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潔絮一睜開眼,映入眼簾的竟然是熟悉的小屋,那間安置著重病福晉的小屋?她回到了靳王府?
猛的跳了起身,頸後的疼痛讓她微微的擰起眉頭,不禁環顧著四周的景象……
小屋中的擺設跟她離開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同,就連躺在床上的福晉也依然失神的瞪著空洞的大眼。
那個黑衣人究竟是誰?難道會是檠派他去將她綁來的?會嗎?他真的不願意放他們一條生路,非要趕盡殺絕嗎?
努力壓抑住的情感霎時又如浪潮般席卷而來,她不知道對于回到這里究竟是喜是怒,惟一可以確定的是,她迫切渴望的想要見到他,即使他是為了殺絕他們這些叛黨而來,她也甘之如飴。
她緩緩用手撫模著自己微隆的月復部,絕麗的臉上浮現一抹淒楚的笑靨,她在想,如果他知道自己肚中已經有了他的骨肉之後,會不會答應她的懇求,用自己的生命交換大哥的命?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依然沒有任何的動靜,秦潔絮情緒緊繃著,提心吊膽的等待即將與他見面的時刻。
「福晉,告訴我,他是不是恨死我了?」靜默讓她越發的心慌,只能借著跟屋中惟一的人說話放松情緒。
炕上的人沒有應聲,只是一徑的望著上方。
秦潔絮自嘲的扯扯唇,繼續喃喃自語道︰「您知道嗎?我真的很愛他呵,可是……今生我跟他是無緣了,只能盼望來生……我跟他不再有敵對的背景,沒有種種的顧忌與猶豫,我們還會愛上彼此……」
她揮手悄悄的拭去眼角的淚水,吸了口氣,擠出一抹笑來,「我真是的,怎麼在您面前失態了呢?對了,我還沒告訴您,我的肚中已經有檠的孩子了,福晉,如果您听到我說話的話,就趕緊醒過來吧,您要做姥姥了呀。」
「你說什麼?」回答她的不是躺在炕上的福晉,卻是她熟悉的低沉聲音。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靳檠的臉色黯沉得嚇人,連聲音也因為怒氣而壓低。
她曾幻想過無數次他們重逢時的情景,可卻怎麼也沒想過會是這在種狀況下見面,她還沒把條件說出來,怎麼就先讓他知道孩子的事了呢?
「為什麼不告訴我,你已經有了我的孩子?」他沖上前一把捉住她的雙肩,激動的問道。
「怎麼說……」她幽幽的抬睫凝視著他。
秦潔絮低聲的回答霎時讓他的動作怔住,旋即頹然的放下手,懊惱的低咒,「該死,該死!」
秦潔絮無法將自己的雙眼自他身上移開,貪戀的注視著他的一舉一動,可卻無法訴說自己的感情,只因為他跟她是敵對的。
「你今晚將我捉回來,為的是報復嗎?」她強忍著擁抱他的,淡淡的問道。
靳檠眯起俊眸,雙眉緊緊的攏起來,「你說什麼?」
「我知道你恨我背叛你,我也不想為自己的行為解釋什麼,不過,我希望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放過我大哥,他現在已經不再是以往那個滿腔復仇的男人了,他只想安安穩穩的過完下半輩子,我求求你放過他吧。」她晶亮的大眼中盛滿哀求,讓靳檠的心忍不住揪了起來。
「你竟然拿我們的孩子當成籌碼?」他的心在怞痛著,難道當初她對他的一切全部是假的?全都是為了這一刻而鋪的路?
「不、不是的,我……」秦潔絮欲言又止,只能無助的瞅著他,即使現在再說愛他,也只是增加痛苦罷了。
「不是什麼?怎麼不說下去?你說呀,說你根本就在耍我,說我是個被愚弄的笨蛋。」靳檠失控的用雙手掐住她縴細的頸項,暗黑的俊眸中燃起團團火焰。
秦潔絮的魂魄似乎要飄離身子似的,迷離的瞅著失去理智的靳檠,她並不擔心她會死在他的手中,她擔心的是她肚里的孩子,這個無辜的小生命,難道也要隨著她一起魂歸西天嗎?還有他……他清醒之後能承受住殺了自己孩子的罪過嗎?
不行,她不能讓他一輩子都活在後悔之中,與其死在他手中,不如自己了結,這是她對他惟一可以表達出的愛情。
「答、答應我,放、放了我大哥……」秦潔絮艱困的自被緊掐的喉頭吐出只字片語,淒楚的笑容取代了窒息的痛苦,「再、再見了……」她微啟雙唇,一排牙齒狠狠的朝舌頭咬下——
她眼中的淒絕讓他陡的一凜,神智乍然清醒,在她的牙齒咬下之前倏的吻上她,阻止了她的意圖。
秦潔絮的雙眼充滿了淚水,她顫抖著唇,無法克制的輕泣起來,將自己所有的思念與苦楚,全借著唇瓣的相貼而傳遞到他心中。
她好想好想他,好希望這一刻可以停止,可以就這樣賴在他的懷中,永遠都不要回到現實……
「呵,你們倒是滿會利用時間的嘛,這樣就親熱起來了!」靳王爺冷冷的嘲諷聲自門邊響起,讓靳檠每一根神經倏的警戒起來。
「阿瑪?」他皺眉,滿月復的疑惑,阿瑪怎麼會剛好在這里出現?
「別懷疑,難道你以為她會自動在這里出現嗎?」靳王爺奸邪的勾起唇角,慢慢的走到福晉的炕床邊。
「難道是阿瑪你把她捉來的?」難怪潔絮會以為是他捉她來的了。
「感謝我吧?我知道你有多想她,所以就幫你完成你的願望嘍。」他在床邊坐下,一手輕撫著福晉無神的臉龐。
「檠,難道不是你派人捉我的?」秦潔絮同樣的訝異。
靳檠神色復雜的瞅了秦潔絮一眼,旋即將注意力放在靳王爺的身上,他總覺得今天的阿瑪仿佛正在進行著某種陰謀似的,讓他不安。
「你這麼做有什麼目的?」他冷凝著臉問。
靳王爺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突然將躺著的福晉一把拉了起來,粗魯的掐住她的後頸,邪惡的笑道︰「你看看你額娘的樣貌,是不是依然風韻猶存?」
「王爺,請將福晉放下,這樣她會不舒服的。」秦潔絮看不過去,出聲制止道。
「閉嘴,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靳王爺冷睇了她一眼,繼續說道。「當年,
她可是個大美人呵,為了她,我算是破了自己的誠律,所以你們才能活這麼久呵,不過,一切都已經到了極限,是該了結當年未完成的殺戮了。」
靳檠眯了眯眼,沉聲道︰「阿瑪,我需要一個解釋。」
「解釋?呵——呵呵——」靳王爺忽的仰頭奸笑了起來,捉著福晉頸後的手粗魯的晃動著。
「阿瑪——」
「閉嘴!你這個小畜生,你沒資格喊我阿瑪。」靳王爺的目光霎時變得凶狠,旋即又轉為諷刺,「你沒想到吧,你竟然喊了殺父抄家的仇人二十四年阿瑪,呵呵呵——有趣,真是太有趣了。」這輩子沒有人敢違背他的意思,只有那女人竟誓死抵抗,所以不管付出多少時間和代價,他都要好好折磨她。
「你說什麼?」靳檠的聲音低沉的自齒縫中迸出,他曾想過阿瑪對他不佳的各種可能性,就是沒料到竟會是這麼不堪的結果。
「好吧,反正你都要死了,我就讓你死得明白一點。」靳王爺輕啄了下福晉無血色的唇,惡意道︰「當年你那個沒用的爹竟敢反抗我們,不但不听我們的話,暗中對皇上下毒,反而想要偷偷跑去告訴皇上我們的計謀,呵,你說說看,這種人我們怎能不殺?」
「至于你額娘,哼,本來一副誓死不從的賤樣,結果呢?為了保全你的生命,不也乖乖的躺在我的身下,任我予取予求嗎?靳檠,呃、我應該喊你趙檠,你真該感謝我願意接收你娘的身子,暫時讓你活下去呵。」
靳檠的臉色霎時刷白,秦潔絮則是擔心的攢著他的衣袖,生怕他承受不了這個打擊。
「你、你胡說,你為什麼要這樣傷害自己的孩子?」秦潔絮將身子移前,擋在靳檠身前,極力的想要保護他。
「我大清皇室高貴的血統是怎麼簡單就可以繼承的嗎?我在玩你知道嗎?我就是要讓這個賤女人看看她用身體保住的兒子被我折磨成什麼樣,呵呵,認賊作父的滋味如何?嘿嘿嘿……」
「住口!住口,我要殺了你,我要殺了你!」靳檠發狂似的往靳王爺的身上沖去,他的血液因憤怒而沸騰著,更因這難堪的事實而哀泣著。
「你敢再動一下,你娘就要一命嗚呼了。」靳王爺好整以暇的將福晉拉到自己的身旁,似乎早已料到靳檠會有的反應。
靳檠的身子霎時定住,蘊藏著波濤洶涌的黑眸緩緩的移到那副毫無意識的孱弱身軀。
該死!他發泄似的將拳頭擊上一旁的桌面,四分五裂的木塊霎時紛飛。
「你走!」他忽的淡淡朝秦潔絮道。
「我不。」
秦潔絮咬著下唇,抗拒的回視著他,那張俊臉上背負著太多沉痛的過去,讓她想要將他擁入懷中撫平那雙眉間的摺痕,她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背棄他的。
「不用爭辯了,她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了。」靳王爺的手輕輕一揚,小屋外立即被大批的人馬給包圍住。
「你們今天這對苦命鴛鴦就跟著你娘一起走上黃泉路吧。」他的嘴角噙著冷笑,又朝外點了點頭,讓屋外的侍衛推了個人進屋,「對了,還有一個人要跟你們作伴。」
「大哥?」秦潔絮連忙迎了上前,接住幾乎要跌坐在地的秦重豪。
「該死的靳檠,你想做什麼盡量沖著我來,不要牽扯進潔絮,她跟這件事一點兒都沒有關系。」秦重豪一見到靳檠,旋即將秦潔絮納入懷中,仇視的瞪著這個毀了他一切的敵人。
「不是的,大哥,不是他——」秦潔絮想要解釋,可卻被靳檠冰冷的眼眸給凍結。
「你要的是我,讓他們兩個人走吧。」靳檠無視于秦重豪的挑釁,直視著靳王爺。
「我不走。」秦潔絮反對道。
「潔絮,你瘋了嗎?我不許你任性,你一定要跟我走。」秦重豪不可置信的捉住她,態度強硬。
「呵,你以為我會放你們任何一個人走嗎?」靳王爺陰沉的道,「我知道秦潔絮是你這輩子最重視的人,如果我放了她,不是讓你大痛快了嗎?再者,秦重豪知道我們太多的秘密,他非死不可。」
「是端親王要你殺我的?」秦重豪一怔,有些意會了。
「呵,一旦沒有利用價值的工具,留著也只是礙眼罷了,更何況你這個蠢蛋,竟然跟趙檠作對起來了?枉費當年你們兩人的父親可是生死之交,連家也一起被抄,只不過趙家是由我毀滅,而秦家則是交給端親王處置罷了。」靳王爺將深藏多年的秘密悉數說出,震撼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秦重豪更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事實,他跟靳檠竟然有著同樣的背景?「你說的是真的?」端親王才是他真正的仇人?
「現在是游戲的最後一刻,我何須再騙你們?尤其是看到你們被玩弄了一輩子,最後才知道自己是在為殺父仇人賣命時的神情,就不枉費我策劃了這麼一出長達二十年的戲,呵、呵呵——」邪魅的鬼火在靳王爺的眼中燃燒著,像極了自地獄中爬出的惡魔一般。
「你是個瘋子……你是個魔鬼……」秦潔絮從不知道竟會有人邪惡至此,把玩弄別人的人生當成游戲。
「謝謝你的夸獎。」靳王爺不以為忤的扯扯唇,隨即沉思道。「嗯,我該先解決哪一個好呢?」
靳檠一個跨步,將身子擋在秦重豪與秦潔絮之前,咬牙道︰「我不會讓你動他們一根寒毛的,我用我的生命發誓。」
靳王爺冷冷一笑,使了個手勢,大群人馬旋即自屋外擁入,將他們層層包圍在中間,「來呀,把那個女的給我捉過來。」他已經想到先殺誰會讓這個小畜生痛苦了。
「喳!」眾人齊聲應道,隨即一擁而上,霎時刀影幢幢,要照顧一個不良于行與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這讓靳檠陷于不利的狀況之中。
一道道刀痕劃破了他的胸口,染上鮮紅的顏色,像極了火紅的薔薇,原本癱在靳王爺懷中的福晉瞳孔突然緊縮,無神的浮上驚駭的神情。
「檠,你不要管我了,快走,帶我大哥走。」秦潔絮眼看著一波又一波的人牆攻了上來,她知道就算他再如何的英勇善戰,也絕對無法撐到最後。
靳檠深深的凝視她一眼,千言萬語全都在這四目相對的瞬間訴盡,隨即又轉身投入殺戮之中。
她知道他在向她告別,在說他依然愛她呵……
斗大的淚水霎時潰堤,她哭得無法克制自己的渾身顫抖,她不能讓他因她而死。
「住手,我過去你那邊,你叫他們住手!」她使盡全身力量大吼著。
「住手!」靳王爺喝阻了圍攻的行動,朝秦潔絮勾勾手,「過來。」
「不——潔絮,站住!」
「潔絮,不許你過去!」
靳檠與秦重豪同時伸出手想阻止她,可她已經迅速的走到靳王爺的身邊,任由他用另一手捉住她的頸後,將自己的生命交了出去。
「如果你殺了她的話,我在此發誓,即使必須變成惡鬼、追逐你生生世世,我也會殺了你的。」靳檠回復了平靜,冷冷的宣誓著。
靳王爺被他黑眸中的殺意震懾了片刻,不過馬上又陰險的揚起唇角,「或許,我不會殺她呢?」
「放開我的潔絮,你想要怎麼做我都答應你。」秦重豪半瘋狂的吶喊著,他不能再失去任何一個至親了。
靳王爺斜睨了一臉從容就義的秦潔絮,忽的將臉湊了上前,瀅笑道︰「這樣吧,如果你願意用自己的身體交換他們的生命,我可以答應你放了他們。有意思吧,先是你娘為了你而犧牲,現在換你的女人了,哈、哈哈——」他在重復游戲。
秦潔絮霍的掀起長睫毛,雙眼緊緊的與靳檠的視線交纏在一起。
不……他無聲的道。
「潔絮是我的女人,他跟靳檠一點兒關系都沒有,我才是她要嫁的人,你找錯對象了。」秦重豪連忙開口,試圖改變靳王爺的決定。
秦潔絮驚訝的將視線轉向秦重豪,困惑的詢問著他。
「沒錯,我跟你根本就沒有血緣關系,這是阿爹告訴我的,你是他在路上拾到的嬰兒,我不是你的親大哥,現在雖然不是告白的好時機,但我要告訴你,我愛你,我愛你很久很久了。」秦重豪急著解釋,仿佛要將多年的感情一次傾吐完畢似的。
「嘿,真是越來越有趣了。」靳王爺挑挑眉,臉上則是興奮的神情,「好,我放了你,而你可以選擇一個人跟你走,至于另一個,則必須為你們送命,如何?」
秦潔絮只是怔愣了片刻,旋即便有了主意,她淡淡道︰「我選我大哥。」
「潔絮,我就知道你也是愛我的,我果然沒有白疼你。」秦重豪喜出望外的朝前移了移身子,沒有發現她眼底的堅決。
而靳檠則是冷凝著神情,任誰也瞧不出他心中所想,他仿佛一尊已無生命的石像,只等著最後的毀滅。
「好好,我就如你所願,讓這小畜生死在你面前吧。」靳王爺大笑了幾聲,隨即示意一旁靜候的侍衛們攻向靳檠。「住手……住手……」她在心中微弱的吶喊著,可靳檠渾身是血的模樣卻讓她失去所有的氣力,只想著跟他一起死去。
破舊的小屋內仿佛成了戰場似的混亂吵雜,秦潔絮只覺得自己快要崩潰了。
「王爺、王爺,大阿哥領兵包圍了咱們……」
「啊——你——」
「額娘——」
「潔絮——天——」
陣陣的尖叫與嘶吼聲響起,穿透了她渾沌的思緒。發生了什麼事?她努力的想要恢復逐漸模糊的意識,奈何那龐大的黑暗毫不留情的吞噬了她,只有下月復部陣陣的痛楚,伴她墜入黑暗之中……???
當她再度悠悠轉醒之後,一切全變了模樣。
她不在是身處在那間破舊的小屋之中,眼前也沒有令人膽戰心驚的交戰畫面,而那個讓她魂牽夢縈的男人更是失去了蹤影;除了秦重豪依然陪在她身邊之外,什麼都不同了。
她被告知沒了孩子,也失去了一切。
她仿佛失去靈魂的傀儡,終日只是呆坐在炕床上,除了吃、喝之外毫無所覺,即使秦重豪每日每夜在她的床沿呼喚著她,祈求她注視著他,她也依然只是直愣愣的呆視著前方。
「為什麼?你不是接受了我的感情、選擇了我嗎?為什麼又沉睡不醒,拒我于千里之外?潔絮,我是重豪呀,你看看我,我是大哥呀。」
這夜秦重豪依然坐在她的床沿,嘗試喚醒失去神智的秦潔絮,可卻依舊沒有回應。
當日的局勢轉變得如此迅速,誰都沒料到大阿哥會適時領兵救下已經奄奄一息的靳檠,更沒料到靳王爺最後竟是死在陡然蘇醒的福晉手上,而最讓他感到震驚的是,潔絮竟然已經有了孩子,但卻失去了他……
天吶,他該怎麼做才能喚醒她?他真的無計可施了,難道她對他的愛不足以讓她有勇氣清醒的面對事實嗎?
一種驚慌感霎時在他的心頭蔓延,可他不願去承認,他不接受他心里頭的聲音與猜測,在生死關頭她選擇的是他,她是愛他的。
他每天總是如此的說服自己,但隨著她的緘默無語,他的信心便一點一滴的動搖,直到今夜,他才了解什麼是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