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貴凝視他,「你與秀月都急于結婚,像是要逃避什麼。」
開明坐下來,「最快結婚的會是周家信。」
「會嗎?」
「那麼好的岳家打著燈籠沒處找。」
開明為著掩飾內心忐忑,立刻撥電話給老周。
「老周,可有收獲?」
周家信眉飛色舞,「開明,我必定重重謝媒。」
「從此星期六你來當更吧。」
「我與令儀有說不完的話題,我就是喜歡比較成熟的女子。」
「天賜良緣。」
子貴在一旁拍手,她興奮地說︰「繼父最掛慮大女兒婚事。」
老周的歡笑聲感染了他們,爭著在電話里祝賀他。
然後,他倆听見身後有人嬌慵地說︰「什麼事那麼開心?」
開明一抬頭,發覺秀月終于起來了。
白皙的臉十分清麗,卸了妝的她與子貴更加相似。
兩個人站一起分不出彼此。
秀月穿著皮裘當浴袍,「暖氣不足。」
子貴笑,「是新加坡太熱情。」
秀月笑笑坐下來,捧著開明的茶杯就喝,「錯,吳日良會做生意會做人,但不懂談戀愛。」
「那何故與他在一起?」
秀月又笑,「嫁禍于他呀。」
子貴詫異問︰「你自視為禍水?」
秀月不語。
子貴頷首︰「紅顏是禍水。」
秀月垂頭答︰「我臉色都已經灰敗了。」
子貴過去蹲下,細細打量只比她大十分鐘的姐姐,「沒有,仍然粉紅色。」
許開明一聲不響在旁觀察。
他想到弟弟,如果弟弟生存,只比他小兩歲,兄弟當可有商有量,人就是這樣,失去哪一樣就永遠懷念哪一樣。
秀月當下笑眯眯地說︰「我與吳日良要結婚了。」
開明一震。
子貴由衷地高興,「姐姐應當先結婚。」
「我們也許到英國舉行婚禮。」
子貴一怔,「為什麼跑那麼遠?」
秀月答︰「他父母不喜歡我。」
「為什麼?」子貴愕然,她想都沒想過會有人不喜歡秀月。
秀月低聲道︰「因為我結過婚。」
子貴不相信雙耳,「這年頭誰沒有結過婚?」
秀月笑了,與妹妹擁抱,「子貴你總是幫我。」
開明到這個時候才開口︰「那你該詳盡考慮,何必委屈呢。」
秀月的理由很奇怪︰「我一定要結婚。」
「沒有道理如此倉猝。」
「不不,」秀月又微笑,「我喜歡輪敦,那處長年累月不見陽光,臉上不會起雀斑,小報上新聞多多,不乏娛樂,人人臉色陰沉,滿懷心事,正好陪我,我不介意。」
開明看子貴一眼。
沒想到子貴用的卻是陳腔濫調,她說︰「只要你高興就好。」
開明一愣,他不相信子貴會不關心她。
他們雙雙告辭。
一上車開明就說︰「我不贊成貝秀月嫁吳日良。」
子貴不語,亦不指正他話中荒謬之處,半晌,開明忽然笑了,自嘲曰︰「誰管我的意見。」
他把子貴送回家,然後回公司趕一點工夫。
開頭一小時還能集中精神,接著,開明坐立不安,終于,他取起電話听筒,放下,然後再拿起再放下,三五個回合之後,他終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她的聲音與子貴簡直一模一樣。
開明低著頭,「我知道你還在家,要不要出來喝杯咖啡?」
秀月訝異,「開明,你有話要單獨與我說?」
開明承認,「是。」
秀月講了一個咖啡座的地址,「三十分鐘後見。」
開明立刻抓起外套出去。
走到街上,卻又茫然,這股勇氣從何而來?冷風一吹,他怯了一半。
終于取了車駛上山,看到秀月已經在那里等。
她仍然沒有化妝,只是嘴上抹了鮮桃紅色的胭脂,更顯得皮膚似羊脂般白凝,雙目烏亮,看到開明,笑起來。
開明忍不住調侃她︰「終于睡醒了。」
秀月把雙臂抱在胸前,她穿著件淡藍色小小兔毛絨線衫,十分別致,她眯著眼楮,「今天好太陽。」
開明嘆口氣,「不同你談天氣。」
秀月笑,「第一次約會總得談談天象。」
是,開明一怔,這的確是他第一次與她單獨見面。
開明咳嗽一聲,「請你再三考慮嫁入吳家的事。」
秀月緩緩說︰「我從未打算嫁入吳家,或是張家,或是李家,我只是與吳日良結婚。」
「他家長輩有極大勢力。」
秀月低頭,「你說得十分真確。」
「你倆需要克服整座頑固的山,你們不會幸福。」
秀月緩緩說︰「那倒不見得。」
「何必去挑戰他整個家族,你又不愛他。」
秀月沉默,半晌抬起頭,「我不愛他這件事是否很明顯?」
開明沒好氣,「只要有眼楮就看得出來,當然,除出吳君本人。」
秀月頹然,「糟糕。」
開明勸說︰「打消原意,何必急著結婚。」
秀月說︰「我有非結婚不可的理由。」
「那又是什麼?」開明探頭過去,「請告訴我。」
秀月要過一陣子方回答︰「才說要結婚,繼父、母親、妹妹重新接受我,對我另眼相看,我再一次享受到家庭溫暖,實在不願放棄,對他們來說,我再婚表示改邪歸正,大家安心。」
開明啼笑皆非,「于是你想,何樂而不為。」
秀月答︰「我想找個歸宿。」
「吳家是個四代同堂的大家庭,你不需要那樣鄭重的歸宿。」
秀月點頭,「你很清楚他們家的事。」
「在某一範圍內,吳日良可以運用有限的自由與金錢,相信我,他是一只提線木偶,他祖母控制他父母,他叔伯,以及以他為首的二十二個孫子孫女。」
秀月不語。
「請你三思。」
秀月把臉埋在手心中,「只有你真心接受我本人,真誠對我好。」
「不要構成對吳家長輩的威脅,他們會反擊。」
「可是吳日良會站在我這邊吧。」
許開明鄭重警告︰「不要試練這個人,以免失望。」
秀月微弱地抗議︰「他愛我。」
開明立刻給她接上去,「他肯定愛他自己更多。」
秀月忽然笑了,握著許開明的手,「多謝你做我感情的領航員。」
「你會接受我的愚見?」
秀月答︰「我會考慮。」
開明松口氣,「我肚子餓極了。」
秀月忽然問︰「你呢,你又為何急急要結婚?」
開明想了想,「我最喜多管閑事,同子貴結了婚,可以名正言順管她的家事。」
秀月微笑,看著落日,「你沒想到子貴的家境那麼復雜吧。」
可是許開明這樣答︰「我還可以接受。」
那天他們離去之際,開明四處看秀月有否漏下手套或絲中等物。
那次沒有,但感覺上開明認為她什麼都會不見,並且失落了也不在乎,不覺可惜,她擁有實在太多,幾乎是種負累,一旦不見什麼,像是減輕包袱,又怎麼會難過。
還沒到聖誕,周家信與邵令儀就宣布婚訊。
急得什麼都來不及辦,索性到外地去注冊,只請了幾位親人,大部分朋友要看到報上的啟事才知有這件事。
許開明有點沮喪,同子貴說︰「這個假期本來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半途殺出一個程咬金,被他霸佔了去。」
子貴感喟︰「現在一定又流行結婚了。」
「一定是,人人都把結婚二字掛嘴邊。」
「不,還身體力行呢。」
開明驕傲地說︰「由我們先帶領潮流。」
「可是我們還沒有舉行婚禮。」
「因為你不想學大姐那樣簡單成事。」
子貴有她的苦衷︰「我母親的兩次婚禮不是匆匆忙忙就是偷偷模模,秀月在名古屋結婚,我們連照片都沒有,都非常遺憾,我的婚禮一定要鄭重其事。」
開明嘆口氣說︰「看樣子是非成全你不可了。
「謝謝你。」
「那可惡的周家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方法……」
他們一行人都趕到溫哥華去觀禮。
子貴身負重任,代表母親與姐姐,在婚禮上,她見到正式邵太太,因不好稱呼,故此只帶著微笑遠遠地站著。
邵太太目光落在子貴身上,點頭打招呼,子貴已覺得有面子。
開明把這一切都在看在眼內,為之惻然,假使這女孩希祈得到一個盛大的婚禮,就讓她得到一個鄭重的婚禮好了。
周家信與邵令儀簡單地注冊結婚,連指環都是現買的。
大小姐沒有大小姐的架子。許開明很替拍檔高興。
娶妻娶德,不論出身,看樣子邵令儀會是賢內助。
邵富榮照例又只得半天時間,身邊還跟著向他匯報地產收益的伙計。
開明說︰「岳父應當多休假,爭取人生樂趣,莫淨掛著賺錢。」
子貴笑答︰「可是賺錢就是他的人生樂趣。」
開明大力握周家信的手,搖來搖去,大家看著都笑。
回程飛機里開明睡得很熟,一句話也沒有,他甚至沒有醒來吃東西。
子貴坐在他身邊看小說。
看完了手頭上的與鄰座換。
鄰座太太問︰「這本書情節怎麼樣?」
子貴據實相告︰「是一本中國人寫給外國人看的中國故事。」
「現在市場都是這種故事,還寫中國人吃人肉呢。」
子貴笑,「老外喜歡呀,老外最看不得黃人同他們平起平坐,最好華人統統茹毛飲血。」
那位太太大力頷首,「可是又巴不得跑來同我們做生意。」
子貴笑,「他們有他們的煩惱。」
「我這些畫報好看。」
「謝謝。」
「那睡著的是你先生嗎?」
「呃——」
「他們婚後就剩兩件事︰上班與睡覺。」
子貴想,這位太太的確有豐富生活經驗。
飛機抵埠開明才醒來,「呵,到了,」很遺憾的樣子,一直握住子貴的手。
子貴無限憐惜,覺得他可愛,真累得迷糊了。
周家信第二天就回來復工,開明詫異︰「大小姐居然放人?」
周家信笑道︰「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哎唷,肉都酸麻。」開明不住搓柔雙臂。
「我要樹立好榜樣,免得你結婚時告長假。」
下午,公司來了位稀客。
秘書說︰「一位吳先生沒有預約,但希望你立刻可以見他。」
開明走到接待處一看,見是吳日良,不勝意外,「吳兄,歡迎歡迎。」
吳日良站起來滿面笑容地寒暄︰「開明,我是為私事而來,打擾你了。」
「哪里哪里。」
開門請他進內,斟出威士忌加冰。
吳日良像是不知如何開口才好,開明耐心等他整理思緒,只是陪他說新加坡風土人情。
終于他頹然說︰「開明,你可了解秀月?」
開明很小心地答︰「我們是朋友。」
「她不肯隨我返星洲。」
「她的娘家在此。」
「嫁夫隨夫嘛。」
丹明間︰「你們幾時結婚?」
吳君語塞。
「還得向家長申請是不是?」
吳日良嘆氣,「人人均知我家老人專制。」
開明溫和地說,「不如先取得批準,再向秀月游說。」
吳日良不語。
「你自知獲準成分甚低可是?」
「也不是,家祖母年事己高。」
開明說︰「老人常會活到一百零幾歲。」
吳日良模模後腦,再斟一杯酒。
「吳兄,不如搬來與我們做伴。」
吳日良苦笑,「我不行,我是吳家長孫,我走不開。」
許開明更正他︰「你不願走開。」
吳日良垂頭,「你說得對,我過去十五年都奉獻給家庭事業,祖母異常信任我,這段日子以來叔伯堂兄弟佷子等人均妒羨我超卓地位,我的確不願放棄這等成就。」
「你這樣想,也是應該的。」
「開明,我知道你會體諒我,請問可有兩全其美的方法?」
許開明搖頭,「你必需犧牲一樣,去成全另一樣。」
吳日良捧著頭,「生活中若少了貝秀月,再多權勢金錢,也是無用。」
許開明別轉頭去,忽然笑了。
吳日良平日運籌帷幄,在商場上也是一號人物,此刻卻像一個失戀的初中生。
「開明,請為我在秀月面前說項。」
「這對她不公平。」
「我會補償她。」
開明笑,「我大姨的私蓄多得她一生用不盡,她不在乎。」
看,一個女子身邊有點錢就有這個好處。
吳日良頹然,「那麼,只有我來回那樣走。」
開明說︰「你很快會累,這決非長久之計。」
吳日良痛苦地號叫起來。
電話立刻響了,那邊傳來周家信的聲音︰「誰在哭叫,你在拷打哪一位業主?」
「沒你的事。」開明掛上電話。
他取過外套,與吳日良出去喝一杯。
吳日良抱怨多多,「這地方一到冬天又冷又濕,可怕一如西伯利亞。」
他心中氣苦是真的,敬愛的家長與深愛的女友均沒有給他兩全其美的機會。
故一喝就醉。
許開明把他扶回家去。
才掏出鎖匙,子貴已經前來應門,訝異說︰「原來你同他在一起。」
那吳日良見了子貴,誤會了,「秀月,我並沒有喝醉。」
子貴溫柔地說︰「我不是秀月,我是她妹妹子貴。」
吳日良不相信,哭喪著臉訴苦︰「我從小長得黑黑實實,人也不見得特別聰明,我需特別努力工作,才能爭取到長輩歡心,我——」他倒在沙發上。
開明嘆口氣,「人人有段傷心史。」
「他趕得及飛機嗎?」
「明天相信一樣有飛機往新加坡。」
「秀月向他下了哀的美敦書?」
「我不清楚。
「看,又一名男生傷心欲絕。」
開明笑,「是,但明早起來又是一條好漢。」
吳日良轉一個身,「秀月,秀月。」
開明看他一眼,「一到新加坡,他又是吳家承繼人。」
「我覺得他已經夠痛苦。」
開明冷笑,「無知婦孺!我事事以你為先,不用考慮,毋需選擇,你反而不知感激,倒是為這種人的矯情感動,他若愛貝秀月更多,他何用輾轉反側。」
吳日良又聲吟一下。
「叫秀月來把他領回去。」
開明說︰「我想秀月已經把話說清楚,就讓他在此留宿一宵也罷,以後有事找新加坡置地方便些。」
子貴也坐下來笑了。
半晌她問開明︰「你真事事以我為先?」
開明反問︰「你說呢?」
「我十分感激。」
第二天許開明醒來,吳日良已經走了,留一張非常得體客氣的字條,看樣子他已恢復神采。
其實這件事人人做得到,看遲早矣,當然,遲到十年八載也真是異數,可是一夜之間立刻恢復常態則是異人。
那天中午,吳氏再次親自星來電致謝,成功人士最拿手是這套誠意。
「我們一定要時時聯絡。」
不論是真情還是假意,許開明一律照單全收。
子貴問︰「走了?」
開明答︰「相信早已事過情遷。」
他怞出下午去看秀月。
月兌大衣之際他抱怨︰「又冷又濕,像不像西伯利亞?」
秀月穿墨綠色絲絨襯衫,手中握著水晶長管杯喝香檳,聞言開亮一盞燈,「溫暖點沒有。」
「給我一杯熱茶。」
秀月無奈地說︰「我不是子貴,我不會泡茶,我只會開香檳。」
開明微笑,「子貴也不懂廚藝,都由我負責。」
秀月笑,「呵是她像個賢妻。」
「她長得其實與你一模一樣。」
「不,她討好得多了,」秀月說,「自幼家長與老師都喜歡她,我是完全兩回事。」
開明坐下來,見香檳瓶子就斜斜插在銀冰桶里,他自斟自飲,「那是因為你不在乎她在乎。」
秀月說︰「我怕辛苦,要侍候面色才能得到恩寵,我實在無法消受。」
「可是,也許,子貴只是為了母親。」
秀月頷首,「我明白,這是她懂事之處。」
「而做母親的也是為著女兒。」
秀月微笑著攤攤手,「我只曉得為自身。」
酒冰冷清冽可口,滑如絲,輕如棉,不費吹灰之力,溜迸喉嚨,緩緩升上腦袋,開明精神忽然愉快起來,話也相應增加。
他開始明白為何秀月幾乎一起床就開始喝。
「吳日良來過我處。」
「他和我說過了,他也很坦白告訴我,他暫時不能同我結婚。」
開明納罕地看著秀月,「結婚是你的目標嗎?」
秀月沮喪,「可是我一定要趕在子貴前面結婚。」
開明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秀月坐下來,「否則,你們拖延婚期,就會賴到我身上。」
開明不語,輕輕放下酒杯。
秀月別轉面孔,「子貴已經看出來,她故意要給你多些時間。」
開明抬起頭,「事到如今,我再也不必自欺欺人。
秀月忽然笑了,「真是悲慘,我們竟在這種情況下相遇。」
開明心中卻有一絲高興,「像我這種循規蹈矩的男人,最易愛上美麗浪漫不經意的女子。」
秀月過來坐在他身邊,淚盈于睫,「多謝你的鼓舞。」
開明擁抱她,深深嘆口氣,「秀月,如果我倆今夜私奔,你猜猜,一百年後,他們可會饒恕我們?」
秀月笑得落下淚來,「我想不會。」
「可是我並不需要任何人原諒。」
「我不能傷害子貴。」
「她已經被傷害了。」
「不不,那是你,不是我,我不會傷子貴一條毫毛。」
開明愁眉百結中居然笑出來,可見情緒有點歇斯底里,「你口氣中真純固執十分像子貴。」
秀月說︰「你倆快點結婚吧。」
「沒有這種壓力,結婚也已經夠辛苦,我恐怕不能擔此重任。」
秀月看著他,「不會的,你是個好男人,你會負責任。」
「子貴不是任何人的責任,子貴聰明高貴,她心身獨立,毋需任何人對她負責。」
秀月搖搖頭,「那固然是真實情況,可是,責任在你心中,永不磨滅,因為正如你說,許開明是一個好男人。」
開明伸出手去,輕輕觸模她的臉頰,「你說得對。」
他心內淒苦,借著酒意,落下淚來。
他說︰「就在我認為不可能更愛一個人的時候,更愛的人出現了。」听上去十分滑稽。
開明看看時間,「我得回公司了,我開始厭倦循規蹈矩的生活。」
他坐在車子里痛哭。
那晚,他把好友張家玫約出來,打算朝她訴苦。
張家玫一見許開明,驚訝無比,「你好不憔悴,怎麼一回事?」
開明以手掩臉。
張家玫笑,「我知道,這叫情關死結。」
「你怎麼知道?」
張家玫說︰「不然還有什麼難得到你。」
開明似遇到知己,垂頭失神。
張家玫還說︰「你準是遇到更好的了。」
「不,不是更好。」
張家玫了解地接上去︰「只是更愛。」她咕咕笑。
開明抬頭問︰「你家有什麼酒?」
張家玫凝視他,嘆口氣,「是我先看到你的。」
「家玫,如果我與你私奔,子貴必不致恨我。」
張家玫答︰「今夜月黑風高,是就莫失良機。」
開明說︰「人到底需要朋友,與你說了這會子話,心里好過得多。」
張家玫探頭過去,「你瘦了一個碼不止。」
開明慨嘆,「我已年老色衰。」
張家玫點頭,「原來你一向知道自己英俊小生。」
開明微笑,「多虧你們不住提點。」
家玫也笑,「還笑得出,可見沒事。」
「你不想知道她是誰?」
家玫搖頭,「對我來說並不重要,反正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你。」
開明嘆口氣︰「多謝你不停恭維。」
家玫說︰「相信我,旁觀者清,子貴最適合你。」
「十個人十個都會那麼說。」
「我來做儐相,速速把婚禮搞起來。」
家玫听到僕地一聲,原來是酒瓶落到地上,許開明已經醉倒在張家書房。
家玫替他月兌下鞋子,蓋上薄毯。
她撥電話給子貴,「開明在我這里,他醉倒睡熟,托我問準你借宿一宵。」
「麻煩你了。」
「哪里的話,老朋友,兄妹一樣。」
「請給他準備一大杯蜜糖水,半夜醒了解渴。」
「是。」
開明半夜果然醒來,取起蜜糖水咕嚕咕嚕喝干,一時不知身在何處,像回復到只有四五歲模樣,听見聲音,月兌口問︰「弟弟,弟弟是你嗎?」他哭了。
第二天起來頭痛欲裂,照樣得上班,子貴找到他,笑問︰「家玫有無給你做早餐?」
開明答︰「家玫若會打雞蛋,就輪不到你了。」
子貴也說︰「真的,現今都找不到會下廚的女子。」
「這是人間劫數。」
「所以你不算屈就。」
子貴的心情像是十分好。
開明柔了柔雙目,「我撐到十二時就回家睡覺。」
「你如此疲懶我一生也沒有機會坐勞斯萊斯。」
「完全正確。」
回到家,看到門縫有封信。
他抬起拆開,是秀月寫給他的︰「開明,吳日良己說服家人,我倆將往輪敦結婚,祝你快樂。」
開明緩緩走到沙發前坐下,四肢似電影中慢鏡頭般一寸一寸移動,不听使喚。
他倒在沙發上,用手遮住額頭。
過很久,只覺面頰陰涼,知道是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