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日保用普通話同嘉揚說︰「你才是三人組的靈魂。」
嘉揚連忙欠欠身,表示不敢當。
「我看過片段,並非胡亂夸獎,或是企圖分化你們三人,這次工作完畢,我們可以立刻與你簽約。」嘉揚不出聲。
「願意同我介紹你自己嗎?」
嘉揚約略把她的身世、年齡、履歷說了一下。
林日保納罕地問︰「天天打電話給母親?」
「記者的母親也會擔憂。」
「真是,我怎麼沒想到。」他笑了。
見到白人醫生,詳細檢查完畢,這樣說︰「康復得很好,多喝水,多休息。」林日保送她回去。
「下一站是印度吧。」嘉揚點點頭。
林日保說︰「愈是古國,女性地位愈低,你看到的一切,將使你戰栗。」
嘉揚不出聲,她知道這次旅程看到的,將成為她終身烙印。
林日保說︰「沒想到平日緘默的你做起新聞來那樣凶猛。」嘉揚一怔,料不到有人那樣形容她。
「珍伊娜思想已經老化,又嗜酒,試過失場,已無人願意聘請,她需要你這種新血。」
嘉揚仍然沉默。
「黑麥可崇尚自由,不喜受合約束縛,看你能否成功說服他追隨你,照說,也不是難事。」不論從事何種行業,都先得學會做一只狐狸。
林日保把名片給她,「隨時與我聯絡。」
「謝謝。」
林日保微笑,「總算開口了。」
他又說︰「年輕貌美的女子無論做甚麼都佔便宜。」
「我不會利用色相。」
林日保卻說︰「色不迷人人自迷。」他走了。
珍伊娜緩緩踱出來,閑閑說︰「支那人與你講甚麼?」
「喂!」嘉揚抗議。
「可是說我早已過時,工作不力?」
嘉揚輕輕答︰「你這樣一講,連我都知道了。」
珍伊娜問︰「他們看中了你?」
嘉揚不置可否。
「鐘毓幸以後已許久沒有華裔新面孔登場了。」
麥可把她們的行李摔出來,「該上路啦。」
嘉揚背上背囊,忽覺沉重。
珍伊娜說︰「我一早知道你非池中物。」
嘉揚說︰「我忘了拿手表。」
她回轉房間,發覺桌子上有一面小鏡子,她仔細一看,見鏡上有殘余白色粉末。
呵,不要多事,已經要離開這個地方,甚麼都裝作沒看見最好。
她取了手表便出門。
最不舍得的是那兩只獵隼,像送客似在空中回旋,嘉揚不住朝它們擺手。
「走吧。」他們不過是過客,應收拾戀戀不舍之心。
進了候機樓,嘉揚攤開日志手冊,在自制地圖上畫上一條紅線,自安曼連接到加爾各答。
麥可微笑,「嘉揚真可愛,還似小學生似自畫地圖。」
珍伊娜懶洋洋說︰「你懂甚麼,這叫做童真看世界。」
麥可感喟,「嘉揚也算得是社會的藍眼兒了。」
英國人口中的碧眼兒指父親心目中最寵愛的孩子,與眼珠實際顏色無關。
嘉揚听到只是笑。
麥可問︰「這些資料,將來準備寫書用吧。」嘉揚點點頭。
「用中文還是英文?」
「尚未決定。」
「屆時記得簽上下款送一本給我。」嘉揚只是笑。
「書名叫甚麼?」
嘉揚據實說︰「還未知道。」
麥可建議︰「用藍眼兒看世界吧。」
嘉揚謙答︰「我不過是管中窺豹。」
珍伊娜說︰「他們華人的☉好,一貫低調,從來不夸獎自己,明明有九十分也說成只有六十分。」
嘉揚連忙分辯,「我真的只有五十分。」大家都笑了。
他們登上飛機。
麥可的手提行李無意踫到嘉揚左臂,她雪雪呼痛。傷口縫了幾針,像一條小蜈蚣,爬在雪白的手臂上,看上去有點詭異。
麥可用寶麗萊相機對牢傷口拍了幾張照片給嘉揚,嘉揚夾在日志 筆榍。
珍伊娜說︰「抱歉我沒有將身世告訴你。」
「那是你的私事。」
「家母與一名英國人私奔生下我,她娘家一直認為是奇恥大辱,利用親情誘她回去探親,還未進家門已經中槍倒地。」
嘉揚問︰「他們為何踐踏婦女?」
大家默然。
半晌麥可才說︰「也許,因為婦女生活上需要照顧,久而久之變成一宗附屬品,任人宰割。」
嘉揚感慨,「是,像一只狗或一只貓一樣,日久失寵,仍吃得飽已經很好。」
她想到了自己母親,黯然神傷。
「咦,你怎麼會有感觸?」
「實不相瞞,家母自三十六歲起就過倒迅景閔涯,丈夫在生,但另結新歡,對她不理不睬。」
珍抬起頭想一想,「到了這種地步,女方亦應負責。」
嘉揚說︰「我也覺得她應該走出去。」
「她還貪圖甚麼呢,一個虛假的名分?」
「不,她只是缺乏勇氣,她沒有膽量。」
「所以只得天天接受侮辱……生活質素,如此低落,自尊蕩然無存,生不如死。」
嘉揚落下淚來。
「咦,嘉揚,那是你父母的事。」
嘉揚拭淚,「在我們的社會 母女同心。」
「呵,那壓力豈非太大。」
「是,我們的榮辱也往往牽涉到整個家族。」
麥可皺上眉頭,「多麼麻煩。」
珍扯開話題,「嘉揚,你看過泰姬陵沒有?」
嘉揚老實不客氣地說︰「我對于當權者將榮譽建立在人民痛苦上的建設一點興趣也沒有。」
珍笑,「說得好。」
「但月色下的泰姬陵的確美得不似凡間。」嘉揚埋頭讀資料。
這次有人在飛機場接他們。一個高大英俊的美國人胡佛非常親切,口口聲聲願意幫他們做任何聯絡工作︰「大家是同事,我派駐加爾各答已有一年,各處門路都鑽得爛熟。」
可是三人組想看的,並非各類名勝或是酒店中為歐美游客表演的舞蹈及結他音樂。
珍伊娜冷冷說︰「我知道該往何處。」胡佛背嫡渫巒律嗤貳
他采取個別擊破術,悄悄同嘉揚說︰「真難為你,同這樣一個臭脾氣的前輩合作,她出名霸道,自私,又憎恨男人。」
換了是男人,他就會說這個前輩公私分明,工作態度嚴謹,還有,不近。
嘉揚忽然問這個金發兒︰「你為甚麼歧視女性?」
他先是詫異,隨即嬉皮笑臉,「你弄錯了,我愛煞女人。」嘉揚嗤之以鼻。
忽然之間,胡佛作一個恍然大悟狀,「我明白了,你是珍伊娜的新相好。」
嘉揚拉下臉,「你再說我就請你吃耳光。」
珍過來說︰「胡佛先生,你請回吧,有事我們自然會與你聯絡。」
已經說得十分客氣,那胡佛知難而退,大家耳根清淨。
珍的第一站是一間學校。校長名古晉,是英印混血兒,看到珍親昵地擁抱,她們應邀參觀課室。
只見七八歲到十二三歲的女孩子穿得覽齙納忱鏘拔瑁鼓聲咚咚, σ槐呤痙兌槐咚擔骸八看到他了,雙手合十,眼珠往左邊瞄去,滿心歡喜擺動頭部,腳下生了蓮花,跳躍嗒咚嗒嗒……」
她們都擁有一雙鬼影幢幢的大眼楮。
天氣炎熱,嘉揚本來已經出了一身大汗,可是校舍深園大宅,非常陰涼。天井ㄖ汁滌窶際鰨異香撲鼻,嘉揚滿心歡喜。
她們在石丈獻下來。
古晉輕輕說︰「自瀅窟中把她們救出來,總得』崴們一技之長。」
嘉揚這才知道震驚,一股寒意自頂流下至踵,原來學生們的身世如此可憐。
只听得校長說下去︰「經費有限,也只得救一個算一個,我們還設有英語班及縫紉班等。」
這時女工捧出了茶點,還是道地的英式下午茶,大吉嶺紅茶、青瓜三文治,殖民地時代似尚未過去。
古晉女士說︰「歡迎你們。」
珍說︰「我一直掛念你。」
正想聊天,又有人過來在她耳邊低聲報告,她立刻站起來,「請恕我有事。」
珍耳尖听到,便問︰「是你那著名的善終服務嗎?古晉,請帶我們去拍攝。」
嘉揚一听,渾身汗毛豎起來,她不是害怕,而是受不了慘況刺激。
古晉猶豫一會兒。
「也許,適當的披露會吸引捐款。」
古晉苦笑,「我們的確需要經費。」
珍立刻說︰「放心,我們會用隱藏攝影機拍攝。」
古晉說︰「那麼,隨我來。」
走過天井,經過長廊,來到一間大廳,約放凳來張病潁嘉揚滿以為會听見聲吟、看到維生設備及護理人員,但都沒有。
病人或熟睡,或臥坐,神情都相當安詳,她們都是十分年輕的女性,穿白袍,赤足,看到古晉,過來親吻擁抱。
他們放輕腳步,輕輕走過。
古晉女士在一張病蚯巴O攏「這是妮洛爾。她已彌留。」
她坐在蜓兀輕輕禱告。
妮洛爾只有十多歲,雙眼微睜,秀麗瘦削的面孔安寧,雙手交疊胸前。
忽然,彌留的少女嘴唇蠕動,說了幾句話。
古晉抬起頭,「她怕上帝不原諒她。」
嘉揚忽然插嘴︰「不,上帝一定原諒你,你將坐在上帝右邊,直到永遠。」
嘉揚背光站擔太陽照在她頭上,形成一個光圈,那少女微笑,又說了兩句話。
「她問你可是上帝的使者。」
嘉揚勇敢地回答︰「你將往一個更好的地方。」
少女呼出最後一口氣。
從來沒有更輕賤的生命,悄悄來,悄悄去,沒有驚動任何人,無聲無息。
古晉站起來,「我們會給她一個適當的葬禮,她在世上沒有親人,我們把她自街上拾回,她患末期愛滋病。」
這時連鐵漢似的珍都吁出一口氣。
三人組輕輕離去。
麥可揮汗,「嘉揚說得好,誰還有心情去看泰姬陵。」
「我們還有更可怕的地方要采訪。」
「不!」麥可慘叫。
嘉揚說︰「先找個地方讓我喝杯威士忌加冰。」
「那還不容易,叫胡佛出來結帳。」
「不,不要他,看見他都討厭。」嘉揚用手掩住面孔。
珍終于說︰「今天休息吧。」
回到旅舍,嘉揚終于喝到她的威士忌。
她撥電話回家。
「是你,真好,嘉揚,請問︰婚筵吃中菜還是吃西菜?」
「中菜。」
「龍蝦還是蒸魚?」
「都要。」
「謝謝你,」陶芳歡天喜地,「現在媽媽同你說。」
「嘉揚,此刻你又在甚麼地方?電話帳單上有來自南美洲的電話。」
「我在印度加爾各答。」
「當心!」
「知道,」停一停,「家ㄕ嬡饒幀!
「是,辦喜事原來這樣高興。」
嘉揚不知說甚麼才好,兩個世界涇渭分明,對她來說,母親那邊喜氣洋洋已經有點陌生。
彭太太說︰「听到你聲音才覺安樂。」
掛了電話,嘉揚發覺胸口發癢,開頭以為是蟲蟻咬,月兌掉衣服看,發覺一塊一塊腫起來的是風疹。
風疹是無名腫毒,通常因敏感引起,不知何時來何時退,但嘉揚心中有數,這次發皮疹是因為精神太過緊張。
她又取出赫昔信的百寶袋,翻了一翻,果然有風疹藥、止癢膏,她非常感激。
她不禁撥電話給他。
「赫昔信。」他熟悉的聲音傳來。
「老赫,是彭嘉揚。」
「是你,」他十分歡喜,「終于想到我了。」
「天天用你的藥袋。」
「嘉揚,恭喜你,同美國廣播公司簽了約。」
「你怎麼知道?」
「這一行的消息傳得多快。」
「托賴,我運氣好。」
「還有,你受了傷可是?」
「輕傷,不足掛齒。」
「可大可小,你自己留神。」
「這一切都是別人傳到你耳中?」
「彭嘉揚,你已成為名人。」
嘉揚啼笑皆非,「承你貴言。」
他終于說了實話︰「少了你在身邊嘰嘰喳喳,恍然若失,大家都想念你。」
嘉揚只是笑。
「我有事要出差,下次再談。」
嘉揚依依不舍。
風疹腫塊卻更加刺癢,坐不寧站不穩,又不敢抓,怕加倍惡化,一照鏡子,連臉上都大塊疊小塊,難看極了。
嘉揚已有多日沒照鏡子,發覺皮膚已經曬成棕色,四肢也比較粗壯。
麥可過來,一看到她的臉,「這是甚麼?」
嘉揚答︰「麻瘋。」
麥可坐下來︰「這次你也吃足苦頭。」
嘉揚回答︰「真沒想到這世界的陰暗面如此可怕。」
「寶貝,你還沒見到萬分之一呢。」
「你看,我也開始喝酒。」
「少喝怡情。」
麥可皮膚黑得發亮,嘉揚伸手出去,輕撫他的背脊,「奇怪,人類膚色竟有那樣大差別。」
「但血液一概鮮紅色。」
「是。」嘉揚笑了。
「戴塊面巾,我帶你出去吃咖喱。」
「我患風疹呢。」
「怕甚麼,以毒攻毒。」
「叫珍也一起。」
「她另外有事。」
嘉揚顧不得,用紗巾遮上風疹,與黑麥可出去吃飯。
嘉揚一貫把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帶在身邊。
麥可帶她到小巷飯店吃羊肉咖喱,味道鮮美,連舌頭都幾乎吞下。
印籍主人過來與麥可搭訕,贈他們一客甜侞酪。
嘉揚忽然想起母親叫印裔男子為紅頭阿三,不禁笑起來。
麥可掀起她的紗巾,「咦,風疹竟褪下去了。」
萬幸。
可是在這個時候偏偏見到了她討厭的胡佛帶蹬笥呀來。
那金發兒口不擇言,竟指鄧擔骸霸來你喜歡黑人。」
嘉揚喝了兩杯,已忘記君子動口不動手,忍無可忍,伸長手臂,賞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麥可勸說︰「走吧。」
到底還算是同事。
他拉鄧離開是非之地。
「怎麼到處踫見這可憎的美國人。」
「這人像蟑螂,四處流竄。」
「我的手辣辣痛。」
「又一次因工受傷。」
嘉揚笑得落淚。
「早點睡。」
「知道。」
半夜醒來,覺得潮熱,抬頭一看,月亮似銀盤般閃亮,她嘆口氣,同誰共嬋娟呢,她都沒有意中人。
有人在門外輕輕叫她︰「嘉揚,嘉揚。」
誰?
是黑麥可,「來,我帶你去看恆河。」
呵恆河,念小學時看檔贗夾【窩錁拖蟯不已,這是古文明的發源地,而且擁有最好听的譯名,它原名干支,在世上已有億萬年,與幼發拉底河及黃河一樣著名。
「天還未亮。」
「跟我來。」
他們悄悄離開旅舍上車,麥可給她一支新鮮蓮蓬,讓她剝黨裕嘉揚滿嘴芬芳。沒想到麥可那樣富心思。
嘉揚問︰「你可結過婚?」
「兩次,現在分居。」
「為甚麼?」
「一年倒有十個月在路上,感情難以維系,我計算過,今次我們需乘搭廿二次飛機才能完成工作。」
「她們都不了解你。」
「女人都還等的腥巳а逄她們呢。」
「這工酬勞並不高,為甚麼拚命?」
「我欠珍一個人情。」
「你們都是義氣子女。」
「你呢,嘉揚,雪白粉女敕的你為何跑到這種地方來。」
「我一早說過我想尋找名利。」
這時,碩大晶瑩的月亮漸漸隱去,天邊魚肚白,他們駛近恆河三角洲,下車向長堤走去-
那間地平線上出現一線紅光,接擔太陽緩緩升起,金光四射,嘉揚遮住額頭,呵,真壯麗動人。
信徒紛紛涉水走入河潁和衣浸在水中,合什祈禱。嘉揚感動了,只希望 諉僑繚敢猿ャ
回到旅舍,卻挨了一頓罵。
珍大發脾氣,「離隊也不通知我,去了何處?叫人擔心,萬一失蹤,到甚麼地方找你們?麥可,你再帶導窩 易呶揖涂除了你。」麥可不出聲。
「半小時前就該開始工作了。」
這次的目的地是低級紅燈區,臭味四溢的陋巷、舊樓、搭出一座座籠子般小露台,女子就坐在籠中展覽,看到中國人,有些扯過披肩遮住半邊臉,有些索性別過臉去。
嘉揚踩滴鬯感慨地報道︰「正當西方先進富庶婦女在為下一季春裝走向煩惱的時候,這些女子卻正出賣籌嫁妝,是,你沒听錯,妝奩不足,會遭男家輕視甚至殺害,官方無法壓抑這種罪行……」
嘉揚的大眼楮閃爍滌芍緣姆 ,語氣無奈悲哀,一定會叫觀眾動容。
「在這座人間煉獄中,一百多名女子失卻廉恥自由,最年幼者只得十一歲,先生、女士,請伸出援手救助她們,請注意世上有這種慘事正在發生。」
她有無法壓抑的憤怒,出示一種針藥。
「相信你們听過這種Y絕育藥。」嘉揚不出聲。
「由貴國某慈善機構提供,免費在我國使用。」
嘉揚忍不住說︰「你難道不贊成節育?」
印道莉女士板起面孔,「該種針藥從未在人體試驗,貴國婦女也從不采用,最近報告顯示,已有使用過Y絕育藥的本國婦女患上癌癥。」
嘉揚這時說︰「多產婦女難產致死的比率豈非更高。」
大家沒料到這名初生之犢會說出這樣政治性不正確的話來。但是,又千真萬確指出關鍵所在。
印道莉鐵青得嬋祝「難道我國婦女的生命、權益,皆低人一等?」
嘉揚看鄧,一面「是」字險些兒出口,被珍一個眼色止住。
印女士繼續說下去︰「把這種針藥引進我國的所謂慈善機關有何企圖,是否想滅絕某種族裔?」
嘉揚說︰「我們會跟進調查。」噫,問題復雜到極點。
「到了下一個世紀,人口膨脹——」
印道莉斷然說︰「那是另一個問題。」嘉揚不想再問下去。
他們拉隊離開。
在車上嘉揚有點惆悵,「我原本以為可以見到戴卡蒂亞珠寶的馬哈拉渣或馬哈拉尼。」
麥可說︰「下次吧,我介紹你認識在劍橋讀英國文學的藩王後裔。」
嘉揚問︰「做記者是否可以看遍各色人種?」
「是,政客、罪犯、美女、俊男,百行百業的明星,甚至王室貴族,打出記者招牌,無遠弗屆。」
嘉揚嗤一聲笑,「那也不過狐假虎威,貴國強凶霸道,隨便派個打手出去,人家見了已經誠惶誠恐。」
誰知麥可直認不諱,「那當然,如果我是贊比亞記者,見聞就差多了。」珍一直低頭不語,听到這話,才笑出來。
麥可問嘉揚︰「這次行程,印象最深刻是甚麼?」
嘉揚不假思索的答︰「安曼市那兩只獵隼,我從未見過如此神駿通人性的飛禽,飛得那樣遠那樣高,可是仍然懂得與地面接觸。」
珍懶洋洋說︰「我們還不如它呢。」
麥可又問︰「辛苦嗎?」嘉揚輕輕點頭。
「比當初想象如何?」
嘉揚苦笑,「一早知道是這樣,哪 頁齜-!
珍說︰「是呀,就是因為年輕無知,不知不覺走到今回,回頭一看,汗流浹背,天呀,千山萬水,是怎麼走過來。」語氣無限蒼茫,嘉揚為之惻然。
她問珍︰「可是,成績斐然,亦無遺憾了吧。」
別看嘉揚年輕,捧起人來不島郛荊很有一手,珍伊娜一听,感覺十分舒服。
她笑笑,「哪有毫無缺憾的人生。」三人組在車上竟談論起人生來。
嘉揚說︰「我渴望變愛。」
麥可揶揄,「喂,名利之外還要愛情?」
「都要。」
珍笑說︰「她年輕,別與她計較。」
車子一停下來,珍便回房準備下一站資料。
嘉揚說︰「珍的生命中除了工作沒有其它。」
「是,我們漸漸斷了六親,競爭激烈,連帶朋友都統統得罪,只得與工作共眠。」
嘉揚想一想,「家母會永遠愛我。」麥可笑了。
那天晚上,他們收拾行李上路,也算是難得了,三個人的身外物仍然只得手提包,嘉揚帶的幾件線衫已經洗得發白,她從來沒有穿爛過衣服,看樣子第一次把衣物穿破的經驗快將來臨。原來,單靠一件行李也能生活,嘉揚對簡約二字有了新體驗。
她打開地圖,呵,下一站是中國。
嘉揚問︰「為甚麼不停香港,那是繁華錦繡地。」
「你想探親?」
「不,但久聞那是購物天堂。」
「我們不去那 香港的女性生活得不錯。」
「也一定有極黑暗的一面。」
珍微笑,「我們去中國杭州,屆時只得你一個人諳華語,嘉揚,看你的了。」嘉揚不出聲。
「答應我,提問時要一般敏銳,不得留力。」
嘉揚答︰「是。」
半晌,嘉揚說︰「我父親在杭州有間廠。」
「啊,真的,可否款待我們?」
「我試試。」她找出父親的名片,照號碼撥電話過去。
有一名講普通話的接待員說︰「念祖制衣,請問找誰?」
「是彭嘉揚找她的父親彭念祖,他在杭州嗎?」
「呵,原來是二小姐,請等等。」那人對她家庭狀況了如指掌,倒是意外。
半晌,她父親來听電話,「嘉揚,你在哪 有甚麼事?」
「爸,我明日下午到杭州。」
彭念祖一怔,「是特地來看我?」
嘉揚略為尷尬,「我與同事一行三人來中國采訪。」
「好呀,可是要我招待?」
嘉揚笑,「再好沒有了。」
「我有招待外賓的寓所,我派人派車來接飛機。」沒想到父親對子女又是另外一種態度。
他問︰「嘉維的婚禮如期進行?」
「沒听說有枝節。」
「謝天謝地。」嘉揚滿意地掛線。
她把情形同珍說一遍,珍嘩地一聲,「有那樣好的父親,還做甚麼記者?」
嘉揚有遺憾,「可惜,他不是好丈夫。」
麥可勸說︰「那是他們之間的恩怨。」嘉揚無奈,低頭不語。
珍說︰「你也有這麼大了,成年人怎可盼望花常好月常圓。」
麥可卻說︰「這次可找到東道主了。」
嘉揚笑問︰「你有三個願望?」
「有,吃四川菜、吃杭州菜,以及吃廣東菜。」
「撐死你。」
「甚麼?」
「說你吃撐了。」
「全部辦妥,心情異常興奮,覺得很幸運。」
「怎麼在加爾各答上飛機?」
「呵,乘機暢游亞洲名都。」
「印象好嗎?」
「人很多,馬路擁擠,天氣炎熱。」
「領養的孩子,是男是女?」
「是一個五個月大的女嬰,叫秋月。」嘉揚點點頭,通常都是女嬰。
「她有兔唇毛病。」
嘉揚連忙說︰「那是小意思,三十分鐘外科手術即可矯正。」
夏巴太太很高興,「我也那樣想。」珍見他們說個不停,微微笑。
夏巴先生問︰「杭州是個怎麼樣的地方?」
「中國人有句老話,叫上有天堂,下有蘇杭。」
「嘩。」
夏巴太太又問︰「請問,你幼年學習英語可有困難?」
「沒有,我相信小秋月也會同樣適應,你不必擔心。」
「啊,謝謝你。」
嘉揚也老實不客氣的問︰「是甚麼促使你倆到中國領養兒童?」
夏巴夫婦異口同聲︰「我們愛小孩,自己已有兩個兒子,渴望小女兒,既然證實已不能生育,便領養一名。」
「可是不同文不同種的孩子
……」
「你是指膚色吧,對我們來說,孩子即是孩子。」嘉揚頓時感動得說不出話來,平凡的普通人原來也可以有這樣無私崇高的思想。
夏巴太太興奮地說︰「听說華人幼兒腸胃不適合牛侞酵素,我們會喂豆女乃。」
「我在研究中國人的習俗及節日,總要叫秋月也熟悉祖先的文化,不可剝奪她在這方面知識。」
嘉揚肅然起敬,「夏巴先生,你一定要與我交換姓名地址。」
夏巴太太說︰「我們住多輪多約克區。」
看過嘉揚的名片,夏巴太太說︰「呵,你是記者。」
「可否跟你們去領取秋月?」
夫婦互相交換一個眼色,十分有默契,「歡迎之至。」他倆異口同聲,立即約好時間地點。
轉頭一看,麥可已經盹擔珍正凝神在做功課,雙眼對牢計算機熒幕專注地找資料。
彭念祖沒有食言,他派了兩名伙計來接飛機,拉抵形淖趾岫睿骸盎隊彭嘉揚小姐」,感覺十分擾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