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汶好久沒來我們家住了。」黃辛鳳笑得合下攏嘴,拚命幫靜汶挾菜。「你多吃點,別客氣喔!」
她一直很喜歡靜汶,也希望靜汶成為自己的媳婦,只可惜兒子跟靜汶天生就不對盤,毀了她美好的計劃。
「媽,她不敢吃茄子啦。」梁智桀故意笑著刺激她。
「誰說我不敢!」靜汶果然中計,挾起茄子一口吞下,但那肥肥軟軟的口感,
馬上讓她好想吐。看著她痛苦的表情,梁智桀一天的氣悶終於消去。哈!原來逗她不僅可以促進生活樂趣,還能消氣呀!
「不敢吃就算了,桌上這麼多菜,吃別的。」梁政憲看不過去的開口了。
「我吞下去了。」她像被逼著吞藥的小孩,吞下後還不忘現一下。梁智桀笑著。「幼稚!」裴靜汶踢他一腳,他悶哼一下,不敢聲張,只能瞪著她。結果這一頓飯,就在桌面上說說笑笑,桌面下你來我往中,終於結束。靜汶順手收拾碗筷,黃豐鳳切水果,大家一如往常地說笑聊天,自然得就像一家人,裴靜汶身處其中,完全不覺得自己是外人。
小時候由於父母長年都在國外,前幾年更移民去美國。雖然只剩她一個人留在台灣,但平常有梁智桀陪她斗嘴,還有關心她、疼她的梁家二老,再加上工作,她的生活既豐富又忙碌,幾乎沒有嘗過孤獨寂寞的感覺。
時間已晚,梁家二老已經上床就寢,梁智桀在樓上書房忙公事,靜汶看完新聞,洗好澡,換上梁媽媽借她的睡衣準備上樓睡覺,才正要打開梁智桀的房門,就看見他剛好從隔壁的書房走出來。
她沒理他,逕自走進房間,霸佔住他的大床。
「喂,別太過分!下來!」梁智桀拉著她光滑的腳踝。
「梁智桀,你不是說床讓我的嗎?」靜汶掙扎著、踢著,但他總有辦法令她掙月兌下了。
「我什麼時候答應過你了?我只說把房間讓你,可沒打算把床讓給你。」
「可惡!小氣鬼!」靜汶抓住床頭柱,死都不下床。
「下來!」梁智桀也很堅持。
「不要!」靜汶叫著。
忽然,梁智桀放開她,月兌了上衣換上絲質睡衣,躺在床的另一邊,希望她知難而退,沒想到她竟然拿被子蒙住頭,無視他的存在。
她才不在乎梁智桀躺在她身邊咧,此時此刻,只要有床睡,只要身邊不是「小強」,誰睡都可以。
「你——」梁智桀氣結。實在拿她沒法,他抓過另一端被子蓋住自己,被子里,兩人又開始拳來腳去——
「裴靜汶,你知不知道什麼是男女授受不親啊?睡在同一張床,讓人看見了會怎麼想?」
「你怕人家說,就下去啊!」
折騰了一夜,疲倦的兩個人終於暫時休兵睡去。
一早,陽光喚醒了梁智桀,他睜開眼,發現裴靜汶競趴在他胸膛上,美麗的黑發披散在他敞開的胸前。
這個女人,敢情是把他當成無尾熊最愛的尤加利樹了。
他挪動一體,她嚶嚀了一聲,卻更加抱緊他,這就算了,她的臉還在他胸前摩挲著,害他立即全身僵硬,感覺身體的熱氣往某處集中,他明白這代表什麼,於是他定住,不敢再動。
他瞪著天花板,靜待欲念退去,可是她柔軟的身子、嬌媚又不失可愛的睡態,只會令他欲念不降反升,於是他只好粗魯地將她從身上拉開,但熟睡的她,還是沒有醒來。
他單手撐起身,看著她的臉,記起她的臉貼在他胸前的柔滑觸感,忍不住用手踫觸她吹彈可破的肌膚,這一踫似乎上了癮,他伸出手指,描過她濃淡合宜的眉毛,有些孩子氣的鼻尖,性感的唇辦……
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這麼仔細地看著她。以往他只知道裴靜汶很漂亮,但並不知道原來她也有性感的一面,想到這性感的一面只有她的男朋友才能見識到,他心里不禁升起怪異的感覺。
此時,裴靜汶醒了,她睜開眼對上他的眼,讓他不禁尷尬地微微紅了臉。
「走開啦!干麼盯著我看?我睡著的時候很美嗎?」她毫無雜念地啐了一聲,翻過身,繼續蒙頭大睡。
「我……我在看你有沒有把口水流到我的枕頭上!」
「喔……」她睡意正濃,不過仍故意嘶地一聲,吸了好大一口口水。
「喂,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衛生啊?」剛才的美好想像全幻滅了啦。「快起床!」
他粗魯地拉起她,靜汶抗拒著,拉扯中一個不小心,砰一聲,靜汶的頭撞到了床頭櫃。
「啊——好痛!」她柔著後腦,痛得眼淚都飆出來了。
「我看看。」他焦急地想檢視她的傷,卻被她打了一掌。
「不要你管!」
「你們兩個在干麼?一大早就吵吵鬧鬧的。」黃辛鳳听到吵鬧聲特意進來,雖然看到兩人睡在同一間房,卻也不覺得訝異,因為她知道這兩個不對盤的人,就算睡在同一張床也不會有火花。
「我……」梁智桀有些無措地看看母親,再看看裴靜汶。
「咦?靜汶怎麼哭了?是不是你又欺負她了?」
「我……」梁智桀想道歉,但靜汶卻打斷他——
「不是他,是我自己剛剛不小心撞到頭。」吵歸吵,她可不想害他被罵。
「睡得好好的,怎麼會撞到頭?唉呀!都腫好大一個包了。你等等,別動。梁媽媽拿冰袋幫你冰敷。」黃辛鳳焦急地下樓去。
「你不要緊吧?」剛才那一撞好大聲,他擔心得皺緊眉頭。
「你也會擔心我啊?」
「我們是競爭對手又不是仇人,你要是掛了,誰來跟我競爭?」這是他的理由,仿佛這麼說才能解釋對她愈來愈激增的在意。
她哼了一聲,繼續柔著頭。「你顧好你自己吧,每次都咒我。」
「我幫你吧。」他不容她抗拒,拿開她的手,輕柔地在傷處按柔著。「疼吧?」他問著,無法騙自己,他真的很心疼。
「你自己不會撞撞看?」靜汶沒好氣地白他一眼,不過撞到的地方經他一柔,真的比較好痛了。
「對不起……」他輕輕說道。
「什麼?!」靜汶驚訝地跳起來,一臉不敢置信。「你跟我說對不起?」
梁智桀點頭。男子漢敢做敢當,雖然不知為何會突然想跟她道歉,但說都說了,即使有些難為情,也沒什麼好否認的。
「哇!梁智桀你跟我道歉耶——這輩子我听過你說過千千萬萬句話,就是沒听過這句。再說一次、再說一次啦——」她好開心,美麗的眸子閃閃發亮,早就忘了頭上的包。
「別得寸進尺。」他尷尬地咳了幾聲,正不知怎麼應付她時,幸好母親拿著冰袋進來了——
「快給靜汶敷上,等一下帶她去掛急診。」
「梁媽媽,不用了啦。」梁智桀剛才一句「對不起」,讓她開心得傷都好得差不多了。
「怎麼不用!萬一有內傷怎麼辦?阿桀,等一下一定要帶她去,我先下樓準備早餐。」下樓前,黃辛鳳還一直交代著。
「我看等一下還是去掛個急診。」
「又沒有流血,我頭也不暈,沒事的。」她揮揮手,下床往陽台走去,心情好得不得了。
「喂,你干麼?」他看她攀著陽台,嚇了一跳,心髒懸在半空,身體也隨著她不穩的身子微晃。
「回家呀。」她半個身子掛在陽台外,努力想把腳跨上自家陽台,想學他以最快速的方式回家。
「你不會爬,快回來!」他擔心地叫著,但一見到她皺起眉,好強地揚起下巴,他馬上後悔自己說了這句話。
「你就可以,為什麼我不行?」她逞強地翻過,站在自家陽台,拍拍手,很得意地說道︰「很簡單嘛!」
見她雙腳著地,安全地進入房間,他吊在半空中的心終於安了下來。
「你可不可以別惹麻煩呀……」梁智桀滿頭大汗,低聲哀嚎。
這個女人,總是這樣讓他提心吊膽!
昨天梁智桀一句「對了起」讓她作夢都會笑,再加上「小強」已經不知所蹤,威脅暫時解除,讓裴靜汶昨天、今天,心情都好得不得了。
而且好事似乎一件件地來,連平常開車她最難應付的轉彎,今天也開得特別順,一下子就把車開進公司樓下的停車場了,再加上懷中又有簽好的合約,想必今天肯定是一個美妙到極點的好日子!
她哼著歌走進行銷部,腳步輕松愉快,她好心情地和部門里所有人打招呼,可是大家都是笑一笑,又趕緊把頭低下,不敢注視她太久,氣氛有些凝重,靜汶覺得怪怪的,但好心情的她,沒太在意。
直到她進入自己的辦公室,直到她發現所有有關茶樹代理案的資料全不翼而飛的時候,她的快樂瓦解了——
她沖出辦公室,雙手插腰,大吼︰「誰拿了茶樹代理案的資料?!」
「這里……」江志剛怯怯地舉手承認,早就知道經理一定會大發火,他早已經有受死的準備了。
「為什麼會在你這兒?」她的美眸冒火,知道江志剛不可能無緣無故拿她的東西。
「是總經理怕您太累,要我接下來的……」江志剛修飾地說道。
又是他!「為什麼?」
江志剛看著她,一句話都不敢多說,總經理有交代不準說,而自己的頂頭上司又得罪不了,所以乾脆都別開口。
「江志剛,請問你是在誰的底下做事?」她眯著美眸,寒光四射地欺向他。
「當然是您。」可是總經理職位更高、權力更大呀!
「我平常對你不好嗎?」
就是太好了,所以我才會冒著被您殺頭的危險,攬下這項艱苦任務,以免您被色豬吃了呀!江志剛在心里下斷OS。
「江志剛!」他始終不開口,惹火了她。「等我從總經理那里回來,你就死定了!」
她頭一甩,旋開身,跺著重重的步伐沖出去。
「我完了……我完了啦……」靜汶走後,江志剛立刻抱頭哀叫。
「別擔心啦,經理心腸最軟,吃軟不吃硬,只要你哀求個幾句,外加兩滴淚,經理一定會原諒你的。」同事安撫著他。
「但願如此。」江志剛在胸前畫著十字。阿門!
似乎每次進梁智桀的辦公室,她都是這麼地氣急敗壞——
「梁智桀!」
辦公室的大門依照慣例,被霍一不用力推開,外頭的助理早就看慣這一幕,而總經理也從沒說過要攔住裴經理,或者請她敲門通報,所以助理都任她去,反正只要是裴經理,這公司沒有她去不了的地方,更不須通報了。
「呵呵——一大早精神這麼好?」梁政憲坐在沙發上,笑看著這位怒火沖天的俏佳人。
「呃……粱伯伯……我不知道你也在。」好尷尬,怒火像遇到水似的,瞬間熄了。
她是來吵架的,沒想到梁伯伯竟也在,這樣她就不好盡情地跟梁智桀吵,畢竟晚輩的事應該由晚輩自己解決。
「我和阿桀也說得差不多了,你們聊吧,我回去了。」梁政憲體貼地說道。
等梁政憲走後,靜汶一抬眸,怒火馬上回到眼中,她瞪著他,一言不發。
梁智桀任她瞪視,他知道她是為了何事而來,驕傲又好強的她怎能忍受努力的一切就這麼拱手讓人,所以她的怒氣是可預見的,不過他有得是辦法消除她的怒火。
裴靜汶等著他開口,結果他卻把她當隱形人一樣,只顧著做自己的事,接了三通電話,批了好幾件公文,就是沒看她一眼。
她煩躁著,欲言又止,來回踱步,終於,她還是忍不住開口——
「梁智桀!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
「說什麼?」
她深吸了一口氣。「為什麼那麼草率就把我負責的案子交給別人?」
「你太忙了,而且,再過幾天還有一件新的代理案需要你去洽談。」
「可是也不能這麼突然呀,連問都沒問過我!」她叫道。「你就不能有一點總經理的樣子嗎?你凡事不經過大腦、任性而為、不計後果,怎麼做大事?虧我還把你當成競爭對手,原來我看錯人了!」
看吧,這些話怎麼能讓梁伯伯听見,要是他知道唯一的兒子這麼不爭氣,肯定氣到爆血管。
她對他的評語他完全可以一笑置之,但她對他的失望卻令他胸腔發悶,第一次,他有股想向她解釋的沖動,但他忍住了。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這麼在乎這件代理案嗎?」他看著她。
為了這件案子,她一個多月來吃不下睡不穩,還差點失身給史費柱,他不懂,為什麼她要這麼在乎。
「還用問嗎?當然是想完成我的責任。而且如果案子沒簽成,公司的損失你不會不清楚吧?」幸好合約已經到手了。
「就這樣?不是因為我?」他不信。
以前經銷的產品也有一些很冷門,可是她從來沒這麼在意過。
而這次的高級茶樹系列產品,是他獨排眾議,執意要代理的,其中的意義已經不是單純地賺或賠。如果失敗,股東們將不再相信他的眼光,他這總經理的職位於年底合約到期時,肯定無法續任。
可是,靜汶怎麼可能會在乎他、幫他呢?他的無能不是剛好突顯她的能干嗎?或許她還會是下一屆的總經理呢!
她大可撒手不管的。
但,如果不是,那她為什麼要這麼在乎?他真的不懂。
「你——你少臭美!」不知為何,他的話令她的心跳加快,像是心虛,像是被說破了什麼,害她有些口乾舌燥,臉還微微發熱。
「那找個理由說服我。」
「還要什麼理由!責任、當然只有責任!」她像是在掩飾什麼地叫道︰「不跟你說了啦!你喜歡給誰做就給誰做,我不管了!哼!」
她下巴拾得高高地走出去,背影非常僵直不自然。
看著她的背影,梁智桀笑了出來,瞧她那急欲解釋的模樣,和故作鎮定走出去的樣子,分明是想掩飾心虛嘛!
想不到她也會在乎他呀?
想著,他的心像浸了蜜,目光柔了下來,嘴角的笑是那麼的溫柔……
回到行銷部,剛才那心虛的感覺還是沒消去。裴靜汶也不懂,自己為什麼這次會這麼拚命、這麼在乎。
當然,在工作上她一向是盡全力把事情做好,但這次,她知道自己有些不一樣,不單是責任而已,還有著擔心和焦急,心里總記掛著茶樹經銷合約,吃飯想、走路想,連夢里都想……
合約簽成了,她沒有成就感,也沒計算自己將獲得的獎金有多少,只有滿滿的開心和安心,連在夢里都笑得好開心。
她是怎麼了?難道真是為了梁智桀?
她記得那天開會時,他拿著企劃書,自信滿滿地向股東們推薦高級茶樹產品的好處,但股東們全都不屑一顧,直到梁智桀拿自己的前途當保證,股東們才願意姑且讓他一試。
她還記得,當時的自己好氣憤、好焦急,不懂為什麼這麼好的東西竟然有人不識貨呢?更不懂粱智桀干麼這麼笨,還賭上自己的前途?她氣極了,立即起身附和,保證將會以最頂尖的行銷策略把產品打入市場。
那是第一次,她與他站在同一陣線上,並肩作戰。
也許她真是為了梁智桀才這麼不顧一切的吧,但那又如何?梁智桀雖然和她不和,但他並不是壞心眼的人,只要有理,她還是會幫他的。
遲鈍的她並未發覺自己的在乎程度,早就已經超過所謂的「幫理不幫親」了。
「經理……」江志剛攔住正在恍神的靜汶,一副負荊請罪的模樣。
「你進來。」看見江志剛,靜汶一張俏臉又繃了起來。
關上辦公室的門,江志剛頭低低,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經理……」
「別以為裝可憐我就會放過你!」她逼自己硬起心腸,絕不能對他心軟。「說!為什麼瞞著我接下案子?還有,為什麼總經理會突然把案子交給你?」
回來的路上,她想了想,覺得梁智桀的話很可疑,以前她手上同時好幾個合約在洽談,也沒見他讓她把工作量分攤出去,怎麼這次問都沒問她,就擅自決定。
「是總經理不讓我說……」
「那現在你決定說了嗎?」她瞪著他,語帶威脅。
江志剛想過了,也許說實話才能免除一死。
「行銷部每個人都知道經理您為了這件合約,不但勉強自己赴史費柱的約會,還要忍受被他毛手毛腳,我們看不過去,所以有人跟總經理提了一下,總經理好生氣,又擔心你被吃了,所以才會要我立刻接下案子……」
「你們干麼去跟他說!」她好生氣,可是梁智桀的擔心卻又令她心里泛起一股感動,眼眶熱熱的,霎時仿佛覺得之前所受的委屈全都值得了。
「我們也是為了您好……」他的聲音好弱。
「算了//這次先不跟你計較,下次如果敢再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擅自作主的話,我一定剝了你們的皮!」
「你原諒我們了?」他不敢相信地睜大眼。
「不然咧?」她受不了地瞪著他。「還不回去工作!」
江志剛聞言,立刻歡喜地奔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裴靜汶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整個行銷部都是她帶出來的精英,都是曾經和她一起加班熬夜的夥伴,她的心向著他們,當然也舍不得責備他們。再說,這次大家全是為了她好,她更沒有理由責備。
而且,不經過這次她還不知道,原來梁智桀也會擔心她呢!
一想到這兒,她的心就好雀躍。她托著腮,紅唇輕抿,笑意直達眼底,臉上全是窩心的甜蜜,只是自己並沒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