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醫再度束手無策。
已經一個禮拜了,全世界最知名、最權威的醫生都被請到衛宅,但能做的最精密檢查都做過了,拍打、測反射神經、腦波,甚至連哈癢這招都用上了,于朵朵仍是沉睡不醒。
她就像個睡美人般雙眸輕閉,嘴角含笑,只是沒人有把握她是否會再醒來。
他們連她為什麼對外界的呼喚毫無反應,就這麼的睡著,也討論不出個所以然來。
盛怒之外,衛士龍將這群庸醫給趕了出去。
一如上回,當他知道她又睡不醒時,他便睜眼到現在。
這次他睜眼的時間不但比上次長,他的面容也變得更憔悴邋遢,臉色泛青,頭發凌亂,眼里布滿血絲,連一向注重的穿著也忘了顧及,身上的衣服已穿了三、四天。
看不出他在乎的樣子,此刻他只是煩躁憂慮至極的在于朵朵的房里來回踱步。
驀地,仿佛無法再壓抑,他猛地沖到床邊,雙手緊掐住她的肩膀,緊咬牙關。
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他才頹然放棄的松開手,沉重的坐進椅子里,抹了一把臉。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猛搖她,將她搖醒!但他不敢。
不敢!沒想到這世上真的會有他衛士龍不敢做的事。
是的,他不敢,他怕傷了毫無抵抗力的她,也怕這麼傷害她後,她仍然不醒,怕她再也醒不過來。
「你真是天生要來折磨我的。」他沙啞痛苦的低咆,像只受傷的獸。
難道她說的是真的?難道她早就感應到了,美亞麗朵在得知路易.法歇出現後,便會悄然的佔據她的身體,讓她無容身之處?
她的身體不會再屬于她,她會死?!
這兩個想法令他驚懼!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任何事情都有解決的辦法,他擁有呼風喚雨的權利與財力,一定有辦法的,他不允許這種事發生。
他拼命思考著,以至于楊嬤嬤開門進來了都不知道。
楊嬤嬤將一杯熱牛女乃放在床頭旁的小茶幾上。「你就算不吃,也喝點東西,如果你病倒了,我們都會不知道怎麼辦的。」她擔心的說。
衛士龍猛一抬頭,倏地伸手抓住她的手。
「你回來了!陛下怎麼說?」他渴盼的問,揚起一絲希望。
楊嬤嬤避開他的目光,為難道︰「陛下沒說什麼,只說順其自然。陛下說的話都是有他的道理,我想你還是多照顧自己要緊。」她無奈的看著床上依舊雙目緊閉的于朵朵。
公主呀公主,看到有人為你擔心成這樣,你怎麼還睡得著呢?唉。
衛士龍失望的放開她的手,頹然的伸手撐住額頭。
「阿哲!」他疲累的低吼。
听到他的叫喚,阿哲立刻開門而人,他同樣守在門外好幾天了。
「老板。」
「去把易品農找來。」他站起身,向下俯視于朵朵。
既然她想要路易.法歇,那他就給她。
網哲瞠目。「可是,老板——」他顯然不贊同他的話。
「去把他找來就是,他是最後的希望,如果美亞麗朵公主想見到他才願意醒來的話,那就把他找來。」
阿哲不情不願的領命而去。
一個小時不到,同樣神情憔悴焦慮的易品農已經站在房間里,不同的是現在他此刻又重現光彩。
他筆直的朝于朵朵走去,坐在床邊輕輕的輕撫她的臉頰,宛如她是個易碎的玻璃。
「美亞麗朵,醒來,路易來了,醒來。」他不停的低聲呼喚,深情又溫柔。
衛士龍與楊嬤嬤在一旁看著,衛士龍沉得住氣,但阿哲卻沉不住,他沖動的想沖上前去拉開易品農,狠揍他一頓。
衛士龍制止了他的沖動,將他趕出房間,免得他又鬧得不可收拾。
他注意著床中人的反應,突然,于朵朵的眼皮顫動了下,然後微張又閉起,接著再微張。
看到她張開眼楮,衛士龍的表情冷了,心也冷了,她的眼楮是冷艷艷的冰藍,醒來的不是于朵朵,是美亞麗朵。
她一起身,就緊緊抱住易品農,臉上漾著幸福的笑。
「公主!」楊嬤嬤掉下淚,忍不住蹲身行了個禮。
在易品農的攙扶下,美亞麗朵赤足落地站直身子,緊挽著易品農的手,目光移到衛士龍身上。
就算處在別人的身體里,她仍然散發著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不禁使人尊敬,且不忍逼視。
衛士龍一直是個責任感與榮譽心兼俱的人,這還是他頭一次見到「正常」的公主。
「公主殿下,衛士龍向您請安。」他行了個禮。
「阿多里斯……」她的眼瞬間迷蒙。「原來你不是阿多里斯……原諒我帶給你那麼多不幸,原諒我。」她不停垂淚,似是後悔的說。
「公主,請不要再說了,我現在只想知道,于朵朵怎麼了?」事實就是事實,無法再重來一遺,他現在只關心于朵朵。
美亞麗朵秀眉微蹙,輕搖著頭。「我不知道……我是听到路易的叫喚才醒來的,朵朵……我不知道。」她露出驚嚇的神情。
「你現在在她的身體里,如果你的靈魂取代了她,她就永遠回不來了。」衛士龍咬牙道。
「衛士龍!你剛也听到了,這不是美亞麗朵能控制的!」易品農怕他嚇到身邊的人兒,出聲遏止。
「我不能不管于朵朵。」衛士龍堅決的表態。
美亞麗朵細細的端詳他,眉頭驀地松開。
「你愛上了朵朵。」不是問句,是肯定句。她輕柔的笑了。
衛士龍避開她直透人心的目光。「她是我的責任,我有義務保護她。」
松開易品農的手,美亞麗朵來到他面前,溫暖的手撫上他的臉。
「我知道,也知道陷入愛河里的人是什麼模樣,你現在這個樣子就是了。你放心,我不會讓你跟我一樣的,我會將朵朵還給你,我發誓。」她溫柔的微笑著。
衛士龍心里一動,有些了解當年的阿多里斯為何願意放下深愛的海洋,來到陸地上守護她了。
她轉身回到易品農身邊,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彼此交流著對方才懂的話語。
她挽住他。「可以讓我們去海邊看看嗎?我很久沒看到海了。」她請求著。
衛士龍馬上有所顧慮的端起臉孔,略帶敵意的瞪著易品農,明白顯露他有多不信任他。
美亞麗朵的眼楮又迷潦了起來,陷入往昔的情境中。
「我只是想看看自己的故鄉,看海水是否還是那麼美麗,聞聞大海的味道而已。衛士龍,求你。」她欲屈膝下跪。
衛士龍怎麼可能讓她對自己下跪?他一個箭步上前扶起她。
「好吧!」他無可奈何的妥協了,但有但書。「我們也很久沒到海邊走走了,不妨一起去看看,也可以防備有什麼意外發生。」說完,他有意無意的瞟了易品農一眼。
易品農亦不甘示弱。「我會保護她的。」
衛士龍冷哼一聲。「兩千多年前都保護不了了,不需要再指望現在。」
「就是因為這樣,現在我會用自己的生命去守護她。」他深情款款的凝視美亞麗朵,衛士龍的冷嘲熱諷絲毫無法讓他動氣。
美亞麗朵只是幸福的笑著。
衛士龍寒著臉。「要走就快,我相信公主會希望看到夕陽落下的美景。」
不到一小時,他們一群人已置身在高雄西子灣,遠方天空通紅,一顆火球正緩緩跌往海里去。
欄桿旁盡是慕名而來觀賞日落的游客與學子,看到他們這些來勢洶洶,氣勢又懾人的一群人,免不了邊打量邊竊語。
衛士龍一行人對這種情形早巳司空見慣,而且他們的注意力全放在美亞麗朵身上,沒空去理會那些目光耳語。
美亞麗朵臉上的光彩比天邊的彩霞更令人動容。
她感動的看著久違,被染上一層金紅的海面,走到欄桿邊,低頭看著拍岸的浪濤,一陣熱浪隨著沖人眼眶里。
「父親…」她的聲音被浪濤聲蓋過,兩顆淚滴墜落,混在驚濤駭浪里。
一只大手伸出,溫柔的拭去她的淚水,她抬頭,對易品農淒然一笑。
他們兩人站在一起,看了好久的夕陽,直到夕陽沉沒在海平面下,黑幕取代紅緞。
美亞麗朵踮起腳尖在易品農耳邊說了句悄悄話,他一笑,彎身將她抱了起來。
「易品農,你做什麼?」阿哲見狀就要沖上前去。
衛士龍攔住他,他一直沉默的站在他們後面,全身緊繃著。
不知道為什麼?來到這個海邊後,他的心跳就開始不規律了起來,仿佛有什麼事會發生。
「公主,晚了,我們該回去了。」他鷹集般的雙眼銳利的盯著易品農,要他不要輕舉妄動。
美亞麗朵兩手環住易品農的頸項,幸福的笑容加深。
「嗯,我們是該回去了。」她別有深意的說,笑容里多了一絲期待與一絲悵然。
衛士龍胸腔里的一顆心仿佛被狠狠的撞了一下,痛得他一時間幾乎無法喘氣。
就在同時,易品農一旋身,抱著美亞麗朵跨上欄桿,直接往底下的浪濤里跳!
最快反應過來的阿哲想阻止,但也僅是憾恨的讓美亞麗朵的裙擺自手中掠過,所有人都撲了個空。
忍住痛,衛士龍隨即跨上欄桿,縱身往下一躍,一班守衛跟在他身後全奮不顧身的一個一個跳人海里,引來陣陣驚嚇的尖叫。
她不能這樣對他,她不能!他不允許!
他往下潛,拼命尋找他們的蹤影。
他可以不管易品農的死活,但他絕對要找到于朵朵,她不能比他先死,她不能讓他的忍耐變得沒有意義。
一陣椎心刺骨的痛又冷不防的猛烈襲來,他在水里屈起身體,呼吸困難之余更是喝了好幾口水。
阿哲游過來拉住他,將他往岸邊帶。
「不要好我,快去找他們。」衛士龍咬牙道,他甚至想推開阿哲忍著痛再去尋找。
阿哲不管他,繼續往前游。
靠岸邊人們的幫助,七手八腳的把他們兩個給拉上來。
一回到陸地,衛士龍喉嚨一甜,嘔出一口鮮血,嚇得旁人紛紛尖叫走避。
阿哲趕緊借來一支手機聯絡劉必偉,花了番唇舌才讓他了解發生了什麼事,並要他立刻通知救護車來。
衛士龍平躺在地上,將不斷涌上的鮮血壓下,吞回肚子里。
他的意識很清醒,知道自己怎麼了,父親發病時就是這樣,鮮血一口接一口的涌出。
他離死期不遠了。
他死了不要緊,他早巳做好心理準備,只是為什麼要在這時候?于朵朵命不該絕,而他,等于是將她送上黃泉路的劊子手。
「老板,你沒事吧?」阿哲臉色發白,月兌下自己的襯衫,擦拭不斷自他嘴角滑落的鮮血,才一下子,整件白襯衫已是血跡斑斑。
衛士龍望著黑色的天幕,心里只想著一件事。
「阿哲,不管出動多少人,花多少錢,是生是死,付出多少代價,一定要把子朵朵找回來,你听清楚了嗎?」他一嗆,更多血涌出。
「听清楚了、听清楚了!老板,你別再說話了,你放心,我就算拼了命,也會把公主找回來的,你放心。」
一只手猛地緊攀住他的頸背。
衛士龍緊瞪著他。「不是公主,是于朵朵,听清楚了嗎?于朵朵。」
就算過了搜救的黃金七十二小時,還是沒人願意放棄。
海城集團出動旗下的海城海運各種所能運用的人力資源,全力搜索了全台灣附近的海域長達一個月,但仍然毫無所獲。
早已放棄希望,回歸現實的人苦勸著仍每天隨搜救艇出海的衛士龍,但他不為所動。
有美亞麗朵公主在,他不信于朵朵會就這樣死去,找不到她,就表示還有希望,至于路易.法歇,讓他下地獄去!
衛士龍就這麼執著的尋找著她,誰也無法動搖他的意思。
況且他的心髒不再發痛,身體一天好過一天,有足夠的體力與能力去尋找她。
這天一早,他穿上衣服要出門,開始一天的尋找工作。
楊嬤嬤跟阿哲擋在門口,不讓他出門。
「你們這是做什麼?」他不悅的皺起眉頭。
楊嬤嬤兩手叉在腰上。「陛下要我帶那顆千年珍珠回來讓你服下,不是要你這樣日以繼夜的躁勞自己與躁勞別人。那顆珍珠可是陛下舍棄公主的身體拿回來的,你要是知道感恩就快停止這種自殺式的行為廠她生氣的瞠大眼楮。
沒錯,老國王放棄了美亞麗朵公主的身體,取出了珍珠讓衛士龍服下,好延練他的生命。失去最重要的美人魚的展覽館,早已在美人魚煙消雲散的時候關閉,為傳說劃下句點。
阿哲在她身後頻頻點頭,直到衛士龍冷然的目光掃過,他們突然忙碌的打量起天花板與地板。
「她是我的責任,我一定要找到她。」他堅決的說。
「你何不干脆承認你愛她?反正你現在又不會死,如果你好好保重自己的話。」楊嬤嬤直言道。別看她老,需要的時候,她也可以是伶牙利嘴的。
衛士龍沒說話,只是盯著他們看了好一會兒。
「若必須回答,等我找到她,她會是第一個听到的人。」不想再听他們說任何話,他排開他們向大門步去。
屋里電話適時大作,楊嬤嬤跑過去接起,听了一陣後,焦急的要阿哲去將衛士龍找回來。
衛士龍跑回采,接起電話,心里燃起了希望。
「你確定真的是他?在香港?」他急切的問。「幫我準備飛機,我馬上就飛過去。」
香港凱悅酒店
當衛士龍與金非凡走進酒店時,易品農早已在大廳等著他們。
他站起身,對一臉寒霜的衛士龍伸出手。
「久仰。」
「不是久仰。」衛士龍展現出禮貌握住他的手後,隨即放開。「于朵朵呢?」
對他不甚禮貌的質問,易品農沒生氣,只是有些迷惘與歉然。
「很抱歉,自從我半個月前被漁家救起後,對之前的記憶就有些模糊,所以並不了解您說的是誰?」他溫和有禮的回答。
衛士龍深吸了口氣。「易品農,別跟我來這套,你帶于朵朵跳海的事我可以不追究,只要你告訴我,她人在哪里?」他按捺住性子的問。若非這里是公共場所,他會先給他幾拳。
聞言,易品農的臉色瞬間刷白。
「我帶著人跳海?我一點印象也沒有,那你們找到她了嗎?」他急急的反問。
他驚嚇惶恐的表情不像是裝出來的,衛士龍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听到美亞麗朵跟路易.法歇這兩個名字,你有什麼感覺?」
他顯然想得很用力,想得滿臉通紅,最後還是頹喪茫然的搖搖頭。
「我應該認識他們嗎」他沮喪的爬著頭發。
「你是在何時、在哪里被救起的?」衛士龍想知道。
「十五天前,在香港本島旁的一個小島,被一艘漁船救起,不過我醒來時已經在大陸老家了,這次會回香港是為了向船家道謝。」易品農一五一十的回答。
「誰送你回老家的?」
「據船家說,是一位頭發有些花白的老婆婆,由于她能清楚說出我的身份及我老家所在,又付清了醫藥費,所以他們就讓她把我帶走了。」
「老婆婆?」衛士龍與金非凡互視一眼。
「嗯,船家還說那位老婆婆雖然頭發已花白,雙手也滿是皺紋,但臉上的皮膚卻異常的白皙光滑,有皺紋卻毫無斑點,正因為她有些特別,所以船家才記得格外清楚。」
「老板,他說的應該是楊嬤嬤。」金非凡俯身附在他耳邊低語。
衛士龍點點頭,當機立斷的站起身來,主動伸手與易品農一握。
「謝謝你,恭喜你終于成為真正的易品農。」不待回應,他立刻轉身離開。
易品農坐回沙發,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直思不解。
只有衛士龍了解,在路易.法歇抱著美亞麗朵公主往海里跳下的那一剎那,他們的靈魂便已逐漸分離,所以現在的易品農可以說已經完全滌去路易.法歇的靈魂,成了真正的他了,難怪他一點記憶也沒有。
看來這整件事老國王早已預知,所以他才會派楊嬤嬤去接回易品農。
既然她安排了易品農,那一定也安排了于朵朵!
若是以前,他會因為自己被蒙在鼓里而大發雷霆,但現在,他只覺得松了一口氣,只想感謝老國王、感謝任何人,只要于朵朵仍安然無恙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