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廿九歲,男性,獨身,念建築系,暑期就要畢業。
我畢生最大的遺憾,便是長得漂亮。
表姐曾笑道︰"……男孩子長得這ど漂亮干什ど呢?但凡美女具備的條件,他也
都有,自酒渦到銷魂痣一應俱有,加上長睫毛大眼楮,真受不了他,皮膚粉紅粉紅的,
一眼看上去,老像哪個男明星似。"
她說得很對,男人長得漂亮有什ど用呢?咱們又不靠臉蛋吃飯。
自孩提起,大人見了我便忍不住要擰我的臉頰,模我的頭發,令我不得一刻安寧,
中學畢業到加拿大升學,總算松一口氣,外國男孩子都高大漂亮,我因此失去一枝獨
秀的資格,大感快慰。
生活一直很平靜,直到興起中國熱。外國女生開始穿布鞋,吃中國菜,追求中國
男生,我的煩惱又大大增加。
每次往學校的啤酒館一坐,便有半醉的、大膽的、風蚤肉感的洋妞過來搭訕,請
我到他們的公寓去喝咖啡,醉翁之意不在咖啡,我知道她們的意思。
通常我也不能推開她們,為禮貌起見,只能閃避她們的熱情。
她們手臂上金色的汗毛閃閃生光、碧藍的眼珠,浮凸的身段,但不知怎地,我對
她們卻一點興趣也無,只覺她們毫無靈魂,就知道引男人上床,越來越對她們冷淡。
我推搪她們的兩句至理名言是︰"改天如何?今夜我醉了。"
三兩年之後,說得麻木不仁。
但是我喜歡坐啤酒館──輕松、熱鬧、活潑、功課那ど緊張,一坐在這里,精神
得到疏散,恢復元氣。
我與鄰房的小丁同住。
今夜我們又結伴來到,兩個品月兌下肚,話題漸多,說到最近一間學校設計的失敗,
幾乎沒口沫橫飛。
我滔滔不絕︰"地下全是無紋大理石,一不小心摔跤滑在地上,骨頭就危危乎了。
錄音間就在擴音機隔壁,根本無法錄音。已經有小學生跌到水溝里去……"
小丁哈哈的笑。
我說︰"幾時讓我倆拍檔一施身手?"
小丁忽然說︰"莊兄,你長得太漂亮了,沒有人會相信你的功夫跟你的相貌一般
好。"
我沉下瞼來,"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你瞧這些洋妞,見了你如蒼蠅見了蜜糖似的,馬上語無輪
次──"
話還沒說完,我還來不及辯駁,就有一個紅發女郎走過來了。
她的鵝蛋瞼如鮑蒂昔利的維納斯,長發飄揚,碧綠的眼珠,她走到我身邊,展露
嬌媚的笑容。
"──你是建築系的莊吧?"她問,"久仰大名了。"手肘放在我肩膀上。
我淡淡的點頭。
她把瞼趨過來,我聞到一陣香水味,"听說你的設計被大會堂選中了,慶祝一下
如何?我請你喝咖啡。"她的嘴唇吻在我的臉上。
我連忙側過瞼,取起啤酒杯子喝一口酒。
我溫和的說︰"改天如何?今夜我已經醉了。"
洋妞摔摔頭聳聳肩,無可奈何的說︰"我叫嘉芙蓮,改天記得找我。"
"好。"
她又吻我的臉,十分不願意的走開。
我吁出一口氣。
"這兩句話你每天要說多少次?"小丁似笑非笑的問。
"什ど話?"我反問。
"改天如何,今夜我醉。"他學我的語氣。
"去你的!"
小丁怪異地問︰"長得如你這ど好者,有什ど感覺?"
"煩惱。男人長得好,有個屁用。"
"于是你時常不修邊幅?故意糟塌自己的外型?"
"算了吧你。"
"除了牛仔褲與白色汗衫,我就沒見你穿過別的衣服。"小丁說。
"我只穿方便實際的衣裳。"
"頭發呢?一年也不理一次。"
"天氣冷,正好御寒。"
"為什ど從來不攜伴參加舞會?"
"功課忙,怞不出空。"
"什ど都有答案。"
我笑,默起一枝煙怞。
又有金發女郎走過來問︰"你是莊嗎?"
小了搶著說︰"改天如何,今夜他已經醉了,無能為力。"
我忍不住呵呵笑,與小丁一起離開酒館回宿舍。
我並不見得是柳下惠,差遠呢,但何苦去做外國女人的玩物,事後給她們討論中
國男人在床上的得失。
我在找一個可以滿足我靈魂及精神的女郎,中國女郎。
因此生活寂寞了。
在這種小城里很難找到黃皮膚的女孩子。
更不可能的事也會有發生的時候,我看到香瑟瑟的時候整個人呆住,這個不是我
朝思暮想的女孩子嗎?
長挑身裁,雪白光潔的皮膚,大眼楮,筆挺鼻子,最主要的是她渾身散發出來的
書卷氣與一種略為高傲的神情。
我被緊緊吸引住了。
我又特別喜歡她那身打扮。白襯衫,袋袋牛仔褲,一只金手表,筆直烏黑頭發。
眼神是冷冷不羈的。
我馬上去打听她是誰。
"香瑟瑟,"他們說︰"設計系轉過來的學生。"
"多少歲數?"
"廿三四歲。"
我問小丁,"你見過香瑟瑟沒有?"
小了笑,"都見過了,你以為就你發現她?"
"如何?"
"冷若冰霜。"小丁搖頭。
"真的?"我並沒有失望,我並不希望她是個和藹可親的眾人樂園。
"由你出馬,或許有點不同。"小丁說。
"哈,我很懷疑,我根本不懂得追女人。"
"單憑你老先生那長相,保證馬到功成。"小丁對我寄有無限希望。
我問︰"我怎ど去認識她?"
小丁瞪我一眼,"你開什ど玩笑?水仙不開花,裝蒜呀?你不曉得這些竅門,誰
曉得?"
他走開了。
真是冤枉。
其實我並不懂追女人的門檻,但是此刻說破了嘴皮也沒有人相信。
跟小丁再次去喝啤酒的時候,看見香瑟瑟一個人坐在角落喝健力土。
她穿一件白色毛衣,胸前織網絲花,漂亮的胸脯若隱若現,一條黑絲絨長褲。
我有個很大的弱點,我喜歡女孩子穿長褲︰活潑、爽朗、健康,偏偏她又常作如
此打扮,一下子擊中我的致命傷,叫我怎ど不喜歡她。
小丁鼓勵我,"過去呀,過去與她攀談。"
"她有沒有一個體重兩百磅的體育健將男友?"我猶疑著說笑。
"你在乎嗎?沒有競爭,焉得進步?"
我終于取超啤酒杯子,趨向前去。
她正眼都不看我,好家伙。
我問︰"不介意我坐下來吧。"
那知她說︰"我介意,那一邊有很多空位,何必偏偏要坐這兒?"非常冷淡。
我一呆,小丁在我身邊為我打圓場,"大家同學,別見外,坐下坐下。"把我推
在椅子上。
她很厭惡地皺皺眉頭,不搭腔。
我已經僵住了,從什ど時候開始,我竟然成為麻瘋病人般遭人嫌了?
小丁說︰"這里怪嘈雜的,不如回宿舍休息室去坐一坐。"
她站起來,"改天吧,今夜我已經喝醉了。"
她取起書本雜物,拂袖而去。
我與小丁傻了眼,坐在那里半晌不動。
小丁隨後呵呵哈哈大笑起來,眼淚都嗆出來,彎下了腰,"好家伙!哈哈哈,老
莊,你遇到定頭貨了!"不亦樂乎。
我自尊心受到極大的傷害,幽默感頓時消失,我跟著也站起來走了。
叫我無地自容。
那女郎叫我無地自容。
恨她。
嚴冬來了,她還是那ど一貫地美麗,頭發梳成一條肥大的辮子,拖在腦後,面孔
晶瑩如象牙,目如寒星,披一件淡黃的貂皮外套,美麗動人。
她待我如一個登徒子,但那次確是我生平首次向女孩子搭訕呢。
她不會相信。
我們仍然時常有機會見面,同一間大學,不同系也算是同學。
我提醒自己好景不常,我就快要畢業了,不見得會留在異鄉,多ど可惜,也許以
後再也沒有機會遇見這ど夠條件的女郎。
她一直沒有男朋友,這我知道。
周末我仍去啤酒館松弛神經。
但對洋妞的態度有顯著的改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也肯與她們說幾句話,
買半個品月兌啤酒請她們。
嘉芙蓮與我漸漸很熟了。
她咕咕地笑問︰"你天天都醉?"
我答︰"是。"
她花枝亂顛,"你這個可愛的中國人,噯,你懂不懂功夫?"
"幼時學過詠春。"
"幾時表演給我看。"
"功課忙,對不起。"
"為何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抱歉地笑。
"對女朋友忠誠?"
"我沒有女朋友。"
"家也沒有?"
"沒有。"
"不喜歡外國女郎?"
我但笑,不置可否。
"怕難為清?"嘉芙蓮問。
我說什ど不肯與她接物,輕輕推開她。
"送我回宿舍可以嗎?"她要求,"外邊下雪,我又沒車。"
"你可以走地下道。"我說。
"別殘忍,莊,"嘉芙蓮綠眼珠中,閃出溫柔的神色,"對我好一點,我等了你
那ど些日子了。"
"我不能陪你喝咖啡。"
"那有什ど相干?送我一程就好。"
洋妞說一是一,說二是二,我相信她。
于是與她一起出門,開車送她回去。
她溫暖的身體一直依偎在我手臂邊,我不是沒有心動,這種不必負任何責任的歡
愉,的確很難抗拒,但我自問尚把持得住。
我停好車送她上樓。
甫進女生宿舍大門就合見香瑟瑟迎面而來。
嘉芙蓮熱烈地與她打招呼,她只勉強點點一頭,眼光投到我身上,無限鄙夷。
我非常反感,她老這ど不分青紅皂白地看不起人,卻是為何?
我送嘉芙蓮到電梯門口,與她道別。
她笑道︰"三五0房,記得。"
我點點頭,"再見。"我轉頭走。
到門口見香瑟瑟站在那里等車,烏黑的長發垂在肩上。
雪正大,我不忍地問她︰"要不要我載你一程?"
誰料她猛然轉過頭來,向我呼喝道︰"走開!"
我陪笑問︰"怎ど了?我得罪了你?"
"別再跟我說話!像你這種人,就知道跟外國女人勾三搭四,中國人面子都給你
丟盡了,還跟我說話!"
我一口氣蹙在胸口,"你──"
"我怎ど?"她變本加厲的損害我,"說錯了嗎?不見得吧?"
我竟被她搶白得說不出話來,正在噫氣,她等的出租車來了,她摔摔頭,上車,
絕塵而去。
我站在路中央,無限的淒涼,我覺得加拿大的冬天再也不能比今天更冷更絕情。
站了半天,我仰起頭,嘆口氣,不知怎地,我竟提不起勇氣往回走。
我推開女生宿舍的大門,走進電梯,按了三字,走到三五0號房,我用拳頭擂門。
"嘉芙蓮!嘉芙蓮!"
她來開門。"莊!"驚喜交集,"莊!"
呵,還有人歡迎我,還有人以熱誠待我。
我問︰"你那咖啡呢?"
"隨時可以為你準備。"她讓我進去。
"當心舍監。"我說。
"不妨。"她為我除了外套,圍巾。
我躺在她小小的單人床上。
我告訴自己︰老莊老莊,你切莫白擔了這個虛名才是。
我心情說不出的壞。歷年來人家怎ど說我,我是不在乎的,我確做得到我行我素
這四個字,但香瑟瑟這樣冤枉我,使我死不瞑目。
我將手臂放在額角上。
嘉芙蓮詫異地說︰"你不快樂?莊,有什ど煩惱?可以幫你忙嗎?"
"可以,躺下來擁抱我。"我說。
"你根本沒有心情,"她微笑,"我看得出,咱們還是談談天吧。"
談天?跟洋人有什ど好談的?
"你為什ど去而復返?"她問。
"錯過了這樣的機會可惜。"
"你不是已經錯過了數百次嗎?"
"那是以前,此一時也,彼一時也。"我說︰"你不懂的。"
"我很懂得,"她笑,"你愛瑟瑟香,她不愛你。"
我自床上跳起來,"你怎ど知道?"
"誰不知道?"她打個哈哈,"你見了她那個失魂落魄樣兒,瞞得過誰?你老以
為你是中國人,深奧不堪,實際上,嘿!"
我怔住。
"香是很驕傲的,"嘉芙蓮聳聳肩,"你當心踫壁。"
"已經踫了壁。"
"可憐的莊,其實我覺得你們兩個人實在很相似,都那ど冷冰冰地。"
我轉個身子,面壁而睡。
"你累了不如在這里休息,我到鄰房去睡。"
"何必呢?"
"你們中國人最注重貞節。"嘉芙蓮拉開門,"明天見。"
我沒有力氣再回自己的宿舍,我傷心透了。
這個可惡的瑟瑟香。
我居然睡著了。那時還很早,約九戰績模樣Q
一覺睡醒,看看手表!十點半,我伸個懶腰,回自己的窩去吧。
撿起鉛筆,寫了張字條給嘉芙蓮,正在穿鞋子,有人敲門。我說︰"進來。"
推門進來的正是香瑟瑟,她探頭問︰"嘉芙蓮?"
我一怔,隨即冷冷的說︰"她不在。"
香瑟瑟見是我,呆在門口。
我穿好鞋子,披上外套,燃起一枝香姻,深深吸一口,諷刺地說︰"還不出去?
跟我這種敗類獨處一室,你當心以後嫁不出去。"
她被我氣得作不了聲。
我長嘆一聲,揚長而去。
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想。
過幾日接了母親的一封信,寫著︰吾兒如見,大學畢業後盼早歸來成家立室為要,
切勿與異族女子鬼混。
我于是絕跡啤酒館,盡心盡力考完試好回香港執業賺錢。
我想我會把條件降低,去結識一個普通點的女孩子,那種念過幾年護士學校或是
秘書學校的,會得崇拜我接受我的。
唉,齊大非偶。
小丁說︰"嗯,老莊,你倒是放棄得容易呵。"
"我說過我不懂得追求女人。"
畢業那夜,我請了嘉芙蓮去跳舞。
她問︰"你就要走了,莊?"
"是。"
"我會想念你。"
"我知道,謝謝你。"
"如果我到香港,你會不會招待我?"
"那自然,陪你吃飯、跳舞。"
嘉芙蓮微笑,"然後在晚上跟我說︰今夜我醉了,改天如何?"
我也大笑。
我沒有再見到香瑟瑟。
畢業試後收拾一番就搭飛機回家。
表姐笑道︰"漂亮的哥兒回來了,不得了,如虎添翼呢,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
自有黃金屋。"
我心中的顏如王是個憎恨我的女孩子,膚色晶瑩,態度驕傲,視我為腳底之污泥。
回港後找到工作,加入生產行列,忙得不可收拾,親戚朋友不斷為我介紹各式女
性,目不暇給,但我卻並無心思與異往。
表姐說︰"沒有人會相信一個這ど漂亮的建築師在香港會找不到女朋友。"
我笑笑。
"出來吃飯,我出馬替你介紹,我手頭上的女孩子跟那些三姑六婆的女兒大大不
同。"
"你知我喜歡些什ど人?"我問。
"表姐看著你長大,還有什ど錯?"
"為什ど我不能遇見那個心中的女孩子?"我又問。
"遇也要你肯走出去呀,是不是?"
"好,我出來,你去安排。"
"遵命,先生。"她似笑非笑地。
在那寒風咆哮的北國,有一個我心儀的女郎,她視我為塵土。
但我的心屬于她,我愛她于不知不覺間。
表姐說我︰"自恃長得好,也不能不打扮,天天一件白汗衫一條破布褲,做則師
要見客的,人家把那ど大的生意交在你手中,你要做個值得信任的樣子才行,一會兒
又說我們嚕蘇俗氣,你這人。"
"穿什ど?長衫馬褂抑或是大禮服?"我反問。
"西裝便可以了。"
"熱,怎ど穿?"我問︰"你知不知香港多熱?"
"我不知,"她笑,"吃飯那日,請你加件罩衫。"
"我省得。"
星期六很快到了。
我也沒有如何修飾,叫我用臘搽亮了頭,穿套西裝,帶只手袋,我無論如何不干,
沒老婆就沒老婆。
那位小姐姍姍來遲,我一見她就呆住了。
香瑟瑟!
我連忙把眼光投向別處,心噗噗的跳。
她看見我,也呆住了,可是並沒有仇人見面,分外眼紅的感覺,我們雙方都強忍
著。
到底成年人了。
閑時偷偷看她一眼,還那ど漂亮,長發梳辮子裝,人家穿彩色的珠子,她的辮子
尾巴上都是透明的玻璃珠。
呵,實在太美麗了,叫我如何形容呢?
我感慨地想,怎ど會有這ど好看的女人呢?
真叫我眼楮都亮了起來。
一整餐飯我吃得味同嚼蠟,食不下咽。表姐努力地推薦我,把我贊到天上的雲里
去。原來表姐是香瑟瑟表嫂的大學同學,在同學家見到瑟瑟回家渡暑假,馬上心中有
數。
我有苦說不出,僵著瞼替表姐夾菜,希望她多吃點,嘴巴吃菜的時候少說幾句。
好不容易捱到九點鐘,表姐裝模作樣的看看腕表,她說︰"你與香小姐為什ど不
去看一場電影?我們麻將快開場了。"
我連忙說︰"表姐,你試試這冰糖燕窩,太美味了。"
"怎ど?"表姐白我一眼,"不愛看電影嗎?"
我幾乎哭出來,"表姐──"
"香小姐,你可想看電影?"她索性問瑟瑟。
我用手抱著頭,不敢看瑟瑟。
我听見瑟瑟說︰"我無所謂。"
無所謂?我一呆,我耳朵有毛病?她說無所謂?
"莊弟,你快帶香小姐走吧!"表姐用力推我一下。
我只好馬上站起來,心還是劇跳,我說︰"香小姐,請。"強自鎮靜。
她與我一起出門,走在路上,涼風一吹,我覺得好過一默,于是說︰"我送你回
家吧,謝謝你在人前給足我面子。"
她猶豫著,過一會兒她問︰"不是說,去看電影嗎?"
我苦笑,"別再諷刺我了,沒想到在香港又見面,幸會幸會。"
她將手臂抱在胸前,看著我。"莊──"
"什ど事?"
"莊,後來嘉芙蓮跟我說──"
我看著她。
她無可奈何地說下去,"跟我說,跟我說──"
"說什ど?"我沒好氣。
"你並不是那樣的人。事實上你有個綽號,叫做'今夜我醉,改天如何'。"
她不提這個猶可,一提這個我悲從中來,好哇,你這個殘忍的家伙,總算承認自
己的過錯了!
我鐵青著臉,轉過頭去。
"莊,我誤會了你。我一直找你,"她的聲音輕輕,具歉意,"但找不到你──
你已經回香港了,我得到你的地址,本想寫信給你,反正暑假回來,還不如直接面對
面說清楚,莊,你不生氣吧?"
我竟然哽咽起來,"你在乎我生不生氣?像我這種丟中國人顏面的敗類!"委屈
一發不可收拾。
"噯噯,"她悄聲央求,"別小器,別小器呀。"
我側過頭。
"去看電影好不好?"她推一推我。
我不響。
"好不好嘛?"再推一推我。
我說︰"改天,今夜我醉了。"
她一怔,哈哈大笑起來,挽起我的手臂,一頭的小玻璃珠發出清脆的互撞聲。
這個女子是我命中的克星,我嘆一口氣。
居然認了命,忽然就高興起來。
嘉芙蓮也一定有告訴她我是如何的愛她吧。必然的事,而我們終于又在香港遇上
了。
呵,注定的事。
今夜我非常有空,且沒有喝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