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八里渡船頭。
天氣陰沈,海邊風勢愈來愈強勁,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勢。
剛從南部北上的蘇-緊抓著小小的行李袋,快步上船。
船搖晃得厲害,個兒嬌小的她努力維持平衡,趕緊找了一個角落坐下。她一邊看著岸上加快腳步的人群,一邊隨意地撥撥及肩的長發,一雙水靈靈的大眼中盛滿和善的笑意。
可能是快下雨的關系,岸上旅客急忙結束了游覽,全涌上了船準備回淡水碼頭。船艙里以老人、小孩居多,年輕的、不怕風浪的幾乎都站在船艙外。
「伯伯,這里給您坐!」蘇-起身把位子讓給一位剛走進船艙的老伯伯,看看外頭的風浪,她決定留在艙內就好。
船開了,她環視著艙內,由于風浪有些大,幾乎所有年輕人都懂得把位子讓給老弱婦孺,唯獨……那個坐在角落、緊盯著手機的男人除外!
「先生……」蘇-小心地移到他跟前,她蹲,認真地看著這個面無表情的男人。「先生,能不能麻煩你把位子讓給她們坐?」她微笑指著一旁站著的幾位歐巴桑。
突然被打斷思緒,正觀察手機收訊的任遠感到非常不悅,他抬頭瞪了她一眼。「為什麼?」
「嗄?」蘇-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愣了一下。「呃……因為他們年紀大了,現在的風浪又這麼大,很危險的。」
「年紀大不等于體力差。」
「但是總不比年輕人靈活呀!」蘇-耐心地說服他。「先生,你讓位子給她們,她們會很感激你的。」
任遠不耐煩地道︰「我不需要讓人感激。」
「為什麼?」蘇-有些疑惑地問道︰「讓人感激,就會帶給你快樂啊!難道你不需要快樂嗎?」
任遠臉一繃。「不需要!」
他這輩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快樂,自從父母經商失敗、雙雙自殺後,快樂早就和他絕緣。
蘇-驚訝地望著他。
怎麼會有人不需要快樂呢?那他的日子不等于一片黑白?蘇-不但不了解他的想法,甚至還開始對他感到同情了。
任遠被她看得不悅起來,他轉過頭,不再理她。
他很不喜歡她晶亮的雙眼,那無憂無慮的天真眼神,好像在她眼里,天下全是美好事物,而且她眼里毫不保留顯現出的同情更令他嗤鼻。
他可是任氏集團的總裁,任氏旗下的「CUMO電信」,不但在台灣佔有極大的市場,更是亞洲區手機的流行指標。他是這麼成功、這麼意氣風發,甚至能夠呼風喚雨,怎麼會需要她的同情?這個女人未免也太濫情了吧!
他移開眼神,看向她身後,問道︰「她們是-什麼人?」
「她們?」蘇-回頭看看歐巴桑們,聳聳肩。「不認識啊。」
「既然這樣,-沒必要為她們著想。」說完,他閉上了眼,表明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
呃……好冷淡的人喔。
「那……好吧,不好意思打擾了。」
說服不了這個冷漠、毫無同情心的男人,蘇-不再勉強,她起身準備離開,但是突然一個大浪打來,船身晃了一下,蘇-一下子沒站穩,她驚呼一聲,整個人撲進任遠懷里,她連忙緊緊摟住他,直到船身穩下來。
任遠扶住她的雙臂,有些好笑地看著她。
看那些她擔心的歐巴桑們個個站得穩如泰山,只有她跌得東倒西歪,該被讓位的人應該是她吧。
浪平後,蘇-抬起臉,不好意思地對他笑,她撐著他的雙肩,努力站好──
「對不起,船真是晃得太厲害了……」說完,她蹲低身子,以有些好笑的模樣慢慢移到扶桿旁,然後又回頭對他燦爛一笑,道︰「先生,剛才真的非常謝謝你,你人真好。」
她還以為這個冷漠的男人會推開她呢,所以剛剛她才會用力地摟住他,怕自己摔得四腳朝天。不過他竟然很快就扶住了她,看來,他還是挺有同情心的嘛!
任遠無視她的感謝,依然是面無表情。
彷佛早就知道他會有這般冷淡的回應,蘇-無所謂地回他一笑,然後愉快地看向任遠身後的窗外。
淡水就快到了,只要再搭捷運就能到台北市了!
任氏集團的辦公大樓就在台北市中心,一想到今後能在任氏集團的總公司上班,她連作夢都忍不住要笑。
原本她只是任氏集團旗下手機組裝工廠的小助理,但因為在某次機緣巧合下,她幫來自總公司的主任吳永在跑腿辦事,認真的態度受到賞識,所以才會有這個調職的好機會。
雖然任氏集團的員工福利已經不錯,但只有在總公司上班的員工才享有配股,因為他們是集團里的菁英。所以,能到總公司上班是工廠里每個同事的夢想。
原來自己也有擠進菁英行列的一天呀!一想到這兒,蘇-就忍不住開心地自顧自笑了起來。
任遠看著一會兒傻笑,一會兒發呆的蘇-,非常不解。難道任何事情都能讓她開心嗎?
看來,又是一個不知人間疾苦、世道險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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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船緩緩靠岸,蘇-望向岸邊,不禁眼楮一亮。只見八名穿著深色西裝的男子及一位年輕女子站成左右兩排,必恭必敬地似乎在等著誰。那女子梳著發髻、身著鐵灰色套裝的樣子看起來好專業、好成熟,蘇-羨慕地看著她,很希望有一天自己也能展現出這種精明干練的模樣。
下了船,她小心翼翼地從他們中間走過,見他們動都不動,目光專注地往船的方向看,蘇-忍不住好奇地回頭,想知道他們在等的到底是哪個偉大的人物。
只見剛才那個盯著手機不放的男人緩緩走下船,年輕女子立刻迎了上去。
呵∼∼答案揭曉,原來他們在等的就是那個冷淡的男人呀!
原來他來頭這麼大?難怪會這樣不苟言笑、惜字如金了。蘇-覺得好有趣,不過她沒多做逗留,因為新的生活、新的工作還在等著她呢!
「林秘書,我不是請-和司機開車來接我就好嗎?」這樣的陣仗排場令向來低調的任遠非常不悅。「其他人怎麼回事?」
「對不起,總裁。」秘書長林綺芸抱歉道︰「淡水分公司的主管們,听說您在親自測試手機的收訊情形,所以立刻趕來接您。」
面對總裁嚴峻的臉色,此刻,鮮少見過總裁的分區主管們才知道自己拍錯馬屁了,個個惶惶不安地低下頭。
任遠雙眼凌厲地掃過每張惶恐的臉。「林秘書,按公司規定處理。」
任氏集團鐵紀如山,就是因為這一條條鐵的紀律,才能成就今日的任氏集團,所以他絕不允許、也不能原諒任何觸犯規定的人。但相對的,如果表現杰出,他給的獎勵也絕對會讓員工開心到痛哭流涕!
一個企業的管理,有賞有罰,是絕不容許被混淆的!
「是。」林綺芸用筆記了下來。
剛才她力勸這些主管離開,結果沒有人肯听她的話,總裁最恨那些只想攀親帶故、卻不安分在工作崗位上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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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行程呢?」任遠坐上車,問道。
「今天五點有例行會報,開會的資料我已經準備好了。七點您和全福電子劉奕翔董事長約在六福皇宮用餐,討論IC代工合作方案。」
「嗯,好。另外麻煩-九點幫我召集行銷組、十一點召集研發部工程師,告訴工程師會議預計到凌晨一點。」任遠臨時又追加了行程。
「是。」對于總裁如此積極、拚命的工作態度,進入公司兩年的林綺芸早就見怪不怪了。
總裁的時間幾乎都花在工作上,時常加班的他很少回住所,吃睡幾乎都在公司,真的是她見過最認真的老板了,在他的領導下,難怪任氏集團能快速竄起,成為通信產業的龍頭。
回到公司,任遠一秒也不浪費地進入會議室,所有與會人員也已經全部到齊。雖然每個位子上都依照慣例,貼心地放了精致的小蛋糕和一杯咖啡當下午茶,但嚴肅的氣氛讓蛋糕變成了仙人掌,咖啡也成了毒藥,沒有任何人有心情去嘗一嘗。
「報告總裁,」人事經理首先被點名報告。「產品事業部擴編需要的人力資源,已經全權委托皮爾諾人事顧問公司,從今天開放面試至月底結束,下個月一號起十五天會有一連串的職前訓練。」
「這次公司通訊系列產品主攻韓國市場,不能輕忽,主任級以上的人選由我決定,助理級以下也需要事業部經理同意。」處事一向謹慎的任遠,決定破例親自面試。
韓國通信市場因為有政府的保護,所以並不好打入,但一旦進入且被接受,必定成為明日之星,所以絕不能讓一絲絲小差錯壞了他的進軍計劃。
「CUMO電信」是台灣著名的電信企業,以精美設計及人性需求為定位,獲得了台灣市場近五成的佔有率,成為時下年輕人的最愛。
現在,他要把這套行銷模式帶入韓國,並依韓國人的習慣調整手機功能,相信在未來,「CUMO」將成為全球手機流行代名詞。
其實在十年前,「CUMO」只是一家小規模的通信工程行,當時任遠只是一個小小的接線工程師,因為老板經營不善,他大膽地接了下來,並以敏銳的市場嗅覺,全心加入電信戰場,開始研發各式通信產品,五年前更因得到美國商展的最佳產品設計展而一夕成名,公司並在兩年前成功上市,當然,他的責任也隨之加重,在工作上只能更加努力。
「很好。」在公關部門會報了此次進軍韓國的廣告企劃後,任遠點頭道。「林秘書,明天挪出空檔,我要和廣告公司見面。如果沒其他事,散會。」
于是,例行的下午茶會議,在六點準時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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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的夜晚果真和鄉下不一樣,鄉下地方只要太陽一下山,就迅速變得安靜,彷佛世界都慢了下來,但台北卻是天色一暗,才是華燈初上,燈紅酒綠,路上的行人急忙走著,彷佛真正的熱鬧才正要開始。
出了捷運站,蘇-依著老同學許芳霖給她的字條指示搭上公車,在南京東路上下了車,步行幾分鐘後轉進一條巷子。
找到許芳霖住的公寓,樓下滿滿一整排的機車,立刻讓蘇-嘆為觀止──
「哇!我們全村的機車加起來都沒有這里多啊!真是太強了!」帶著驚訝,蘇-按了門鈴,門很快就打開,她步上幽暗的樓梯,爬上了四樓。
「蘇-!」許芳霖見到好同學終于到了,開心地拉著她的手。「-終于到了,我等好久喔!-怎麼這麼晚才到?」
「對不起啦!」蘇-也開心地笑著。「阿姨叫我上台北第一件事要去八里的財神廟拜拜求平安、求工作順利賺大錢,所以我才會這麼晚。」不過就因為去了這一趟,她才遇到剛才那個不可一世的男人,也算是長見識了吧。
「-阿姨還好吧?」許芳霖問著,順便帶蘇-走進自己分租的雅房。
「很好啊。」
比她還樂觀一百倍的阿姨周素美,和她已故的母親是十分要好的手帕交,所以母親臨終前把十歲的她交給阿姨,而阿姨待她就像親生女兒一般。
蘇-的父親在她五歲時就過逝了,身體不好的媽媽為了照顧她,也因為過度勞累而一病不起,最後離開人世。但她並不會因此而覺得孤單,因為她有最疼她的阿姨,和最好的朋友陪著她,所以,她仍是全天下最快樂的人。
「我房間很小喔,這幾天-要跟我擠一下,等假日我再陪-去找房子。」許芳霖幫她把行李放在衣櫃上方。
「沒關系,有地方住就很好了。」蘇-露齒甜甜一笑。
許芳霖是個很愛干淨的女生,她的房間雖然很小,但井然有序,感覺很舒服。
「-吃晚餐了嗎?」
「還沒有。」由于太興奮了,一整天沒吃東西的蘇-,都忘了餓呢!
「走吧,南京東路三段附近有一家超好吃的炒米粉,就在六福皇宮飯店附近的巷子里,我帶-出去吃。」許芳霖拿了錢包,鎖了門。「台北的小吃又多又好吃,-來台北一定會變胖的。」
「真的嗎?」蘇-笑了。「我如果能再胖一點,阿姨一定會更開心。」她天生就是吃不胖的體質,她也希望自己能再胖一點,不要老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跟她堅強的個性一點都不配合。
邊說著,兩個女生手拉手下了樓,許芳霖牽了機車,載蘇-到飯店前。
「-等我一下,我去停車,不要亂跑喔。」許芳霖把機車騎進巷子里,留蘇-一個人站在飯店前的馬路邊。
蘇-看著有如電影場景般豪華氣派的大飯店,感到十分新奇。從玻璃帷幕看進去,剛好是飯店的義式餐廳,餐廳里閃爍晶亮的流蘇水晶燈和垂掛的橘紅色布幔營造出奢華的氣氛,讓蘇-看得目瞪口呆,簡直無法想象會進去消費的都是什麼樣的人。
正當她看得忘我時,飯店門前的門房突然朝她走來,她以為對方是要招呼她,連忙不好意思地退開,結果原來他是要迎接一位開著豪華房車的客人。
蘇-回頭看去,那個男人一下車,她馬上就認出他了,因為他的酷帥性格和冷淡,實在太令人印象深刻了!
「哈-!」能在陌生的地方遇到熟悉的面孔,讓她一下子情不自禁地跑到他面前,熱情地打招呼。「還記得我嗎?好巧喔!又遇到你了!」
任遠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認出是她,但他實在懶得和這種天真過度的女孩多打交道,于是他什麼也沒說,就轉身走開。
蘇-以為他沒認出她,于是抓住他的手。「你不記得我了嗎?我們今天搭同一條船呀!」
「放手!」
他的聲音冷得簡直可以凍死人,但是,彷佛一座冰山也壓熄不了她的熱情似的,蘇-不死心地繼續問道︰「還是不記得嗎?」
這次不悅的任遠沒有開口,而是甩掉她的手,可是嬌小的蘇-沒料到他會這麼做,結果被這麼一甩,便踉蹌一下,跌倒在地。「哎!」
這個結果任遠完全沒料想到,看蘇-跌倒,他也愣了一下。但向來冷漠的他,並沒有打算前去扶起她。
蘇-沒怪他的粗魯,只是伸出手等他拉她一把,可是他遲遲沒有動作,這下連好脾氣的蘇-都忍不住抱怨︰「喂,你害我跌倒,不是應該扶我起來嗎?」
「小姐,我來吧。」門房立刻向前。
「不,我要他扶!」個性冷淡沒關系,可是怎麼能連基本的禮貌都不懂呢?蘇-還是第一次踫到這麼奇怪的人。不知怎麼,他愈是這樣冷淡,她愈是想要他來扶她。
听她這樣說,任遠頓時感到不屑。
依他看來,這個女孩根本沒事,她只是想耍賴,又或許想在他身上訛詐一筆,他可不想和這種人攪和下去。很快地看了她一眼,他馬上轉身準備離開,卻听到她突然大叫起來──
「啊──我的手煉呢?!」蘇-驚愕地看著光溜溜的右手腕,她隨即跪在地上,慌張地找了起來。由于天色已經暗了,光是借著飯店前的暈黃燈光根本不夠。
任遠回過頭冷眼看著她,懶得搭理。
這個女孩一定是因為下午在淡水看過他的排場,知道他大有來頭,才會一路跟著他。
先是在飯店門口巧遇,然後又來跌倒這一招,接著就是遺失貴重物品,最後呢?她想把責任怪在他身上,向他索賠吧!爛把戲!
不過,他倒是滿想看看,這把戲到底還可以多麼地沒創意。
他冷冷地道︰「掉了再買就是了。」
「不行啦!」蘇-睜大眼著急地四處搜尋著,當她總算看到手煉掉在一旁的水溝蓋上,才露出放心的笑容。
沒想到,就在她伸手要撿起手煉時,鏈子竟溜進水溝里了!
她本能地撲向前去抓手煉,還把手指伸入水溝縫里,試圖搶救,卻還是撲了個空。
任遠被她的動作嚇了一跳。這個女人是不是腦袋有問題?竟然把手伸進寬度才兩公分寬的水溝蓋的縫里,手背也因此擦傷,滲出血絲來。
他立刻拉住她。「別找了!」
「不行的!」蘇-搖頭,她掙月兌他,再度趴在水溝蓋旁,並拜托門房道︰「先生,拜托幫我拿手電筒好嗎?再幫我找找有沒有可以勾的東西。」
「好的!」看她焦急的模樣,門房立刻跑回飯店拿。
「蘇-?」此時,停好車的許芳霖走到飯店前,看見好友竟趴在地上,連忙跑過來。「怎麼了?」
「芳霖快幫我,鏈子掉進去了,我拿不到!」她焦急惶然,淚水就要奪眶而出。
「……別找了。」任遠終于產生一絲愧疚,畢竟是因為他,才害她掉了東西。「多少錢?我賠給。」
「是呀,別找了,水溝蓋是封死的,手煉又是那麼小的東西,-撈也撈不到的!」許芳霖也勸著她。
「不行!這是媽媽生前留給我的唯一東西,我不可以掉的。如果找不回來,我連可以想念媽媽的東西也沒有了,不可以的……」她著急地哭了。
她的話震住了任遠,瞬間將他的思緒拉到二十年前,那晚他父母忍心棄他而去時,除了留下一堆債務,並未留給他任何東西,他彷佛能感同身受,明白失去父母,卻怎麼也想不起父母面孔的感覺是什麼。
他眼神逐漸變深,看著她嬌小卻不放棄的身影,某種悸動涌上胸口,提著公事包的手也悄悄握緊。
但飯店大廳傳來的整點報時音樂,拉回他的理智,剛才不小心流露出的感性,早已消失。
他想起自己和劉奕翔還有約,連忙走進飯店,但在進門前,卻忍不住回頭深深地看了蘇-的背影一眼。
從門房手上接過手電筒和鐵絲的蘇-,完全沒注意到任遠已經離開,她抱著微乎其微的希望,依然努力地撈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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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然會遲到!」劉奕翔看著腕表,調侃一向分秒必爭的任遠。雖然才遲到兩分鐘,但在任遠的人生里,這是不被允許的。
「少廢話!」任遠瞪好友一眼。他拿出合作方案準備討論。「這份合作方案你先看一下。」
「不先吃飯嗎?」劉奕翔瞪著這個工作狂。合作十年了,他怎麼還是老樣子?
「邊吃邊說。」任遠非常善用時間。「時間不該浪費在吃和睡上面,有能力工作就該努力。」
「錯了,工作是為了賺錢,而賺錢的目的就是為了享受!」劉奕翔模著愈來愈圓的啤酒肚,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辯道。
「難怪你的身材會走樣,才三十六歲就已經出現中年人的老態了,我看你明天開始跟我上健身房吧。」
任遠習慣每天早上進健身房一小時,他健身的目的不是為了保持身材,而是為了維持最佳體能以應付一整天的工作量。
「饒了我吧!」劉奕翔馬上搖頭。「看不出來你三十二歲而已,竟然這麼會碎碎念。」此時餐點剛好送來,劉奕翔立刻合上公文。「今天就听我這個『老』大哥一次,好好吃頓飯吧。我知道你對吃沒概念,所以先幫你點了主廚的招牌菜──安格生牛肉薄片佐黑松露醬汁,試試吧。」
劉奕翔堅持不談生意,任遠只好依他一次。
任遠優雅地用餐,雖然每一口混著黑松露醬汁的牛肉都美味至極,但心里有事的他,怎麼也感覺不到食物帶來的頂級美味。
奇怪!怎麼他腦子一空下來就想到那個女孩可憐兮兮的臉?她現在還趴在飯店門口撈她的手煉嗎?找到了嗎?
看來,應該是找不著了。如果找不著,她會哭嗎?
此刻他全沒了食欲,他放下手中餐具,干脆拿起公文翻閱,但眼楮仍不自覺地望向玻璃窗外,只是從他的角度,什麼都看不見。
「不好吃?」劉奕翔盯著任遠的怪舉止,突然問道。
「不會。」
「趕時間?」
「沒有。」
「那為什麼坐立不安?」
「有嗎?」像是在掩飾似的,任遠放下文件繼續用餐。
劉奕翔盯著他研究,因為今天的任遠真的太奇怪了,可是從他的表情又看不出任何異樣。不想再多花精神,劉奕翔決定先好好享受他的美食。
用完餐,兩人大概討論了一下合作案子。
「一切比照以往。」任遠最後下了結論。「合約你回去看一下,什麼時候簽再通知林秘書長。」他們已經合作了十年,合作模式十年如一日。
「OK。」
劉奕翔收好文件,兩人邊聊邊走出飯店,飯店外,任遠沒看到那女孩,門口只有劉奕翔的司機。
「任遠,那我先走了。」劉奕翔上了車,隨即驅車離開。
「請問……」劉奕翔走後,任遠忍不住回頭問了剛才的門房。「剛才那位掉了手煉的小姐呢?」
「喔,」門房有些同情地道。「剛才那位小姐找不到手煉,哭著回去了。」
「是嗎?」他低聲道。心底驀然涌起心疼的奇怪感覺,這種陌生的感覺令他無措。
此刻,他的司機也到了,他上了車,以為她的模樣會隨窗外的景色拋在腦後,沒想到她哭泣的臉卻不斷出現在他腦海……
「等一下!」任遠忽然要求停車,然後下車走到剛才的水溝蓋旁。
思考了幾秒鐘,任遠對司機說道︰「小許,找人把水溝蓋打開。」
「總裁,這是違法的!」小許嚇了一跳,不知道總裁要干麼。
任遠不悅地瞪了他一眼,小許不敢再開口,連忙點頭。「是!」
小許很快地找來了工人,撬開蓋子後,任遠果然看到一條鏈子若隱若現地泡在灰黑色的污水中,立刻用工人帶來的長夾撿。
「總裁!」小許驚呼。他不敢置信,總裁竟然不怕髒,撿水溝里的東西?!
撿到手煉之後,任遠走回飯店,到化妝室簡單用水沖洗一下。
這是一條式樣很簡單,只綴著一小片金鎖片的細金鏈子,論價值,絕對值不了多少錢,但論意義,對那女孩而言似乎卻是無法取代的。
他翻看了鎖片,鎖片上刻有「蘇-」兩個字,想必蘇-是她的名字。
只是,他該怎麼還她?
他忽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竟做出這樣無意義的事情,但既然撿了,就留著吧。
他把手煉收進口袋,走出飯店。不知道為什麼,心情竟有些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