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幢豪華別墅中的小型聚會之後第5天,一艘漆成金色,300尺長的船,綴緩駛離了孟買的港口,從外型看來,很難看得出這條船是屬于什麼種類,它有點像超級豪華的游艇,也有點像是設備最現代化的漁船,而船的名字也很古怪,叫著「魚人號」。
在魚人號出發的那天,報上有新聞記載著它的出航,稱魚人號為「海洋生物研究專船」,並且說明,那是一個海洋生物研究委員會資助的一項科學研究,研究印度洋大型海洋生物,而作遠程航行。
當然,所謂什麼委員會也者,只不過是掛上一個名義而已,範先生行事不怎麼喜歡出面,就用了這樣一個委員會名稱,來作為掩飾。不過,他出海的目的,是為了作科學上的研究,倒不是假的。
而且,他要研究的對象,舉世無二,是一個像魚一樣的人!
這艘長300尺的船,有著當時所能辦得到的最佳設備,其中有十余間房艙,全是一流的游艇布置,和皇宮可以比較,另外,船上有馬力極大的機器,和設備精良的遠炕儀器,潛水用具,各種研究海洋生物用的科學儀器等等,自然,還有各方面的工作人員,包括有經驗的海員,對海洋生物認識的青年人。
和範先生在一起的,則是一個很古怪的老頭子,一只眼是藍色的,一只眼是黑棕色的,船上的任何人,都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過範先生對他十分尊敬,稱呼他「總管」。一般來說,船上是不應該有一個總管的,但是範先生向船上的65名各級工作人員解釋過,在魚人號上,總管全權代表他,管理一切。
總管是從瑞士飛來的,魚人號啟啶前,半小時才到,或者說,魚人號是等他來了才開航的。
魚人號離開港口之後,一直向南駛,總管和範先生,在第二層甲板之上,迎著海風,舒服地坐著,範先生已將此行的目的,完全告訴了總管,然後問︰「你的意見怎麼樣?」
總管在考慮了大約兩分鐘之後,才道︰「那更是一項簡單的技術,不過,人要是能和魚生活在一起,那麼,除非他是個超人!」
範先生呵呵地笑了起來,望著西沉的夕陽,說道︰「你說得有理,我所要找的,就是一個超人。」
總管沒有再說什麼,他的習慣是,除非有人問他,不然他絕不會多開口的。
魚人號在平安無事地航行了5天之後,已經駛出了阿拉伯海,進入了印度洋。
自印度向南航行的那一片印度洋,是除了大西洋之外,第二個最大的、不見陸地的海域。太平洋雖然浩瀚,但是大洋之中,島嶼眾多,不像那兩片海域那樣,連一塊露在海面上的石頭都找不到。
進入印度洋之後,開始的3個月中,魚人號就在海洋上打著轉,效法蜜蜂找目標的方法,將打轉的直徑,漸漸擴大。在這3個月中,範先生一無所獲,大海看來,無邊元際,可以容下一切匪夷所思的東西,包括他要找的魚人在內。
可是,魚人究竟在哪里呢?
3個月之後,「魚人號」沿著印度西南部那一連串連綿百里的小島行駛。那一列大大小小的島嶼,有的有人居住,有的根本只是荒島,魚人號幾乎在每一個有人居住的小島上都停泊一兩天,向島上的居民,探詢有關海神都連加濃的傳說。
開始的一個月內,沒有什麼結果,到了第二個月,第一天傍晚,魚人號駛進一個港灣,對準港灣的,是一座青翠的山峰。
範先生從航海圖上,已經知道這個島的名字,這個島。叫費里杜島,總管說,島名就是「清澈見底」的意思,真的,那一帶的海水不是太深,海水清得可以看到海底,當魚人號慢慢駛近港灣之際,船上有幾個人將食物拋進海中,引來了大群各種各樣的魚,圍在「魚人號」的旁邊轉,有一種背上有著長鰭的飛魚,成群結隊,在海面上跳躍著,有的落在甲板上,回不到海中,就在甲板上跳騰著,發出難听的聲音來。
「魚人號」停了下來,這個島和其它的島一樣,根本沒有可以供停泊船只的碼頭,島上的居民,看來也是以捕魚為主,近海邊曬著魚網,也有幾艘殘舊的漁船停著。
魚人號停下之後,範先生和總管,轉搭小快艇上岸,岸上早已齊集了很多人在看著,小孩子尤其多,兩個水手抬著一只大木箱上岸,岸上那些人,個個都在黝黑的臉上,綻開笑容。他們早就听說過了,有一艘白色的大船,在每個島上,派送禮物給島上的人,所派送的禮物,是島上居民,或者說婦女最需要的布,如果要博得一個地方的歡迎,送禮物給這個地方的女人,當然好過送給男人,所以範先生已成了大受歡迎的人物。
兩個水手抬上了箱子,範先生和總管站在箱子旁邊,而一個很瘦,但是很莊嚴,唯一的上身也有布片的男人,牽著一個大約十六七歲的小姑娘的手,向他們走了過來。
那小姑娘看來也很瘦,有點發育不良,不過身形相當高挑,一雙眼楮極大,這時,正現出一臉不願意的神色,倔強而又不敢反抗。
老年人一來到了範先生的面前,咭咭呱呱他講了起來,範先生對于印度語言的了解程度,已經是專家級的了,可是對于這個島上的居民的話,他還是一句也听不懂,那只好依靠總管了。
總管用心听著,間中和老者對講幾句,範先生是看到老者不斷指著那小姑娘,而那小姑娘的神色,卻越來越倔強,緊抿著嘴,一聲不出。
而總管的目光,也停在那小姑娘的身上,老者講完,用力推了小姑娘一下,一直不出聲的小姑娘,大聲叫了起來,講了兩句話,一轉身,就奔了開去,老者伸手想去抓她,但是沒有抓中,小姑娘奔得極快,轉眼之間、就奔得看不見了。
老者現出很不安的神色來,總管已向他講了幾句,他才高興了起來,四周圍的人也發出歡呼聲,一擁而上,將那兩只大箱抬起,向前奔去。
海邊只剩下了範先生、總管和那個水手;範先生對于總管和那老者的交涉,仍然不明白,只是猜想到,那老者可能是島上的長者。
總管先吩咐那兩個水手回去,然後,在海灘上踱了幾步,範先生跟在他的身邊,總管抬起頭來望著海,道︰「看來,我們要找的人、真是存在的!」
範先生高興地問道︰「怎麼樣,有什麼線索?」
總管道︰」剛才那老者是村長,他們等我們來,已經等了很久了,他們也知道我們會送禮給他們,和打听一個站在魚背上的人,和他在一起的那個小姑娘,叫做阿里,在阿里的身上,發生過一件怪事!」
範先生吸了一口氣,海風吹來,空氣十分清新,範先生也感到格外興奮。
總管繼續道︰「阿里是一個孤兒,日常在海邊拾蜆蛤度日,她和島上別的人不大合得來,自己住在島上西邊,一個臨海的岸洞中。」
範先生知道總管的脾氣,一定要從頭講起,所以也不去催他。
總管停了一停,伸腳在沙灘上踏下去,沙中的一只蜆子,立時射出了一股水箭來。
總管繼續道︰「阿里在半年前,曾經失蹤好幾天,當時,完全沒有人知道她到什麼地方去,也沒有什麼人特別注意,幾天之後,她忽然又出現了,自從出現之後,她變得更古怪了,常常一個人自言自語的,本來,她有一個十分要好的朋友,叫作巴奴,可是從那次之後,她就不再睬巴奴了,巴奴曾向她追問過幾次,她說自己已另有朋友,巴奴追問她是什麼人,阿里先是不肯說,後來說了一句︰‘他是住在海里的,是海神!’」
總管向範先生望了一眼,範先生沉聲道︰「她……她還維持著和……海神見面?」
總管搖頭道︰」村長說,關于這一點,沒有人知道,但是巴奴不死心。曾經在暗中窺伺過阿里,有好幾次,他發現海水涌上岸,涌進阿里住的岩洞中,等到大浪退走,他奔進洞去看,阿里就不在那里了,第一次,他認為阿里給巨浪卷走了,曾經傷心一陣子,不料第二天,阿里支出現了。」
範先生喃喃道︰「太有意思了,剛才,她叫了兩聲,叫點什麼?」
總管道︰「村長要她講出來,她叫的是,我不會說,我死也不會說!」
範先生怔了一怔,苦笑了一下,總管道︰「範先生,我們是去找阿里。詳細問一問她,還是——」
範先生搖了搖頭,他剛想說什麼,就看到一個少年,在海邊一塊大岩石旁邊,探出頭向前望來,身子仍然縮在大石後面。
範先生向總管道︰「我想他就是巴奴了,請他過來談談,先進一步了解一下。」
總管高聲叫了兩下,那少年開始有點猶豫,但立時向前,走了過來。
範先生伸手在他的肩頭上拍了一拍,總管已經和他談起話來。
巴努的神色很憂慮,總管和他談了很久,巴奴才低著頭,停止了談話。
總管轉過頭來,道︰「巴奴認為,海中的某一條大魚變成了妖怪,迷住了他的阿里。」
範先生道︰「他沒有見過那個人?」
總管道︰「沒有,但是他希望我們去救阿里,他也願意帶我們到阿里住的地方去,看來,他是一個很多情的少年人。」
範先生有點可惜地道︰「不過,看來阿里的心,已經全在那人的身上了!」
總管說道︰「這很難說,或許阿里是一個想象力極豐富的人,可能幻想自己和海神發生了戀愛。」
範先生笑道︰「你認為一個從來沒有離開這個小島,沒有機會接受任何教育的少女,會有那種豐富的想象力麼,總管?」
總管現出極其不以為然的神情來,道︰「範先生,人的想象力是無限的,只要他是人,就有想象力︰就是因為人有想象力,才有今日的世界的文明!」
範先生點頭道︰「我同意。」他又笑了一下,「不過總管,你好象並不同意這個人和魚一樣的那種想象!」
總管沒有說什麼,只是望了海洋一眼,又轉身向巴奴說了幾句話,巴奴轉身向前走去。
範先生和總管,跟在巴奴的後面,穿過了島上居民聚居的村落,看到島上的婦女,正迫不及待地將花布裹在她們的身上。
穿過了村落之後,來到了山腳下,循著一條小徑,一直向山上攀去,山上有許多溪澗,流水清澈,風景絕美,等到來到山頂時,已經可以看到島上西岸的情形了。
島的西岸,和島東岸的情形,完全一樣,甚至山上的樹木,也顯得極其稀少,全是黑、鱗峋的怪石,而海浪沖擊著岸邊,在岸邊甚至找不到一處平坦的沙灘,全是峻峭的山岩。
巴奴在下山的時候,又講了幾句話,總管立時翻譯出他的話來道︰「巴奴說,阿里一直就是怪人,根本沒有人願意住在島的西邊,現在看來,已經那樣恐怖,一到有大風浪的時候,那簡直是座鬼的世界。」
這一番話,範先生倒很容易了解,天氣晴朗時,拍上岸來的浪頭,已是如此巨大,一個接一個,水花濺起好幾十尺高,越是向山腳下走去,巨浪的轟隆聲,就越是震耳,當天色陰沉,狂風暴雨之際,是怎麼樣一個情景,實在是可想而知了。
到了快下山的那一截,根本沒有路,他們在巴奴的帶領下,攀下了一塊又一塊的大石,才來到接近海邊處,那時,一個人浪打上來,水花高濺,已經可以濺到他們的身上了。
巴奴停在一塊大石上,指著一岩洞,叫了起來,他不住地叫道︰「阿里,阿里!」
可是,除了浪聲之外,沒有任何聲音回答他。
巴奴叫了幾十聲,才苦繃著臉,轉過頭來,向總管不斷他說著,總管也指著洞,對巴奴說著話,巴奴卻不斷搖著頭,神色驚駭。
半晌,總管才道︰「巴奴說,阿里一定又叫那妖怪帶走了,因為岩洞的口子上留著海水,只有巨浪卷進去,又退出來,洞口才會有海水。」
範先生問道︰「他可是不願帶我們到洞里去?」
總管哼了一聲,道︰「他不是不願意,而是不敢,他怕會被海中的妖精殺害。這小子,那麼沒有膽子,難怪他的愛人要被搶走了。」
範先生望了巴奴一限,吶吶地道︰「人總難十全十美的,別責怪他,照他說,阿里就算跟著妖怪走了,也會回來?」
總管道︰「是,他這樣說過。」
範先生道︰「那就行了,請他走吧,我們進岩洞去等阿里回來!」
總管轉頭對巴奴說了幾句,巴奴的神色更駭然,急急他說著話,看他的神色,像是想阻止總管和範先生進洞去,不過總管顯然並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揮著手,巴奴忙不迭地向上,攀了上去。
等到巴奴上了山,總管才憤然道︰「這小子是個懦夫,他想不花任何代價,而取得愛情,天下最沒出息的,就是這種人!」
範先生對總管的激憤,有點愕然,事實上,總管過去的一切,他也不太了解,但總可以想的到,他的憤然和卑視,就進了那個岩洞之中。如果不是巴奴肯定地向他們指出過,他們都無法知道這個岩洞,是有人長期居住過的,因為在洞內,找不到人住過的痕跡。
勉強可以證明那個洞是有人住過的,只是洞中一塊光滑平整的大石,在大石上,有一張破舊的草墊。幾塊大石,顯然被才卷進洞內的巨浪蓋過,因為大石是濕的。
整個洞,大約有30尺深,20尺高,完全是一個普通的海邊的山洞,沒有什麼特異之處。但整個洞,呈碗形,所以對于聲波的反應,特別過感,當身在洞中的時候,听起海浪聲來,更是雄壯,每一陣海浪卷起來,都有驚天動地的感覺。向洞口看去,浪花只能卷到洞口,看來,只有特大的海浪,才能卷進洞中來。
範先生和總管,在洞中搜尋了一陣,他們只在一個凹進去的石槽之中。找到了很多顏色美麗的貝殼,這些貝殼,看得出是小心收藏的,那可能是阿里收到的禮物。
然後,他們一起回到大石邊上,總管道︰「範先生,我們怎麼做?」
範先生道︰「等。」
總管道︰「照巴奴說,阿里回來的時候,也有巨浪將她送回來,我們在洞中——」
範先生道︰「我明白,我想,巨浪就算卷進洞來,又會退出去,時間不會太長,我們應該可以忍受。」
總管望著範先生,欲言又止,範先生道︰「你有什麼話,只管說!」
總管又想了一想,才道︰「範先生,我明白你要找這個……這個魚人。是想推薦他進入非人協會,作為新的會員!」
範先生點頭道︰「是的,有什麼不對!」
總管吸了一口氣道︰「請恕我直言,你們6位,全是非凡的人,我衷心佩服,可是如果這個人,作為新會員,有什麼特殊之處?他最大的特點,不過是像一條魚,而事實上,一條魚,更像一條魚!」
範先生伸手在總管的肩頭上,輕輕拍了拍,道︰「可是你別忘記,他是人,他有人的思想,又有魚的能力,他能指揮海中的生物,他無疑是海中之王,他的權力,可能比世界上任何人來得大,地球上四分之一陸地上,有幾十個王,而四分之三的海洋之中,只有他一個王!」
總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道︰「你以為我們可以和他交談,試著了解他,使他接受更多知識?」
範先生道︰「當然可以,只要我們能找得到他,我有這個信心,是因為他和阿里來往,這證明他是世人。」
總管慢慢踱到洞外,望著一陣一陣卷過來的浪花,和浩瀚無涯的海洋,不再說什麼。
時間慢慢過去,天色漸漸黑了下來,他們吃了一點干糧,用岩洞中一股細小的清泉來解渴,不一會,天色完全黑下來了。
總管和範先生一起上了那塊平整的大石,躺了下來,繼續他們的等待。
而不知在什麼時候起,他們全睡著了。
他們是同時驚醒過來的,使他們驟然醒過來的,是一陣轟隆的浪聲。那絕不是普通的派聲,他們就是在普通的浪聲中睡過去的。
那陣浪聲來得十分驚人,簡直就像是他們的身邊,突然有幾十磅炸藥爆炸一樣,他們陡地坐起來,已經看到浪頭涌進山洞來。
他們看到的,其實並不是海水,當浪頭洶涌向前,擠進山洞之際,海水已變成了咆哮的,張牙舞爪的,無數擠在一起,發出互相傾軋尖嘯聲的怪物,來勢之快、令人完全無法預防,範先生和總管才一坐起身,浪花的頭陣,已經兜頭淋了上來。
他們連忙轉過身來,伏在大石上,緊緊抓住大石的角,同時屏住了呼吸,海水壓下來,沖過去,在剎那間,他們兩人,就似是完全處在世界未日一樣。
幸而這個大浪來得快,去得也快,至多不過10秒鐘,身上一輕,他們已可以听到浪水退下去的嘩嘩聲,接著,他們轉身過來就看到了阿里。
阿里離他們很近,但是由于洞中相當黑暗,所以阿里顯然沒有看到他們。而事實上,就算洞中很明亮的話,阿里也是看不到他們的。因為阿里的頭上,正套著一個奇怪的球形套子,那套于是半透明的,直徑大約2尺,阿里正在用手,將那套子除下來。
範先生和總管互望了一眼,全都迅速地滾下了大石,當他們兩人滾下大石之際,洞中的海水還有2尺來深,但是正迅速向外退去。
他們看到阿里除下那個套子,套子立時癟了下來,阿里向前洞口正迅速退去的浪在揮動著手,臉上滿是陶醉和依依不舍的神情,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來,少女有這樣的神情,那是表示她正在戀愛之中。範先生和總管也一起向洞口看去,可是他們看到的,只是洶涌起伏的海浪,井看不到什麼。
阿里手中拿著那個套子,慢慢走向大石,她仍然未曾發現山洞中有其他的人在,她甚至就在範先生和總管兩人身邊經過,他們兩人,不約而同,迅速地伸手,在那個套子上,輕輕撫捏了一下。
他們捏了一下那套子之後,互相望了一眼,點了點頭,他們都模出,那個套子,是一只大魚泡,阿里將之充滿了氣,套在頭上,自然是為了方便在水中呼吸之故。
阿里上了大石,先是坐著,然後,躺了下來,範先生和總管作了一個手勢,她就發現了他們,阿里發出了一下叫聲,從石上一躍而下。
阿里從大石上跳了下來。一面向洞口奔去、總管疾叫道︰「阿里,我們是朋友!」
可是在尖叫聲的阿里,顯然未曾听到總管的話。世上最糟糕的事,莫過于陌生的雙方,無法傳達自己的態度了,因為在那樣的情形下,基于保護自己的本能,雙方一定是敵對的。
阿里奔得極快,一下就到了洞口,範先生忙張開雙臂,也跟著總管的話,叫了一遍。
可是阿里仍然沒有听到,她身子一側,就在範先生的身邊,竄了過去。範先生連忙轉身,已看到阿里奔到海水中,海水浸到了她的腰。
總管在這時,也已到了洞口,他們兩人一起叫了起來,可是才一張口,一個浪頭涌了過來,阿里整個人全看不見了,接著,海浪退走,阿里已經不在了。
範先生和總管,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阿里叫浪卷走了!
他們兩人,心中都有著說不出來的難過,阿里叫浪卷走了,卷進了汪洋大海之中,就算她水性好,生存的機會有多少?
他們呆立了許久,每當有一個浪頭卷進洞口,他們就希望阿里會被卷上來,不過他們一直等到天亮,阿里還是一點蹤影都沒有。
範先生和總管都難過得不想說話,他們都覺得極其疲倦,他們拖著沉重的腳步,攀著山石,攀過了山頂,再從崎嶇的山路下山。
他們來到了島東面的山腳,就覺得事情有點不尋常,幾個島上的居民。看到了他們,就奔過來,叫嚷著,總管怔了一怔之後,立時道︰「我們的船受攻擊。」
範先生吃了一驚,總管已迎了上去,不斷說著,又轉過頭來,道︰「還好,所有的人,全生還。」
範先生忙道︰「什麼人攻擊我們的船?」
總管的臉拉得很長,說道︰「不是人,是魚!」
範先生又怔了一怔,急匆匆向前走去,來到了村落,就看到船上全部的人,狼狽不堪,個個愁眉苦臉,看到了總管和範先生,一起迎了上來,七嘴八舌,講得一句也听不清楚。
總管揮著手,道︰「靜一靜,水手長,昨晚應該是你當值,你說!」
水手長深深地喘了一口氣,說道︰」我……我從來也未見過這樣的事,總管,我……想退出了。」
總管沉聲道︰「可以,任何人都可以自由退出,不過你先將事情的經過講一講。」
水手長喘著氣,道︰「事情是突如其來的,我在甲板上……喝了一點酒……」
總管「哼」的一聲,但並沒有打斷他的話頭,水手長繼續說道︰「突然之間,我看到一大群魚,成群地游過來,只看到魚,看不到海水——」
總管問道︰「什麼魚?」
水手長吞下了一口口水,道︰「逆戟鯨,至少有100條,或者更多!」
範先生不禁苦笑了一下,水手長續道︰「我還未曾來得及發出呼吸聲,又看到另一邊的海水也不見了,看到的全是滑膩的白色蠕動的東西——」
總管道︰「別形容了,說,那是什麼?」
水手長雙手揮著,神色驚怖,道︰「章魚,每一條都有10尺長,上千條大章魚,它們的吸盤搭上了船舷,用力扯著,逆戟鯨則在另一邊撞,船身猛烈地搖晃著,船上的人都醒了,跌跌撞撞地,奔上甲板來,接著,船就翻了,整個翻了轉來,我們全跌進了海中!」
範先生道︰「在那樣的情形下,你們跌進了海中,竟然完全沒有受傷?」
水手長嘆了一口氣,道︰「範先生,當我們跌進海中的時候,我們以為一定死定了,可是海水中早有兩三百條沙滑等著,我們跌進海中,沙滑就用頭或尾,將我們彈出海面,又拋下海中,直到我們每一個人都喝飽了海水,才由它們,咬著我們的衣服,游近岸邊,將我們拋上岸!」
範先生和總管互望了一眼,範先生道︰「在這個過程中,你們沒有看到人?」
水手長苦笑道︰「範先生,在這樣情形下,你是不是還能注意旁的情形?」
範先生擺了擺手,道︰「好了,願意替我工作的人,可以得到一年的薪水,作為這次意外的補償,不願意繼續工作的,可以得半年的薪水,你們自己決定。」
範先生說著,就向海邊走了過去,他來到了海邊,海水看來清澈而平靜,完全不像有什麼事發生過一樣,不過,魚人號不見了。
範先生並不為魚人號的失蹤而難過,相反地,他心里還十分高興。
範先生心中高興,有兩個原因,第一,昨晚阿里在海邊,根本不肯听他們的任何話,叫浪頭卷走,他心中一直很難過,但現在,可以證明阿里沒有死,是叫她的朋友救走了,她的朋友為了報仇,才來攻擊「魚人號」的。第二。這個生活在海中的人,的的確確是存在著的,那已是毫無疑問的事情了,問題只在于如何將他找到而已。
範先生望著海出神,過了好久,才听見總管來到了他的身後,總管說︰「範先生,他們都不願意工作了!」
範先生說道︰「好的,我也不再需要他們了!」
總管有點很不了解的神情,範先生又說道︰「設法安排他們回去,我和你,立即開始尋找行動!」
總管用于指著海洋,道︰「就在這樣的大海中?」
範先生的語氣絕對肯定的道︰「是!」
總管沒有說什麼,範先生道︰」我要一艘小船,不必帶大多的糧食和清水——」
他說到這里,才向總管望了一眼後,道︰「如果你覺得不想去,你也可以退出去,我一個人去。」
總管現出極為難的神色來,看來他實在是不想去,但是卻又說不出口。
範先生的語氣很誠懇,道︰「總管,不要緊的,這本來就是絕少希望的冒險,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要是不去,我絕不會怪你!」
總管低下了頭,低聲說道︰「我絕不會怪你!」
範先生點了點頭,說道︰「你可以在孟買等我一個月,屆時,我要是不回來,你獨自就回瑞士去。」
總管仍然低著頭,答應了一聲,慢慢轉過身,急急地走了開去。
範先生望著總管的背影,心中的確絕無責怪他的意思,因為總管只不過是非人協會的總管,不是非人協會的會員,而他現在要做的事,只有非人協會的會員才會做,這使他有點自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