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煙躺在她那間小屋的床上,用手枕著頭,呆呆的看著天花板。蒸人的暑氣彌漫在這小屋中,落日的光芒斜射在那早已褪色的藍布窗簾上。空氣中沒有一絲兒風,室內熱得像個大烤箱。她頸項後面已經濕漉漉的全是汗,額前的短發也被汗所濡濕了。身子底下的棉被也是熱的,躺在上面就像躺在一爐溫火上。她翻了一個身,把頸後的長發撩到頭頂上,呼出一口長氣,那呼出的氣息也是炙熱的。凝視著窗外,那豎立在窗子前的是一家工廠的高牆,灰色而陳舊的牆壁上有著咖啡色的斑痕和雨漬——沒有一點兒美感。這個午後是長而倦怠的,是被太陽曬干了的,是無臭、無味、無色的。
今天沒有去上班,以後的日子又怎麼辦呢?不去上班,是的,柏霈文已經表示她不是個女工的材料,她再去只是給人增加負擔而已。她絕不能利用一個異性對自己的好感來作為進身之階,柏霈文給她的工作她無法接受,非但如此,那茶葉加工廠也不能再去了,她必須另謀出路。是的,出路!這兩個字多不簡單,她的出路在哪兒呢?橫在門前的,只是一條死巷而已。從床上坐起來,渾身汗涔涔的,說不出有多難受。她想起蘇軾的詞︰「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想必那女孩不是關在這樣一間悶騰騰的房里,否則,要冰肌玉骨也做不到了。她嘆息了一聲,什麼詩情,什麼畫意,也都需要經濟力量來維持啊!現實是一條殘忍的鞭子,它可以把所有的詩情畫意都趕走。站起身來,她打開後門,那兒是個小小的天井,天井中有著怞水的幫浦,這兒沒有自來水,只能用幫浦怞水。天井後面就是房東的家,她這間小屋是用每月二百元的價錢租來的。事實上,這小屋是房東利用天井的空間,搭出來的一間屋子,且喜有兩個門,一個通天井,一個通一條窄巷,所以,她還能自由出入。到了天井里,她怞了一大盆水,拿到小屋中,把整個面孔浸在水中,再把手臂也浸在水里,那沁涼的水帶來了絲絲涼意。她站直身子,室內沒有穿衣鏡,她拿起桌上的一個小鏡子,審視著自己,那凌亂的頭發下是張蒼白的臉,失神的大眼楮里盛滿了落寞,放下鏡子,她長嘆了一聲。坐在桌前,她拿起一支筆來,在一張紙上寫︰
「我越貧窮,我越該自重,我越微賤,我越該自珍,我越渺小,我越該自惜!」寫完,她覺得心中舒暢了許多,連那份躁熱感都消失了不少。梳了梳頭發,換了件淺藍色的洋裝,她決心出去走走。可是,她還來不及出門,門上已傳來一陣剝啄之聲,她怔了怔,誰會來看她?她這小屋中是從沒有客人的。
走到門邊,打開了房門,她就更加驚訝了,門外,一個男人微笑的站在那兒,挺拔,修長,整潔……這竟然是柏霈文!「哦,」她吃驚的說︰「我沒想到……我真沒想到您會……」「你這兒實在不大好找,」柏霈文微笑著說,不等含煙請他,他已經自顧自的走了進來,不經心似的打量了一下這間簡單的房間,他繼續說,「車子開不進來,我只好把它停在巷子口。」「你怎麼知道我的住址?」含煙問,關上了房門,走到桌邊幫他倒了一杯白開水。「對不起,只有開水。」
「啊,是很不容易,」柏霈文說,斜靠在桌子上,注視著含煙。「我找蔡金花,蔡金花找顏麗麗……」他緊緊的盯著她。「為什麼今天不來上班?」他的聲音低而沉,那微笑從他臉上消失了,他的眼楮里閃爍著某種逼人的光芒,直射在她臉上。
「哦!」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心跳,他的眼光使她瑟縮。「我辭職了,先生。」她低低的說。
他瞅著她,沒有說話,但他的目光里帶著責備,帶著研判,帶著薄薄的不滿。轉過身子,他看到了桌上的紙張,拿起來,他注視著上面的字跡。好一會兒,他才放下那張紙,抬起頭來,靜靜的看著她。「我們談一談,好嗎?」
「是的,柏先生。」她說,微微有些緊張。
他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望著她。她無奈的輕嘆了一聲,也在他對面的床沿上坐下了,因為這屋里只有一張椅子,抬起眼瞼,她迎視著他的目光,她臉上的神情是被動的。
「為什麼要辭職?」他問。
「你說過,那工作對我不適合。」「我有適合你的工作。」
「先生!」她懇求的喊了一聲。
他把桌上那張紙拿到手中,點了點頭。
「就是這意思,是不是?」他問,盯著她。「你以為我是怎樣一個人?把你弄到我的辦公廳里來作花瓶嗎?你的自尊使你可以隨便拒絕別人的好意嗎?結果,我為了要幫助你,反而讓你失業了,你這樣做,不會讓我難堪嗎?噢,章小姐,」他逼視著她,目光灼灼。「你是不是太過分了一些?」
含煙瞪視著他,那對眸子顯得好驚異,又好無奈。蠕動著嘴唇,她結舌的說︰「哦,柏先生,你——你不該這樣說,你——你這樣說簡直是——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不是欲加之罪,」柏霈文正色說。「你使我有個感覺,好像我做錯了一件事。」「那麼,我該怎樣呢?」含煙望著他,那無可奈何的神態看起來好可憐。「接受我給你安排的工作。」柏霈文一本正經的說,他努力克制自己,不使自己的聲音中帶出他心底深處那份惻然的柔情。「哦,柏先生!」她的聲音微顫著。「我不希望使你不安,但——但是,柏先生……」
「如果你不希望使我不安,」柏霈文打斷了她︰「那就別再說‘但是’了!」「但——但是——」「怎麼,馬上就又來了!」他說,忍不住想笑,他必須用最大的力量控制著自己面部的肌肉,使它不會泄漏自己的感情。她凝視著他,有點兒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男人使她有種壓迫感,她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是那樣的高大,他是那樣充滿了自信,他又那樣咄咄逼人。在他面前,她變得渺小了,柔弱了,沒有主見了。「好了,我們就這樣說定了,怎樣?」柏霈文再緊逼了一句︰「你明天來上班!」「哦,先生,」她遲疑的。「你是真的需要一個助手嗎?」
「你是怕我沒工作給你做?還是怕待遇太低?」他問。「哦,對了,我沒告訴你待遇,你現在的身分相當于秘書,當然不能按工資算。我們暫訂為兩千元一月,怎樣?」
她沉默著,垂下了頭。
「怎樣呢?」他有些焦灼,室內又悶又熱,他的額上冒著汗珠。暮色從窗口涌了進來,她坐在床沿上,微俯著頭,黃昏時分的那抹余光,在她額前和鼻梁上瓖了一道光亮的金邊,她看來像個小小的塑像——一件精工的藝術品。這使他更加惻然心動,更加按捺不住心頭那股蠢動著的激情,于是,他又迫切的追問著︰「怎樣呢?」她繼續沉默著。「怎樣呢?怎樣呢?」他一疊連聲的追問。
她忽然抬起頭來,正視著他。她的眼楮發著光,那黑眼珠閃爍得像星星,整個臉龐都罩在一種特殊的光彩中,顯得出奇的美麗。她以一種溫柔的,而又順從的語氣,幽幽柔柔的說︰「你已經用了這麼多言語來說服我,我除了接受之外,還能怎樣呢?」柏霈文屏息了幾秒鐘,接著,他的血液就在體內加速的奔竄了起來,他的心髒跳動得猛烈而迅速,他竟無法控制自己那份狂喜的情緒。深深的凝視著含煙,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發現自己面前坐著的是個百分之百的女性,而自己正是個百分之百的男人。他被吸引,被強烈的吸引著,他竟害怕她會從自己手中溜走。在這一剎那,他已下了那麼大的決定,他將不放過她!她那小小的腦袋,她那柔弱的心靈,將是個發掘不完的寶窟。他要做那個發掘者,他要投資下自己所有的一切,去采掘這個豐富的礦源。
接下去的日子里,柏霈文發現自己的估計一點也不錯,這個女孩的心靈是個發掘不完的寶窟。不止心靈,她的智慧與頭腦也是第一流的。她開始認真的幫柏霈文整理起文件來,她擬的合同條理清楚,她回的信件簡單明了,她抄寫的帳目清晰整齊……柏霈文驚奇的發現,她竟真的成了他的助手,而又真的有那麼多的工作給她做,以前常常拖上一兩個月處理不完的事,到她手上幾天就解決了。他每日都以一種嶄新的眼光去研究她,而每日都能在她身上發現更新的一項優點。他變得喜歡去工廠了,他慶幸著,深深的慶幸著自己沒有錯過了她。而含煙呢?她成為工廠中一個傳奇性的人物,由女工的地位一躍而為女秘書,所有的女工都在背後談論這件事,所有的高級職員,像趙經理、張會計等,都用一種奇異的眼光來看含煙。但是,他們並不批評她,他們常彼此交換一個會心的微笑,年輕的小老板,怎能抵制美色的誘惑呢?那章含煙雖不是個艷光照人的尤物,卻輕靈秀氣,婉轉溫柔,恰像一朵白色的、精致的、小巧玲瓏的鈴蘭花。他們誰都看得出來,柏霈文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愛待在他的辦公廳里了,而他的眼光,總是那樣下意識的追隨著她。誰知道以後會發展成什麼樣子呢?看樣子,這個在曬茶場中暈倒的女工,將可能成為童話中著名的灰姑娘,于是,私下里,他們都叫她灰姑娘了。尤其,在她那身女工的服裝剝掉之後,她竟顯出那樣一份高貴的氣質來,「灰姑娘」的綽號就在整個工廠中不脛而走了。柏霈文知道大家背後對這件事一定有很多議論,但他一點也不在乎。含煙在最初的幾天內,確實有些局促和不安,可是,接下來,她也就坦然了。她對女工們十分溫柔和氣,儼然仍是平等地位,她對趙經理等人又十分尊敬,因此,上上下下的人,對她倒都十分喜愛,而且都願對她獻些小殷勤。連蔡金花,都曾得意的對其他女工說︰
「我早就知道她不是我們這種人,她第一天來,我就看出她不簡單了。看吧,說不定那一天,她會成為我們的老板娘呢!」既然有這種可能性,誰還敢輕視她呢?何況她本人又那麼溫柔可愛,于是,這位灰姑娘的地位,在工廠中就變得相當微妙了。而柏霈文與含煙之間,也同樣進入一種微妙的狀態中。這天,廠里的事比較忙一些,下班時已經快六點鐘了。柏霈文對含煙說︰「我請你吃晚飯,好嗎?」
含煙猶豫了一下,柏霈文立即說︰
「不要費神去想拒絕的藉口!」
含煙忍不住笑了,說︰
「你不是請,你是命令呢!好吧,我們去哪兒吃飯呢?」
「你听我安排吧!」她笑笑,沒說話。這些日子來,她已經對柏霈文很熟悉了,他是那種男人,無論在什麼場合里,他都很容易變成大家的重心,而且,他會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一個支配者,一個帶頭的人,一個「主人」。
他們坐進了汽車,柏霈文把車子一直往郊區開去,城市很快的被拋在後面,車窗外,逐漸呈現的是綠色的原野和田園。含煙望著外面,傍晚的涼風從開著的車窗中吹了進來,拂亂了含煙的頭發,她仰靠在靠墊上,深呼吸著那充滿了原野氣息的涼風,半闔著眼楮,她讓自己松懈的沐浴在那晚風里。
柏霈文一面開著車,一面掉頭看了她一眼,她怡然自得的仰靠著,一任長發飄飛。唇邊帶著個隱約的笑,長睫毛半垂著,在眼瞼下投下了半圈陰影。那模樣是嬌柔的,稚弱的,輕靈如夢的。「你不問我帶你到哪里去嗎?」他說。
「一定是個好地方。」她含糊的說,笑意更深。
他心中怦然而動。「但願你一直這樣信任我,我真渴望把你帶進我的領域里去。」「你的領域?」「是的,」他低聲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領域,心靈的領域。」「你自認你的領域是個好地方嗎?」她從半垂的睫毛下瞅著他。「是的。一塊肥沃的未耕地。」他望著前面的道路。「所差的是個好的耕種者。」「真可惜,」她咂咂嘴。「我不是農夫。如果你需要一個耕種者,我會幫你留意。」「多謝費心。」他從齒縫中說。「你的領域呢?可有耕種者走進去過?」「我沒有肥沃的未耕地,我有的只是一塊貧瘠的土壤,種不了花,結不了果。」「是嗎?」他的聲音重濁。
「是的。」「那麼,可願把這塊土壤交給我,讓我來試試,是不是真的開不了花,結不了果?」
「多謝費心。」她學著他的口氣。
他緊盯了她一眼,她笑得好溫柔。那半闔的眼楮睜開了,正神往的看著車窗外那一望無垠的綠野。窗外的天邊,已經彩霞滿天,落日正向地平線上沉下去。只一忽兒,暮色就籠罩了過來,那遠山遠樹,都在一片迷蒙之中,像一幅霧蒙蒙的潑墨山水。他們停在一個郊外的飯店門口,這飯店有個很雅致的名字,叫做「村居」,坐落在北投的半山之中,是中日合璧的建築,有曲折的回廊,有小小的欄桿,有雅致的,面對著山谷的小廳。他們選擇了一個小廳,桌子擺在落地長窗的前面,落地窗之外,就是一段有著欄桿的小回廊,憑欄遠跳,暮色暝蒙,山色蒼茫,夕陽半隱在青山之外。
「怎樣?」柏霈文問。「好美!」含煙倚著欄桿,深深呼吸。她不自禁的伸展著四肢,迎風而立。風鼓起了她的衣襟,拂亂了她的發絲,她輕輕的念著前人的詞句︰「柳煙絲一把,暝色籠鴛瓦,休近小欄桿,夕陽無限山。」柏霈文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她,這天,她穿著件純白色的洋裝,小腰身,寬裙子,迎風佇立,飄然若仙。這就是那個渾身纏著藍布,暈倒在曬茶場上的女工嗎?他覺得精神恍惚,神志迷離。听著她用那低柔清幽的聲音,念著「休近小欄桿,夕陽無限山。」他就更覺得意動神馳,站在她的身邊,他不自禁的用手攬住她的腰,那小小的腰肢不盈一握。
「你念過許多詩詞?」「是的,我喜歡。」她說。「日子對于我,常常是很苦澀的,于是,我就念詩念詞,每當我煩惱的時候,我就大聲的念詩詞,念得越多,我就越陷進那份優美的情致里,于是,我會覺得超然物外,心境空明,就一切煩惱都沒有了。」
他深深的注視她,怎樣一個雅致而動人的小女孩!她那領域會貧瘠嗎?那將是塊怎樣的沃土啊!他一定得走進去,他一定要佔有它,他要做這塊沃土的唯一的主人!
「含煙!」他動情的低喚了一聲。
「嗯?」「你覺得我很鄙俗嗎?」他問,自覺在她面前,變得傖俗而渺小了。「怎會?你堅強,你細致,你有人世的生活,你有出世的思想,你是我見過的人里最有深度的一個。」
他的心被這幾句話所漲滿了,所充盈了,血液在他體內迅速的奔流,他的心神蕩漾,他的呼吸急促。
「真的?」他問。「真的。」她認真的說。
「那麼,你可以為我把你那塊領域的門打開嗎?」他屏息的問。「我不懂你的意思。」她把頭轉向一邊,指著欄桿下那花木扶疏的花園說︰「有玫瑰花,你聞到玫瑰花香了嗎?我最喜歡玫瑰花,尤其是黃玫瑰。我總是夢想,自己有個種滿玫瑰花的大花園。」「你會有個大花園,我答應你。但是你別岔開我剛才的話題,你還沒有答復我。」她看了他一眼,眼光是古怪的。
「我說了,我不懂你的意思。」
「那麼,讓我說得更明白一點……」
他的話還沒說完,侍者送菜來了,含煙迅速的轉過身子,向落地窗內走去,一面說︰
「菜來了,我們吃飯吧!我餓了。」
柏霈文氣結的看著她,她卻先坐回桌邊,對著他巧笑嫣然。他從鼻子里呼出一口長氣,只得回到桌前來。坐下了,他們開始吃飯,他的眼光一直盯在她臉上,她像是渾然不覺,只默默的、甜甜的微笑著。好半天,他才打破了沉默,忽然說︰
「你喜歡詩詞,知道一闋詞嗎?」
「那一闋?」她問,揚著一對天真的眸子。
他望著她,慢慢的念了出來︰
「花叢冷眼,自惜尋春來早晚,知道今生,知道今生那見卿。天然絕代,不信相思渾不解,若解相思,定與韓憑共一枝!」她注視著他,因為喝了一點酒,帶著點薄醉,她的眼楮水盈盈的,微帶醺然,面頰微紅,嘴唇濕潤而紅艷。唇邊依然掛著那個微笑,一種天真的,近乎孩子氣的微笑。
「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他瞪著她,有點生氣。可是,她那模樣是讓人無法生氣的。他吸了口氣,說︰「你在捉弄我,含煙,我覺得,你是有意在欣賞我的痛苦,看不出來,你竟是這樣一個殘忍的小東西!」
她的睫毛垂下去了,笑容從她唇邊緩緩的隱去,她看著面前的杯碟,好一會兒,她才慢慢的抬起頭來,那臉上沒有笑意了,也沒有天真的神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哀懇的,祈求的神色,那大眼楮里,竟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淚光。
「我不想捉弄你,先生,我也不要讓你痛苦,先生。如果你問我對你的感覺,我可以坦白說,我敬仰你,我崇拜你!但是,別和我談別的,我們可以做朋友,有一天,你會遇到一個比我好的女孩……」「你是什麼意思?」他盯著她,突然恍然的說︰「哦,我懂了,你以為我只是要和你玩玩,這怪我沒把意思說清楚,含煙,讓我坦白的問你一句,你有沒有一些些喜歡我?」
她扭開了頭,低聲的說︰
「求求你!我們不談這個吧!」
「含煙!」他再緊緊迫了一句。「你一定要回答我!」
「不,柏先生,」她吃驚的猛搖著她那顆小小的頭。「別逼我,請你!」「含煙——」「求你!」她仰視著他,那眼光里哀懇的神色更深了,這眼光逼回了他下面的話,他瞪視著那張因驚惶而顯得蒼白的面龐,那黝黑而淒涼的眼楮,那微顫的嘴唇……他不忍再逼迫她了,嘆了口氣,他廢然的低下了頭,說︰
「好吧!我看我今天的運氣不太好!我們就不談吧,但是,別以為我會放過你,含煙,我這一生都不會放過你了。」
「先生!」她再喊了一聲。
「夠了,我不喜歡听這稱呼,」他蹙著眉,自己對自己說。「仿佛她不知道你的名字。」轉回頭,他再面對含煙︰「好,快樂起來吧,最起碼,讓我們好好的吃一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