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有個傳說,凡是痴心等在東京鐵塔下的情侶,若能于午夜十二點,同時見證鐵塔熄燈的那一-那,姻緣就會降臨在兩人之間,使有情人終成眷屬,永不分離。
多麼浪漫動人、扣人心弦的傳說!緊緊抓住了無數雙渴望與深陷愛情中男男女女的目光,使盡渾身解數也要拖著心愛的人一往朝聖。
不過對于辛起舞,這名從台灣來的、見識淺薄的平凡女孩,這可歌可泣的傳說可就完全無用武之地了。
從東京鐵塔最高點往下望,圍在鐵塔四周的,全是成雙成對、甜蜜相擁的情侶,她孤身佇立在夜風中,楞楞的仰頭望著在夜幕中閃閃發亮的高塔,直到脖子酸得不得不縮回腦袋。
她邊伸手柔捏僵硬的後頸,邊左顧右盼,果然雙雙對對的情人還肉麻的抱在一起,中邪似的對著鐵塔笑。
這東京鐵塔里到底有什麼玄機?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又瞧了一眼,下一秒又後悔的縮了下痛得不得了的脖子。
要命!
她站在這里,努力瞪著這鋼鐵鑄造的龐然大物已經半個多小時了,除了因仰望太久而扭曲的頸子及被無數橘黃光芒刺得差點瞎眼外,一無所獲!
申康碩到底帶她們到這里干麼?問也不說,神神秘秘的,都快十二點了,也不讓她回去睡覺,更糟糕的是她的肚子正隱隱絞痛著。
她僵硬的在原地轉了半圈後,才看見並肩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的申康碩與何多雅,立即毫不猶豫的朝他們走去。
看見辛起舞走來,申康碩和何多雅的表情天差地別。
隨著時間愈來愈接近午夜十二點,何多雅的心里愈來愈忐忑不安,只是礙于根深蒂固的家教與禮數,實在無法開口跟身邊這位興致如此高昂的男人說她想回飯店休息。
還好,一直在前方痴望東京鐵塔的起舞總算回過神,拿著拯救的牌子朝她走來了!
何多雅一雙圓亮晶瑩的美眸像看著救世主般的瞅著辛起舞,但她身邊的申康碩可就不一樣了,瞪著辛起舞的那雙狹長深邃的黑眸里,興奮的光芒瞬間轉成慍怒不耐的火焰。
這顆比夏日最炎熱的太陽還亮的電燈泡又來了!來到日本的這四天里,申康碩第N次壓下將這顆菲利浦大燈泡胡亂塞進行李箱里踢回台灣的沖動。
若不是在台灣登機前一刻,多雅才領著大燈泡出現,若不是她堅持要大燈泡同行,若不是他不想計劃出差錯,若不是他一時心軟……
都是這些「若不是」,結果現在他自食惡果了!一想到這,他眼中的怒火更熾。
他不善的臉色讓辛起舞原本直行的路線,本能的偏歪斜向何多雅。
如果他不一直用那張隨時要火山爆發似的臉龐對著她,她或許不會那麼畏怯,可是瞧瞧他的表情,像恨不得把她直接打包丟回台灣似的!面對多雅時就那麼溫柔親切又多情,這也差太多了吧!
她可是多雅的好朋友,他要追多雅也該懂得愛屋及烏的道理才對呀!
更令人發指的是,他在臨上飛機前,還逼她答應那愚蠢至極的條件!
都怪她被免費的日本五日游沖昏了頭,才會想也不想的答應他……
現在能離他多遠就離多遠。
她對他視而不見的繞到何多雅身邊,目光直視,不讓他含怒帶怨的視線影響到自己。
「我肚子痛,想回飯店去了。」她愁眉苦臉的模著肚子,不想再跟閃閃發亮的鋼鐵怪物干瞪眼了,一點也不有趣。
她的要求對何多雅來說,不啻是天降甘霖。
「不行!-忍耐一下,等鐵塔燈滅了再走。」這不容許第二種意見的語氣,自然不是出自何多雅的溫馴小口,而是她身邊慣于命令的申康碩。
辛起舞往前踩了一小步要向他抗議,冷不防的,他的一記白眼狠射向她。
不過生理需求這次成功戰勝畏懼。
「那我自己去找洗手間,你們兩個在這里等燈滅好了。」他是不可能帶她回飯店了,還是她自己解決比較快。
四下望了望後,不再理會他們,她捂著肚子朝鐵塔旁,一個疑似公用廁所的牌子跑去。
大燈泡自動消失,申康碩心情很是愉悅的舉手看表。
「再等二十分鐘,我會送-一個驚喜。」他對何多雅說。
他的西裝口袋里正躺著一個小絨盒,小絨盒里有個戒指。
三克拉鑽戒當訂婚戒指應該夠了吧?
二十分鐘?!
他笑得愈溫柔,何多雅就愈膽戰心驚。雖然女孩子自己這麼想有點不知羞恥,但她真的可以肯定,他的西裝口袋里,此時此刻一定躺著一枚要向她求婚的戒指!
這是萬萬不能的!他們認識才三個月,她也只把他當朋友,又是上司跟部屬的關系,她對他根本沒有男女之間的感情呀……再說,她心里旱就有喜歡的人了……
不是申康碩不好,事實上他好得不得了!申氏連鎖企業集團的第二代,二十七歲,未婚,還是奧之華──名聞遐邇的高級燒烤餐廳的總經理。
至于外表那更是不用說,一百七十八公分的身高,精瘦修長的身材,立體深刻的五官,眼神銳利但迷人,笑起來左邊嘴角還有個小梨渦,神采飛揚,總是能輕易吸引所有人目光,他就是這樣的一個男人,擁有令所有女人傾倒的魅力。
除了她以外,她的視線這一輩子只會跟著那塊名叫丁鎮遠的磁鐵轉。
「啊!」無計可施之下,她舉手胡亂一指。「小舞在那里跟我招手叫我過去,我去看看!」
話剛說完,她人也跑得不見人影了,動作快得讓申康碩來不及反應。
又是星期五那家伙!他氣惱的皺眉朝方才何多雅手指的方向眺望,卻連辛起舞的影子都沒看到。才一轉眼,她也不見蹤影了!
這麼一耽擱,寶貴的時間又逃走了五分鐘,剩十五分鐘了!
他焦急的在原地踱步,兩手插進褲子口袋里,周圍的情侶愈來愈多,在甜蜜的兩人世界里,少了何多雅的他整個人灰蒙蒙的。
也有幾個男人的世界與他同色,因為此時他們身邊的女伴不是在偷瞧申康碩,就是光明正大的看著他,甚至拚命拋媚眼。
「咦?多雅呢?」辛起舞站在他身後向四處張望著。
申康碩猛地回過身來。
辛起舞瑟縮一下。
「干麼?」他看起來像要吃了她。
申康碩不是想吃了她,而是想殺了她!
「多雅呢?」他對她咬牙切齒,彷佛她是他的大仇人。
「我……我怎麼知道?是……是我先問你的吧?」故意大聲質問,想表現得理直氣壯,無奈結巴跟微抖的雙腳泄露了她的真實情緒。
申康碩冷怒的瞥了她套著牛仔褲的雙腿一眼,不屑的怞動嘴角。
「-好像忘記了在機場時我跟-說的話了,要我再提醒-一次嗎?小奴隸?」
他的長腿朝她邁了一步,渾身散發出森冷的脅迫感。
辛起舞不是不想動,而是該死的鐵欄桿正壓在她的背上,令她無路可退,更可怕的是她的鼻子好癢……
「哈啾!」她打了個大噴嚏。
鼻涕口水準確的全噴到了申康碩臉上。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高她一個頭有余,怎麼角度如此精準的噴了他一臉?!
申康碩閉著眼楮,牙根緊咬,慢慢的從口袋里掏出手帕來擦臉,額上的青筋隱隱跳動。
辛起舞也嚇到了,手捂著鼻子嘴巴,露在外面的眼楮驚恐的大睜,直到他睜開眼,想將她生吞活剝似的嘴角怞搐,面色鐵青。
「我不是故意的!是……是你一下子靠太近,身上的味道又太刺鼻,我才會忍不住……」她的自我辯護在他殺人不見血的目光下趨于無聲,連與之對視的勇氣也在瞬間消散得一絲不剩。
辛起舞!-這個懦婦!被一個男人凌虐到這種地步了還不懂得逃,簡直把全世界女人的臉面都丟光了!
這也不是她願意的呀!她在心里大叫。四天前她一定是腦袋不清,不然就是被下了什麼魔咒才會眼神迷蒙、涎著口水的答應他不合理的要求。
四天前的中正機場一角──
「-是多雅的朋友?要跟我和多雅一起去日本?」申康碩那張俊酷的臉上毫無歡迎之意,還在「我和多雅」這四個字上加重語氣。
而滿心沉醉在頭次出國到日本東京的興奮中,辛起舞理所當然的接收不到他不歡迎她這大電燈泡的訊息。
「是呀!」她興奮期待的直點頭。「你也是餐廳的員工?你好你好,我叫辛起舞。」她熱情的握住他的手猛搖,申康碩面色難看的硬是將手怞出。「你們餐廳的福利真好耶!不但免費招待員工出國玩,還願意免費招待我這個沒有關系的人!對了,你的同事們還沒來嗎?」她發亮的雙眼不停的在候機室里梭巡著,雀躍得像是胸腔里有無數只麻雀在飛來飛去一樣!
如果她不是那麼開心興奮,一個勁兒的沉浸在即將漫步日本天空下的想象里,她會看見他嘴邊那抹算計的笑意。
事實上,她有看見他在笑,然後也傻傻的笑回去。
不常有帥哥對她笑的!這下真賺到了,一趟免費的旅行,還有帥哥同行──這不就是她期盼已久的幸運日嗎?
申康碩倒覺得烏雲罩頂。
現在首要任務便是解決眼前這個活像吞了一百顆興奮劑的花痴大燈泡。
瞧了一旁表情心虛、極力回避他的視線的何多雅,他已經大致明白她跟這顆大燈泡是怎麼說的了。
他該生氣的,但仔細想想,跟這個粗枝大葉的千瓦燈泡不一樣,多雅本來就是個大家閨秀、家教良好的女孩子,雖然答應跟他一起到日本旅行,但女孩的矜持是根深蒂固的,當然會想找要好的女朋友同行了。
這他可以體諒。
「呃辛小姐……」
「叫我起舞就行了!」她仍是一派興奮狀。
申康碩真想叫她閉嘴,他不耐煩的抿了下薄唇。
「星期五小姐,為了未來這五天日本行能夠相處愉快,有些事我必須先跟-說清楚──」
「應該的!應該的!」辛起舞不停的點頭,亮晶晶的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著他瞧。
申康碩做了個深呼吸。耐性!
「其實我們公司的員工旅行已經結束了,這次的日本行應該只有我跟多雅,-是臨時多出來──」他的胸口突然被玩笑似的-了一拳,害他忍不住咳出聲來。
辛起舞捂住嘴巴的吃吃發笑。
「所以我說,你們公司很有道德觀念呀!孤男寡女怎麼可以一起去日本玩五天嘛,又不是男女朋友還是夫妻關系。總之,我很了解我在日本行里扮演的角色的,你放心!」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嘛!只是一起去玩五天而已呀,想那麼多干麼?
不過他們公司也真是大方,為了讓男女員工避嫌,還貼心的讓多雅找她當伴。
多雅上班的公司叫啥名字?辛起舞蹙起眉頭認真回想。好像是叫奧什麼的燒烤店……奧什麼呢?-!管他奧什麼!日本耶!每天只能坐在電視機前看日本旅游節目止渴的她,頭一次出國就到干淨時髦又昂貴的日本東京耶!她已經等不及要跳上飛機了!
申康碩的右手捂著左胸,胸腔中的火氣燒得他想對眼前的花痴女破口大罵。
不行!多雅還在看,為了她、為了自己的前途和未來,忍耐!
他放下手,調勻自己的呼吸。
「星期五小姐,我的意思是,-的旅費並未包含在公司的員工旅游預算當中,-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嗎?」他毫不客氣的對她說。
辛起舞不懂。
「我的旅費沒包含在……」他剛是怎麼說的?牽那不重要!她感動的望著他。「那是誰幫我出的錢?你告訴我,我一定要好好的感謝他!」嗚,現在這麼好心的人已經沒有幾個了耶!
之前還不確定,不過現在申康碩已經可以肯定,眼前這個女孩不是少根筋,就是神經太大條。
不過也好,她既然這麼認為,他也樂于順水推舟,省去他不少時間。
「誰出的錢不重要,重要的是幫-出錢的人剛好是我,而我對-有幾個小要求,而我強烈希望-一定要配合。」他的表情寫著「要不要隨-」。
辛起舞拚命點頭。
「嗯!我願意!」她的心情就像站在聖壇前對上帝發誓般的真誠。
申康碩點點頭,傲慢的看著她,像在看個小奴隸。
「在日本的這五天,-必須完全服從我的要求,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不可以有個不字。」他刻意刁難。
沒人願意當別人的小奴隸的,她悍然拒絕最好,他可以悠然愉快的與多雅享受兩人世界!
辛起舞想也不想的就點頭。
「就這個?」這也太容易了吧?
這很合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呀,況且乖乖听話五天就能獲得一趟夢寐以求的日本五日游,怎麼算都劃算!
沒想到這人長得帥,心腸更是好!她感動得眼泛淚光。
申康碩瞪著她看了許久,半晌後放棄猜想她腦子是否曾受過傷。
丟下她走向何多雅,露出最溫和迷人的笑容。何多雅秀氣婉約的鵝蛋臉上滿是惶然不安。
「別緊張,我沒有生氣。」他在她耳邊小聲安撫她,聲音性感中帶著磁性,情場浪子的名號可不是浪得虛名的。「我知道-在擔心什麼,放心,我不會逼-答應的。」他執起她的手,深情款款的印下一吻,一雙勾魂眼直直望進她慌張又迷惑的美眸里。
他知道她對他的追求仍在猶豫不決,雖然不知道原因出在哪里,但他相信自己無法抵擋的男性魅力,一定很快就能令她屈服在他懷里了。
「請問行李要放在哪里?」辛起舞的大嗓門硬是打破了他電眼發功,讓他得了內傷。
他頭一扭,狠狠的瞪住她。
辛起舞渾然不覺,只顧著左顧右盼。
何多雅連忙掙開申康碩的手,去拉辛起舞手中的行李桿。
「就在那邊,我幫-拿過去。」她不敢反抗強勢的申康碩,又對因她的謊言而來的辛起舞滿心歉疚,只好能做就做。
誰知道申康碩果斷的握住她的手腕,將行李桿遞放到自己手里。
「這種粗重的事不需要-做的,多雅-先去旁邊休息,我來處理就行。」
何多雅咬咬下唇,擔心的瞧了辛起舞一眼後,絞著手走開。
她一走,申康碩那張俊臉上的笑容立刻消失,面無表情的將行李桿重新塞回辛起舞手里。
「跟我走。」話還沒全傳進辛起舞耳朵里,他就自顧自的走開。
「喔。」她連忙拖著行李跟在他身後。自己的東西自己拿,媽媽有教過的,所以她完全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她是那麼快樂、那麼興奮,飛機沖向藍天後,她更覺得自己一個人坐在經濟艙里──申康碩給自己及何多雅買的是商務艙的機票──實在有些浪費,現在的她樂得可以生出翅膀來跟著飛機一起翱翔了!
而她小奴隸的日子也在飛機落地後,正式展開。
這四天,申康碩跟何多雅永遠走在她前面,她總是辛辛苦苦的在他們身後追趕,手里不是拖著他們及自己的行李,就是拎著申康碩買下的大包小包,她連想買個小發飾送給自己都沒辦法,只能眼巴巴的看著可愛的小攤子離自己遠去。
如果申康碩的瘋狂購物癖沒發作,他就會想別的招數來整治折磨她。
不是要她跑到幾條街外去買咖啡,就是要她排上幾小時的隊買塊小蛋糕,總算買到了,她也只能站在一旁口水猛咽的看他們吃吃喝喝,這簡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他還惡劣的不準多雅分給她吃!
她並不笨,到日本的第一天後,她就瞧出了端倪。
申康碩從不掩飾他對多雅的好感與熱情,對待多雅跟她的態度,比較起來簡直就是天差地別,好像多雅是閃閃發亮、惹人憐愛的白天鵝,而她則是毫不起眼、惹人厭的丑小鴨。
好吧!她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她明白自己的外表,氣質、家世、溫柔度、女人味,都差了多雅一截,但他也不應該把不屑表現得這麼明顯吧?沒听過天生我材必有用嗎?她辛起舞可是有一項無人可及的長項呢!
瞧扁她?早晚他會被她的天才給嚇死!
可惜她只敢在心底發狠,而這對目前的情況一點用處也沒有,更別提在這浪漫的夜景、絢爛的東京鐵塔下,她的口水鼻涕還噴了他整臉。
若不是處在公眾場合,若不是他才二十七歲,還有遠大的夢想要實現,若不是殺了她而賠上自己一輩子太劃不來,申康碩會二話不說舉起手來掐死她。
「太刺鼻?」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的。「-還敢說我身上的古龍水刺鼻?-這個該死的奴──」
隸字沒來得及鑽出他的齒縫,啪的一聲,上一秒還亮燦燦的東京鐵塔在瞬間整個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