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睡著後的他,居然雙眉緊皺,像承受了無數壓力,濃濃的悲愴蔓延周身。
她不明白,常人在入睡後,不是能放松舒緩嗎?為什麼曲無心卻與常人相反?
「不……住手……」他搖頭,發出一記痛苦的悶哼。
「無心,你作惡夢嗎?」她伸出手,正想搖醒他,又發現自己全身赤果,四肢與他糾纏,嚇得驚呼一聲。
「怎麼了?」他驚醒,立刻抱住她。「別怕,有我在,我會保護你的。」
就是他在,她才害羞啊!
「別說了,你先放手——啊!」她用力掙扎著,但肢體廝磨間,兩人的身子卻越來越熱,然後,她感覺有個硬物頂住了自己的下半身,那是……
「討厭,你快起來……」
「啊!喔……」他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敢情她尖叫,不是因為出事了,而是她的薄臉皮又發作了。
他趕緊放開她,然後撿起她的衣裙遞給他。
「你轉過身去。」而她縮得像顆球,什麼也不給看。
他很想說,其實能看、不能看的,昨晚都看光了,又何必再忌諱這些無聊小事。
但看她羞得整個人都紅了,他絕對不想在這時候惹火她。萬一她又三天不理他,怎麼辦?
所以她說什麼,他都照做。
袁清嫵接過了衣衫,縮到牆角穿衣服。
等到她全身上下都整理妥當,確定沒有半絲不對後,她才放心地轉回身。
「啊!」她發出第二記尖叫。
「又怎麼了?」曲無心發誓,他絕對沒有偷看。
「你干麼不穿衣服?」她兩手捂著臉,滿腦子都是他厚實的胸膛,她知道那里躺起來有多舒服,因此更害臊。
「我可以穿嗎?」
「你不穿衣服,又想干麼?」
「不是……」他指指她腳下的一坨布料。「我的意思是,我得先有衣服,才能穿它吧?」
她也沒注意自己一直壓著他的衣服。
她慌忙地收腳,像拋出燙手山芋般將衣服丟給他。
「快穿。」她說著,又趕緊轉過身子,不能再看他了。
他真的很納悶,昨天兩人一起時還好好的啊,她怎麼翻臉像翻書?
「我好了。」衣衫整齊後,他道。
她先半轉過身,以眼角瞄他,確定他衣著完整,才松下一口氣,讓身子整個轉過來。「下次……不管怎麼樣……一定要先把衣服穿好,知道嗎?」她結結巴巴的,感覺有點糟糕。怎麼辦?她現在一看到他的臉,就想起昨夜的瘋狂,那種至高的快感……她情不自禁地打顫。
這沒頭沒尾的話讓他想了好久才明白,她的意思是,巫山雲雨後,一定要穿衣服,不能赤果而眠。
真是個小迸板!不過有一點卻讓他很高興,因為她說了「下次」,這就表示,她並不抗拒和他之間的關系。
「知道了。」他走過去抱住她,親親她的額。「凡事你說了算,我絕對沒有二話,一律照做。」
「你……」她羞得踢他一腳。這家伙越來越會甜言蜜語了,真怕有一天,她會被哄得將整顆心都掏出來給他。
其實現在也差不多了,不過是她還沒發覺。
「走啦!」她推著他。
「去哪兒?」
「回家——啊!」她終于想起來自己荒廢了一晚的巡夜工作。「糟糕,我們快點回去!」
「怎麼啦?」反正天又不會塌下來,真搞不懂她干麼這麼驚慌?
「你不知道,自從你失蹤後,槐樹村就出了事……」她把很多村民見鬼,她懷疑有一批高手在村里作怪,包括卓不凡的話,一一說給他听。
他听完,神色倒是沒有什麼改變,只淡淡地說了句︰「該來的,總是會來的。」
「什麼意思?」她不懂。
「清嫵,你暫時離開槐樹村,這件事交給我來處理,好不好?」
「你說什麼?這種危急時刻,我怎能丟下你一人?」也許她無法與他並肩作戰,但她的醫術可以成為他堅實的後盾。
「那你記住兩句話︰除惡即為揚善,還有,佛也有金剛怒目,所以……」他緊緊抱住她。「千萬別讓慈悲害了你,好嗎?」
她愣愣的,因為他說的話,師父也說過。
可她不明白,難道慈悲也會有錯?
袁清嫵記起自己的任務,與曲無心匆匆回到槐樹村,卻發現小小村莊里人心惶惶。
「邱大嬸,發生什麼事了?」袁清嫵攔住一個熟人問。
「曲家的小手給妖怪捉去了,村長召大家去祠堂開會,看是去京城請更厲害的大師來除妖,還是……」沒有人想背離故土,但事情越鬧越凶,槐樹村民真是有些怕了。「唉!清嫵,你說我們真的得搬家嗎?」
「不會的,我們一定可以把那些妖怪趕走。」袁清嫵花了一些功夫安慰邱大嬸後,才對曲無心道︰「走,我們快上你家看看。」
「喔。」曲無心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好像被捉的不是他兒子一樣。
「你怎麼都不緊張?」她心里可是恨死那些裝神弄鬼的人了。
「小手那家伙鬼得很,他別捉人就好,還會被捉?我很懷疑。」而且小家伙的武功經過他和大哥的教,已不是尋常二流高手可比,除非今天來的都是頂尖人物,否則他不信小手會輕易被捉。
「你是說……這其中有內情?」
「不知道。」他天生聰明,所以能夠敏銳察覺事情不對勁的地方。但他失去過記憶,缺少經驗,也很難判斷問題的細節。「你不必緊張,回去問大哥,他必定曉得。」
「那還不快走?」在她看來,孩子就是孩子,再厲害也有限。她哪里知道,小手的歷練比起她行醫救人的過往可是豐富多了,他若不敵,真心想逃,天下能捉他的人屈指可數。
而諷刺的是,這一切都是曲無心「訓練」出來的,只是他現在記不得罷了。
兩人匆匆來到曲家——其實,只有袁清嫵一個人在著急,曲無心沉穩得很。
袁清嫵第一次上曲家,心里緊張又害羞,雖說丑媳婦總要見公婆,但……她心里好不安,若非自己昨夜一晌貪歡,耽誤了巡夜,小手怎會被捉走?
她很愧疚,站在門口,心里像吊了十七、八個吊桶,七上八下的。
「放心,我大哥、大嫂人很好相處的。」曲無心一邊安撫她,一邊正想敲門。
誰知門板已被拉開,迎面出來的人居然是——
「師父!」袁清嫵這才注意到,醫館和曲家看似隔了一條街,可後門其實是相對的。
她越來越迷糊,難道曲家人和卓不凡有什麼特殊關系?他們對村里鬧鬼之事總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樣子,莫非他們曉得作亂的人是誰?所為何來?
「你們兩個都回來了正好。」卓不凡一副老了十歲的樣子。「清嫵,等事情一解決,你立刻把你家那位領回去。」天哪,是誰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的?讓他來挨王爺爺的碎碎念一天試試,卓不凡的心神都快崩潰了。
「師父……」袁清嫵慚愧地低下頭。「我還沒模清楚對方的來意和人數……」
「我知道你對這事兒不在行,但你旁邊那個清楚,術業有專攻,讓他去做吧!」卓不凡轉向曲無心。「你自己說,幾天可以解決?」
「最慢三天。」
「那就快點去做——」卓不凡吼道。
「卓先生,是誰惹你發火了?」卻是王爺爺的聲音。「咱們剛才的事情還沒談完,你不喜歡李家的繡姑沒關系,那王家的千金呢?或者穆家小姐……」
原來王爺爺最近熱心給卓不凡作媒,難怪卓不凡要落荒而逃。
「我不管了,反正是你們自己惹出來的事,你們自己解決!」卓不凡飛也似地消失在街道的另一頭。
袁清嫵目瞪口呆。「師父的輕功居然也這麼厲害?」
突然,她覺得自己生長的地方好陌生,本來只是一個平凡小村落,人口還不到一百,大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然後某一天,她偶然撿到渾身是傷的師父,一切都改變了。
她知道了外頭有著更廣闊的天地,學會醫術和武功,接著,她奉師命行腳天下,濟世救人。
一段時間後再回來,怪了,家門口草垛上坐的是武林高手,夜里在空中飛來飛去的也是高手,連偶爾遇見的小孩,還是高手……老天爺,現在高手這麼不值錢嗎?
「會嗎?」曲無心是听說過卓不凡的豐功偉業,但自從受傷後,他的身手退步許多,現在他一百招內可以打翻他。
「我師父若沒受傷,看你敢不敢講這種話?」
「又不是只有他受過傷。」他小聲嘟囔。
「你說什麼?」她壓低聲音。
「沒有啊!」他看天、看地、看雲,就是不敢看她。現在的曲無心已經被壓得毫無翻身之地了。
「哼!」她推他一把。「師父讓我們三天內把事情解決,你還不快進去,把小手被捉的前因後果弄清楚?」
「卓不凡委托的是我,與你無關,你何必非蹚這趟渾水不可——呃,我們一起去吧!」在她的白眼攻勢下,他很識相地改變了態度。
「那走啊!」她拚命催他,其實是心里太緊張。她與曲無心情愫暗通,早晚是要進他家門的,非得拜訪他家人才行,可她又害羞,只好拿他出氣了。
「走走走……」曲無心委屈到不行。「我已經在走了啊!」
他一步才跨進門,差點撞上一個迎面跑來的老頭子,幸虧他停得快,否則老人的小命就很難說了。
「王爺爺?!」袁清嫵大吃一驚。
媽的,是她重視的老忠僕,連卓不凡都惹不起的偉大人物,曲無心發揮自己最快的身手,將踉蹌的老人扶妥、站好。
「王爺爺,你怎麼樣?有沒有撞傷哪里?」袁清嫵立刻沖上來,準備給老人家做檢查。
「沒事、沒事。」王爺爺一邊擺手,一邊左右張望著。「曲公子身手好得很,根本沒撞著。」
袁清嫵松了一口氣,老人家最怕摔跌踫撞了。
「沒事就好,王爺爺、王爺爺……」她連喊了好幾聲,王爺爺才回過神。
「怎麼了?小姐?」
「我才想問你怎麼了,東看西看的,王爺爺,你是不是要找什麼東西?」
「我……喔,你師父呢?」王爺爺跟卓不凡住了兩天,發現這位師父雖白發蒼蒼,容顏卻是不老,舉止大度,又有一身好本領,很奇怪,怎麼就沒娶個妻子來主持家務,弄得每天三餐都要到曲家蹭飯。
于是,王爺爺開始勸卓不凡娶妻,見他不為所動,干脆幫他安排了今天的相親宴,務求他有個美滿良緣。
誰知卓不凡一見那些媒婆、姑娘,居然就跑了。
唉,年輕人就是不會想,難道要孤獨終生,死了都沒人送終才樂意?
「師父向那邊跑去啦!」袁清嫵是個乖小孩,所以很快樂地出賣了師父。
于是,就見王爺爺邁開他的老胳臂、老腿,顫巍巍地追了過去。
「王爺爺,你找師父做什麼?」袁清嫵追上兩步問。
「我給你找個好師母。」王爺爺笑著,跑遠了。
袁清嫵終于察覺不對勁了。她彷佛、似乎、不小心出賣了自己的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