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季尋的臉色非常的冰冷,也非常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任何人看了恐怕都要退避三舍,但這個」任何人「顯然不包括沐蘭。
她在他恐怖的臉色下,怡然自得地進駐他的地盤,甚至揮揮手要他不用招呼她。她一邊哼著小曲兒,一邊將帶來的行李放進衣櫃中。」我說過的,你不必招呼我啊!「她坐在床上疊著自己的衣物,眼角到依然杵在房門口的高大身影,毫不在意地說。
季尋的臉色暗沉,整個臉黑黑的,看不出是無奈還是生氣,總之,情緒絕不可能是正面的!」對了,等一下可能需要借用你的電話,不過我買了電話卡,不需要讓你支付任何的電話費。「她說明在先。美國的家用電話也可以便用電話卡,當然不是透過插卡,而是撥打至電話卡公司,由公司轉接到欲撥打的號碼去。」哼!「他冷哼一聲走開去。
沐蘭眨眨眼,吁了口氣。
沒多久傳來大門打開又關上的聲音,沐蘭猜想他應該是出門了。
她疊著衣服的手停了下來。事實上她也很慌亂的,畢竟這些狀況都不是她當初設想得到的。她幻想過與他重逢的景象,卻沒想到他竟會忘了她,忘了他們所有的愛戀。
她感受得到他的改變,不知道這些年他經歷了什麼,讓他變得更無法信任人。但是他的一舉一動依舊牽扯著她的心魂,就連他生死成謎時她都無法淡忘他,更何況活生生的人就站在她跟前,她的心如何不鼓動?!
事實上,她並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處理這僵局,唯一清楚知道的是,她不可能就此放手的。她這一次有一整個月的長假,可以待在這里跟他耗。這一回她不再只顧著愛他,她想要了解他更多、更廣!
簡單地整理好自己的行李,她打開隨身的工作手冊,打算開始做點事。這次她雖然是以休假的名義出來,但還是有一些小小的公事要辦,打了幾通電話,她開始換衣服準備出門。
一個小時之後,她不僅穿著俐落的套裝抵達目的地,甚至已經喝過一杯熱騰騰的咖啡,吃了早點。
今天她約見的是美國有名的股市分析師,也是個投資專家理察?麥特。初次走進這棟位于華爾街附近的金融大樓,她不禁乘機多看了兩眼,畢竟她雖然辦理經貿相關活動已久,能真正到人家大樓參觀的機會並不多。」沐蘭小姐,很高興見到你!「理察?麥特是個五十幾歲的男人,胡子都白了,但看起來很好相處。」麥特先生,你好,久仰大名了!「沐蘭心中的緊張去了幾分。」何必如此客氣,叫我理察就可以了。我們雖然第一次見面,卻已經通過多次E-mail跟電話了。「理察在幾次的接觸中,已經見識到這年輕女子的辦事能力了,今次見到佳人,更是傾慕。」是啊,確實並不陌生。「沐蘭太了解理察的眼神了,這些年來,她的工作環境里不乏優秀的企業家與經貿界人士,追求從來沒有斷過。就算她現在已經不做記者,改而從事電視節目的主持工作,但籌辦大型經貿會的工作仍常有人來委托,這次也是這樣。」這是明年初亞洲經貿會議的計劃與方向,請你先過目。「」你做的東西我很放心。「理察臉上笑容不減。」陝中午了,不如我們一起用餐?「」這……「她有點遲疑,拒絕似乎有失禮貌,但她卻也很清楚在這邀約的背後,有著什麼樣的心意。」走吧!「理察見機不可失,就率先領著她走到電梯邊。
沐蘭騎虎難下。算了吧!反正吃過這頓飯,這個工作也算完成了,她可以不必給對方過多的希望。」你這次打算在紐約待多久?我家里還有空房間,或許你可以……「
電梯」當「地一聲打開。
沐蘭卻愣在當下。因為當她跟著理察走進電梯時才發現,電梯里那個高大的身影正是季尋。
沒想到理察率先打招呼。」嗨!杰森。「
他認識季尋?!」你怎麼會在這里?「季尋的口氣可不大好,他直接對著她問。再他雖然亟欲擺月兌這麻煩的女人,但此時見她跟別的男人站在一起的影像,卻莫名惹怒了他。
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何如此,既然不想要她用那種愛戀的目光看他,卻又無法忍受她把目光移到別的男人身上。
事實上,今天的她看來知性聰慧之外,還有種女性的柔軟特質,而他受到吸引的心情,讓他益發暴躁了。
至于沐蘭的心思反倒沒有他復雜,她想到的是──難道他以為她是跟蹤他來的!他在這棟大樓上班!」我……「」杰森,你也認識沐蘭?「理察熱絡地問。」我不知道算不算認識。「季尋譏誚地說,眼神還故意掃了她一眼。
沐蘭只差沒翻白眼。」我很確定我認識他,顯然季先生年紀輕輕但記憶並不好。「她回了他一槍。」不會吧?「理察夸張地說。」認識這麼可愛的小姐,沒有道理會忘記的。「他恭維的意味自不在話下,跟季尋的表現恰成反比。
但沐蘭可不想攪和進去這團混亂中。」季先生也在這邊上班!真巧。「」是啊,真巧。「季尋的口氣一點也沒有好轉。」是好巧。沐蘭,杰森是我以前的同事,他在開始經營‘英集爾’之前,曾在我們公司擔任基金躁作經理。「理察介紹地說。」在你們公司?「她訝異極了。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跟這家投顧公司合作辦理大型會議,但她卻從不知道自己苦苦尋覓的人曾在這邊工作。
這算是有緣還是無緣?還是說她注定要親自尋來,再次與他偶遇!那麼為何這個重逢不能如預期般甜美呢?看著他冷峭的眼神,她默默地問著天。」是啊!不過杰森現在是很有名的集團負責人了,這小子兩、三年前吃錯了藥,大量買下完全不被看好的英集爾集團,但現在英集爾的身價已經翻上百倍了。「」是嗎?「沐蘭眼里帶著笑意地看著季尋,執意用平靜的面容去面對他的惡意。」那麼改天我一定要好好听听季先生說這些奮斗故事,說不定有機會能邀請你上我的節目呢?「」是啊!「理察跟著起哄。」杰森,沐蘭的節目很有名的,經常跨國訪問經貿方面的人才。「」看來我們有很多需要敘舊的地方,不如你就到我辦公室坐一坐吧!「季尋譏諷地說上手按住她的腰,那態勢宛若他才是主導一切的人。」我……「沐蘭訝異極了。」這……「理察遲疑了,他並不想放棄與佳人共餐的機會啊!但看杰森卻是那樣的堅定,一副不留拒絕余地的態勢。」好吧!沐蘭小姐記得跟我聯絡,你停留在紐約的這段時間,務必讓我招待你。「」你太客氣了,理察。「沐蘭點頭致意。
電梯」當「地一聲抵達某一個樓層,季尋近乎無禮地挽著她走出去。電梯門很快地關上,也很快地帶走依依不舍的理察。
沐蘭甩開他霸氣的箝制,狠狠地瞪他一眼。
季尋看都不看她,往里面的辦公室走進去。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進去。
英集爾集團名聞遐邇,她第一次踏上這個總公司,對于跟前高雅的裝潢等不免多了幾分好奇心。她怎麼也沒想過近年崛起的英集爾集團竟然是他在負責的。」你究竟想做什麼?要請我吃飯嗎?那就快吧,我肚子餓了。「她搞不清楚他從剛剛就在不爽些什麼。
他陰霾地看了她一眼。」你跑來這邊做什麼?「」哈!「她吐了口氣,有點好笑地看著他。」你不會以為我是跟蹤你來的吧?雖然我也滿好奇你在做些什麼工作,但我今天不是為你而來的。「」你怎麼會認識理察?「他緊迫盯人地問。想要獲知更多的信息,或許這樣有助于研究出自己為何會一時不察她給吸引了……
她很故意地聳聳肩。」我發現你真是一個霸道的男人耶!而且還有點大男人主義,奇怪,以前我怎麼都沒有發現?「她半自言自語地說。
她的」低喃「惹惱了他。」回答我的問題。「這女人怎麼都不怕他?難道他以前真的對她很溫柔嗎?不可能吧?他所交往過的女人里,沒有一個會認為他溫柔。」工作上的接觸啦!我在台灣承辦一個亞洲經貿會議,理察正巧是受邀去演講的貴賓。「她簡單地解釋,不想對自己的工作狀況多作說明,這些他要是有興趣關心,自然會再問的。
他瞇著眼看她,眼神忽然露出一種感興趣的光芒。」我很好奇,你說我們論及婚嫁,那麼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們的關系?「他意識到自己每次一靠近她,那種佔有欲的出現似乎是太自然而然了,讓他現在很難否認自己認識她的可能性,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對他來說曾經非常重要。
之前他曾說她陰沉,現在看來對她有點不公平。
沐蘭是個成熟的女子,是個會吸引成熟男人的女子。這個他今天已經見識過了,令他覺得非常的不舒服。」我們……很親密。「她的臉了。」多親密?「他感興趣地問,目光游走在她身上。
他放肆的眼神讓她更為困窘,她甚至覺得皮膚有種刺刺的感覺。」你月復部靠近下面的地方有顆痣……「說完這些話,她的臉整個漲紅了。」哦?「他挑高眉。」跟我上過床的女人不知凡幾,光憑這個就要我相信你?「」你……「她的話梗住了。」沒想到你那麼髒!「完全是一副嫌棄的語氣,猶如忽然一條抹布掃到似的,且還是一條充滿油污又發臭的抹布一樣。
他的臉色丕變,立刻站起身來,氣勢洶洶地往她走去。
見他的臉色實在不大好看,她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逞一時的口舌之快。
幸好電話鈴聲解救了她。
他接起電話。」蜜雪兒?什麼事?「
她的耳朵跟著一動。蜜雪兒!是那個蜜雪兒?他們還有聯絡?」看戲?好啊,幾點?要不要一起吃飯?「他一邊著電話,一邊示威地回視著她。
她的心一擰,眼神黯淡了好幾分。
但是她依然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不讓他的惡劣行徑打敗她。」好啊,就這麼定,晚上見。「他熱情地掛掉電話,之後一言不發地看著她。」看來你晚上有約。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你應該給我備份鑰匙吧,否則我就要流落街頭了。「畢竟她還是要住在他那邊,就算他擺明在欺負她,她也不會打退堂鼓。
他凝視著她許久,久到她開始扭捏不安了起來,他才開口。」我會讓警衛幫你開門。「」好吧,那……「她覷了他一眼,吐了口氣。」我先走了,你工作吧!「她實在沒有勇氣再拗他一起午餐,就算現在的她比三年前有勇氣,但絕不是現在,她臉上從容的笑就要崩裂了。
他一直目送著她的背影。
那抹影子所透出的孤寂擰痛他的心,但他告訴自己,她愛的是那個記得她的季尋,不是他!
不知不覺,他自己的心也透著孤寂的影子了。
晚上開始下起雪了,天氣變得更冷了。據說往年只有在靠近聖誕節的時候才會下較多的雪,但今年早在上個月就陸續下起雪了,尤其這兩天更是愈下愈大。
十一點了,她看了看牆上的鐘,手里的咖啡已經涼了,她卻喝不到兩口。窗外的雪紛飛,她把暖氣設定在更溫暖的溫度,把壁爐的火也點燃,但手依然冰冷。
他現在在做什麼?
挽著蜜雪兒的手從劇院走出來!天氣那麼冷,他也會像溫暖她的手般去溫暖蜜雪兒的手嗎?他們怎麼還在一起?當初季尋非常篤定地拒絕了她,莫非是他發生事故的時候,蜜雪兒的照顧讓他感動了!
這些臆想讓她心里充滿了痛苦,因為她既無法改變過去,也無法怪罪任何人分開了他們。她滿心的委屈,卻不知找誰去吐露。對季尋來說,她只是個陌生人,拒絕她對他來說是理所當然的吧!
過去那樣令人難忘的愛戀,竟只剩下她一人記得,是多麼令人心酸的事實啊!這幾天她不敢去想,就怕自己崩潰……」喀啦!「門口傳來鑰匙撞擊鐵門的聲音,她趕緊站了起來,抹去眼角的苦楚,挺直肩膀面對他。
不料進門的可不只他一個人。」杰森,好久沒有喝到你煮的咖啡了,順便給我一杯吧!「蜜雪兒邊讓季尋幫她月兌下外套邊道。
季尋的目光掃到了站在壁爐前的沐蘭,瞧見她眼底下的痛苦,他嘴角浮起一抹殘佞的笑,不知在譏誚著什麼。
他還是看出她的嫉妒了嗎?
她深吸口氣,禁止痛楚在胸腔擴大。」你好,蜜雪兒。「沐蘭的笑容幾乎無懈可擊。」啊!「蜜雪兒似乎嚇了一跳,沒想到杰森家還有別人,沒听說杰森交女朋友啊!」你……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應該吧,幾年前我們在露西跟杰克家有過一面之緣。「她提醒蜜雪兒。」啊!是你,我有點印象。「她記得這個挺特別的東方女圭女圭,杰森還特別在意的,當時她剛跟杰森分手呢!」親愛的,你的咖啡還是那樣嗎?「季尋打斷兩個女人的」寒暄「,態度非常親匿地問著蜜雪兒。
蜜雪兒愣了一下,隨即會意地勾起笑容。」是啊!「天知道杰森不可能會記得她的口味的,但她可沒那麼傻,馬上就知道他在搞什麼鬼。無所謂,反正就當朋友奉送,畢竟她今可是拗到他請看戲呢!
但沐蘭的眼底卻是涌上了酸澀,那種酸澀翻涌而上又流下鼻子與嘴巴,既苦又澀。
季尋看似專心地煮著咖啡,不時還回頭跟蜜雪兒說︰」去我房間等吧,記得我說好有東西給你看嗎?「」可是……「蜜雪兒懷疑地看了看沐蘭。
沐蘭渾身一震。」不早了,我也該休息了。「她仰頭下那冷掉的咖啡,轉身走進房里。
雖然她走進了房里,卻一直豎著耳朵听他們說話,最後她甚至把臉貼在門上用力听著。」杰森,你干麼故意讓她誤會?「是蜜雪兒的聲音。
停了幾秒鐘,一沒听到季尋的回答,但她可以想象得到他可惡的表情。」你該不會沒跟她說我結婚了吧?我只是來拿東西,你做什麼還叫我進來坐,竟然還叫我去你房間?「
還是蜜雪兒的聲音,幸好蜜雪兒聲音還滿高亢的,否則她就算偷听也听不到什麼。
接著季尋不知道說了什麼,他的聲音太低沉,就算她把整個耳朵都貼在門上,依然听不清楚。
沐蘭氣惱地想要偷偷開一條縫,但是門外已經來一陣聲音,由聲音中可以判斷他們即將出門。
是蜜雪兒要回去了!還是季尋也要送她回去!
沒多久,在開門、關門的聲音之後,室內恢復一片寂靜。沐蘭呆了好久,終于拉開一條斗縫,偷偷地看出去──
沒人!
說不上是放心還是失望,她拉開門,發現季尋真的跟著蜜雪兒出門去了。
說不出來的失落讓她坐在客廳等著,十二點,一點過去了,季尋卻沒有回來。
她換上了睡袍,穿上了厚襪子,甚至包上手套,身子依然冷著。
她不道自己下一步該如何做,如果他擺明了想拒她于千里之外,她還能如何?問題是這幾天的相處下來,她發覺他似乎也很矛盾。他想擺月兌她,卻也沒嚴苛不準入侵他的家;說他願意接受她,偏偏他從沒給過她好臉色,有時候她甚至發現他看著她的眼神非常的復雜。
想必也十分迷惘吧!
拉出領子里的鏈子,她把戒指解下來,套在自己的手指上,握在自己的胸口。一股暖暖的感覺緩緩地升上來。
她無法放棄啊!」他只是在虛張聲勢!「剛剛蜜雪兒不也說他故意讓她誤會嗎?
可是他怎麼還不回來?難不成他真的要在蜜雪兒家過夜?
她的心亂了。走到他的房門口,她推開虛掩著的房門,走了進去。
他的房間布置並沒有太大的改變,那張大床依然鋪著他喜愛的黑色床單,桌面依然有些凌亂。她走到他的桌子前,拿起他的刮胡水,打開蓋子,聞到了一陣熟悉的味道。」連牌子也沒換。「她輕輕地說,心里涌上無言地溫柔。
手指頭輕輕撫過他的物品,想象著他高大健碩的身子佇立在穿衣鏡前的樣子,想象著他刮胡子的樣子,想象著他的手指輕敵過桌面的樣子……
她來不及收集足夠他的身影,就被迫與他分離了啊!
難道這一次她也無法逃離這樣的命運嗎?不!她不能想象失去他的痛苦,雖然這三年已經夠煎熬,但是真正失去的話,她會熬不過去的!
輕輕地在他床上坐下,臉頰貼上床單,吸取著屬于他的味道。
當他的氣息隱約在鼻端浮動,她濕潤的眼底匯聚而成的水流也緩緩滑下……
距離今年的聖誕節只剩下十幾天,她還有多少時間等待!一年又一年,最美麗、最熱鬧繽紛的季節里,她品嘗著甜蜜的回憶與痛苦的煎熬,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自己。今年呢?
她找到他了,但他卻忘記她了。」季尋……你不知道我為何無法放手嗎?「每次他冰冷的眼神總似在問她為何如此厚顏。」原因很簡單,只是因為我……太愛你了!「
恐怕今生難以再听到他說」我愛你「了吧?」誰準你忘了我的!一輩子都不準忘!「他說話的樣子好霸氣啊!說完還一把吻住她。」可是萬一你先忘了呢?「她吐出的白煙擴散在彼此之間。」我不會忘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會把你收藏妥當地放在記憶深處。就算我忘了,你也不能忘,要提醒我、喚醒我……「他的手握住她的,低頭凝視著她。」好的。「她回視著他。」這是承諾,我會的。「
回憶的片段在腦海里還如此清晰,但他卻怎麼也不記得了,甚至不願去記得了!
她蜷曲起身子,在淚眼迷蒙中昏昏地睡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那個在不久後返家的人佇立在床邊凝視著她的睡顏,輕輕地幫她蓋妥棉被,如此看了她幾乎一整夜……
夜深了,紐約的雪積得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