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對不起,沒有預約的話,我們無法為你通報,不過你可以留言,我們會轉交給總裁。」櫃台小姐禮貌的對矜亞說,並刻意看了她的服裝一眼。
她身上仍是T恤、牛仔褲,兩根長辮子則因跑步而有些散亂。
矜亞雖然心急,但又沒辦法可想,只好暫時退到一邊。
一名穿著日本和服的女人盈盈笑著,小碎步的走進來,矜亞一直看著她。
和服下的身子極為縴細,巴掌大的臉十分美麗,有大家閨秀的氣質,整個人看起來就像個精致美麗、不忍觸踫的陶瓷女圭女圭。
那位美女進來後沒說什麼,只是面向門外,沉靜的站在櫃台邊,像在等待什麼,矜亞發現她的左手腕處包了條手帕
然後,一名男子走進來,矜亞一眼就認出了他,是國見三郎。
「抱歉,我是國見三郎,與你們總裁有約。」他對櫃台小姐禮貌的說。
櫃台小姐請他稍等,查了下電腦,確定後便請他們上樓。
「謝謝。」在他回身要喚妹妹時,瞥見了角落的矜亞。
雖然她刻意別開臉,但仍是被他認出來。
「李小姐?」他遲疑的喚道。
「國見先生,好久不見。」矜亞只能回過頭來,假裝很意外。
國見三郎更意外。「真的好久不見,你不是在墾丁嗎?」
「現在在台北。」她看了國見亞美一眼,對方也正好奇的打量她。
「喔,我跟你介紹一下。」他輕柔的拉過妹妹。「這位是亞美,我的妹妹。亞美,這位是李矜亞小姐,駱遠的朋友。」
雙方彼此點個頭,笑了笑,算是認識了。
據她了解,國見亞美的年齡應該已有三十,但嬌小柔弱的她看起來頂多只有二十出頭,原來不是只有自己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許多。
「來找駱遠嗎?」國見三郎問道。
「嗯,只是我沒跟他約,在這里踫運氣,等他下來。」
「我也是來找他的,我們一起上去吧。」他大方的說。
矜亞看看櫃台小姐。「不太好吧。」
雖然口頭上這麼說,但她倒是挺想知道,當她跟國見亞美同時出現時,巴駱遠會是怎樣的表情。
似乎真的不太好,國見三郎也猶豫了一下。
「哥,不如我們先上去,等見到駱遠,一再跟他說李小姐也來了,在這里等他,好嗎?」國見亞美的聲音輕輕柔柔的,好听至極。
矜亞沒說話,只是看著她。她的外貌氣質均出眾,簡直無可挑剔,巴駱遠當年怎麼舍得拋下她離開呢?
國見亞美臨走之前,特意回頭深深看了她一眼。
女人的第六感是很準的,她直覺認為矜亞跟巴駱遠之間有著什麼,就像矜亞見到她,也知道她是國見亞美一樣。
國見兄妹上去後,過了十五分鐘,仍沒見到巴駱遠的人影。
國見亞美不會自動說出她在這里,她還可以理解,但國見三郎呢?難道連他也忘了嗎?
她從小錢包里拿出電話卡,走出大廳,在牆邊找到公共電話。
打電話給巴晶好了,她是巴駱遠的妹妹,也許可以幫她通過櫃台小姐那一關。
拿起話筒,電話卡還沒放進去,巴駱遠就從大廳沖了出來,眼楮忙碌的四下尋找。
听到腳步聲而回頭的矜亞,正巧與他著急的視線撞個正著,也看到了他的傷。
她放下話筒,收回電話卡,幾乎同時,她整個人被跑過來的巴駱遠抱得緊緊的。
「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快急死了你知不知道?」他喑啞的說,將她抱得更緊。
「只是去走走。」矜亞的聲音比他平靜多了,她輕推開他,蹙眉看著他臉上的傷。「為什麼跟自己的佷子打架呢?」他的嘴角有個傷口紅腫著,右臉頰和下巴都有瘀青。一定很痛,看得她心都糾疼起來。
「他討打。」就這三個字,簡單明了。「你來只是要看我的傷勢嗎?’他有些不滿。
矜亞沉默了會,再望向他時,眼里已經滿是激動的淚水,透過水霧望著自己深深愛著的男人。
「是來看你的傷勢,也是來告訴你,我想你,很想很想你。」她埋進他胸膛哭泣。
巴駱遠愛憐的撫著她的長發。「想我就不該離開那麼久。」是責備,也是寵愛。很不願意承認,但巴原朗真的說對了,他是陷進去了,而且心甘情願。
他很想一直抱著她,讓她在自己胸前宣泄,但大廳里傳來的一陣尖叫聲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回頭望去,發現國見亞美癱倒在大廳里。
同樣因尖叫聲而從他懷里抬起頭來的矜亞也看見了,同時瞥見了迅速放開她朝國見亞美跑去的巴駱遠轉為鐵青的臉色。
他二話不說的抱起國見亞美,叫來車子,動作極快,臨上車前才看到仍站在原地的矜亞。
「矜亞,先回去,我再打電話給你。」在車子駛走前,他降下窗子對她喊。
然後,國見三郎從大樓里走出來,對矜亞說了幾句話便走了。
天空開始飄下小雨。矜亞不知道自己在那里站了多久,不曉得是怎麼回到「玻利維亞」的,連最後怎麼病倒的也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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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躺了三天,矜亞醒過來的時候,只問有沒有她的電話,而盂小問說沒有。
等到她能下床,已是五天後的事了,那時孟小問才老實告訴她,巴駱遠陪國見兄妹回日本去了,雖然她曾告訴他矜亞生病了,但他並沒有趕回來。
對巴駱遠似乎比較看重國見亞美的舉動,孟小問感到很生氣,相較之下,矜亞便顯得平靜得多。
等燒完全褪去,能開始工作後,她不再提巴駱遠,也不接電話,像是狠下心決定要忘記這個人一般。
在日子還沒長到足以讓她忘記他的時候,巴駱遠回來了,而這已是一個半月後的事。
一個半月後的相見,還是在「玻利維亞」的廚房,他們跟這地方實在有緣。
巴駱遠看起來憔悴且疲憊,矜亞整個人也消瘦不少,兩個人面對面坐著。
「身體好些了嗎?」他先打破沉默。
「很早以前就好了,謝謝關心。」她喝了口水。
巴駱遠疲倦的搓柔眉心。
「矜亞,一定要這樣跟我說話嗎?我知道你生病了,但亞美的情況很糟,我實在無法丟下她回來。」
「我沒有怪你,在需要抉擇時,人總是會選擇自自己比較喜愛的那一方。」這道理很久以前她就知道了。
聞言,巴駱遠睜開滿血絲的眼眸,直勾勾的瞪著她。
「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咬牙問道。
「沒什麼意思,只是要你別再騙自己了,你並不愛我,你愛的仍是國見亞美。」或許是早已認清事實,她說這話時,除了胸口仍隱隱怞痛外,倒也沒有剛開始時那麼難受了。
巴駱遠沉下臉。
「誰告訴你這些鬼話的?」他兩天兩夜沒睡,一下飛機就趕來這里看她,不是來听她說這些鬼話。
「我有眼楮看,而且看得很清楚。你要是愛我,不會只顧和黎小姐談公事而忘了我的存在,不會只給黎小姐你的專線電話而讓我找不到你,不會不讓你的家人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
「你要是愛我,不會只因為國見亞美昏倒而急得臉色發青,還專程送她回日本去,並且一待就是一個半月。你要是愛我,不會在我生病時只是電話問候,人卻依然在她身邊!」淚水滑下她的臉頰,胸口因激動而不斷起伏著,她幾乎是用吼的,將心里積壓許久的話全說出來。
巴駱遠強迫自己稍稍緩下臉色。
「我承認,這些事我的確做得不夠好,我願意改,但是亞美的事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實在是走不開……」
「我不想知道她的事!」矜亞用力搖頭,大聲喊道。
「你可以盡量跟她在一起,反正她已經離婚了不是嗎!
你不必顧慮到我,因為我早就想到會這樣,我不會怪你的。」她擦去眼淚,假裝堅強。
「你說早就想到會這樣,是什麼意思?你早就想到我們會分手?」巴駱遠眯起眼楮。
矜亞看著他的眼。「沒錯,我早就這樣想了。你長得那麼好看,又有錢,是個黃金單身漢,會看上我只能說是我的榮幸,但世界上比我好的女人大多,你不會永遠待在我身邊的,而事實證明也是如此,也許我就是適合這樣一個被放棄的角色,我早該知道,只是我一直學不乖罷了。」
是的,她的不安就是從這里來的,從小到大,她都是不受注目,被放棄的那一個。
巴駱遠沒說話,直到她說完,他的臉色也陰沉得嚇人。
「你一直這麼想?」他冷冷的問。
矜亞別過臉,以沉默回答他。
他深吸了口氣。「好吧,如果連你都否定我們彼此的感情,那我也不會再說什麼了,只是,你那些話里輕賤了自己,也玩弄了我,也許我們分開是對的。」
「祝你跟亞美小姐幸福。」在他起身時,矜亞逼自己拿出風度說出這句話,心口像被狠狠割了一刀。
「收回你的祝福,」巴駱遠的聲音冷得足以令人發抖,但有淡淡的悲傷隱藏其中。「她三天前死于先天性心髒病,已于昨天火化,所以這聲祝福沒用了。」
矜亞內心一震,腦子有片刻的空白。
「幸好我不用當她的替身了……」她听見自己的聲音在說著。
「啪!」一聲,她的臉頰一片火熱。
「不要說這種令人厭惡的話。」他的聲音冷得透人矜亞的骨髓里,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巴駱遠走了以後,孟小問立刻跑進來,看到矜亞臉頰上紅色的掌印。
「他打你?太過分了,我去找他算帳!」剛要跑,她就被拉住。
矜亞搖搖頭。「別去,是我該打……是我該打……」
她一直低喃,直到孟小問抱住她,她才忍不住的放聲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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矜亞邊收拾東西,邊安慰一旁眼淚鼻涕糊了滿臉的淚人兒。
「小問,別哭了,我只是回家又不是出國,你要有空的話,到墾丁就找得到我了呀,電話跟地址不是都寫給你了嗎?」她將最後一件衣服折好放進旅行箱里,然後合上。
在萌生去意時,她曾打電話回家。意外的,印象中一向高傲的父親居然跟她說對不起,並語帶哽咽的說那里永遠是她的家,她隨時想回來都可以。就因為父親這麼說,讓她堅定了離開這里的念頭。
大家一知道她要離開「玻利維亞」,除了不舍還是不舍,說沒她做飯他們會餓死,但在確定她去意甚堅後,大家也不好再挽留,于是歡送的禮物開始一個一個的送到矜亞面前,由于數量實在太多,她只好分批裝箱,托貨運先寄回家去。
這里的每個人都很熱情,對她也很好,但她知道自己是不適合這里的,這里每個人的腳步太快,她學不來,也不適應,所以她想回家,並接回小黑它們,回到以前在墾丁的日子。
「這跟每天都能見面不一樣啦!」孟小問嗚咽著。
「你這一回去,我就少了個可以談心的朋友,也不能跟你學做菜,再也吃不到你做的料理,這麼嚴重,我怎麼能不哭?嗚……」
「小問,你有心事隨時可以打電話跟我說呀,要學做菜,吃我做的料理,怞空到墾丁來,我一定讓你學到會,讓你吃到飽,這樣行了吧,別哭了。」矜亞怞幾張面紙給她擦臉。
「那我以後就常打電話給你,反正是巴原朗付錢。」
想到這里,孟小問心里才稍稍舒坦了些。「後天再走嘛,明天就是中秋節了,跟我們一起過中秋夜後再走吧,好不好?」
「留在這里,我家會月圓人沒團圓呀,所以我得回去。」矜亞笑了笑,提起旅行箱往外走。
「呃……矜亞……」孟小問跟在她身後,猶豫的輕喊。
矜亞停下腳步回過身,看著她欲言又止的模樣。
「怎麼了?」矜亞問,覺得她一定有什麼事情瞞著她。
孟小問終于放棄掙扎。「其實……小叔叔打電話來過,他說如果你方便的話,希望你在回去之前繞到他那里去一趟,他有事要跟你說。」她小心翼翼的注意矜亞的表情。
矜亞只是提著旅行箱站在那里,許久沒開口。
她想了想,他拂袖而去已是兩個禮拜前的事,現在他必定十分嫌惡她,兩人再也沒有復合的可能了,既然如此,去見見又何妨,當作是給自己一個臨別前的禮物吧。
到了巴氏企業大樓,這次她沒再被阻擋在外,只報了名字,櫃台小姐就請她直達二十六樓的總裁辦公室。
到達二十六樓時,巴駱遠的秘書在電梯口迎接她,並帶領她進入辦公室。
這次她備受禮遇,但她卻覺得空虛,原來沒有阻礙的感覺並沒有比較好。
見到她,巴將遠從辦公桌後走出,來到她面前。
矜亞只是笑著看了他一眼後便垂下目光,因為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愧于面對他。
「幾點的飛機?」他知道巴原朗幫她訂了機票。
「下午兩點半。」
「小黑它們呢?」
「巴晶說要跟朱從循開車把它們載回墾丁。」
「它們要住在你家嗎?」
「嗯,爸爸說如果把後院整理于淨,它們就可以住下。」
接著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最後一個問題,」巴駱遠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
「你還愛我嗎?」
矜亞驚愕的抬頭,在看見他眸中的溫柔時,她鼻頭開始發酸。
「我一直是愛你的。」而且未曾改變過。她在心里補了一句。
巴駱遠逸出一聲嘆息,伸手抱住她。
矜亞的旅行箱掉到地上,也回抱著他。
「那就好,證明我不是個一廂情願的傻瓜。」他在她的發上落下一吻。
「可是,我承認愛你,並不表示就有信心……」她擔心的說。她對自己的自信仍不夠,她的不安仍未克服,又怎能保證同樣的傷害不會再發生?
「你不用說,我知道。雖然我愛你,但我不會強迫你再跟我在一起的。」巴駱遠拉開她。「我愛你,卻太粗心,才會讓你覺得不安,這是我的疏忽;你愛我,卻沒辦法讓自己有足夠的自信來相信我,這樣的我們,就算在一起,也是不會快樂的。」
矜亞心碎的掉下淚水,他輕輕的為她揩去。
「我一下。」他走到辦公桌旁,拿起一份文件。
「拿去,這是你的了。」
她接過,是一份房屋的所有權狀。當她看到建築物的地址竟然是他位于墾丁的那座別墅時,驚訝得無法言語。
而房屋所有者的名字……是她!
她抬頭,震驚又疑惑的看著他。
「帶著小黑它們住進去吧,那本來就是它們的家。
其實當初我不該給你五百萬,而是該將別墅讓給你,畢竟你比我這個當主人的更有資格擁有它。」
矜亞不斷搖頭。「我不能……」她慌張的說,別墅給了她,他就沒有回去的理由了。
「你能。」巴駱遠截斷她的話。「這份文件並不是表示我們從此沒有瓜葛,而是我們另一個新的開始。讓我們給彼此一年來學習成長,如果一年後,我還愛你,並且懂得如何做一個不會讓人不安的好情人,我會去找你。
「如果一年後,你已建立了自信心,並不再對我感到不安,而且踫巧也還愛著我,那麼當我出現在大門前時,只要打開門歡迎我,那我就會知道了,好嗎?」
他不斷揩去落下她臉龐的淚水。
顫聲應了聲好,矜亞抱住他,忍不住大哭。不管一年後,他還愛不愛她,會不會出現,她仍然只愛他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