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寶十二年。
揮桿——球進!
歡呼聲響徹演武場。
小太監尖細的聲音喊道︰「虢國夫人隊勝!」
「小姐,妳好棒啊!」柱頭兒直接從看台上跳下來,沖向場上的白靈君。
「停!」白靈君高坐馬背,馬桿直指那像根木頭樁子般的高大身影。「你給我站住,不準再靠近一步。」
唐人瘋馬球,但只限男子,他們騎著大宛良馬或強壯的大食馬,在演武場上互相較勁,火氣一上來,人馬打成一團也是經常的事。
但自從皇帝寵愛楊貴妃,五楊橫行朝野,尤其是這位貴妃的姊姊虢國夫人統領上流社會後……這位……嗯,應該說是很狂野、很奔放、完全不在乎他人眼光的國夫人,才不耐煩跟人玩執壺、撲蝶之類的游戲。
她喜歡的是刺激、奢華,總之,什麼能讓人熱血沸騰,她玩什麼,包括與人偷情。
她說︰「哪個規定女人就不能打馬球?跟我去陛下面前辯個分明。」于是,虢國夫人的馬球隊建立起來了。
她找了一群略諳拳腳的女子,幾經訓練,除了弄不到真正的軍中良馬外,一支嶄新的馬球隊很快闖出名號——這是因為虢國夫人弄不到好馬,便進宮向皇帝哭訴。李隆基最疼這位小姨子,又擔心一群姑娘們騎大馬萬一不小心摔傷了,如何是好?便想方設法找來幾十匹矮腳馬,又哄又騙地才算把虢國夫人搞定。
但虢國夫人想與軍中健兒比賽,她向範陽軍、安西軍、北庭軍等馬球隊遞出戰帖,那些將軍們都要瘋了。
開玩笑,跟這些小娘兒們比賽,輸了丟臉,贏了,人家說你欺負小娘兒們,更丟臉。他們一致向李隆基以死抗議,絕不干這麼掉價兒的事。
沒辦法,李隆基為討小姨子歡心,再度設法逼迫那些世家大族也成立馬球隊,而且不準他們騎大馬,一律以矮腳馬應戰。
這下子虢國夫人開心了,帶著她的馬球隊今天打崔家、明天攻獨孤家、後天向盧家挑戰,居然連戰皆捷,一時間,這支女子馬球隊風頭無兩。
騎矮腳馬是安全了點,可禁不起太過強烈的踫撞,尤其……白靈君看柱頭兒一眼,這家伙是她十年前在人販子那里買來的——其實也不算買,當時柱頭兒又瘦又小,病得快死了,人販子舍不得請大夫給他看病,準備將他送入化人場,一燒了事,是白靈君發現他還有一絲氣息,心生不忍,才用一貫錢把他買下來,回去將養了半年,吃了至少百貫錢的藥才恢復健康。
從此,柱頭兒就像灌風一樣地長大,本來只到她腰部的小小孩兒,轉眼間,長到七尺。
如今他站起來,已經比坐在矮腳馬上的她還要高了,所以看他沖過來,她才會嚇得臉色發白。這兩方如果撞下去,飛出去的一定是她和馬。
柱頭兒趕緊煞住,像棵大樹一樣,直挺挺地立在白靈君前方三尺處,對著她傻笑。
「小姐,妳剛才那一球打得真是太漂亮了。」
「那是當然的。」白靈君下馬,月兌下護具,露出一張艷若桃李、霞勝牡丹的嬌麗面龐,連汗珠都閃著珍珠般的光澤。「也不看看我是誰?江湖人稱『長安神射薛小娘』的就是我。」之所以戲稱她「薛小娘」,是贊美她射球的技術媲美三箭定天山的薛將軍,一樣穩、準、狠。
柱頭兒看得呆了。一直知道白靈君漂亮,但京城多美女,比如楊家三位國夫人,還有那位傾國傾城的楊貴妃,哪個不是一等一的大美女?白靈君年少,卻是比她們多了一絲青春,少了幾分風韻。
可柱頭兒仍覺得自家小姐是全天底下最漂亮的姑娘,尤其她不只容貌美、心腸好、腦筋棒、做生意的手段更厲害,沒瞧老爺現在整天待家里泡茶下棋,偌大家業都交給白靈君負責了嗎?
她也不負眾望,周旋于上九流、下九流、東方、胡商各層次的人群中,只要有錢賺,她哪里都混得開,白家的霓裳坊在她手中硬生生擴大了三倍,只要再打通虢國夫人這一關,說不定以後皇宮的生意都是白家的,那可就賺翻了。
小姐簡直是天才、是仙女,是世界上最棒、最棒的小姐!
柱頭兒崇拜死白靈君了。
這時,一名小太監來報。「白姑娘,夫人對妳今天的表現非常滿意,特邀妳參加今晚的慶功宴。」
「是。」白靈君露出一臉的驚喜,兩顆眼楮都閃出光芒了。「請公公回稟夫人,白靈君一定準時到達。」說著,她幾乎是半跳著從懷里掏出錢袋,就要打賞那個小太監。
小太監見她一副上不了台面的蠢樣子,心下微微鄙夷。這商人之女就是見不得大場面,只听得夫人相邀,便樂得像天上掉黃金,真差。
但他看到白靈君手中的錢袋子後,馬上又笑得見牙不見眼了。這銀子嘛,天下間,誰人不愛?
眼看著白靈君就要送出大把的賞銀,說時遲、那時快,她突然一個踉蹌,差點摔個五體投地。
幸好柱頭兒眼捷手快,及時扶了她一把,才沒讓她把那張漂亮的小臉蛋摔成碎掉的破寒瓜。
不過,錢袋子倒是整個飛進小太監懷里了。
這意外讓所有人呆住了,直到白靈君的呼痛聲響起。
「唉喲,我的腳……扭到了,好疼啊……」她邊說、眼淚便流了下來。
「小姐,我這就送妳去看大夫!」柱頭兒一緊張,也顧不得大庭廣眾之下,打橫抱起人來便往外跑。
「白姑娘……」倒是小太監傻了,看白靈君摔得厲害,那晚上的慶功宴怎麼辦?還有這個錢袋子和他的賞銀……這一切該如何處理?
白靈君拉了柱頭兒一下,讓他停下腳步。
「公公,小女子這樣,看來是去不成慶功宴了,這錢就全部給公公,請公公在夫人面前替小女子美言幾句,小女子感激不盡。」
小太監一听,樂翻了,掂錢袋子的重量,里頭起碼幾十貫錢,抵得上他在宮中一整年的薪餉了,卻只要他說幾句話就能得到,如此好事,白痴才會拒絕。
當下,他點頭如搗蒜。「白姑娘放心,咱家一定會為妳說好話的。」
「那就多謝公公了。」白靈君朝他拱拱手。
柱頭兒一听他們說完話,也不等白靈君下令,邁開腳步又往外沖,跑得比飛還快。
他要用最快的速度送白靈君去看大夫,否則她若出事,他萬死難辭其咎——
柱頭兒一路跑出演武場,跑向長安大街,眼看著就要一路沖進寶良醫館,白靈君突然從他懷里跳下來。
「我是要回家,你跑這邊干麼?」她大步往東走。
柱頭兒愣了。小姐不是扭到腳、連站都站不好嗎?怎麼現在走得這樣穩?
白靈君走了一段路,發現柱頭兒沒跟上來,回頭喊了句︰「喂,你準備在那兒做雕像啊!還不走?」
柱頭兒還在傻。
白靈君嘆口長氣。這實誠的人是忠心,奈何腦筋不拐彎。
「回家啦!你再不走,我不管你了。」她作勢離去。
柱頭兒見她發火,一個激靈,立刻跟上去。
一路上,他不停偷看小姐的腳。不是扭傷了嗎?怎麼一點腫脹也沒有?她的腳到底是好還是沒好啊?
白靈君見他蠢樣,半晌,沒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呆子,我沒事,咱們快回家。」說著,她手一揮,柱頭兒像條忠犬一樣,急唬唬地跟了上來。
但他還是滿肚子納悶。「小姐,妳既然沒事,為何要裝受傷?」
「因為我不想參加慶功宴,不想被歸類到楊黨那一派。」白靈君小聲說。
柱頭兒歪著頭想半天,還是沒明白。
「前相爺李林甫死後,被剝奪一切身後尊榮,貶為庶人,僅一口薄棺下葬的事,你知道吧?」
柱頭兒點頭。「但那跟慶功宴有什麼關系?」
「你可知是誰連個死人都不放過,對李林甫窮追猛打,令他落得如此下場?」
「听說是楊相。」也就是楊國忠。但柱頭兒依然迷茫。「這慶功宴如何又與楊相有關了?」
白靈君嘆口氣,不說了。有些話不能講得太白,否則便容易引火燒身。
她不想被歸入楊黨,歸根究柢就為一件事——她看出楊家人的虎狼之心,沒有真材實料,卻又護短、偏激、睚眥必報,加上皇帝寵信,楊家人一時權勢滔天,甚至連東宮太子都不放在眼里,長此以往,必鑄大錯。
屆時,楊黨之人全部要跟著遭殃,她才沒那麼傻,明知那是一條死路,還要蒙著頭走到底。
不過現在楊家勢大,也不能太跟他們作對,否則倒霉的還是自己,所以要跟他們保持若即若離的態度,既要從中撈油水,又得能事後撇清關系,嗯……這是門學問,很辛苦啊!
柱頭兒看白靈君沉默,以為她生氣了,小心翼翼道︰「小姐是在為李相爺抱不平,才不去慶功宴嗎?」
「胡說什麼?」白靈君低斥一聲。「這種話以後不許再提,听到沒有?」
「是。」柱頭兒委屈地垂下腦袋。他真的想不明白,白靈君那幾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的聰明才智就差那麼遠,不管他如何追,永遠追不上小姐的思緒?
一時間,他萬分郁悶,撇頭再偷望白靈君一眼。這仙子般的人物,他到底要怎樣才能跟她更進一步,或者……今生今世,他們都是有緣無分?
他的眼眶不禁紅了。自從小姐救了他,他就把她當仙子那般崇拜,他的腦里、心里全部塞滿了她,連作夢的對像都是她,可是……天若注定無緣,為何要相逢?他真的好難受。
白靈君沒注意到他的異狀,只想著李林甫那只笑面虎,她又不是沒跟他打過交道,他是標準吃人不吐骨頭的可怕人物,她瘋了才會替他抱不平。
李林甫能爬上右相的位置,雙手也是沾滿鮮血的,不過他有一點好過楊家人,那就是他在權謀上真的厲害,有他在,朝堂、邊關諸將、各方節度使的勢力都能維持平衡。
不像楊國忠,除了會撈錢,啥本事也沒有。
至于李林甫殺人、與東宮交惡,稍微了解宮廷內幕的都知道,那百分之九十九是陛下授意的。
政治上很多骯髒事,皇帝不適合親手做,便讓李林甫動手,說穿了,李林甫不過是李隆基手底下一條狗。
至于一條狗怎麼敢與太子作對?凡是大唐子民,誰不知道太子就是立好看的,到最後誰能登基,還是未知之數,像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哪一個又是最初的太子呢?
現在這位陛下的皇位更是硬生生「打」出來的,他出生時,武則天君臨天下,李氏皇族備受壓抑,後來武則天垮台了,中宗李顯繼位,偏偏又來了一個韋後,想仿照武則天登基為帝,是李隆基聯合了太平公主把她打下來。
最後李隆基的父親李旦繼位,這回換太平公主在旁虎視眈眈了,李隆基花了好大一番心血才打敗這位皇姑姑,得封太子,最後登上大寶。
這些過往讓李隆基對權勢看得非常重,也很忌諱可能危害他皇位的人,比如太子,才會放任李林甫去找東宮麻煩。
李林甫什麼都照著李隆基的意思做,結果卻落得如此下場,白靈君每每思量,便覺伴君如伴虎,這君王之道太可怕了,如果沒有足夠的利益,打死她都不願與其扯上關系。
白靈君慎重警告柱頭兒。「很多事情,說了你也不會懂,而且你的長處也不在這里,所以我要你記住一件事,從此不得再議朝政,明白嗎?」
「是的,小姐。」柱頭兒有些無精打采。
「挺起胸膛來,我又不是罵你。」白靈君拍拍他的背,安慰他。「相反地,我還要倚重你的武力,保護我在這個比戰場還要危險的商場上拚搏呢!別忘了,你是我最厲害的保鏢。」
她幾句話把柱頭兒哄得眉開眼笑,整個人都快飛上天了。
「小姐放心,只要有我在,誰也傷不了妳。」他把胸膛拍得砰砰響。
「當然、當然。」白靈君點頭,心想,單純的人真好。
末了,她還不忘叮嚀他一句︰「我腳沒受傷的事,你可一個字都不許對外人說,知道嗎?」
「是,小姐。」柱頭兒大聲應道。
「小聲點。」白靈君急忙拉著他跑。開玩笑,柱頭兒的嗓門比打雷還響,被他這麼一吼,還不傳得全京城都知道?
失策啊、失策,早知道貼身小廝就該選個機靈的,要個只會打、沒腦子的,不是自找苦吃嗎?
白靈君現在是懊悔加後悔,眼淚快飆下來了。
*
白靈君是想哭,但今天輸球的崔大少卻已經哭得唏哩嘩啦。
這半年里,虢國夫人已經找他比過三回,起初他們是不敢贏,想說讓幾個球,哄夫人開了心,大家日子也好過點。
誰知白靈君加入虢國夫人馬球隊後,眾世家望族們……讓個屁!人家是真的有本事,每一場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讓他們輸錢也輸得像水流一樣快,光是最近三場,崔家就輸了將近一萬貫,要崔大少怎能不哭?
更令他悲傷的是,昨兒個他爹告訴他,老祖宗看中白靈君,不日內便要找媒人上白家提親,要他最近收點性子,別再出去花天酒地,乖乖地在家準備當新郎。
可是……
白靈君耶!那人稱長安神射薛小娘的慓悍女人,他要娶了她,往後還有好日子過嗎?
他不要娶如此可怕的女人,就算她長得天仙一般,他也怕哪天惹她一個不痛快,會被她活生生打死。
所以崔大少找來他的死黨,無憂公子華少陽,請他一定要幫忙解救他出火海,否則他就死定了。
現在,崔大少付了虢國夫人五千貫的輸球費後,正趴在華少陽胸膛上哭,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華少陽忍了好久,才沒把那張糊滿惡心黏物的臉打扁。
「我不是已經答應你了嗎?拜托,別再哭了!」要哭也回家抱著棉被哭,別把鼻涕往他身上糊,雖然他一身布衣不值幾錢,但是……他想吐。
「你一點都不同情我嗎?」崔大少繼續嚎。「我已經這麼可憐了,你……真沒良心……」
華少陽忍、用力忍、咬緊牙關忍……他媽的,忍不住啦!
他一拳把人打到牆邊趴著去。「都告訴你,你這樁生意我接了,我會幫你搞定,崔家和白家的婚事保證告吹,你還想怎樣?!」
華少陽,綽號「無憂公子」,這不是說他出生好命,一輩子無憂無慮。
說來,他還是個孤兒,沒爹沒娘的,打小在街頭廝混長大。
那年冬天好冷,他許多小伙伴沒熬過去,死了,直接被送到化人場,而他運氣好,大病之時,踫見了師父,一個腦袋有點秀逗的道士,把他撿了回去。
當時,道觀的觀主見他病骨支離、腦袋光光,立刻發飆。「清風,你弄個破病和尚回來干麼?趕快把人給我丟出去!」
沒辦法,那時佛道競爭很厲害,彼此為了道統傳承,吵得激烈,都快拿刀互砍了。
所以觀主很討厭和尚,他認為全天下的和尚都該下地獄。
但華少陽很冤枉,他哪里是和尚,只不過病得太久,不知怎地頭發一天一天地掉,不知不覺,他便成了光頭一個了。
清風死不肯把人丟出去,他說不能見死不救,後來讓觀主狠揍了一頓。
華少陽那時覺得清風很笨,後來他病體日愈,清風問他願不願拜他為師?華少陽本來是不肯的,他想,跟著清風能學到什麼?榆木腦袋嗎?
後來清風對他展示了一套威力無比的劍法,華少陽立刻跪下拜師父。
但他雖然服氣清風的武功,卻對他那種別人給我右臉一巴掌、我就把左臉送過去請對方再賞一掌的濫好人心態,異常煩惱。
這到底是變態?還是愛被虐呢?他就這麼喜歡自找倒霉?
華少陽也勸過清風,做人有時還是得自私點,先學會保護自己,才能保護更多弱者。
可惜清風始終沒听他的話,待他擁有高深武藝的消息傳出江湖後,很多人幾乎踏破道觀的門坎,搶著要拜他做師父。
清風也是來者不拒地收,並且細心教導,沒有一日松懈。
但人的資質總有高低,幾個腦袋差了點的,因為長久時日學不會,便以為清風藏私,憤而合作,綁了清風,威脅他交出秘籍。
可憐清風哪里有那等手段,被刑求得體無完膚,待華少陽趕到、殺了那些不肖師弟們,清風也已經斷氣了。
他死時,身上沒有一塊骨頭是完整的,全被打斷了。
華少陽看著清風的尸體,心里百感交集。這就是做好人的下場嗎?一心幫人、一意行善,結果……
華少陽沒有哭。他葬了清風後,在墳前呆站了三天,終于大徹大悟。人性本惡,至公無私,其實是自尋死路。
從此,他自號無憂公子,專門收錢替人排憂解難,只要是出得起價錢——當然,殺人放火的事他是不干的,那種事水平太低,他不屑。
不過其它的,比如壞人姻緣、攔路打劫……只要雇主有求,而他應允了,定保雇主萬事吉昌、無憂無慮。
至于被害者……他們又沒給他錢,落得何等下場,關他什麼事?
崔大少撫著腰,哼哼唧唧從地上站起來,不過鼻間兩條鼻水變成兩道鼻血。
「少陽,你也太狠了,虧我們認識這麼久,就算沒感情——」話到一半,他想一想,不太對。「我們有感情嗎?」
「呸!」華少陽啐他一口。「誰跟你有感情了?爺可沒有龍陽之好。」
「我也沒有啊!」崔大少只愛女人,不愛男人——雖然,他認識華少陽的經過有那麼一點點曖昧。
三年前,他看中獨孤家二小姐,死命追求,對方被他纏得受不了,便請華少陽幫忙將他「解決」掉。
華少陽收人錢財,與人消災,于是男扮女裝以吸引崔大少。崔大少至今都不敢相信,眼前這個身高超過七尺的大男人,怎麼把自己扮成一個嬌滴滴恍似臨江水仙,眼波流轉直如月華生輝的俏美女子。
崔大少一見動心,很快移情別戀,開始糾纏起華少陽。
就在崔大少陷入陷阱時,獨孤小姐很快擇定一樁良緣,下聘、完婚,三個月內完成。
然後,華少陽恢復原來樣貌,把崔大少氣個半死……不,當時,他其實是想砍死華少陽。
可人相處久了,難免生出感情,尤其他追求華少陽期間,他雖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始終與他虛與委蛇又半推半就,但崔大少還是從他某些小動作中發現,這人雖愛錢,行事卻有原則,他無所不為,但只要不危害到自己利益,多數時他還是講義氣的。
而且他不貪權勢,不受威脅,更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出賣朋友……
想一想,崔大少長這麼大,多數接近他的人都是想撈好處,像華少陽這樣的,還真是僅此一位,別無分號。
于是,二人化敵為友,培養了一種似敵人、似對手又惺惺相惜的奇怪友情。
不過華少陽並不太信任他。世家公子和江湖浪子怎麼可能為友?他認為崔大少難忘他之前易容巧妝的小美人,才是他手下留情的真正原因。
對于這一點,崔大少很大聲地反駁,他絕對不會喜歡一個男人的。不過他說話的時候,臉很紅,眼楮一直不敢看華少陽,所以他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嗯,估計只有他自己和老天爺知道。
但華少陽的容貌確實好,尤其是一雙眼楮黑白分明,溫和時,暖似春風,發怒時,利勝寶劍,鼻子挺直如刀削斧刻,雙唇如菱角,就算不笑,那彎起的弧度也像含著歡喜,讓人一見便心情舒暢。
崔大少私下曾納悶了很久,男人怎麼可以長成這樣,既硬朗又明艷,分明是妖物嘛!偏偏華少陽又很有男子氣概,所以崔大少心里的疑惑始終未曾得解。
華少陽僵著一張臉,月兌下外袍。沾滿鼻涕的東西,他還敢穿嗎?
「既然我們沒有感情,那麼我打你就是應該的,尤其……」華少陽扳著手指算了幾下。「你毀了我一件外袍,算你二十貫就好,至于你委托的事……就收你頭款兩千貫,尾款五百貫。事若不成,五百貫免收。現在先給兩千零二十貫,付錢。」
「這麼貴?!」崔大少尖叫。「喂,就算我們沒有感情,至少也算朋友,你少賺點會死啊!」
「會!」沒錢就沒飯吃,沒飯吃,不餓死,難道能成仙?
崔大少一時被頂得說不出話來,恨恨拍出一迭寶鈔。「喏,三千貫,你——」
他本想叫他找錢,誰知華少陽直接將寶鈔往懷里一塞。「多謝惠顧,至多三個月,保證你的母老虎絕對進不了崔家門。」然後,他像陣風一樣地閃了。
崔大少咬牙切齒,半晌,大罵。「華少陽!你這只鐵公雞,找錢啊——」
至于華少陽有沒有听到崔大少的怨念?
就算听到,也會說沒听見啦!
多賺九百八十貫耶!白痴才會還回去。
而很不幸地,他姓華,不姓「白」,因此他是絕對不會找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