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碧玉推開一O三號病房,「丘少雄,我來看你了。」
她輕輕掩上門。
病人躺在床上,動也不動。
孔碧玉把窗簾拉開一點點,「今日天氣很好,下了整整兩日兩夜大雨,本來推測要到星期一才放晴,可是太陽已經提早出來,你不高興嗎?」
病人丘少雄仍然瞌著雙眼,平和地熟睡,身上搭著各種各樣的管子,管子通向儀器,儀器靜默躁作,螢幕圖表顯示呼吸、心跳、脈搏均屬正常。
孔碧玉嘆口氣,「丘少雄,你昏迷已有兩個星期了,醫生、看護、家人、朋友,都希望你快快蘇醒。」
她趨近去。
病人丘少雄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孔碧玉輕輕說︰「醒來之後,你駕駛車輛或許會小心一點。」
丘少雄在一次汽車失事中失去知覺,據說還不是他的錯,大雨中他欲閃避兩個突然越過馬路的小孩,車子沖上行人路撞向燈柱,車頭只凹陷了一點點,他額角上有一個小傷口,但自從該剎那起,他便陷入昏迷。
「醫生叫我多同你說話呢。」
孔碧玉是一名看護。
她在丘少雄身邊坐下,替他按摩手指。
「物理治療師明天才上班,今日由我來。」
管子踫到床沿,叮當作響。
「健康真是我們天底下最寶貴的資產,可是,為什麼健康的人,卻時時覺得不快樂?」
孔碧玉嘆一口氣。
「你看我,多麼寂寞,空有一大堆兄嫂,卻與他們談不來,自小,他們用冷落來懲罰我,醫院里那麼多同事,也沒有談得來的朋友,防人之心不可無。」
病房靜寂萬分,只余一束鮮花散播芬芳。
孔碧玉說︰「來,我們听點音樂。」
她開了輕音樂,忽然咕一聲笑起來,「也許你痛恨這種升降機音樂,也許你對古典音樂有極深造詣,那你就該早些醒來,告訴我們。」
病人仍然一動不動地躺著。
孔碧玉嘆口氣。
這個時候,有人推門進來,「病人今日如何?」
一听到那把聲音,碧玉已經漲紅了臉,「阮醫生,病人情況並無改變。」
那阮立仁醫生是個年輕人,一表人才,朝碧玉點點頭,走近病人。
孔碧玉說︰「我還要到旁的病房去。」
阮醫生只唔了一聲。
孔碧玉退出去。
阮醫生檢查過病人,坐下來,嘆口氣。
呵莫非時下流行嘆息?
他說︰「老兄,也該醒來了,昨日令堂在候診室哭至暈厥,還有,你的女朋友面孔如白紙一般。」
病人當然沒有回答他。
年輕的阮醫生似有滿月復心事,「可是你現在無知無覺,亦無煩惱吧,我還不如你,我心事多籮籮,實習醫生收入低,工作時間長,休息不足,心煩意燥,父母弟妹均不了解我,唉。」
醫生低下頭。
「對不起我對你訴苦。」
他拉開房門走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對病人毫無意義,他在病床上憩睡,俗世事已與他無關,年月日已沒有作用。
每隔一段時間,自有看護替他檢查儀器。
中午時分,有一麗人推門進來。
一張俏臉雖然化著淡妝,卻還蒼白得可以。
這一定是阮醫生口中說的那位女士了。
是,她正是病人丘少雄的女友。
她坐到丘少雄床邊的椅子上。
「少雄,你醒醒,你醒醒。」
病人舒服地躺著,不予理睬。
真好,不必听誰的話,不必虛偽而禮貌地笑,不必應酬敷衍任何人。
「少雄,意外發生之後,我請教過許多醫生,都說你蘇醒的機會是個未知數,有人昏睡五六七年後才醒過來,少雄,你是否要我等你那麼久?」
麗人掩住臉。
過一刻,她心情略為平靜,「我今日已經恢復上班,我有我的生活需要照顧,有人邀請我周末出去跳舞,少雄,我已經應允,你會明白的吧?」
麗人伸手去握住病人的手。
她又飲泣了。
過一刻,她終于勇敢地放下病人的手,白手袋中取出小鏡子照一照面孔,補上一點粉,才走了。
她才出去片刻,就另外有人進來。
那是一個中年婦人與一名少婦,她倆分明是一對母女。
那母親一見病人便哭。
少婦溫柔地說︰「媽,醫生說少雄情況沒有惡化。」
「可是也沒有好轉呀。」
「媽,你不能再哭了,眼楮腫如鴿蛋,你要小心身體。」
「你看到那金麗琴沒有?沒事人一個,見到我們,不啾不睬,听說已經去上班了,不出三天,又該同別人去跳舞了吧,少雄沒出事之前,逼著少雄娶她,吵得不亦樂乎,少雄一有病,她就不上門來了。」
「媽,人人都有難處。」
丘太太不住哀哭。
看護推門進來,「丘太太,請盡量維持鎮靜。」
那少婦無奈地說︰「上次那個藥,再給我媽媽吃一顆。」
看護笑笑,「我們也要听醫生吩咐。」
少婦皺上眉頭,「媽,我陪你到公園去走走。」
那母親痛哭著離去。
看護感慨不已。
日光西斜,一天快要結束,病人仍然躺著,臉色紅潤,神情祥和,像是隨時會得拗腰起來,伸個懶腰,說聲「好睡好睡」,下床離去。
傍晚,病人的姐姐再次來探訪,帶著一個男子,兩人言行十分有默契,看樣子,是對夫妻。
「少雄,少雄。」
「他听不見。」
「少雄,少雄。」
「別叫了,他已是一棵植物,不會回答你。」
少婦惱怒地看住丈夫,「你說什麼?」
「丘淑珠,難為你這樣一心一意向著娘家,這些年來,娘家怎麼對你?你父母偏心︰心里只有丘少雄,哪有丘淑珠,如今兒子出了事,他們大概也得認命,一副身家,總不能叫一棵椰菜承繼,怕會回心轉意。」
少婦呆住,眼淚慢慢的干了。
她丈夫說︰「你要趁這機會堅強起來,到公司去幫父親忙。」
「我不懂。」
「有我呢,來,我們回家去商量細節。」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
看護進來,替病人開亮一盞小小的燈,她過去拉拉病人的手。
「我下班了,明早見。」
不過病人什麼都听不見,他嘴角帶一個微笑,平靜地睡著。
半夜,另有看護來幫他轉身。
天色不知不覺又漸漸亮了。
又是一天。
街上行人來去匆匆,趕著上班找生活,與人競爭,傾軋,上演該日七情六欲。
丘少雄則在享受海綿浴。
「可憐哪,無知無覺。」
「听說是個闊少爺。」
「現在同一棵椰菜沒什麼分別。」
「會蘇醒的。」
「唉,看護做久了,不由人不看化。」
阮醫生推門進來,孔碧玉跟在醫生身後。
那兩名看護才噤了聲。
阮醫生說︰「病人一點進展也無。」
孔碧玉答︰「但是病人的父親說過,即使十年八年不醒,他也要用維生器。」
「這樣堅強很好,但願丘少雄與乃父一樣頑強有斗志。」
孔碧玉吁出一口氣。
「病人朋友多不多?」
「頭一個禮拜人人都已來過,現在已經進入第二個星期,疏落許多,再過一陣子,恐怕沒有人來了。」
「我想見見他的女朋友。」
「是有一位金小姐,我同他的家長說好了。」
「那位金小姐如果可以每天定期來陪他說話,可能會有幫助。」
孔碧玉把這件待辦的事記錄在案。
醫生詳細替丘少雄檢查過,不禁嘆一口氣,收拾儀器出去了。
孔碧玉靜靜看著丘少雄一會兒,「他不知道我愛慕他呢。」她口中的他,自然是阮立仁醫生。
孔碧玉又說︰「而我呢,真不知要隔多久才能提起勇氣告訴他,我仰慕他。」
她走到窗前,白色制服裹著的是一個俏生生的身型。
這時,病人的左眼忽然跳動一下,睫毛稍作顫動,不過孔碧玉沒有留意到。
待她回過頭來,他又恢復原狀,動都不動。
孔碧玉說下去︰「假如你是我的朋友,你會不會幫我這個忙?」
孔碧玉講完之後,驀然失笑。
她離開病房去辦事。
稍後,丘少雄的女朋友金麗琴到了。
她氣色已經好得多,打扮入時,化妝鮮明。
阮醫生對她說︰「金小姐,希望你每天清早或是傍晚來陪病人一小時。」
金屬琴反應之奇突,令阮醫生愕然。
她竟然這樣回答︰「醫生,我想你誤會了,我與丘少雄,只不過是普通朋友。」
阮醫生瞪住她。
「我即將有遠行,得離開本埠一段時間,這次恐怕是我最後一次來采訪丘少雄。」
阮醫生明白了,他並不笨。
他輕輕說︰「對不起,麻煩你了。」
「沒事,我先走一步,以後有關病人事宜,都與丘家聯絡好了。」那意思是說,以後別再煩我。
她高跟鞋閣閣閣敲響醫院地板,一直走出去。
阮醫生要過良久才能聳聳肩,轉過頭來,心酸地對病人說︰「這等經不起考驗,算了。」
過一會兒,又說︰「我們有什麼資格考驗別人?」苦笑,「自己條件不夠,怎麼留得住人?」
病人沒有任何反應。
「你會好的,不是為別人,是為自己。」
病人呼吸均勻,不知日影又斜。
「也好,」阮醫生說︰「夢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病人還能做夢嗎,如果可以,做的是什麼夢?他夢見的是自己的童年,還是少年?
是一段沒有結果的戀愛,還是在事業上的勝利?
這一切仿佛都離開他很遠了,此刻他連翻身都做不到。
整個黃昏,都沒有人來。
可是,病房門在八時左右,終于被推開。
進來的是一個氣宇不凡的男子,應該接近六十歲了,可是生活優裕,人不顯老,驟眼看,象是丘少雄的大哥。
他沒有坐下來,只在床邊默默站著,雙目漸漸泛起淚光。
跟著,有人在門外輕輕說︰「丘先生,時間到了,姬爵士的晚宴不便遲到。」
那男子便轉身離去。
病房又恢復了靜寂。
病人的眼角忽然緩緩流下一滴眼淚,因為看護不在身旁,那滴淚水,過了一會兒,靜靜的干了。
夜班看護在翻閱雜志。
其中一位打個呵欠,「這樣用儀器養著,一天費用夠許多人生活一個月了。」
「你信不信因果報應?」
「你是說,丘家許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他們做大生意的人,唯利是圖,很會得損人利己,手段刻毒。」
「可是,丘少雄不過是個年輕人。」
「噓,那邊不是丘家母女嗎,噤聲。」
可不就是丘太太,氣得雙耳都燒紅了,正跟她女兒訴苦︰「普通朋友?訂婚戒指都收下了,還是普通朋友?叫她把那顆三克拉的香檳鑽退出來!」
「媽,算了吧。」丘淑珠不住價勸。
丘太太眼淚簌簌落下,「少雄,你快醒醒,你看這些人怎麼對待你。」
「媽,還有件要緊的事。」
「你同你爸說要進董事局的事?」
「是。」
「你爸怎麼講?」丘太太拭拭眼淚。
「爸說,只得一個席位,他已答應那邊那個兒子了。」
丘太太氣得發抖。
那邊,是指丘某多年來的外遇。
那邊的兒子,是外邊所生的孩子,廿二歲,剛自南加州大學畢業回來。
丘太太咬牙切齒,額上青筋綻現,淚水紛紛落下。
丘淑珠從未見過一個人可以憤恨到這種地步,她十分震驚。
「媽,你別激動。」
丘太太伏在兒子身上,大哭起來。
「少雄,你要替媽媽出氣,你要替媽媽出氣。」
看護听到擾攘之聲,連忙進來干涉。
好不容易勸走丘太太,看護朝病人投去同情一眼,輕輕說︰「你好好休息,醒後,夠你煩的。」
她掩上房門。
這時,病人心跳圖螢幕上出現不規則波紋,他似听到母親的話,表示激動。
但這一切隨後又靜止下來。
夜深了。
第二天一早進來的,又是日班看護孔碧玉。
她溫柔地說︰「昨天你受蚤擾了吧,做人就是那樣煩,不過我相信令堂的煩惱很快就會過去,今天天氣非常好,這個秋季出奇地溫柔,你若醒來,可到公園走走,病人昏迷久了,即使蘇醒,也需要長時期做物理治療,並不似電影中那樣,第二天就可以去上班。」
孔碧玉笑,「報上的新聞來來去去那幾樣,物價飛漲,經濟衰退,治安大壞,不過,你還是快快醒來的好,藍天白雲仍然叫人愉快。」
有人敲房門。
孔碧玉揚聲,「進來。」
門外出現兩個約十二三歲的少年,一般的圓面孔,分明是兩兄弟。
「看護小姐,我們找丘少雄先生。」
「你們是誰?」
「丘少雄先生為了把車駛開,不叫輾到我們,才失事受傷,我們特來向他道謝,我們來遲了,因為打听很久,才知道丘先生在這間醫院。」
孔碧玉十分感動,「過來,丘先生在這里。」
兩個男孩子輕輕走近,「丘先生,丘先生。」
「丘先生已昏迷多天。」
他們十分震驚,「他幾時才會醒來?」
「快了。」孔碧玉相當有信心。
「是為著我們的緣故?」兩個男孩子幾乎哭出來。
「不,是為著他做人的原則。」
兩個男孩子沉默了。
孔碧玉溫柔地說︰「犧牲自己的安全,去成全他人,是人性極其難得的質素,丘少雄先生是個好人。」
小兄弟落下淚來。
「回去吧。」
「我們想留下通訊號碼。丘先生醒來之後,請他怞空與我們講幾句話。」
「沒問題。」
小兄弟只逗留了一刻,便離開了。
孔碧玉轉過頭來對昏迷中的病人說︰「那兩個小孩來找你呢,是你及時扭轉車頭救了他們吧,據警方說。意外中錯不在你,該處並無行人路,他們突然沖出來……」孔碧玉的聲音低下去。
過一會兒她抬起頭來,「你會痊愈。」
這時身後有聲音傳來,「你同病人說話?」
是阮醫生來了。
孔碧玉轉過頭去微笑,「我自言自語而已。」
「多陪他講話有益處。」
空氣中有點訕訕的意味。
忽然阮醫生說︰「孔小姐,今晚我居然有空,朋友給了兩張音樂會的票子,我想邀你同往,你會賞臉嗎?」
孔碧玉睜大眼楮。
阮立仁有點緊張。
孔碧玉吸一口氣,「去,我去。」忽然笑了,她還以為他永遠不會問了呢,遲總好過永不,不不,也還不算太遲。
「七點鐘在大門口等你。」阮醫生松口氣。
孔碧玉等他一走,立刻對丘少雄說︰「他看到我了,他注意我了,請祝福我。」
她握住病人的手,搖了兩搖,才興奮的走開。
病人的左耳忽然漲紅,又漸漸褪去,他听到孔碧玉的心聲?他代她高興?
假如他听得到過去十多天各式人等在他床頭所講的話,他的人生觀肯定會有所改變吧。
又一個晚上。
沒有月亮。
然後,天蒙蒙亮起來。
清潔女工推開一O三號病房門,一看,立刻按鈴叫看護進來。
看護急急應召,「呵,病人的手怎麼放到胸前去了,叫醫生。」
她上前察看,發覺病人眼皮不住顫動,似竭力想睜開雙眼。
「你听得到我說話嗎?听到的話,請點頭,點頭會嗎?」看護不知多緊張。
沒有反應。
「丘少雄,努力,努力,點一下頭給我看。」
她緊緊握住病人的手,把嘴巴趨向他耳朵,「點頭,點頭表示你听見。」
她身後傳來醫生的笑聲,「他已經點了頭了,你再叫,他耳膜怕要保不住。」
護士心花怒放,「醒了,醒了。」半晌,才發覺自己面孔濡濕,原來她哭了。
丘少雄真正蘇醒說話,卻是一個星期後的事。
這段期間,他情況一日比一日好,令親友大慰。
最高興的當然是阮立仁與孔碧玉。
這一對年輕的醫生及看護已正式開始約會。
「若不是同時派在一O三房,我們二人恐怕還不會進展得那麼快。」他說。
她沒有出聲,她不好意思說她一早就鐘情于他。
病人可以自己進食了。
聲音微弱,叫了一聲媽媽。
丘太太又哭又笑,「少維,你替媽爭氣,你幫媽媽主持公道。」
他听了,只是微笑。
丘太太只道兒子大病初愈,精神不能集中。
孔碧玉卻看出其中學問。
「丘太太,你讓他休息吧。」
看看母親離去,丘少雄笑意更濃,他輕輕搖頭,「越是老人家,越愛爭意氣。」
孔碧玉說︰「來,我扶你走兩步。」
病人緩緩落地,一邊閑閑地問︰「阮醫生愛听古典音樂?我家有一組不錯的音響,幾時請兩位來舍下。」
孔碧玉驀然漲紅了臉。
他听得見!
他在昏迷當兒,把什麼話都听到耳朵里去了?
丘少雄笑,他對這美麗的看護有極大好感,「我猜想你同阮立仁醫生是一對。」
猜,抑或知道?
孔碧玉定一定神,笑道︰「我們都為你高興。」
「經過這次大病,我的想法大大不同了,至少家母高興之後,怕要失望,我已無心追名逐利。」
孔碧玉一怔。
「放心,我不會出家為僧,只不過想去讀書進修。月兌離名利場,過怡淡的生活。」
孔碧玉剛想說話,病房門被蓬一聲推開,站在門口的,正是金麗琴小姐。
那金小姐一臉笑容,「你蘇醒了,少雄,我一知道立刻來看你。」
孔碧玉立刻識趣地避開。
病房只剩下丘少雄及金麗琴。
「請坐。」丘少雄招呼她。
「少雄——」
「請讓我先說。」
「你總是不讓我。」金麗琴嬌嗔地坐到他身邊。
「麗琴,我們解除婚約吧,你可以保留我送給你的一切禮物。」
金麗琴臉色變得煞白,「令堂一向對我沒有好感。」
「麗琴,這純粹是我個人主意。」
「可是——」
「你不會說服我,麗琴,你自己講過,我們只是普通的朋友。」
金麗琴知道事情已經完結,她輕輕站起來,倒也爽快,拉開門,離開病房。
丘少雄緩緩走到床邊,拍拍枕頭,「大夢誰先覺,真沒想到,我這一覺竟睡了半個月。」他苦笑。
如果不醒來,也就算是一生了,今日僥幸醒來,人生觀自不一樣。
首先,他要多陪陪母親及姐姐,閑話家常,其二,他知道自己多了兩個好朋友,他們是阮醫生與孔護士,還有,他想同交通意外中那兩個小孩子聯絡。
再下來,他會把生意讓給野心勃勃的半弟,告訴父親,一直以來,他對家庭事業一點興趣也無,然後,他會到歐洲升學。
丘少雄吁出一口氣,按鈴召人。
孔碧玉進來。
「孔小姐,我想出院。」
「我把阮醫主找來,看他怎麼說。」
「我正要謝他。」
「我們的職責如此,不需要謝。」
「還是要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