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立即反對︰「那樣,對孩子不好,我看我們還是分頭去進行的好。我,到警局去追尋那小湖有沒有淹死人的記錄,而你,我供給你一架錄音機,將王振源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揀出其中他用那種方言所說的話,來研究事實的真相。」
江建點了點頭︰「好,就這樣。」
我們一起回到了我的家中,我將一架錄音機,給了江建,那架錄音機,有無線電錄音設備,將一個小型的錄音器放在王振源的身上,那麼,不論王振源走到何處,只要在七里的範圍之內,他講的每一句話,都會被我記錄下來。
江建和我分手的時候,我約定他五天之後再見面,我相信在五天之中,我們一定可以錄得王振源所講的很多怪語言了江建帶著錄音機離去,我休息了一會,便到警局去查看檔案記錄,警方人員很合作,替我查看歷年來淹死人的記錄,每年淹死的人可真不少,可是,一路查下去,沒有一宗發生在那個小湖中!等警方人員查完的時候,我的心頭,充滿疑惑,道︰「不會吧,應該有一個人是死在那湖中的,唔,他是一個男人,湖南人,大約……三四十歲。」
所謂「大約三四十歲」,這句話連我自己,也一點把握都沒有。
而我之所以如此說,是因為我听得王振源說那種方言的時候,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粗,那種聲音,听來像是一個三四十歲的人所發出來的。
那位警官用懷疑的目光望著我︰「如果你發現了一宗謀殺犯罪,應到調查科去報告,而不是到我這一部門來。」
我實在沒有法子向那位警官多解釋什麼,我只好忙道︰「再麻煩你,請你查一查失蹤的名單,看看是不是有一個和我所說的人相似的?」
警官道︰「你說得實在太籠統了!」我苦笑著,我根本沒有法子作進一步的描述,因為我全然不知道那個附上了王振源身上的靈魂,以前的軀體是什麼樣子的。
而且,靈魂附體,也還只是我的虛幻的假設,天下是不是真有那樣的事,那也只有天曉得了!
我搖著頭︰「請你找一找,勉為其難!」
那警官搖了搖頭,但是他還是將我所說的那些,寫在一張卡紙上,交給幾個專理失蹤者的檔案人員,去查這個人。我耐著性子等著,這一等,足足等了將近三小時,才有三四分檔案卡,遞到了我的面前。
但是,那三四個人,顯然不是我要找的人,他們之中,兩個是婦人,一個是老翁,另一個年紀倒差不多,也是男人,但卻是在一次飛機失事中,被列為失蹤者,他們四個倒全是湖南人。但是湖南的地方很大,他們中沒有一個是湘西人氏。我嘆了一聲,向那位警官再三道謝,離開了警局,驅車到那小湖邊上去。那小湖的確很優美,湖邊有不少人在野餐,湖水很清,也有不少人在蕩舟。
我忽然生出一個怪異的念頭來,我想,加累我潛水下去,不知道可能發現什麼?
可是我又立即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我如果潛水下去,而能夠發現一個靈魂在水中蕩漾的話,那未免太滑稽了!
在天黑的時候,我才回到家中,接下來的幾天中,江建並沒有和我聯絡,一直到約好了的第五大黃昏時分,他才來了。
他攜著一卷錄音帶,一見我,就道︰「我已整理了一下,在這五天內,他用那種听不懂的話,所講的話,加起來約莫可以听半小時,好像大多數話,都是重復的,我全剪接起來了!」
我忙將江建帶到了我的書房,將錄音帶放在錄音機上,在剎那間,我的心情著實緊張,因為我將听到一些話,而這些話,我根本不知道是什麼人說的,而且,說這些話的人,應該是早已死去的1
錄晉帶轉動著,我先听到了一連串難听的罵人話,江建睜大了眼楮,我道︰「這個人在罵人,他好像是在罵一個女人,用的詞句,只怕是對一個女人最大的侮辱了,他一定極恨這女人!」
錄音帶繼續轉動,我听到了幾句比較有條理的話,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偷偷模模在干些什麼,你和那賊種,想害我!」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罵人話,江建所謂「大多數是重復」的,就是那些刻毒的罵人話了。然後,忽然又是一聲大叫︰「賊婊子,你終究起了殺心,真可恨,我竟遲了一步下手,賊婊子,那戒指是我一年的工資買的。」我和江建互望了一眼,我將那幾句話,傳譯給江建听,江建緊皺著眉頭。
接著,那人似乎又和一個人在講話了,他叫嚷著︰
「什麼,只值那麼一點?」
但是,接下來,又是一連串罵人話,忽然,我直跳了起來,因為我听到了一句極重要的話!
那句話是︰「你們那麼黑心,這家店該遭大火燒,狗入的,我記得你們這家,花花金鋪!」
這句話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我听到了一個店名︰花花金鋪。
那人一定是一個脾氣十分暴烈的人,因為他動不動就罵人,而听未,像是他用一年的工資,去買了一枚戒指,送給了一個女人,結果,那女人將這枚戒指還給了他,而他到金鋪去退回那戒指,可能由于金鋪殺價,他就大罵了起來。
而那家金館,叫花花金鋪。
我已經有了第一條線索了,興奮地繼續听下去。
但是那又是一些很沒有意義的話,大多數是在罵人,感嘆他的倒霉,那人一定是一個生活極不如意的人(如果真有那樣一個人的話),他的牢蚤也特別多。
我一直等到耐著性于听完,江建心急地問我︰「你找到了什麼?」
我道︰「他曾在一間金鋪中,買過一只戒指,那間金鋪,叫花花金鋪。」
江建也興奮了起來︰「那太好了,我們可以到那家金鋪去查一查!」
我拿起了電話簿來,因為我未曾听說過那家金鋪的名字,那一定是一家規模很小的金鋪。然而即使規模小,我想也能在電話薄中找到它的。
我用心翻查著,可是,我仔細地找了兩遍,卻仍然找不到那間「花花金鋪」。
江建接著我來找,我看他一連找了好幾遍,也是一無所獲,我記起我的父執之中,有一個正是珠寶金行的老前輩,我想他一定會知道那間金鋪的,所以我連忙打了一個電話給他。
他在听了我的問題之後,笑了起來︰「還好你問到了我,要是你問到別人,只怕沒有人知道了,你要打听這間金鋪作什麼?」
我忙道︰「有一些事,它在哪里?」
這位老長輩用教訓的口吻道︰「听說你一天到晚,都在弄些稀奇古怪的事,那樣……嗯……不務正業,實在不好,你該好好做一番事業了!」
我的心中暗嘆了一聲,但是我還是很有耐心地听著,等他一講完,我就連聲答應,然後立即問道︰「請你告訴我,那家金鋪,在什麼地方!」
這位老人一教訓開了頭,就不肯收科,他在電話中又足足嘮叨了我十五分鐘之久,才想起了我的問題,道︰「花花金鋪麼?以前,開設在龍如巷。」
「現在呢?」
「什麼現在,早就沒有了,哈。讓我算算……十六年,在十六年前,一場大火將它燒了個清光,好像說有人放火,但也沒有抓到什麼人。」
我再也想不到,我會得到那樣的一個答案!
我呆了片刻,才道︰「那麼,金鋪的主人呢?」
「不知道,那是一個小金鋪,老板好像是湖南人——」
我忙道︰「對的,一定是湖南人!」
那位老人家呆了片刻︰「你怎麼知道?」
我唯恐他又將問題岔開去,所以忙道︰「你別管了,你快告訴我,那老板怎麼了?」「那老板後來,听說窮愁潦倒,在龍如巷中,擺了一個小攤于,賣些假干什麼的,我也不詳細。」
我苦笑了一下︰「謝謝你,改天來拜望你。」
我放下了電話,望著江建︰「你听到了,那間金鋪,在十六年之前被火燒毀了,我想,放火的一定就是那個人!」
江建嘆了一聲,「如果真是有那樣一個人的話。」
我的神情一定非常嚴肅,因為我自己感到面部肌肉的僵硬,我道︰「一定有那個人的,如果沒有花花金鋪,又如果花花金鋪現在還在,那麼我或許還會懷疑,但是現在我卻一點也不懷疑!」
江建點著頭︰「是啊,王振源今年對十二歲,怎可能在他的口中,講出在十六年前已經毀于火災,根本無人知道的一家小金鋪的名字來?」
他同意了我的話,但是他的神情,仍然很迷惘。
江建道︰「照那樣說來,那人也不是最近淹死在湖中的。」「可能。」
「鬼——如果說真有鬼,難道能存在那麼久,而又附在另一個人的身上?」
我站了起來,我井沒有回答江建的問題,因為我們對于鬼魂,所知實在大少。絕大部分的人,以「科學」的觀點,否定鬼魂(靈魂)的存在。而其實,否定一樣物事的存在,而又未能解釋許多怪異現象,是最不科學的觀點!
一直到現在為止,對于人死後的精神、靈魂等等問題,還沒有系統的科學研究。就算有人在研究,也被排斥在科學的領域之外,而被稱為「玄學」,在那樣的情形下,我有什麼辦法回答江建的問題?
所以,我來回踱了幾步之後道︰「這件事,我請你暫時保守秘密。不要對任何人談起,更不要告訴王振源免得他害怕。」
江建道︰「是。那麼,錄音是不是要繼續?」
「當然要,我們還希望獲得更多的線索,而且,還要盡可能觀察王振源的行動!」
江建又和我討論了一些事項,告辭離去。白素在江建離去之後,走進書房來,道︰「你們在討論一些什麼啊,我好像听得有人在不斷罵人!」
我便將發生在王振源身上的事,和白素講了一遍。
白素是女人,女人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而且堅信著某一些被認為不可信的事。
當白素在听完了我的敘述之後,她立即下了判斷︰「毫無疑問的事是鬼上身,我小時候,見過那樣的例子。」
如果在平時,听得她那樣說。我一定會譏諷她幾句,但這時,我卻並不說什麼,只是望著她,鼓勵她繼續向下說去。
白素道︰「我看到的那次,是我父親的一個手下,他本來好端端地在吸著水煙,忽然大叫大嚷起來,說的全是另一個人的話,說是他被一伙上匪殺了,棄在一個山洞中,而被上身的那人,昨天到過那個山洞。父親用狗血噴在他的身上,才止住了他的胡說,也立即派人到那山洞中去察看
我打斷了她的話頭,道︰「看到了尸體?」「沒有,什麼也沒有找到,那人的尸體,可能早叫餓狼拖走了,但是,他的鬼魂,卻留在山洞中,有人走進山侗,就附在人的身上!」
我呆了一呆,白素所敘述的那種事,其實一點也不新鮮,幾乎在每一個古老的鄉村中,都可以找到相類似的傳說,我小時候,也听到過不少。
這種情形,和我現在見到的王振源的情形很相似。
白素又道︰「那可憐的孩子,根據古老的傳說,只要用狗血淋頭,就可以驅走鬼魂了!」
我苦笑著︰「現在,只怕很難做到這一點,我發覺人越來越自欺了,明明有那麼多不可能解釋的現象在,卻偏偏
不去解釋它,總而言之曰迷信,曰不科學,以致那些現象,永遠得不到解釋!」
白素道︰「那你現在準備怎樣?」「我?我想到龍如巷去看看,希望我還能找到那金鋪的老板,也希望他能提供我一些,有關當年去買戒指的那人的消息。」「希望太微了!」白素說。「是的,但是到現在為止,線索只有這一點。」
白素沒有反對,我離開了家。
龍如巷是一條小巷子,兩旁的建築物也很殘舊,在不遠處,有一個建築地盤,準備興建高達二十層的大夏,正在打樁。
打樁的聲音,震耳欲聾,每一個打樁聲,都令得龍如巷兩旁的房子,產生劇烈的震蕩,像是它們可能隨時倒下來。
我走進巷于,兩面觀看著,巷中雖然有不少店鋪,但是卻沒有一家是金鋪,巷子並不長,我很快就走到了巷子的另一端。
而當我到了巷子的另一端之後,我高興得幾乎大聲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