社。這樣就沒人知道我偷懶了。」
她翻身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看見桌上攤著的稿子,想到這是盡情介紹給她賺外快的,距離她答應交稿子的時間好像不遠了,但她最近在出版社忙著跟作者談新的出版計劃,以致好一段時間沒看,進度是落後了。
勉力走到桌子前坐下,已經頭昏眼花了。她拿起筆來,貫徹她搶錢一族的主張,繼續奮斗。
看了老半天,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老是停留在同一頁,而且半個字也沒校出來。幔妮用力捶捶益發沉重的腦袋,努力想振作。
幾聲敲門聲篤篤地從木門上傳來,似乎被木門的厚度吃掉不少音量。她凝神又听了好久,才確定那是敲門而不是她腦袋里那根鐵錘的敲擊聲。
她腳步有些不穩的走過去,一邊還猜測來者是誰。事實上她在這里住了兩年,兩年來一個訪客也沒有。
門一打開,盡情高大的身影映入眼簾。「你怎麼來了?」她扶著門框粗聲粗氣地問。遲滯的目光一晃,看到他手上的提鍋,眼楮為之一亮,整個神情難以自抑的熱了起來。
咦?那是什麼?幔妮的眼楮內畫滿了問號。
「你從來不留電話號碼給同事嗎?全出版社沒有一個人知道你的電話號碼。我還以為你在出版社,去了出版社又找不到人。」
盡情的語氣有些急,和他平時的模樣不太一樣。
「我沒有。"幔妮還是忍不住瞄了他那個提鍋一眼,看在他頗有誠意的份上,側過身子讓他進門。
「還說沒有?我明明每個人都問過了,連桂總編也問了——」盡情的目光一接觸到她房內的布置,整個人就愣住了。
那根本稱不上「布置」兩字,一間四、五坪大的小套房內,除了衛浴設備外,就只有一張折疊式的書桌擺在床前,而所謂的床只是個彈簧墊,連床架都沒有。靠著牆壁四周有幾個紙箱,一個紙箱上放著熱水瓶。另外在牆角有個電磁爐,上面有個小鍋子。簡陋得幾乎可以一眼望盡。
「你剛搬來?"他的神情像是看到鬼一樣,有點蒼白,有點倉皇。
幔妮搖搖頭,馬上就後悔這個教她頭暈的動作。「兩年了。」
盡情將提鍋放下,轉身環繞一周,再看向她,眼中的哀愁卻不經意將她震懾住了。「這樣做是為了隨時可以離去嗎?」他的眼眶有些泛紅,聲音也莫名的低沉許多。
幔妮撇開頭回避他眼底深沉的憐惜,努力的呼吸幾下,這才舒解了一些胸口脹滿的感覺。「只是懶。」她的聲音有些不自然,因為他的看穿,更因為他的憐惜。
多麼希望他是一個做作的人,那麼她可以用尖銳的話語攻擊他,讓他無地自容。可是她明白他不是,這只不過是他的善良在做祟。此刻他看她的眼神,是不是跟看著躲在紙箱里啞聲吠叫的黑點一樣?
幸好盡情沒有多說什麼,否則幔妮大概就要發作了。
「生病干嘛不打電話請假,沒人管也沒人理,病死了怎麼辦?」盡情首次帶著譴責的語氣說。
「那就算房東倒霉,要收拾尸體。」幔妮聳聳肩,滿不在乎的說。
「不要這麼說自己。」盡情近乎嚴厲說。
幔妮有些嚇了一跳,隨即一種溫暖的感覺讓她尖銳刺耳的言詞全消了音。有時候她真的好討厭自己。
「我沒有電話。」她訥訥地說。
「啊?」盡情愣了好一會才意會過來她話里的意思。「這年頭還有人沒電話的?」他忍不住打量室內一圈,果然沒有任何電話的影子。
幔妮可理直氣壯了。「又用不著,干嘛白白浪費三千元裝機費以及每個月的基本費!賺錢不容易耶,年輕人。」
盡情盯著她有些泛紅的臉,紅暈讓她顯得有些孩子氣,凌亂的短發也讓她多了點任性的感覺,整張臉的戾氣減去不少。「看你這麼省,生病了一定也沒去醫生吧?」
「看什麼勞什子醫生?開一堆治都不好的爛藥,就要收個一百五兩百的,文化土匪?哦,不!是文明土匪。文化土匪是指你們這種人才是。」幔妮一往床上坐去,才站一會兒讓她耗去不少精力。
盡情為之氣結,他可以不計較她叫他文化土匪,可是關于看病的事可就沒有得商量。「吃完飯後我帶你去看醫生。」
「喂!你听不懂國語是不是?!」幔妮吼他吼得有些有氣無力。「說不去就不去。」
盡情理都不理她,徑自將提鍋打開,將里面的東西一一拿出來。「你的餐具呢?」
幔妮的目光集中在他拿出來東西上,隨手一揮,「那里。」也不知指的是哪里,盡情只好自己去找。
哇!排骨稀飯,還溫著的。一碗蛋,一條剔了骨的清蒸魚,一盤盡情特制的豆腐侞,還有鍋里一份溫著的味噌湯。陣陣香氣傳來,讓她被虧待多日的腸胃幾乎要狂聲吶喊起來。
不!不行。不是已經打定主意要跟他保持距離了嗎?如此受敵人引誘實在太危險了。難道要為了食物一輩子和這個男人糾纏不休?不可以輸給食物啊!
可是,肚子好餓。稀飯好香、魚很鮮女敕、蒸蛋味甜……吃一次應該不會怎麼樣吧?再說,既然有人要送免費的飯菜上門,比叫外賣還服務到家,何樂而不為!不錯過任何可以佔便宜的機會是她的為人準則啊!
「這個碗,這雙筷子很面熟哦!」盡情找到她的餐具擺放的地方,每取出一樣,都是他所熟悉的東西。
事實上這些都是盡情家里的東西,上好的白瓷碗,以及精致的筷子,無一不是從他那里A來的。
「反正你又用不完,我幫你用用。」幔妮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
盡情笑著嘆了口氣。「要拿也不拿一套,這雙筷子不是配這組碗的。」他說著幫她盛了一碗稀飯遞給她。
幔妮扒了一口,馬上想起她剛剛的決心。但是飯在嘴里不得不吞,更何況現在說不吃就太假了。于是她心安理得的吃起來。換句話說,她是完全對食物投降了。
*******************************************************************************
好像一對食物投降,再回去歡喜樓混吃混喝就是理所當然的事了。
幔妮發現她的努力根本沒人發現,迎歡、陶然、甚至聞人湛也那家伙還是一個樣。
最有反應的應該算是陶然了。
"幔妮,上回表哥做的芋泥鴨好好吃哦!真可惜你沒吃到。"
這已經是算有知覺了。如果說陶然的反應是遲鈍,那麼迎歡的可以說是毫無知覺了。她的眼中除了衣服、鞋子和男人,其他的都裝不下。至于聞人,他一直都是神秘兮兮加上陰陽怪氣,令人看不出他的想法。另外恪擎回歐洲接個工作,最近不在台灣。
"幔妮,你好像有接一些外稿在做?我們雜志社和一個出版社是相關機構,要不要幫你接一些CASE來做?他們出版的是人文科技方面的書,有興趣嗎?"陶然看見幔妮總是很有干勁的工作,讓人有種想幫助她的沖動。陶然也是從小就獨立養活自己,所以自從知道幔妮二十二歲時離家,獨立撫養年邁的祖母,她就對她有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好啊,好啊!題材不重要,工作就是工作。無論我感不感興趣,只要是工作,我就會好好的完成的。"幔妮說,眼角不覺意地瞄到一旁看著食譜的盡情,他抬頭對他笑笑,她馬上明了他的贊同。
剛從床上爬下來的迎歡微眯著眼,啜了口咖啡,"幔妮,既然你家那麼有錢,為什麼要出來過清苦生活?"霎時眾人的眼光齊聚在這只不知死活的鴨子身上,生怕迎歡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幔妮吃吃地笑了,為眾人的小心翼翼以及那份體貼。"因為我不爽我老爸。"
"這樣哦!"迎歡搔了搔頭。"可是還是有點可惜耶。"
幔妮笑著攤攤手,"是有點可惜啦!不過我還是從老頭那兒A了不少錢出來。"
大家听到這里可有點驚愕了。不過反過來想,這的確符合幔妮的行為模式,半點虧都不吃,不過既然如此,何來可惜之說?
"時間有些匆促,A得不夠!"幔妮為大家解釋。
"啊?!"這回大家可真的錯愕了。愣了幾秒後,恐怖的笑聲揚起……
"請問……"一個小小的聲音試探的響起,不過很快就不敵眾人的笑聲,半點也沒引人注意就消失在"笑海"中了。
"請問這里有沒有一位……"這回聲音大了點,不過還是沒有引起注意,幸好笑聲暫停,他的尾音也就份外明顯地漂浮在空中。"二姐!"
大家的眼光一轉,馬上又集中在來人身上,只見一個年輕的男人站在那里,筆挺的襯衫,有些歪斜的領帶,西裝外套也隨意披掛在手上,長短有致的發型抹上發油顯得有些老氣。
"艾克霖,你來這里干什麼?"幔妮的聲音壓抑,眉頭又攢在一起了。
姓艾?是幔妮的家人?
顯然是的,因為那句"二姐"眾人可听得相當清楚。
"我找了你好久,這是什麼鬼住址,找都找不到!"艾克霖邊說邊拉扯著領帶。
幔妮嚴肅的表情有些軟化,甚至施舍的投給他一個同情的眼光。但幔妮可不是傻蛋,她馬上推敲起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來找她的原因。從她離家後,克霖曾偷偷去探望過她和女乃女乃,不過女乃女乃過世後她搬了家,克霖也就沒來過了。這個弟弟可以說是她在艾家唯一有話說的人,一個容易心軟的小弟。
"誰派你來的?老頭知道你來嗎?"幔妮馬上切入重點,她可不是一相情願的認為他是因為思念姐姐而來,至少不該是這種急迫的樣子。
艾克霖張嘴抗議,"二姐,爸很想你……"
"停。"幔妮伸高手阻止他。"兩個禮拜前他已經讓我知道他有多"想"我了,而我也想過他了,他還有什麼不滿意?!"她在說那個"想"字時特別咬牙切齒,語氣更不掩嘲諷。
"二姐,爸中風了……"艾克霖似乎期望幔妮有不同的反應。
幔妮微愣了一下,眼里閃過一抹淒涼,一抹悲哀,以及淡淡的恨意。復雜的情緒猶如五彩繽紛的球,因著每一瞬面光處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色彩。
"哦?"她揚起了一道眉,"死了嗎?"
旁邊的陶然和迎歡一起倒怞了口氣,但識趣的馬上憋住,以免陷入風暴中。
盡情只是悲憐的凝視著她,也只有他體會得到此刻屬于她的悲哀。他深深的了解,幔妮在這場與父親角力賽中,永遠沒有全贏的機會。一個女孩再憤世嫉俗,再尖銳苛刻,再剛強頑劣,又如何禁得起長期和其實真心渴慕的親情對抗?!可是能投降嗎?難啊!那又違背了她對生命的認知與看法。無論堅守或是投降,只有輸,沒有贏哪!
這是一場既悲哀又不得不打的仗吧?
"姐!"艾克霖氣急敗壞地喊,他顯然沒料到他二姐比他想的更離經叛道吧!"他是爸爸啊!就算他有錯,現在他病了,去看看他也無妨吧!你要跟他計較到幾時?"
"跟他計較到幾時?"到我死或是他死吧!"幔妮的臉色冷青。
"你不覺得你這樣太過分了嗎?"艾克霖顯然覺得幔妮實在太過偏激。
"過分嗎?或許在女兒的身分上我是過分,但他在他做兒子的身分上也好不到哪里去,既然這樣,咱們也算扯平了。"她眨了眼,略顯疲態。
"你真是……"艾克霖舉起手又頹然放下,仿佛察覺自己所能做的其實非常有限,尤其以他的口才要說服意志力凌駕于他之上的姐姐。實在是太勉強了。"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值得敬重的姐姐,不同于家族里的其他人,可是……或許我過于爛漫天真了。"
幔妮的臉色因他的話而略微蒼白,別人或許沒注意,但盡情看得一清二楚。他往前踏了一步悄悄握住她的冰涼的手,即使幔妮稍有掙扎,但最後還是容許他掌心的溫暖過渡一些給她。
"你父親在哪家醫院?現在病情還是穩定吧?"盡情適時的介入就要劍撥穹張的姐弟中間。
艾克霖看了眼依然堅定如石,不動如山的姐姐,心里明白強逼也逼不來,若逼得來當初她也不會帶著女乃女乃離開。"在中新醫院,還好月兌離危險期了,不過身體還是有些影響……"他若有若無地看了她沉默的臉龐一眼。
"你讓她考慮、考慮。"盡情語氣平穩的說。"若她想去,就會去。你先回去吧!"
艾克霖看了看仍冷著臉沉默不語的幔妮,掙扎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讓她自己看著辦。"二姐,我知道或許一時要你跟爸和好是難了點,不過爸也老了,也不知還有多少日子,所以……你總不希望自己也像爸爸一樣,等到女乃女乃走了都沒能好好陪她吧?"
幔妮閉上眼不看他,只有盡情知道包在他掌心的手起碼在微微顫抖著。他多想將她擁入懷中,呵護她別再受這樣的掙扎、痛苦,抹去她眼中的冰冷防衛,抹去那股悲哀……
可是他清楚的看見,對她,光有愛是不夠的,還要有獵人般的耐性。
*************************************
幔妮想了一夜,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她不是不想去看自己的父親,何況這也許是唯一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與他達成某種程度的和好。然而見了又如何?女乃女乃孤老以終始終讓她耿耿于懷,在她孤寂的童年,女乃女乃陪著她的日子遠比父親多太多,要論重要性,是甚于父親的。
而父親至今尚無悔意,唯一有的只是期許最深的女兒不听他的指揮,甚而明目張膽的忤逆他。
想了一整夜,從童年想到成人,對父親的感覺從祟拜到幻滅,無一不深深的影響了她的一生。
若她沒有從那個家離開,現在大概頂著放洋學位在家族企業里工作,繼續與繼母的鉤心斗角。
當天微微亮,她起身穿衣,打算去一趟醫院。或許事情是該有個了結。
推開房門,站在走廊窗邊習慣往下一望,卻見一個頎長的身影斜倚著電線桿,似乎已站了一段時間。她沒有退後,也沒有轉身回房,只是趁著他未發現她的存在前默默的凝視著他。
她發現,這樣看著他竟也有種莫名的幸福感覺,這樣的一個人竟有這般影響力。看見他守在那里等她,奇異的讓她有種平靜的感覺。
她不禁想,盡情是不是常常這樣的注視著她?當他看著她時,心里是什麼感覺?是不是也象她一樣帶著幸福的甜味,帶著平安祝福的感覺呢?
她多麼希望是的。
走下樓梯開了門,當他的身影具體出現眼前,她望向他的眼神不禁多了一絲溫柔。
盡情對著她微微扯動著嘴角,笑了。
她有些僵硬的發現自己嘴角的肌肉有了回應,這一刻,她的笑沒有諷刺,沒有那種滄桑的味道,就像尋常家的女孩面對自己等待的戀人。這一瞬間,她忽然覺得自己距離幸福很近、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