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五官長得其實不錯……
任放歌心里想著。
身材嘛……是夠高,但凹凸的情況被寬大的T恤與松垮變型的牛仔褲徹底遮敝看不出來,所以不予置評。只能說不算胖,只能這麼說而已。
他仰頭喝了口礦泉水,目光仍沒離開那名女子身上。雖漫不經心于自身的事,但倒也還是發現了耳機里已沒有任何聲音,只留下斷訊後的單調嘟嘟聲……剛才是在跟誰通電話呢?又說了些什麼?有點想不起來,那就不要勉強去想了,收線吧。
那女子站在百貨公司門口已經很久了,臉色不是太美妙,看來是非常非常地不耐煩,不知道在等誰,一直低頭看表;十月天的秋老虎不是蓋的,硬是給它熱到三十五度,就見她不只看表、抹汗,還站出三七步好方便她以腳底板打出不耐煩的拍子。
雖然今天不是假日,但是逛百貨公司的人也是不少,會獨獨注意到她,當然不會是為了她特別平凡的衣著品味,也不是為著她清冷卻還算好看的長相。她的光彩隱斂,沒有任何招蜂引蝶的意味,誰經過她身邊都不會刻意看她一眼。
其實他本來之所以會坐在這里是因為正在講一通電話,不得不停下步子,隨意在百貨公司門口前的大理石椅上坐著好與對方詳談,談著談著,也不知怎地,就談到把對方遺忘了,連幾時被掛掉電話也不知道,就只興味地看著這名女子。
在這半小時之內,她一直在等人,也一直被打擾著,這會兒,又開始了。
這次走到她身邊的是一個推銷現金卡的小姐——
「小姐-好,可以耽誤-幾分鐘嗎?」
「有事?」這位酷酷的小姐轉頭看著現金卡小姐,淡聲問著。
「呃,是這樣的,敝公司最近推出一款新的現金卡,借錢真容易哦!不必身分證什麼的,只要一張名片,而且馬上就可以辦好,不知道-……」
「我未滿二十歲,不能辦卡。」
「呃……呃……是這樣嗎?-看起來……好成熟喔,一點也不像沒有滿二十歲說。呵呵呵……」現金卡小姐的笑臉差點垮掉。而不遠處的任放歌則是被礦泉水狠狠地嗆了一口。
未滿二十歲?真敢說!照他看,這酷女郎最少滿二十五歲了好不好!
「我先老起來等,不行嗎?」說得臉不紅、氣不喘,臉上還是沒有太多的表情。
噗!才想再喝一口水順順氣,卻又被她的回應笑得噴出一口水。
「呀……是這樣喔,那不好意思打擾-了。」現金卡小姐敗陣退走,縮回角落的桌子邊,不敢再多說。
任放歌笑得太大聲又咳得太用力,終于讓那位酷女郎注意到他的存在,但也只是淡淡掃了一眼,沒放在心上。
她實在也沒空放在心上,因為她真的太忙了!
看吧,現金卡小姐走後不到三分鐘,又有人過來了。這次來的陣仗很大,正是台灣民眾最近終于很無可奈何習慣了的新聞制造者——電視新聞台的記者。
一個濃妝艷抹的女記者,以及扛著攝影器材的攝影師,再加上旁邊一個提雜物的小助理,三人從SNG車上跳下來後,一路找人訪問,緊握手上的麥克風,隨時跟攝影柵聯機中。
「……是的,各位觀眾,我們現在來到的是百貨公司門口,讓我們來訪問一下選民對這件事的看法,先生你好,請問你對立委席次減半的議題贊不贊成呢?」
一位正在恬冰淇淋的年輕人沒有听清楚記者的問題,問道︰
「贊成什麼?」
「好的,謝謝。」記者馬上獨佔鏡頭,說道︰「看來時下的新新人類除了對網絡電玩感興趣外,對政治是完全冷感且不了解的,他並不曉得現今吵得正熱的政治話題。OK!讓我們接著來請教一下中年人的看法——」記者的下一個目標正是那位酷女郎。「小姐-好,請問-對立法院席次減半有什麼意見?」
鏡頭正面對上那位酷女郎。就見她這麼回著︰
「天氣很熱。」
嗄?!攝影師的鏡頭晃了下,而女記者的笑臉刷滿黑線。
「不是的,我是請問-的意見,不是問天氣……」
「我只對-的眼線有意見,它融化了,-要不要找個地方去補妝?」
「啊——」女記者連忙搗住臉,火速往百貨公司飛奔而去。
實時聯機到此無預警中斷,攝影師還傻傻地把鏡頭定在酷女郎臉上不知道要轉開,還是酷女郎覺得夠了,伸手將攝影機的鏡頭往天空的方向推。
「今天天空很藍,如果沒新聞好報了,就多拍一點給大家看吧。」誠心誠意地建議完,淡淡走人,退到攝影機捕捉不到的地方,繼續不耐煩地等下去。
哈哈哈哈……
任放歌放聲大笑,他的不正常終于讓酷女郎又注意到他,她看了他一眼,一會兒後又看了一眼,而他則毫無節制地大笑著,笑到肚子疼也還是要笑。
然後,她走過來了,走到他面前後站定,看著他。
任放歌收住笑聲,以大大的笑容抬頭看她,確定她應有一六五以上的身高,這真不錯,不過這不是重點啦,他比較期待她會對他說些什麼話,是罵他偷窺狂還是直接唾他一句「神經病」算數?
她應該早就知道他在看她了吧?她對他是什麼看法呢?據別人說,他長得還不錯看,雖然一副花不溜丟的桃花相,但那股浪蕩不在乎的德性還頗得女慕。不知道她對他是否有相同的看法?
在兩兩相望的幾秒內,他心里轉過無數猜測,想著她開口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想了很多很多很多,但那些很多里,肯定不包括這一句——
「你迷路了嗎?」
「呃?」他發現他能夠做出的反應跟之前那些人沒兩樣。「-為什麼會這麼問?」很快地回問她,不想讓她覺得他也是呆瓜一枚。
「這里不是醫院。」
她這是在拐著彎罵他神經病嗎?
「我不是神經病。」他決定大方原諒她的刻薄。
「我沒有這個意思。不管是憂郁癥還是躁郁癥,我都不會以神經病三個字通稱之。但如果你需要醫生的幫忙,就不要逃避。」說完,從手提袋里拿出名片盒,掏出其中一張名片遞給他。「這個醫生听說很不錯,你可以去找他。」
她是認真的!
任放歌了解到她不是在開玩笑或罵人後,並沒有覺得心情好過一點,事實上是開始覺得糟了。與其真的被當有病看待,還不如被人家純粹罵罵糟蹋下好了。
「……小姐,有沒有人說過-很毒舌?」沉默了一下下之後,他不笑了,很慎重地問出這個疑惑。
「常常。」她點頭,表情雖然冰冷,但給他的待遇顯然比剛才那些人好上很多,因為她還沒有走開——八成是因為她對病人有惻隱之心的關系。
「但-一定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誤會-對不對?」
酷女郎揚了揚眉頭,她有一對好看的柳葉眉,眉色很淡,很襯她冷淡性格。
他期待她的響應,讓話題可以繼續下去,可惜情況並不被允許,因為她等的人來了,然後,也很理所當然的,她轉身走開,沒想到要打一聲招呼。
這位小姐向來都是這麼我行我素嗎?
就在他心里對自己的魅力充滿懷疑,也考慮要不要叫住她時,她小姐在走開了好幾步後似乎想到了他的存在,回頭了,讓他龜裂的自信心稍稍燃起了希望的火苗。她,要對他說什麼呢?問他的名字?電話?職業?
他濃眉揚、唇角翹,露出陽光般的帥氣笑容等著,他等到的是——
「記得去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