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的半夜,擁著心上人而睡的凌雲,突然被一陣痛苦的聲吟聲吵醒,他轉頭看著緊咬著牙,全身冒著冷汗的陳姿君,倏然坐起身。
「姿君,你怎麼了?」他著急的問道。
她臉色白得發青,身上冷冰得宛如冰塊,讓人一模就發顫。
「雲……雲哥哥,我好痛……好痛……」她不住的顫抖,全身痛苦的縮成一團。
「你忍著點,我立刻帶你去找大夫。」凌雲匆匆披上外衣,不敢遲疑的抱起陳姿君,瘋狂的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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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遍全城的名醫,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樣,那就是陳姿君中毒了!還是一種從未見過的劇毒。
眼看著陳姿君痛苦的在床上翻滾,凌雲的心揪成一團,恨不能代替她受這樣的折磨。
「不可能,姿君這樣善良,從未與人結怨,怎麼會有人對她使出這種惡毒的手段?」心疼使他喪失了理智,在榻前失控的狂吼。
凌老夫人望著陳姿君,也是百般心疼,「這可憐的孩子,才受過這麼多的磨難,怎麼現在又受這樣的苦呢?」她走到榻前坐下,拿起一方絲巾為陳姿君拭去額間滲出的冷汗。
「我不管你們用什麼樣的方法,馬上解除她的痛苦。」凌雲揪著一名大夫的領子,大聲的怒吼。
大夫愛莫能助的搖頭,「凌公子,不是我們不肯幫忙,而是這種毒太罕見了,我們只是普通的大夫,根本不能解啊!」
「是啊!凌公子,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歹毒的毒,這位姑娘不但全身血脈凍結,就連想幫她解除痛苦的昏袕都被封住,讓我們無計可施。」
病人的血脈明明已經凍結,卻仍然不死,還有氣息存在,分明是要中毒者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活受罪。
「你們不能解,那就告訴我,有誰能解?」凌雲雙目赤紅的握緊雙拳,用力的擊碎桌子,驚得那群大夫一悸。
「這樣可怕的毒,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解。」
「誰?」
「寒谷醫神。」
「寒谷醫神?」這個名字凌雲听過,但不知道世上是否真有這個人存在。「听說他能解世上所有不能解的毒,能醫世上所有不能醫的死人。」
「醫死人雖然有些夸大,但只要死去不超過一日,他都能救活倒是事實。」
大夫的話給了凌雲莫大的希望。
「那快告訴我,他住在哪里?」
「遠在天山的寒谷。」大夫長嘆一聲地道。
「什麼?」這無疑是將他升起的希望,澆上一桶冷水。「天山距離這里至少數千里,只怕姿君早已活活痛死了。」
莫非是老天爺同他作對,懲罰他之前擁有她,卻不懂得珍惜嗎?
凌雲頹然的坐在椅上。
「沒辦法,听說寒谷醫神南宮白從不踏出寒谷,就算有人找到寒谷,也未必能求得他一醫。」
凌雲倏地站起來,「你說什麼?你剛剛說寒谷醫神叫什麼?」
「南宮白,莫非凌公子認識?」
認識,他當然認識。
南宮白就是一直糾纏著姿君的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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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宮白!你給我出來!」凌雲抱著陳姿君沖入巡撫府內。
「大膽!你是什麼人?知道巡撫府是什麼地方嗎?哪容得你如此喧嘩?」手執火把,由四面八方奔出來的衙役,緊緊的將凌雲圍住。
「我找南宮白,快叫他出來。」凌雲情急的大喊。
「發生什麼事,這麼吵?」從睡夢中被吵醒的秦千里,打著呵欠和一樣聞聲而來的南宮白走了出來。
「咦,你手上抱的是誰?」一臉惺忪的秦千里柔柔眼楮,想看清楚凌雲手上抱著的是何人。
就在他努力的想看清楚時,南宮白已經臉色大變的奔了過去。
「姿君!」
「她中毒了,你快幫她醫治。」凌雲急聲道。
「什麼?中毒?!怎麼會這樣?」秦千里快步走過來。
在南宮白的帶領下,凌雲抱著陳姿君來到客房。
「怎麼樣?她還有救嗎?」凌雲心急如焚的問道,看到南宮白臉上的表情,一顆心直莊下沉。
「放心,他是醫神,沒有醫不活的死人。」秦千里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她毒發多久了?」南宮白冷漠如冰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緊盯著陳姿君的臉。
「三個時辰了,怎麼樣?」
「這種毒一發作就要四個時辰,剛開始只是血脈倒逆,全身疼痛難當,但隨著時間的過去,毒性越發厲害,最後將全身的血脈凍結,直到四個時辰過去,才會慢慢恢復,但每隔七天就一個循環,直到第七次,才會全身血脈進裂而死。」
「哇!這麼殘忍。」秦干里怪叫道。「是誰發明這種折磨人的毒?」
「我。」
「你?」
凌雲和秦千里瞠大眼,驚駭莫名的瞪著他。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罪魁禍首就在眼前,凌雲怒極的緊揪著他的衣領,「你知道她有多麼難受嗎?」
南宮白揮開他的手,雙瞳進射出殺人的火焰。「我從未要她受苦,也舍不得心愛的女人受苦。發明各式各樣的毒是我的興趣,但我從來不用它們。」
「從來不用?那姿君身上的毒從何而來?」事實擺在眼前,他還想推諉。
南宮白一臉坦蕩,「不知道。」
他坐在床沿,揚聲呼喚著守在門外的冰寒二奴,要他們把他的醫箱提來。
他這次出門,確實是帶了這種新發明的毒,但他沒有用過,也沒有人知道,除了……
「冰奴、寒奴,你們誰動過我的醫箱?」
冰寒二奴茫然的互視一眼,一致的搖頭。
「我們未曾動過谷主的醫箱,但有個人曾經來過谷主的房間。」
「誰?」
「秦千香小姐。」
事情真相大白,是秦千香因為嫉妒,趁著南宮白不在,偷了他的毒藥傷害陳姿君。身為兄長的秦千里,慚愧不已。
「該死的秦千香,我一定還姿君一個公道。」說完,他大步的離去。
他這次再也不縱容了,一定要把這惹禍的妹妹遠嫁到關外,一輩子也不得回來。
「現在你打算怎麼做?」凌雲著急的問道。
毒是他發明的,那他一定有解毒之法。
「我可以解毒,但有一個條件。」南宮白將銀針往陳姿君的眉間一扎,她登時昏睡過去。
「什麼條件?」早該知道這男人不會輕易應允。
「要她,或者是要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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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姿君不知道自己昏睡多久,只知道自己一覺醒來,全身舒坦無比,疼痛在一覺醒來後,消失無蹤。
只是,為什麼端飯進來的是冰奴姊姊,她不是南宮大哥的侍從嗎?為什麼會出現在天楓山莊里?
「早,姑娘。我準備了蓮子粥,你吃吃看合不合胃口。」冰奴和顏悅色的將她扶起來。
陳姿君綻出柔柔的笑,「又麻煩你了,冰奴姊姊。」
「沒什麼,這是主人吩咐的,讓你多多休息。」
主人?「你是說南宮大哥?」
冰奴點點頭,走到妝台前,拿了一把精致的玉梳為她梳頭。
看到她手上的玉梳,再看看周圍的環境,陳姿君驚覺自己不是在天楓山莊里,而是身在陌生的地方。
「這是哪兒?」
「天山寒谷。主人花了五天的時間,騎著蒼樂下眠不休的趕路,將你帶回寒谷解毒。」冰奴一面為她梳頭,一面道。
「解毒……寒谷?」莫非那不是一場惡夢,而是真的?
那雲哥哥憂心如焚,瘋狂的抱著她到處尋醫也真的嘍?
「那雲哥哥呢?他是不是也在這里?」放下手中的蓮子粥,陳姿君朝門口奔去,想去找凌雲。
冰奴追出來拉住她。「姑娘,你別這樣,凌雲公子並不在這里。」
「不在這里,那他在哪里?冰奴姊姊,請你快告訴我。」陳姿君焦急的拉住冰奴的衣袖。
冰奴一臉的為難,不忍心告訴她事實真相。
「冰奴姊姊,我求求你,求你快告訴我。」陳姿君不斷央求著。
「他已經死了。」南宮白一身白衫的走過來,輕責的看了冰奴一眼。「我不是交代要好好照顧小姐嗎?外面風大,為什麼還讓她出來?」
「南宮大哥,不關冰奴姊姊的事,請你別責怪她。」陳姿君護在冰奴身前,為她說情。「你剛剛說誰死了?雲哥哥在哪里?」
「死的就是你的雲哥哥。」
「什麼?!」陳姿君整個人怔住了,不敢相信的看著他。「不可能,雲哥哥不可能死的,南宮大哥,你不要戲弄我。」
她生氣的越過他,想去找凌雲。
這是南宮白第一次瞧見她的怒容,柔順的她對誰都是和顏悅色,從來沒有一絲不悅過,唯獨面對凌雲的死訊,她表示出堅毅的個性,和不願相信的抗拒。
「我是說真的。」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臂。「他在死前親口托付我,要我照顧你一輩子。」
「不可能的,雲哥哥不可能會這麼說,他不會把我交給別人,不會的。」陳姿君用力的掙扎,想擺月兌他的手。
他怎麼能以那麼冷靜的態度開這個玩笑?雲哥哥是最愛她的人,他怎麼會拋下她,怎麼忍、心……
「你放開我!我不要跟你說話,不要……」淚水滑落眼眶,模糊了她的視線,令她看不清楚他臉上傷痛的表情。
「是他自願放棄你的,他親口要求我以生命換取你的生命,所以他死了。」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陳姿君激動過度的昏厥過去,在陷入黑暗前,淚水仍不住的流著。
她的雲哥哥不會死的……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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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證明凌雲真的死了,南宮白帶著她到寒谷的後山,親眼讓她看凌雲的墳墓。秋瑟的風中,只有幾片枯葉飄然落下,停駐在刻有他名字的碑石上,顯得孤寂而寥落。
「這就是他的墓,依他的要求,不將尸體運回天楓山莊,直接葬在這里。」
「為什麼死的是他?」陳姿君顫巍巍的走向墓,虛軟的雙腿無力的跪倒在墓前。
他不肯離開,是為了舍不得她嗎?怕她一個人在這里寂寞,所以留下來陪她,也為了不想讓年邁的凌老夫人知道,她唯一的獨子先她而去。
「因為你的毒必須要用他的血來換。」南宮白解釋道︰「中了七日寒梅的毒,因為全身血液凝結的關系,毒入血中,必須用另一個人的血來換掉你身上的毒血。凌雲自願為你獻出鮮血,以他的命來換你的命。」
「傻……真傻……」已經干涸的眼楮,再也擠不出一點淚,陳姿君伸手輕輕撫著冰冷的墓碑,「他難道不知道沒有了他,我也就沒有了生命嗎?既然要死一個,那也應該是我,而不是他。」
哀莫大于心死就是這種感覺嗎?靈魂彷佛被怞空了般,完全沒辦法思考。
「為了他,你更應該好好的珍惜自己,活下去。」
「沒有了雲哥哥,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她眼神空洞地道。
她那副樣子,任誰看了都會心碎。
「我答應過他,要照顧你一輩子。」
陳姿君搖搖頭,「我不要人照顧,我只想在墓旁結廬而居,終身陪伴著他。」
「隨便你。」他淺淺的頷下首。「你終究會忘了他的。」
會嗎?陳姿君不知道,也許隨著時光的流逝,對凌雲的印象會漸漸的模糊,但深深的愛卻永遠不會消褪。
因為他們是歷經磨難,用心相愛的情人。
「雲哥哥,我會等你……等著你到夢里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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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姿君在凌雲的墓旁結廬而居,轉眼間已經過了三個月。
「姑娘,你回來了。」冰奴邊排著碗筷邊招呼道。
每日早晨,陳姿君都會到凌雲的墓前獻上一束花,三個月來,從沒有間斷過。
「冰奴姊,麻煩你了。」陳姿君有禮的點頭,這句話是兩人每日早上唯一有的一句對話,之後她就會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發愣,直到冰奴再送另一頓飯來,再說一句同樣有禮的話。
「天冷了,谷主吩咐我送些上好的人參來給你補身體。」冰奴端著碗遞到她面前,「谷主還命人去雪山獵雪狐,制了件雪衣,我幫你披上。」
她轉身從帶來的布包里,拿出一件雪白的披風,那是用十數只無比珍貴的雪狐皮縫制而成,在世人的眼里是無比的珍寶,價值連城,可是在雙眼無神的美人眼里,卻是一文不值,凝視著窗外的美眸,始終沒有回神看它一眼。
冰奴替主人感到不值,如此的深情付出,卻得下到一絲的回應。
「谷主說,再過兩天,是寒谷金曇花十年一現的時候,到時絢麗的燦光將照耀整個寒潭,問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其實問了也是白問,她是不會回答的。
宛如死了的心,除了面對冰冷的墳墓時會出現憂傷外,對其他人都是毫無表情,就像沒了靈魂的人偶。
輕嘆一聲,冰奴將她只吃了兩口的飯菜放回竹簍里,望著她呆坐的身影,搖了搖頭,走出去將門關上。
冷冽的寒風將掩上的門吹開來,雪花隨風吹了進來,但靜坐在窗邊的美人還是不動一下,任憑雪花拂上雙頰而不自覺。
她的心已經飄遠了,回到快樂的童年,憶著兩人共有的歡愉時光,跟日日成長的點滴。
她的靈魂早隨著凌雲的逝去,而葬入墓里。
雲哥哥,昨夜你又沒有入夢來看我,為什麼……為什麼我始終夢不到你呢?
悲傷的淚,無聲的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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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淚,他看見了。
站在廬外遠處的人影,緊緊的握住雙拳,恨不能現在就出現在她面前,擁她入懷,告訴她自己從來沒有離開過她。
該死的,他為什麼要答應南宮白三月之期,為什麼要接受他這般磨人的考驗?
記得那日他是這麼說——
「將她給我,或是用你的命來換。」
「兩者都不可能。」他拒絕道。「她是我的生命,我絕對不會把她讓給任何人。而我對她而言,也是一樣,失去了我,她不可能活下去。」
「是嗎?」南宮白冷冷的掀唇一笑。「要不要試一試?」
「試什麼?」他冷眼的瞪回去。
「以三個月為期限,如果三個月內我無法得到她的心,令她忘記你,我就將她交給你。不然就讓她即刻死去,誰也別得到。」
這個賭局很殘酷,卻也是救陳姿君的唯一機會。
「這是她到江南時,我曾開給她的條件。」
「而你輸了。」凌雲冷哼道。
「所以我想再賭一次。」寒谷醫神從來沒有輸過,也不肯輸。
望著心上人慘白的臉,凌雲內心掙扎了許久,他該對她有信心的。
「好,我答應你,三個月之後,我會到寒谷帶走她,希望你下會食言。」
「當然,我也給你保證,一定救活她。」
就這樣,他答應了這場賭約,也讓兩人忍受磨人的相思三個月。
這三個月里,他一直在寒谷附近徘徊,看著她的哀傷,她絕望的麗顏,他的心如火焚般的痛苦。
而今三月之期將滿,他又可以見到她了,渴望重逢的狂喜,讓他握緊的手不住的顫抖。
這次他會用這雙手緊緊的抱住她,即使是天荒地老,也絕不再放開。
姿君,再忍耐兩天,到時我一定會將你的哀傷全部掃盡,將我的愛重新進駐你心中。
等我吧,我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