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葉黃花秋又老,疏雨更西風,山重水遠,雲開天淡,游子斷腸中……」
成都東郊,武侯祠內參天聳霄,蕭森古柏,仍是一片剝蒼濃翠,不染秋意。
闋石甬道上,只見謝雲岳徘徊躑躅著,他胸中悵觸無端,獨恨青衫落泊飄零,口中不禁
低誦這闋「少年游」。
夕陽秋風,雲壓雁聲,展翅南翔,他觸景生情,不難生出南歸之意。
無奈玉鐘島之事,令他欲罷不能,正是馬至懸崖難回首,船到江心難補漏,他心境之沉
重是可想而知了。
前晚,他離開千怫頂後,以峨嵋掌門信符暗中擲入大乘寺昆盧殿中,苦修等四長老為了
峨嵋威望急追而出,怎能趕及他那神奇奧疾的身法,形蹤俱無。
四長老追至峨嵋山麓,還是白象大師道︰「金頂師兄就是一意孤行,剛愎自用,才會有
痛失掌門之辱,苦修師兄,我等就算能追及俞雲,又待如何?」
苦修尊者不禁一怔,太息一聲,轉回大乘寺而去。
謝雲岳來成都已是兩日,等待喪門劍客返轉,他自隨蒼璽等人下得青城同赴都江堰二王
廟中,蒼璽雷嘯天等應他之求趕往玉鐘島,他亦撲奔北夭山插雲崖,臨行之際,因思及雙親
靈骨分葬兩處,不是人子之道。遂托靈飛前往嘉陵母墳起出靈骨與其父合葬,繪就寶華山圖
形,鄭重相囑,約好在成都武侯祠見面,不見不散。
算計日期,靈飛該早返轉,暗暗憂慮道︰「莫非靈飛途中撞上當年仇家,以致耽擱延
誤?」
夜月蒼茫,寒星稀疏——
他正在落寞無耐時,牆外刷的一聲,沖起一條人影,飄閃如電掠在祠階前。
來人正是喪門劍客靈飛,一見謝雲岳就含笑抱拳道︰「幸不辱命,回途遇友正在危難之
際,苦求相助,為此延誤,累及少俠苦候,望予見諒。」
謝雲岳笑道︰「靈兄說哪里語來,在下之事實是有瀆靈兄,無以相報,你這樣說真使在
下汗顏無地了。」接著又道︰「靈兄一路風霜勞頓,想必點食未用,你我同去城中大快朵頤
一頓,明晨趕去青城邀畢大俠同行。」
兩人出得武侯祠,衣袂飄飄向城中而去。
汴京,天馬鏢局局主奔雷劍客司馬仲明興高采烈,設宴與謝雲岳畢曉嵐靈飛三人接風。
少鏢頭司馬長壽與楚明綺出來相謝,楚明綺懷抱著粉妝玉琢一對孿生兒女。
謝雲岳朗笑道︰「老鏢頭有此一雙佳孫可謂老懷彌暢了。」
司馬仲明大笑道︰「皆老弟之賜,恨無可相報。」
畢曉嵐聞佔大為驚愕不解,便問其詳,從司馬仲明口中得知其故,不禁詫佩望著謝雲岳
道︰「怎麼少俠還精擅歧黃之術麼?」
謝雲岳含笑謙虛地答道︰「在下略知一二,有道是庸醫也有十年運,不過是時來運通,
著手成春而已。」
畢曉嵐由衷贊佩道︰「少俠奇才傳學,術究天人,只是太過自謙了。」
大廳上歡笑洋溢、賓主相歡,忽見一鏢伙由廳外匆匆奔入,湊在老縹頭司馬仲明耳旁低
說了一陣。
只見老鏢頭壽眉一聳,手擺了一擺,道︰「知道了!」
鏢伙立即趨出,老鏢頭若無其事般舉杯歡飲。
謝雲岳見狀心料鏢局中又發生了事故,不禁動問。
老鏢頭笑道︰「在此酒席宴前何苦掃興,等會兒再談吧!」
謝雲岳堅欲老鏢頭說出,老鏢頭無可奈何,長嘆了一聲道︰「事卻為飛天鷂子婁敬德而
起。」
謝雲岳不禁劍眉猛剔,目泛威光道︰「是他麼?」
司馬仲明微笑說道︰「老弟無須動怒,這也難怪婁敬德,他威望河洛三十年,自受老弟
那次折辱之後,往昔凶焰盡斂,但他哪甘長此寂寞,尤其中原河洛眾鏢局均對他一反昔日恭
順之態!心情之難受激動,自不待言。
不久,尚風聞婁敬德唆請華山派掌教凌霄子與雪山人魔至熊耳山相助,重整聲威……這
本是捕風捉影之說,老朽淡然處之,豈料各大鏢局聞信慌了手腳,聚會商議對策,老朽力主
持重……」
謝雲岳聞得凌霄子雪山人魔兩人,不禁怒血湃涌,接口道︰「這傳聞可是真的麼?」
司馬仲明頷首道︰「顯然是真的無疑,方才得報凌霄子雪山人魔三日前已到達熊耳山,
更有萬勝鏢局昨晚路經熊耳山出了事,鏢貨全部為婁敬德擄去,敵人逃回帶信命各大鏢局限
七日內拜山。」
謝雲岳冷笑道︰「這事好辦」,逐低聲說了一陣,老鏢頭愉然色喜,匆匆立起道︰「只
是又要少俠煩神,老朽就去通知各大鏢局,諸位慢用,老朽去去就來。」,離座快步走出。
喪門劍客靈飛與謝雲岳接耳悄聲道︰「不怕耽擱玉鐘島之事麼?」
謝雲岳悄聲道︰「在下也曾思量過,父仇不可戴天,不如一並就此結算,玉鐘島之事有
他們在,一時定可無虞。」
靈飛見他這麼說,也就無話可說了。
謝雲岳霍地立起,步出廳門,向鏢局外走去,日月仙人掌盧坤亦跟著走出。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局門,盧坤即向廄電閃掠去,牽來一匹高頭駿馬,道︰「少使,此是
純種汗血寶馬,千里腳程足可當之,祝少俠一路順風。」
謝雲岳謝了一聲,一躍上騎,得得緩馳出得城關,吆喝了聲,長鞭叭叭空中生出脆響,
坐騎蕩起一縷滾滾煙塵,如風電奔而去。
星斗稀,曉月隱,霜露侵衣——
熊耳山似蹲著一只巨獸,巍然處于萬山叢中,忽地,一處紅光冒起,由于晨風狂疾,轉
眼,即成一片燎原之勢,火光中屋宇隱現,人喝馬嘶,紛亂異常。
積谷糧倉突罹祝融之炎,雖經多人撲救,但火猛風狂,整個糧食均籠罩在火勢之下。
飛天鷂子婁敬德如飛奔去,見狀暴跳如雷,喝命趕救,一面喝問手下道︰「定是萬勝鏢
局所為,趕緊察視鏢貨未動否?」
兩名盜匪領命竄去,婁敬德目光梟閃,激動不寧。
片刻之後,一匪奔來稟道︰「稟當家,鏢貨絲毫未動,起火之時,副當家即傳令捕索縱
火之人,據暗椿明卡報稱井無見得可疑之人。」
婁敬德不禁怔住,跟著一名匪徒奔至,神色惶急道︰「當家愛孫被縱火之人擄去,留函
稱需當家的與凌霄雪山兩位老前輩立即前往汴梁禹王台接回,限期今晚,逾時則無法保全當
家愛孫性命。」
飛天鷂子婁敬德聞言如五雷轟頂,他平生獨珍愛這孫兒,年方三歲,聰明伶俐,不啻性
命喪失,面色大變,頓了頓腳,轉身疾奔而去……
暮靄深垂,寒月斜掛樹梢,禹王台外風沙彌漫,卷起漫天凋枝萎葉,矗立台側繁塔似在
有無之間。
禹王台上臨風屹立三個面色冰寒老叟,朦朧月色映照下,宛若死人面孔,愈顯得陰森駭
人。
這三老叟正是謝雲岳畢曉嵐靈飛三人戴上了皮面具假扮,時已二鼓,畢曉嵐道︰「婁敬
德怎麼還未來?」
謝雲岳答道︰「在下料他必來,尤其雪山人魔凌霄子均是狂傲不可一世之輩,今晨曾被
在下戲弄,怎忍待下這口氣?」
說著用手一指,冷笑道︰「他們不是來了麼?」
畢曉嵐靈飛循著他手指凝目一望,只見蔽天風沙中,十數條人影彈丸星飛疾樸而來。
片刻就撲至禹王台下,為首三人剎住身形逼視著禹王台謝雲岳等。
飛天鷂子婁敬德目中閃出一抹憂急光芒,干咳一聲道︰「台上三位就是今晨光臨敝寨,
縱火留函之人麼?」
謝雲岳三人哈哈一笑,疾振飛起,平平掠下台來,其快若電,相距丈外頓住。
雪山人魔凌霄子目中四道林光,來回掃視謝雲岳等三人,盤索對方來歷,就他們記憶
中,從未目睹耳聞對方三人形像,心中暗暗驚訝不已。
但見謝雲岳沉聲答道︰「不錯,正是老夫三人,婁敬德,老夫問你勒限中州大鏢局去你
匪巢中心存何意?」
婁敬德此時已是心懷首鼠,憂惶愛孫性命,一時老臉通紅,不則一聲。
只听雪山人魔陰惻惻地發出了一聲懾人心神的冷笑,道︰
「好狂妄之輩,當看我面前居然敢自稱老夫……」
叭的一聲脆響,雪山人魔不禁厲哼的一聲,左頰已被謝雲岳迅如電光石火,出手打了一
掌。
這掌挨得極重,登時顎骨裂痛似灼,眼冒黑星,雪山人魔穿掌猛撞出去,謝雲岳手腕一
翻,迅疾無儔地扣住雪山人魔腕脈穴上,冷笑道︰「老夫找的是婁敬德,不是你,急什麼?
老夫知你震山氣功自負無敵,稍時老夫自要見識,目前並無你說話余地。」,說時手臂一
抖,雪山人魔不由自主地踉蹌倒出了數步。
凌霄子不禁目露驚異之色,謝雲岳這一手顯然將匪徒震住,均駭然互望。
雪山人魔腳下一沉,羞愧難耐,不禁發出狂笑道︰「好,好,我今宵算是遇上對手了,
乘人不防,猝然偷襲,無恥之尤,我叫你見識震山氣功厲害」,說時,喉間奔牛如吼聲,如
雷大作。
謝雲岳大喝道︰「婁敬德,你難道不要你那孫兒性命麼?」
飛天鷂子婁敬德不禁打了一個寒噤,忙大喊道︰「雪山老前輩且慢出手!」
雪山人魔聞言氣功立時回收,獰笑道︰「用人質挾制,你還配稱武林高人?」
謝雲岳哈哈大笑道︰「武林高人,你知道老夫是誰?」
雪山人魔不禁得住,目光流露怨毒之色。
謝雲岳又接著一聲冷笑道︰「你不知老夫是誰,但老夫卻認得你們,不是老夫小看你
們,就是你與凌霄子聯臂合攻,也禁不起老夫十招。」
凌霄子長笑一聲道︰「好大的口氣,老朽願意見識。」
謝雲岳冷冷說道︰「稍待一時,絕不讓你閑著」,轉目望著婁敬德道︰「婁敬德,你立
即將萬勝鏢局鏢貨原封不動送回,直向汴梁各大鏢局登門謝罪後解散賊巢,你那孫兒方可安
然無恙。」
婁敬德也是威鎮河洛黑道梟雄,怎能接受如此屈辱條件,聞言不由激起雄心,獰笑道︰
「婁某也是鐵錚錚好漢,寧死不辱,尊駕這般說話,婁某恕不能從命」,說時,右臂徒地拂
出一片鐵袖勁氣,排出洶涌呼嘯,左手倏出,迅疾流星點向謝雲岳「天樞」重穴。
謝雲岳巍然不動,畢曉嵐身形斜欺,雙掌疾吐而出。
勁力一接之下,婁敬德只感一陣猛震,氣血浮逆,倒退了兩步,不料靈飛亮出劍鞘,一
點寒星利住婁敬德「喉結」穴上。
靈飛以低沉喉音說道︰「寧死不辱是你說的麼?我將你十三處筋絡一一挑斷,要你求死
不得,求生不能。」
婁敬德率來匪黨不禁大驚失色,有心出手相救,唯恐投鼠忌器,反害了婁敬德的性命,
紛紛亮刃作勢,但又不敢上前。
雪山人魔凌霄子目睹畢曉嵐靈飛迅疾猛辣身手,相顧駭然,謝雲岳虎視眈眈看著自己兩
人,勢迫不能相救,凌霄子冷笑一聲道︰「以二對一,算得什麼英雄行徑?」
謝雲岳寒著一張瞼,似若無聞。
這時婁敬德被劍光點住喉結,出聲不能,耳聞靈飛說是要挑斷自己十三處主經,他知這
手法慘酷無比,蝕骨酸心渾身抽縮,慢慢折磨得嗥叫氣月兌噴血而死,這活罪難禁,不由膽戰
心寒,目露悸懼之色。
靈飛向熊耳山匪徒大喝道︰「汝等要留得當家活命,急速反山起出鏢貨送回萬勝鏢
局。」
一匪苦笑一聲道︰「尊駕好毒辣的手段」,轉身招呼同黨,疾奔而去,尚有三人立著凌
霄子身後,顯示他們為華山門下。
喪門劍客靈飛飛指疾點在婁敬德「神封穴」上,婁敬德應指倒地。
此刻謝雲岳冷笑道︰「現在輪到你們兩位說話了。」
凌霄子身後三人忽疾躍而出,平劍讓胸,當中一人道︰
「有其事弟子服其勞,老前輩請示名諱。」
謝雲岳冷冷說道︰「山野之人,無名無姓,你們趕緊出手吧!」
三人一言不發,倏地身形一分抖手快刺,震出碗大劍花,攻向謝雲岳三處不同部位,雷
歷電閃,玄詭之極。
凌霄子心知三人不是謝雲岳對手,無奈阻止不及,眉頭微皺,但見謝雲岳身形奇詭一
晃,便讓開三劍劍勢之下,雙掌分襲兩人胸後。
兩人聲都未出,即應掌倒地,余下一人劍勢走空,回腕一掄,一招「犀牛望月」寒光疾
閃向謝雲岳胸口刺去。
謝雲岳冷笑一聲,五指飛攫而出,一把攫住劍身望後一拉,那人禁不住向前一沖,哪知
謝雲岳左掌飛快無倫地在他胸後按上一掌,叭噠伏地,三人均已震斷心脈而死。
這不過是彈指間事,凌霄子欲待搶救,已是不及,見三徒慘死,不禁發須根根立起,大
怒道︰「我那三徒與你何怨何仇,動手過招,點到為止,為何這等惡絕。」
謝雲岳不理會凌霄子,卻雙目凝視在雪山人魔面上,冷冷一笑說道︰「我知你那震山氣
功已蓄滿全勢,怎還不施為?」
原來雪山人魔目睹謝雲岳一招之下,就將凌霄三徒惡敵斃命,懷起方才自己經歷,已判
明對方是一極厲害的人物,忙暗中凝蓄震山氣功,欲趁虛猝然一擊,卻不料被謝雲岳窺破,
聞言吐氣開聲厲喝道︰「還不與我納命」,雙掌猛推出去,潛氣山涌,呼嘯如雷。
只見謝雲岳嗖地拔起半空,天龍八式中一個猛龍翻身,掉頭撲下,展出彌勒神功壓宇
訣,兩掌平壓而下。謝雲岳心切謝文之仇,展出了十二成功力。
雪山人魔震山氣功一出,忽見對方人影俱無,心方一怔,念頭尚未及轉,猛覺一片重逾
山岳氣勁當頭壓下,非但如此,連自己發出的震山氣功都被束住,不禁大駭,雙掌改式往上
推去。
但臨頭壓下那片重逾山岳氣勁愈去愈重,兩臂酸軟支持不住落下一沉,那片氣勁超隙貫
人,只覺眼前一黑,口鼻窒息,悶嗥得一聲,倒地五官溢出絲絲黑血不起。
凌霄子陰狡如狐,見狀大駭,急急翻身躍出,電奔逸去,陡聞空中傳來一聲哈哈大笑
道︰「你能走得了麼?」只覺後胸被五只鋼鉤深嵌入肉抓住,痛得牙齒發顫。
只听謝雲岳冷笑道︰「我要叫你死得心服口服,誰叫你當年參與圍襲追魂判謝大俠。」
凌霄子不禁打了一個寒顫,忙道︰「貧道有話……」
喪門劍客靈飛一躍而至,一劍分心刺人,血光進現,凌霄子應劍氣絕斃命。
謝雲岳不禁一怔,靈飛笑道︰「凌霄子陰狡如狐,喜搬弄口舌,少俠難免為他所動,倒
不如除之滅口。」
畢曉嵐提著婁敬德尸體走來,道︰「我們走吧!」
驀聞身後遠處起了一陣急劇步履聲,三人口面一瞧,只見雪山人魔背影晃得一晃,消失
于漫天風沙中。
謝雲岳欲待追去,為畢曉嵐拉住,勸道︰「連天風沙,他已走遠,他又善于遁逃,再追
也無用,日後再說吧!」
只見謝雲岳擺著那里發怔,似為著一事困擾,良久,眼內神光逼吐著︰「雪山上魔這一
逃走,必為汴梁各大鏢局帶來莫大後患,在下為善不終,于心耿耿難安。」
畢曉嵐靈飛想想也對,不禁焦急搓手道︰「這怎麼辦?」
謝雲岳微嘆了一聲說道︰「在下只認雪山人魔斃命,想不到他竟裝死如此神似,又急于
不讓凌霄子逃逸,才有此失,不過在下憶測,雪山人魔內腑受傷不輕,三二年內不致下山侵
擾尋事,在下雖微幸獲勝,但仍然被他震山氣功震得胸膛隱隱生痛,真氣岔入肝經。」
靈飛大驚失色道︰「听少俠一說,靈某方才想起,風聞練有一種極毒的‘玄陰黑眥’滲
入他那武林獨步之震山氣功內,侵入對方體內,緩緩血竭筋枯而死,對方直至死後,猶未能
發覺是受了‘玄陰黑眥’之毒,因為至少一年半載後潛毒才能緩緩發作。」
謝雲岳不禁一怔,問道︰「難道沒有化解之靈藥麼?」
靈飛沉吟須臾,道︰「這個靈某尚未听說。」
謝雲岳朗聲一笑道︰「我命授之于天,豈是他那‘玄陰黑眥’所能斷送?若真如此,也
是在下陽壽已盡。」
畢曉嵐正色道︰「話雖是這麼說,也不可過于大意。」
靈飛接道︰「靈某只是風聞,未能確定實有其事,方才雪山人魔對抗少俠時,究竟是否
展出那絕毒‘玄陰黑眥’未能知之,但靈某用意亦在防萬一耳。」
謝雲岳微笑道︰「玄陰黑眥就有這等厲害,實叫在下難以置信,靈老師,你我將凌霄子
等尸體清除後,返回鏢局吧!」
靈飛見他淡然處之,不由暗暗嘆息一聲,與謝雲岳走去,分提四具尸體同著無影神掌畢
曉嵐消失于風沙彌漫中。
日方中天,汴梁城風沙仍是洶涌侵襲著,天空只是一團暗黃色日影。
萬勝鏢局門首忽亮蹄飛奔來了六騎高頭大馬,騎上人一躍下騎,瞧他矯捷的身法,即知
是個江湖好手。
六人俱是彪悍鷙猛,卻眉梢眼角隱泛憂急之色,其中一人望了萬勝鏢局門前一眼,道︰
「諸位不可意氣憤事,咱們還是以禮求見。」
說時,門內忽走出一三旬漢子,英氣奕奕,掃視了六入一眼,抱拳朗聲道︰「眾位何
來?駕臨敝局有可貴干?」
六人不禁一怔,面面相覷,內有黃須大漢拱手答道︰「請上稟貴局粱總鏢頭,就說是熊
耳山壁還原鏢,鏢貨隨後就到了。」
那三旬中年漢子聞言大為驚愕,久久不發一聲,忽轉喜容道︰「諸位且請稍待,待我通
知總鏢頭出迎」,說著,風快轉身望內掠去。
黃須大漢望著同黨眼含困惑之色,道︰「看來他們鏢局還未知實情,昨晚所見三位冷面
老者不是縹局請來助掌的人麼?那麼咱們當家及雪山凌霄兩位老前輩如今何在呢?」
其他五人心頭一震,一人答道︰「方才我你來時曾去過禹王台探視,只以風沙特大,將
昨晚留下的痕跡俱都淹沒,但咱們當家被三老鬼猝施暗襲制住總是真的,我等昨晚不隱在暗
處稍延,是大大失著之處。」
黃須大漢正苦笑得一聲,眼角只見一團白物向自己射來,忙伸手抓住,舒開手掌,見是
一團揉皺白紙,心知有故,展開一視,不由神色大變。
其余五人目露驚容,飛步相聚欲待同察紙上寫的什麼,黃須大漢卻已收置入懷,忽听門
內傳出洪亮笑聲道︰「貴客駕臨,老朽出迎來遲,望乞海函。」
話聲中,只見一白面老者,帶著欣愉笑容飛步走了出來。
黃須大漢越前一步,長施一揮道︰「在下羅英奉了當家之命,送還鏢局鏢物,只以在下
等馬快,後面鏢車,尚須一上時辰,方才在下接當家急命宣召,無暇久留,故先通知總鏢
頭,在下等就此告辭,如有短少鏢貨,務望通知敝山,自會照價賠償。」
白臉老者滿臉不舍之色道︰「六位遠來不易,請入敝局中痛飲一杯再走如何?」
羅英道︰「急命在身不敢逗留,有暇再來叨擾」,略略一抱拳,與五人一躍上騎,鋤轉
馬頭,揚鞭猛揮,六騎亮蹄得得風掣電馳而去。
大騎一勁狂奔向鐵塔寺,風沙狂涌,黃塵漫漫中,但見六人大騎倏隱倏現。
鐵塔高聳雲霄,屹立于無邊風沙中,塔下八角翼亭中靜坐著謝雲岳,畢曉風,靈飛及婁
敬德四人。
婁敬德懷抱著三歲稚齡幼童,睜著一對澄黑晶眸不時向四人來回好奇地望著,婁敬德手
掌撫模著幼童臉頰,目中流露慈祥憐惜之色。
一陣急促蹄聲隨風傳來,婁敬德眉梢二振,淡淡笑道。
「他們來了。」
蔽天風沙中,六人身形現出急趨而來,見得婁敬德四人默然靜坐亭中,不禁楞在亭外。
謝雲岳緩緩立起,冰冷面上現出一絲笑容道︰「婁當家,請率領手下返山吧,謹奉勸一
句,惡木垂陰,賢者不息,盜泉飛溢,廉者不飲,利誘燻心,適以自藏,望慎加克制才是。
老朽等就隱居在伏牛山中,與婁當家所居近在密邇,有暇當過相往從。」
婁敬德立起面帶誠敬之色,道︰「婁某身入盜林,不覺陷溺日深,不克自拔,當謹遵教
益,愧不能知道三位前輩大名,得使未學馨香以祝。」
謝雲岳含笑道︰「久居山野,姓名不復記憶,婁當家慢走,恕老朽等不恭送了。」
婁敬德懷抱愛孫欠身作禮,道︰「婁某就此拜別」,轉身走出亭外,他似為一事所觸,
呆得一呆,又復轉身走向亭內。
謝雲岳道︰「婁當家還有什麼事要見告麼?」
婁敬德稍一沉吟,道︰「有一事三位尚不明實情,此次雪山人魔華山凌霄子實非婁某敦
請以壯聲威的,年初黃鶴樓雲夢沼澤黑道群魔喪亡慘重,武林為之震懾,經此一來,群邪雖
稍斂行跡,但對主謀人則恨若切齒……」
謝雲岳淡淡哦了一聲道︰「此事老朽略有耳聞,但不知主持人為誰?」
婁敬德道︰「依雪山人魔凌霄子推憶結論,非怪手書生俞雲莫屬,武林盛傳俞雲此人負
蓋世絕學,行事莫測,又詭秘行跡,使人莫知其首尾,是以雪山人魔凌霄子確認俞雲是元惡
首凶,卻又忌憚俞雲,為此執隱半年不敢問問此事,這次前來熊耳,實有所詭謀。」
畢曉嵐靈飛只靜靜凝听,不置一詞,謝雲岳淡淡一笑,道︰「此事听來殊覺津津有味,
他們有何詭計?婁當家且請坐下細敘,老朽等洗耳恭聆。」
婁敬德步入亭中,欠身坐下,答道︰「雪山人魔等群邪為了忌憚俞雲,而思出蠶侵之
計。」
「何謂蠶侵之計?」
「為免打草驚蛇,造出多人偵杏參與黃鶴樓及雲夢沼澤是些何門何派人物,再逐個設下
陷井,誘使入罪無法自辯洗刷,再大興同罪之師,置俞雲于孤立,再安排鉤餌誘俞雲于萬劫
不復之地,此是預謀,非婁某可以推測究竟。」
謝雲岳哈哈笑道︰「以雪山人魔凌霄子二人之力,不過想幻夢空花而已。」
婁敬德道︰「不然,據雪山人魔說,來時已與隱世已久黑道妖邪有所勾結,其中尚有一
武功出神入化之輩,不知是何許人,雖說他倆一傷一死,詭謀雖暫可平斂,但日後雪山人魔
傷愈,必追查三位行蹤下落,說不定演成武林大變,婁某回山後即解散能耳幫眾,遁跡化
外,但雪山人屬未必不向汴梁諸家鏢局辣手尋仇,婁某謹以先聞奉告,從此一別,諒無再見
之期,但大德永銘心底。」說著匆匆起立,欠身為禮,走出亭外,率領六人走出鐵塔寺外而
去。
這時,靈飛道︰「婁敬德所說雖甚籠統,但言出有微,不可不防萬一。」
謝雲岳思索有頃,才道︰「武林風波迭起,無日無之,因人而生,絕不能因事而止,在
下對險譎江湖,久已生厭,物物相克,天演至理,即無在下,尚有繼起之人制止,二位老
師,我們即刻起程吧。」
風沙彌漫中,三人電疾馳去……
途中,謝雲岳即覺體內不適,知是身罹雪山人魔「玄陰黑眥」之故,忙與二人說知。
二人大驚失色,靈飛忙道︰「前途不遠,即抵徐州南關,少俠精擅歧黃,深明藥理,是
否可用普通藥物化毒麼?」
謝雲岳微笑道︰「時不我與,無能趕至南關,就在此處在下即運禪功驅毒,有勞二位護
法」,說著盤坐于地,凝運菩提禪功逼毒。
只覺毒氣流竄無定,每竄至一穴道即生劇痛,不禁大驚暗道︰「果然靈飛說得不錯,幸
虧我先習有菩提貝葉禪功,毒性入侵即自動堵遏,體內亦即生出異感,換在別人,當如靈飛
所言,緩緩不自覺血枯筋縮而死。」
他運用菩提禪功逼使毒血聚于三處空穴,然後立起,笑道︰「暫可無虞,待抵徐州後再
行設法吧!」
靈飛贊嘆道︰「少俠能事先察覺,當是功力深厚之故,靈某是所難能。」
謝雲岳一笑,舉步前行,畢靈二人隨後趕去。
徐州不愧為窮山惡水,崗陵起穴,滿眼一片黃湛湛地,樹干樹業都染滿黃士,一陣風起
處,刮起漫天黃塵,無遜于開封風沙。
時屆申初,西風蕭瑟,天色向暮,三人行在南關外範增墓,季扎掛劍台處。
此一古跡早蕩然無存,但見荒煙衰草,斷壁頹垣,空余憑吊而已。
三人正行之間,忽聞「答」的有人墜地之聲,畢曉嵐突向路側斷垣殘壁處躍去,謝雲岳
靈飛接踵掠起。
畢曉嵐躍過一座高可五尺之殘垣落下,但見長可掩膝亂草中仰臥一年方二旬四五少年,
渾身帶傷,血染重襟,睜著一雙虎目逼視著自己說道︰「你也是為虎作悵之輩,要殺要割任
便。」雙眼立即合攏。
畢曉嵐大惑不解,謝雲岳與靈飛接踵落下,一眼瞥見那人,謝雲岳失聲道︰「這不是葛
少俠麼?為何落得這般情狀?」
那少年听得語聲,倏睜雙目,深深打量三人一眼,面現驚喜之色道︰「三位當是易容喬
裝,其中一位口音在下甚熟……」
謝雲岳卻制止他出言,道︰「少俠失血過多,暫勿說話」,伸手取出一粒長春丹喂入少
年口中。
這少年正是昆侖後起俊秀葛天豪,此刻葛天豪已知謝雲岳就是黃鶴樓對江相遇之青衣老
叟,不禁喜形于色。
驀地——
破空之聲傳來,只見兩條黃影疾掠而至,身顯處卻是一雙肥頭胖耳,面像獰惡的黃衣僧
人,分執一柄沉手禪杖。
兩僧瞥了葛天豪一眼,繼又望著三人道︰「這人是鄙寺強仇,二位施主路過請不必招
事。」說時一僧迅如雷光石火般左手向葛天豪抓去。
不料靈飛比他更快,右掌橫推,大喝道︰「佛門子弟,不持清修,動手傷人也是你們能
干的麼?」
掌力雄厚,兩僧不由躍退五尺,神色一變,如罩下一層殺氣。
一僧陰森森笑道︰「施主竟敢管出家人是非麼?」
靈飛冷笑道︰「清修誦經,一塵不染,哪有是非可言,再說天下半自有天下人管」,手
指著葛天豪道︰「這人與你們有何恩怨?只要站住理由,老朽即撒手而去。」
那僧人面色一呆,另一僧獰笑說道︰「施主可是真欲與貧僧為難麼?恕貨僧只好動手
了」,禪杖一掄,舞起一圈杖花,劈空而來。
靈飛錯出一步,右臂疾向肩頭一挽,龍吟過處,一道寒光疾閃,篤的一聲搭在他那禪杖
上,展出粘字訣,沉力壓住。
要知重兵器對敵短兵器,重兵器站住上風,靈飛不愧為邛崍第一劍手,蓄凝真力壓得杖
身一沉後,霍地平著杖身推劍一滑,一式「金蜂戲蕊」,劍光銀芒顫動,疾刺前胸,快如星
飛閃電。
那僧人料不到對方劍勢如此地迅快輕疾,大吃一驚,一個「雲里望月」仰腰貼地平射出
去,身形猛起,杖化「八方風雨」,勁風呼嘯,潛涌如山,撲山而前。
靈飛長笑一聲,展出平生絕學,身如游龍夭矯,劍搖寒星萬點,剎那間,僧人迅猛無匹
的攻勢,但被他輕靈奧絕的劍招化解開去,微露敗象。
另一僧人鷙楮滾轉,杖身上提,欲待聯臂襲擊靈飛,無影神掌畢曉嵐冷笑道︰「以二對
一,你還是少打這歪主意的好,不然老朽一掌生劈了你。」
這僧人獰笑了笑,道︰「少發狂言,稍時你便知道厲害。」
畢曉嵐冷冷說道︰「何必稍時,不如現在。」
僧人陰陰一笑,杖身一提,倒躍出七尺,對視靈飛,兩人一場罕猛無比的凶搏。
畢曉嵐不敢遠離謝雲岳,知他現逼住「玄陰黑眥」奇寒使它暫不能發什,但最忌妄動真
氣,毒性一時不能遏阻,又流竄全身經脈,是以緊護在謝雲岳身旁,恐謝雲岳一時忍耐不住
出手搏敵。
此刻,葛天豪服下長春丹後,漸漸真力恢復,跌坐調息行功,目睹謝雲岳只靜靜觀看
著,心中大感納罕。
他確定謝雲岳就是黃鶴樓封江所遇之青衣老者,以青衣老叟震古爍今的武功,使兩僧落
敗不過是舉手之勞,但他為何不動?
畢曉嵐忽對謝雲岳笑道︰「靈老師劍學卓絕,不愧為當代高手。」
謝雲岳笑道︰「若以劍法而論,尚推昆侖‘天羅七式’‘乾坤三絕’崇奧無倫,但個人
劍學造詣,就在他智慧高低能妙澈玄蘊,神興意會,再另闢奧境否,食古不化者雖一意浸
染,終必望塵落後。」
一言破的,畢曉嵐大為佩服,暗道︰「此人年歲甚輕,才華高絕,譽之近年武林中第一
奇才,實不為過。」
場中搏斗之勢大起變化,只見喪門劍客靈飛劍式突變,劍光大盛,喪門劍法迭出鬼招,
回環出手,將那僧人圍在一片劍芒之下,雖然僧人杖猛力沉,只是守多次少,驚險頗頻
但見靈飛一聲長笑,劍身一滑,反臂挑起一招,迅快凌厲,徑向那僧人臂下挑飛而起。
靈飛長笑未竟,僧人慘鳴之聲接踵騰起,血光進現,一條右臂仍緊執著禪杖離肩飛起半
空,墜落在一方斷壁上,轟的一聲大響,那方斷壁曄啦嘩啦塌成一片,灰塵揚起半空。
僧人一臂削落,血如泉涌,縱身向後逃去,另二僧人亦神色大變,接踵趕去。
二僧才竄出十數大,忽見荒煙衰草間迎著二僧現出四個形象怪惡老人,各著一襲赭黃色
長衫,迎著執風飄飛,瑟瑟而動……
乍睹之下,宛若幽靈鬼魅,在此暮雲低壓,肅殺秋風中,使人不由陡生寒意。
只見兩僧奔在四怪惡老人身前數說一陣,那四怪惡老人只兩肩微振了振,凝立不動逼視
了靈飛等一眼,忽轉身與兩僧沓下崗陵之後。
靈飛大感疑呼,葛天豪忽道︰「這四人就是‘華夏四惡’,兩僧是雲龍山大佛寺監寺知
客。」
謝雲岳點點頭道︰「天色已晚,去城中找一家客棧住下,我料他們必不死心,定會去客
棧尋仇,葛少俠你的事去至客棧再說吧。」
葛天豪抱拳施禮道︰「兩次相遇老前輩,具蒙仗義搭救,此恩此德,畢生難忘,老前輩
宛如天際神龍,但願示知……」
謝雲岳搖手制止葛天象再說下去,笑道︰「與少俠相遇,該是三次了。」
葛天豪不由一愕,怎麼也想不起來還在何處見過。
謝雲岳已舉步前行,葛天豪只好默默跟著走去。
徐州是歷代兵家要爭之地,四人進入徐州已是萬家燈火,戶戶炊煙之中。
一投入客棧,就包下整個獨院,謝雲岳搶先進入房中,就著燈下書下一萬,字走龍蛇,
筆力遒勁沉厚,直透紙背。
靈飛將過藥方,飛步掠出。
葛天豪恍然悟出謝雲岳必是受了極重的內傷,才知為何方才不出手之故。
只見謝雲岳在懷中取出一只精致小銅盒,掀開拈出兩只金針,長短各一,向畢曉嵐笑
道︰「此物久已不用,有雲醫不能自療,說不得也要逆而行之,有勞在戶外護法如何?」
畢曉嵐對謝雲岳佩服之極,朗聲笑道︰「老朽尊命」,立腳走出門外,貯立院中。
謝雲岳兩根金針手法迅快刺入在乳下一寸六分「期門」
穴三分後,右「鳩尾」穴上針入三分,再緩緩雙目掩簾內視,一口真氣緩緩納入丹田,
沖起命門,引督脈過尾閭,而上升泥丸,追動性元,引注脈降重樓,而下返氣海二穴,上下
旋轉如環,前降後升,絡繹不絕,驅使毒氣聚入空穴,逼運本命三昧真火煉化之。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葛天豪目睹謝雲岳兩鼻中噴出兩縷黑煙,腥臭無比,小禁大為駭然。
靈飛此時已返回,兩手合抱一釉盂,盂內盛有熱氣騰騰濃黑藥汁。
謝雲岳睜開雙目,鼻中黑煙轉白,輕舒兩指起出兩支金針放入盒內收置懷內,謝了靈飛
一聲,將盂內藥什咕嚕嚕一口氣咽下,又跌坐于榻上閉目行那歸元吐納坐功,心如止水,身
似空壺。
靈飛見狀不由寬起心來,嘆息一聲道︰「這條命算是揀了回來。」
葛天豪詫道︰「卻是為何?」
靈飛方待作答,忽聞院中畢曉嵐大喝一聲,料知有警,兩人縱身撲出。
只見夜月寒輝之下,院牆上屹立著一個方才所見的怪惡老者,畢曉嵐一掌劈了出去,老
老陰惻惻地一笑,倏地飄隱牆下。
葛天家忙道︰「為了晚輩的事,累及前輩甚為不安,不知由晚輩引他們去至郊外,決一
死戰。」
靈飛道︰「無須,老朽還未知道葛少快與他們結怨經過。」
葛天豪說道︰「此事說來話長……」
忽見謝雲岳緩步走了出來,道︰「我已知道其中大概經緯。華夏四惡不過是來此探視我
等住宿此店否?今晚不必介意,明日途中必有一番拼斗。」
靈飛趨至謝雲岳身前低聲問道︰「你痊愈了麼?」
謝雲岳微微一笑道︰「尚未可知,僅過三二天內如無異象發作,即可斷定毒性全清。」
這時,畢曉嵐忽一鶴沖天而起,凌空撲向院牆之外,只听得破空劈風聲中夾出一聲問
哼,數條人影沖霄而起,向櫛比綿亙屋面上逸去。
畢曉嵐翻回院中,冷笑道︰「鼠輩鬼域,不戰而遁。」
謝雲岳微微一笑道︰「三位請至室內稍歇,小丑跑梁之輩理他做甚,我出外去去就
來」。說罷飄然走出獨院直向後外走去。
更深人靜,行人寥落,燈火二三點,夜月迷朦,秋風瑟瑟,顯得異常淒涼。
謝雲岳踽踽獨行,疏然停在一間破敗的土地祠外,只見一個中年化子倚在祠外壁上打
鼾,他故意腳底弄出撥弄磚石重音。
那中年化子突一躍而起,兩眼怒視,罵道︰「三更半夜,攪人清夢則甚件?」
謝雲岳沉聲道︰「你即刻通知分幫主見我,就說四長老在土地祠內等他,快去!」
中年化子神色駭然,單腿一鞠,道︰「小的就去」,轉身飛奔而去。
謝雲岳孤寂嘆寞,胸中只感如潮夕紛涌,千愁萬緒,無由自來。
年來經歷,一一現諸眼簾,恩、怨、仇、殺,無非七情六欲作崇,到頭來仍是一片空
白,茫然地不時發出長嘆。
他正在百感交集時,街頭忽現出兩條飛快人影奔來,只見是三絕怪乞孟仲軻及中年化
子。
謝雲岳微啊了一聲道︰「孟兄原來接掌了江北分幫。」
孟仲軻單腿躬了一躬,垂手笑道︰「奉大長老之令調掌江北,薄暮時分在南關之外原來
是四長老,屬下不知失禮迎接。」
謝雲岳眉頭一聳,道︰「孟兄想必知道華夏四惡在此有何異動否?」
孟仲何怔得一怔,道︰「怎麼四長老不知實情?」
謝雲岳搖搖首道︰「我一路行來,因行蹤慎秘,不想與外界接觸,即是本幫也不知我的
行蹤,故江湖傳訊並無所聞。」
孟仲軻道︰「這就難怪四長老不知,蒼大長老自趕赴玉鐘島前後,不斷與本船保持聯
系,用飛鴿傳爪,無日無之,但自三日前即失去音信,看來蒼長老等已遭囚禁。」
謝雲岳聞言神色猛變,忙道︰「孟分幫主,速將詳情告我。」
三絕怪乞稍一沉吟,答道︰「此事說來話長,自大岳一役,武林轟動盛傳‘菩提貝葉禪
經’為怪手書生俞雲得去,但未知四長老與俞雲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
菩提貝葉禪經西域絕學,武林人土莫不夢寐以求,是故紛紛出動探查俞雲其人下落,但
四長老形蹤飄忽,神龍隱現,即是目睹四長者也不識就是俞雲。
雲夢沼澤一事震驚天下,消息傳入玉鐘島生梁丘居士耳中,梁丘居士對四長老大為忌
憚,因他久欲稱霸中原,沉研武學克制少林,事本可如願,菩提貝葉真經之事不啻對他當頭
棒喝,為此處心積慮相誘怪手書生俞雲去他玉鐘島上,使俞雲畢命在他奇絕奧詭天璣陣
中……」。
謝雲岳不禁皺眉道︰「他怎知俞雲必去他玉鐘島上?」
孟仲軻眼皮霎霎,微嘆了一聲道︰「不幸倪婉蘭姑娘失了半句口,她沖動之下不禁說她
未婚夫婿就是俞雲師佷,本想懾伏于鐘島主,豈料並巧成拙,反被玉種島主囚禁,設下鉤餌
釣蟹之計。」
謝雲岳喝怪倪婉蘭大意沖動,道︰「孟分幫主怎加道倪姑娘失口……」
三絕怪乞面色莊重道︰「是大長老飛鴿傳書才知,據屬下臆測,必是大長老擒住梁丘居
士門下刑迫而知。」
謝雲岳不禁憂形于色,但面上套了人皮面具絲毫不露,接著孟仲軻又道︰「六日之前,
峨嵋江羅二位姑娘到此,尋寬屬下言要趕往玉鐘島去並說四長老三兩日內即可趕到,屬下苦
功二位姑娘暫候四長老抵止同行,二位姑娘只是不允,屬下無奈只好遣出得力弟兄七人護送
至連雲島登舟渡海,一面傳訊至大長老,接獲回信在玉鐘島西邊島下岩洞內相候,但自此以
後,再無接獲大長老信息,信鴿放去也是有去無回。」
謝雲岳憂心如焚,長嘆一聲道︰「看來玉鐘島主早知大長老等潛跡島內,長線放遠鴿,
你們互通信息之事,一切卻了如指掌,誘使一同打盡。」
孟仲軻一挑拇指誼︰「四長老不愧睿智如神,華夏四惡早為玉鐘島主網羅,原參與雲夢
沼澤紅旗幫大會,幸免之故即奉玉鐘島急召,返轉蘇北,暗暗監視本幫弟兄一舉一動,四長
老如須赴玉鐘島,必須將華夏四惡等廢除,免得走漏風聲遂使玉鐘島主事先有備。」
謝雲岳焦躁不寧道︰「時不我與奈何,華夏四惡等巢穴何在?是否在雲龍山大佛寺
中?」
盂仲軻搖了搖首,說︰「不是,這數月來華夏四惡與江北黑道人物勾結,過往甚密,但
他們巢穴流影不定,四長老放心,雖然如此,決難逃出本幫弟兄耳目之下,四長老您現下榻
何處?一個時辰之內屬下即查出稟明。」
謝雲岳稍一沉吟後與孟仲軻說明寓處,立時電疾返回客店。
三絕怪乞即向那中年兒子道︰「你速傳令通知東北兩分舵,查出華夏四惡下落報知。」
中年化子應聲轉身疾馳而去,三絕怪乞孟仲軻雙目冷電回掃了一眼,身形亦向南撲去。
出得南關外,冷日映照之下,但見暗塵漫漫,野草拂空,異常淒涼。
忽聞野草從中亮起一聲佛號,孟仲軻頓時一震,拾目望去,只見當中現出兩肥胖僧人走
了出來。
一僧人微微含笑道︰「孟分幫主,夜深霜濃,尚須作例行巡查麼?未免太辛苦了一
點。」
孟仲軻冷冷答道︰「原來是弘圓弘明兩位大師,丐幫人物良莠不齊,需防他們為非作
歹,孟某職司所限,不得不爾,只不知兩位大帥尚在郊外為何?」
弘圓和尚突跨前上一步,道︰「貧僧欲相求孟分幫主一事,不知可否應允?」
盂仲軻微皺眉頭,答道︰「不敢,只要不使孟某為難,無不從命。」
弘圓微笑道︰「好說,昨日薄暮時分,敝寺僧眾追捕一小賊至此附近季扎掛劍台處,竟
遇上三個不知姓名的老怪物架梁此事,將小賊救走不說,敝寺知客亦被斷除一臂,據查之
下,這三個老怪物與貴幫大有關聯……」
孟仲軻不禁怒焰逼射,冷笑道︰「二位大師不要血口噴人。」
弘圓一聲長笑道︰「貧僧決不出無稽之言,現已查出那三老怪物下落,不過看在貴幫面
上,遲遲不予動手。」
孟仲軻冷冷說道︰「鄙幫不識這三人,既然查出下落,大師就應找他們才是,敝幫決不
領這個情,孟某有事在身,不克奉陪。」身形一晃,已竄了出去。
驀覺勁風掠過身前,只見弘明已阻在身前,厲聲道︰「孟分幫主,請問你有什麼急
事?」鐵掌倏地擊出,勁風凌厲。
孟仲軻鼻中冷哼一聲,掌心外揚,勁力暗吐,說道︰「你也配攔阻孟某的去路!」
「蓬」的大響,勁力相接,突見孟仲軻橫身斜出一步,右臂急舒,疾如電光石火五指飛
點弘明胸前五處大穴。
這一手詭異勁急非常,弘明不料孟仲軻身手竟如此矯捷上乘,大感震駭,眼見指影銳風
掃及胸前,慌不迭地移宮換位,哪知指風宛若附骨之蛆接踵襲擊。
弘圓見弘明讓孟仲軻佔了先機去,形勢頻危,一躍而起,橫向拍出了一掌,迅雷搏擊之
勢,凌厲洶涌。
孟仲軻在丐幫中稱第一流高手,眼觀四方,耳听八面,風聲生出胸後,身形一旋,左掌
一式「力挽狂瀾」推之出去,一鶴沖天而起,疾飄出三丈落下,大喝道︰「兩位大師你這是
何意,與丐幫為敵,無異于以卵擊石。」
弘圓大笑道︰「貧僧要證實一點,如今已證實了,丐幫雖然普及天下,好下如雲,但目
前江北一帶貴幫已在緊密監視下,動彈不得。」
盂仲軻心中又驚又駭,冷笑道︰「你們證實了哪一點?」
弘明厲聲道︰「你可是要查出尹氏四杰的隱跡所在,好報知那三個老怪物是麼?」
盂仲軻冷笑誼︰「你們所說的都是捕風捉影之談,丐幫從不管人家是非,你們如懼怕那
三個老怪物,也犯不著拿丐幫出氣,至于……」底下之話立時收住,面目一變,暗道︰「不
好,本門弟兄暗受他們監視,受制于人,看來四長老此行,定是凶多吉少,不如全力搏殺這
兩個賊禿,速通知四長老另采取行動。」想定,遂放聲大笑道︰「憑你們二人微末技藝,也
敢在老化子面前猖狂霸道,大言無忌。」雙臂倏地伸出,十指微鉤,宛如虎撲,分向兩僧肋
上拍去,欺電逾風,一絲破空之聲俱無,端的快捷玄奧已極。
兩僧哈哈二笑後,陡的身形疾分,驕掌如戟,猛力劃砍盂仲軻雙臂,各出左掌呼的一聲
推出,弘圓道︰「孟仲軻,你今晚尚想活命麼?」
三絕怪丐一身功力非兒,激怒得須發飄揚,雙臂飛撤,身形一晃讓開掌力蹈空進身,展
開他那獨門武學絕虎掌,腿掌並施,一霎那間攻出了九招七腿,無不是玄奧異常,攻向意想
不到部位,出掌踢腿,簡直是一氣呵成,配合得天衣無縫。
他那勁厲的攻勢,而且換招之間快捷已極,兩僧被迫得幾乎手忙腳亂,連連閃退了三
步。
但兩僧武功委實不可小視,一經退後,又欺身撲前,各展出一套罕睹莫側的掌法,搶制
先機。
俗雲雙掌難敵四手,孟仲軻見招拆招,手臂翻腕掄轉如飛,卻守多攻少,不由心頭大
急,腦際千回萬轉,猛然心忖︰
「我居然這麼傻法,一意硬拼,耽誤了四長老大事,並置丐門于萬劫不復之地,縱然死
在九泉,也愧疚難以瞑目,不如抽身逃回。」心念一定,呼呼連環劈出兩掌,一個凌空倒
翻,全身行後躍去。
身在虛宇之際,忽間一聲冷喝道︰「回去!」
只感一片力逾山岳的潛勁逼得身形一震,氣血狂逆中送了回去。
孟仲軻雙足一沉,墜立于地,只見眼前人影一花,現出四個身穿黃長衫面像怪惡老叟,
必知是華夏四惡尹氏兄弟,面臨危亡之際,猛聚一口真力橫掌甩出。
掌力堪吐未吐,一老者陡地大袖一拂,亮出手腕,五指捏著一柄豪光奪目的小劍,電閃
星飛的劍光點在孟軻胸前「鳩尾」穴上,冷森森的說道︰「孟分幫主,你此舉真是愚不可
及。」
孟仲軻胸中雖是怒血澎湃,愧恨紛涌,卻面現大義凜然之色,冷笑道︰「你們要想與丐
幫為敵,真是自找死路,孟化子不過是一分幫幫主,未免太小題大做舍本遂末。」
那老人陰陰笑道︰「尹老大並不想與高手如雲,遍布天下的丐幫為敵,只想從孟分幫主
口中討出一點消息。」
孟仲軻心頭一寒,目光掃現了四外一眼,只見到冷月迷朦下,荒丘亂草中分立著二十余
人,僧俗全有,心說︰「看來是逃不出去了,與其屈辱求生,不如一死了之。」雙目一瞪,
怒光通射,冷笑道︰「老化子是什麼人?妄想自我口中得到什麼?老化子豈是怕死求生之
輩。」說著胸口里前一送。
那老人早有戒備,左手疾出,在孟仲軻胸前點了五指,右劍飛撤,陰笑道︰「你想死,
我偏不叫你死。」
孟仲軻只感全身勁力一泄,暗中長嘆了一聲,仍是堅毅不屈冷冷說道︰「你就將老化子
剝皮抽筋,用盡酷刑,也別想問出一句真話。」
那老叟怪惡的面色上緩緩泛起一種陰險的笑容,輕微的咳了一聲,道︰「我尹老大從來
不用酷刑逼供,自有方法能使你自甘情願吐路無遺。」說著,右手慢慢向懷中揣去……
孟仲軻以眼張視著他的右手,猜不出對方要什麼玄虛,但料知是對自己極為狠辣的手
段,不覺由心底升起一股寒意,飛布全身,手心如出冷汗。
只見尹老大取出一只形加橄欖的異果,朱紅燦爛,托在掌心,目注自己微微一笑道︰
「這種異果,是寰宇少見之物,只有玉鐘島中絕岩石隙產有三株,每株只生一果,果皮雖
硬,但經指力一掀,果肉入口即化,腴美清香,真是天地之靈氣所鐘……」說著微微一頓,
咳了一聲,道︰「但這種異果功能一經服食,服用之人使神智控制在贈果之人手上,至死不
渝,有問必答。」說時,手掌緩緩送向孟仲軻唇……
孟仲軻面色激動,眼中閃出一抹憤怨驚悸之色。
尹老大倏地翻掌,兩指捏著異果,左手五指迅如電光右火般在盂仲軻顎骨上一掀,克察
聲響,顎骨卸落,口齒張開,右手山果一送。
驀地,一條身影電射而來,快得眼力簡直不可瞥見,只听尹老大一聲悶哼,環布四周匪
徒妖邪均大驚失色。
目光凝處,只見一個黑衣長須老叟五指已扣在尹老大腕脈上,那枚異果亦落在他的左掌
心上了。
變起非常,尤其是這老叟身法之快,曠絕武林,令人瞠目結舌。
其余華夏三惡目睹長兄受制,不禁駭然變色,身形一動,欲待合擊出手,忽听那老叟沉
聲道︰「你們不怕兄長沒命了麼?」
三惡一同震住,瞥見兄長面上冷汗冒下如雨,慘白如紙,目中流露出一種痛苦極其難熬
之色。
那老叟一張冰冷死人面孔,喜怒憂樂俱無,令人一見,禁不住心底冒出寒意。
三惡中老二忽出聲道︰「你就是怪手書生俞雲麼?」
老叟哈哈大笑道︰「老夫如是俞雲,你們早就濺血橫尸了。」說時緊扣著尹老大五指一
松,尹老大仰面倒地。
三惡面目一變,突感胸後一縷奇寒之氣,透入命門穴下,登時氣凝血凍,動彈不得,不
禁大駭,只見老叟冷冷一笑,道︰「你們看看其余助紂為虐宵小如何下場。」
三惡雖然身形定住,但頸項卻可顧盼自如,聞言心中大震,目光回望了一眼,但見黨羽
均是目光呆滯無神,僵立原處不倒,顯然已遭非命,並多出兩冷面老叟及葛天豪,不禁臉上
同泛出驚恐之色,膽寒魂飛。
原來謝雲岳返回店中,畢曉嵐等已安排了豐盛酒食等他,謝雲岳一言不發,坐下就吃。
畢曉嵐三人只道他心中懸心耽憂玉鐘島諸人安危,亦礙難出口相問,均俯首大嚼。
但三人中除葛天豪外,均是見多識廣,老于江湖之人,目睹謝雲岳不則一聲,心料必有
緣故,終于畢曉嵐忍不住問道︰「老弟,你往何處去了,看你神情定是等著什麼事心憂,可
否說出。」
謝雲岳搖首道︰「三位快用,稍時再說也不遲」,說完情不自禁地嘆了一口氣。
畢曉嵐與靈飛相望了一眼,似是無可奈何,只好匆匆果月復,四道目光速視在謝雲岳臉
上,想從謝雲岳目光舉動中測出一點端倪。
但見謝雲岳用飽,放箸側面望著窗外出神。
葛大豪只覺這三人冷漠得出奇,近乎怪僻,不禁感到自己異常躊佇不安,坐立非是。
畢曉嵐見葛天豪如此拘束,便笑道︰「葛少俠,你一定認為老朽三人冷僻不近人情,其
實我等不過遭遇了極為棘手難題,因此冷淡了少俠」,說著轉視謝雲岳道︰「老弟,憂能傷
人,不如吐之為快。」
謝雲岳緩緩別過臉來,苦笑一聲道︰「說出徒亂人意,既然如此,就扼要說出請二位分
憂設法」,于是將三絕怪乞孟仲軻的話和盤托出。
三人聞言均不禁心頭大震,葛天豪突大聲道︰「老前輩就是太岳相遇晚輩的俞……」
謝雲岳用手一揮,笑道︰「少俠知道就好了。」
靈飛嗖地立起,眼中精光逼射,道︰「靈某料知孟仲軻不會來了,他亦陷入危險中。」
「什麼?」謝雲岳愕然抬面注在靈飛的面上,問道︰「靈老師卓見如神,可否說出何所
而據?」
喪門劍客靈飛道︰「梁丘居士突然調遣華夏四惡來在江北,如孟仲軻所言,丐幫一舉一
動無不早在他們嚴密監視之下,方才在土地祠外定是華夏四惡窺知,我料此刻孟仲軻必在生
死存亡邊緣上。」
謝雲岳與畢曉嵐聞言不由大急,推究孟仲軻之言,靈飛決非危言聳听,無的放矢,就是
自急辦是如此想法。
畢曉嵐道︰「日前不知孟仲軻身在何處,不然我等也好趕去施救。」
院中忽生出落足微音,謝雲岳閃出室喝道︰「什麼人?」
只見院中立著一個年方十二三歲的小化子,蓬頭跣足,一身單薄的衣衫分外顯得他贏弱
瘦小。
那小化子道︰「是四長老麼?」
謝雲岳方一頷首,小化子長跪于地急道︰「孟分幫主在南關郊外遇險,為華夏四惡大佛
寺僧截住,恐有性命之憂,望四長老前往施救。」
這時畢曉嵐等三人早出得室外,靈飛忙道︰「救命如救火,這就趕去。」
謝雲岳忽斷喝道︰「慢著」,繼又沉聲問小化子道︰「你是奉了孟分幫上之命來的
麼?」
小化子睜大著雙眼,答道︰「不是。」
「那你為何知道我的去處?」謝雲岳聲色俱厲地追問。
小化于張口囁嚅了須臾,口吃著道︰「方才四長老與分幫上去祠外說話,屬下適在祠內
神案下假寐听得一清二楚,因屬下心儀四長老學究天人,才華高絕已久,正欲出來拜見,忽
見祠內暗中藏匿數人,正凝耳靜听分幫上說話,屬下一驚不敢現身,行四長老一走,祠內暗
臧匪徒亦翻出祠後土牆離去,屬下趕出祠外,只見分幫主撲向南關,是以緊隨身後,因距離
較遠,目睹分幫主為大佛寺弘圓弘明截阻,屬下突發現四外草叢樹後滿布匪黨高手匿藏著,
是以下屬急急趕來。」
他結結巴巴說了半夭,雖語焉不樣,但大意可明,謝雲岳四面向畢曉嵐靈飛問道︰「二
位可會凌空點穴麼?」
兩人頓時一愕,畢曉嵐道︰「老弟莫非心存一網打盡之意麼?」
謝雲岳點點頭,畢曉嵐接道︰「凌空點穴,老朽免可一試,但一再施為,虛耗內力過
甚,難免有疏忽之處,妖孽不無漏網。」
靈飛也道︰「靈某尚留存喪門針一囊,發出無聲無息,打中人身亦蒙若無覺,循血行攻
向內腑,遍身酥麻,口噤不能發聲,此物大可一用。」
謝雲岳哦了聲︰「好,我們就去」,繼向小化子說道︰「你仗著身形巧小靈速,盡量掩
護身形,察視本門各處分舵有無被華夏四惡手下監視現象,速報我知。」
小化子應了一聲,旱地拔蔥而起,拔上兩丈高下,突然身形一平,如弩離弦般地射出院
牆,去勢電疾,轉瞬杳然。
畢曉嵐贊嘆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精湛武功,看來江湖傳言丐幫之內臥虎藏龍委實
不虛。」
謝雲岳微微一笑,低喝一聲︰「走」字,人已飄過牆頭,畢曉嵐三人接踵騰起,趕撲南
關而去。
秋風狂涌,夜寒瑟索,四人電疾雲飛撲近盂仲軻被截之處,冷月騰朦之下,果然瞥見三
絕怪乞與弘圓弘明舍死命凶搏,場外周近分布著甚眾匪徒。
謝雲岳分出半囊喪門針與葛天豪,將外圍匪徒暗中施為。
靈飛依言分出半囊喪門針與葛天豪,兩人陡地身形一分,鶴行鷺伏躡向匪徒身後。
突見孟仲軻生出逃意,兩招劈出翻出場外,半空中被華夏四惡逼回場中,尹老大制住孟
仲軻危詞恫嚇。
畢曉嵐不禁怒沖眉發,即要出手,被謝雲岳阻住,低聲道︰「且听听他說什麼?」
直待大惡取出形如橄欖的異果,並說出此果妙用後,忙向畢曉嵐M耳說道︰「在下從空
博下,只待在下制住尹老大後,煩畢大俠凌空出指點向三惡胸後‘命門’穴下七分之處」。
說後,身形疾閃在一株參天聳于楠樹之側,嗖地一鶴沖天而起,落在橫枝上,揉上樹
頂。
畢曉嵐目睹謝雲岳由樹頂騰空上縱,斜轉身形以雷厲萬鈞之勢下搏尹老大時,身形亦自
一閃而前。
三惡見兄長為謝雲岳松開腕脈倒地,身形一動,正要搶救出手時,但為謝雲岳出言取其
兄長之命震住,突感後胸一縷奇寒之氣透入命門穴下,只覺體內立時氣凝血凍,動彈不得。
其他匪徒亦經靈飛葛天豪一一施為,全被制住。
此刻,謝雲岳望著三惡冷笑一聲,將手中形如橄欖將置懷內,疾舒猿臂將孟仲軻卸落的
顎骨合上,翻腕出指解開受制穴道。
盂仲軻陡地抓起了尹老大,拍扣甩掃了兩下耳刮,謝雲民笑道︰「孟分幫主且慢出氣,
我還有話要問他。」
三絕怪乞立時退在一旁,尹老大砰地摔在地上。
靈飛與葛天豪已現身了過來,謝雲岳望著靈飛問道︰「喪門針是否已要了他們的命
呢?」
靈飛道︰「只神智迷混,一個對時自解。」
謝雲岳道︰「那很好,除華夏四惡弘圓弘明六人之外,將他們廢除全身武功,並點上暈
穴七日後醒轉,相煩靈老師葛少俠兩位代勞。」
靈飛葛天豪聞言躍出,謝雲岳抓起尹老大,解開兩處穴道,僅留一處使他遍身麻酸,冷
笑一聲,正待發向,忽聞夜風飄送過來數聲清嘯,播回不絕,目中神光疾變。
孟仲軻忙道︰「是本門人物。」
只見西向丘陵間涌飛而來七八條身影,轉瞬即至,方才小花子亦在其中,孟仲何聚在他
們一處,匆匆見禮,略致數語後,反身掠在謝雲岳面前稟道︰「華夏四惡派遣監視本幫分舵
手下均被殘除,現魯省本門三堂四舵及贛北分堂主求見四長老,請侯定奪。」
謝雲岳用手一揮,道︰「待我問此事了,再為相見,他們暫候。」
孟仲軻道︰「屬下遵命。」轉身走去。
此刻,華夏大惡已驚得面無人色,只見謝雲岳冰冷冷一笑,道︰「現在當已知道我是何
人了?速將玉鐘島一切秘密說出,尚可饒你一條死命?」
尹老大心知說出也是無幸,何必畏懼,膽氣陡壯,冷笑道︰「王鐘島並無生心離叛之
人,你這算是白問!」
謝雲岳怒極冷笑一聲,忽伸手向他懷中揣去,又取出一只形如橄欖的異果及豹皮革囊一
只,望了一望,靈機猛生,遂將革囊擲向畢曉嵐接著,從自已懷中取出方才奪自大惡手內的
異果,冷冷說道︰「我知道算是白問」,說著將手中一對異果在大惡眼前晃了晃,沉笑了聲
道︰「兩只異果用來對付怪手書生俞雲未免暴殄可惜,你自食惡果吧!」
大惡不禁魂飛膽落,悸懼道︰「閣下手下留情,尹某有問必答就是。」
謝雲岳冷冷一笑,回面向畢曉嵐道︰「分出一枚異果,在這三惡中任喂服一人,其余掌
下斃命。」
畢曉嵐接過異果,走在三惡身前,這時三惡只感全身冰冷,毫發畢立,死亡的恐懼布襲
飛涌,面色慘白。
只見畢曉嵐一只蒲扇大小巨掌,迅如電光右火般望一人面門掀去,「克登」一聲顎骨卸
落,口齒張開,一枚異果已伸入口中,但覺一股酸澀液漿由口腔順著咽喉流入,神智立時感
到一陣迷糊。
畢曉嵐微微一笑,將他顎骨合上,迅捷無比斜身出掌,將其他二惡及弘圓弘明一一震斷
心脈,口噴黑血斃命倒下。
謝雲岳亦已將一枚使神智昏迷的異果迫服入大惡月復中,用手向盂仲軻一招,道︰「盂分
幫主,傳他們來見。」
丐幫七八人聞聲走前,躬身施禮,自報名號。
贛北分堂主歐振稟道︰「屬下來時,振泰鏢局張姑娘帶話,說夏候局主夫婦染上血癆痰
喘重癥,及天南門下尋仇,命屬下遇上四長老時務趕緊去醫治。」
謝雲岳聞言一愕,大感為難之極,憶起夏候局主夫婦相待自己恩深義厚,即應立時趕往
救治,無奈分身不得,腦中思念電轉,須臾長嘆了一聲道︰「只好如此了」遂轉面向靈飛說
道︰「我口授兩方請靈老師謹記于胸,諸葛少俠同往相助,玉鐘島之事有我與畢大俠已
夠。」
靈飛走了過來,謝雲岳口述治血癆痰喘兩神效藥方,反復重述之後,又對歐振道︰「贛
北分堂弟兄全力維護振泰鏢局安全,戰守之計共商與靈大俠葛少俠,你們離去吧。」
丐幫人物星散離去,靈飛葛天豪兩人作伴歐振撲奔贛南而去。
……
萬里丹楓奪朱錦,陣雁驚寒送晚秋。
秋意已濃,寒透重衣,謝雲岳畢曉嵐率著渾渾楞楞的華夏二惡趕至連雲島海口,但見軸
轤連雲,東晃西擺。
天際彤雲壓垂,海天茫茫,波濤掀天,黃浪濁涌,寒風嘯狂。
謝雲岳眉稍濃皺,向大惡道︰「由此去玉鐘島多遠?」
大惡目光呆滯答道︰「風平浪靜,乘舟駛去,只消二個時辰,如此狂風巨浪之下,時刻
難計。」
謝雲岳沉吟須臾,向開闢走去,找上一個船主出金買下一艘平底寬艙小舟,抬頭畢曉嵐
與華夏二惡登乘,各操一槳揮搖離岸。
四人離岸三個時辰,舟身因風浪太大之故不能保持平衡,上下傾側不定,四人袖衫盡
濕。
謝雲岳苦笑道︰「乘風破浪這滋味不好嘗,北人馳馬,南人未必能操舟。」
畢曉嵐方待作答,忽听大惡高聲叫道︰「玉鐘島已在望了!
奇怪山嶺怎會冒出濃煙。」
兩人不禁凝目神注,只見海平面上隆起一小小山丘,山頂上沖起一蓬濃煙,隱隱可見濃
煙中不時閃出暗赤火光。
畢曉嵐驚呼道︰「不好,這是火山噴發,老朽幼年流落海外,到過東瀛倭島,曾目睹火
山迸發慘景,溶流傾泄,人畜俱亡,地動山搖,土面寸寸龜裂,屋宇陷沉,慘不忍睹,莫非
玉鐘島本是一火山島,定期噴發,倘若持續噴發,玉鐘島定將崩塌陸沉。」
謝雲岳聞言不禁心顫,忙道︰「畢大俠,我們趕緊駛去,遲則無及。」
畢曉嵐暗嘆一聲道︰「天命有定,豈是人力所可挽回。」
四人奮力搖漿,但越是逼近玉鐘島,風浪也愈大,只見烈焰騰空,燻炙逼人,轟轟隆隆
之聲不絕于耳。
小舟相距玉鐘島約莫五里之外,浪潮猶若巨牆撲面而來,忽地,謝雲岳驚呼道︰「海水
沸騰了。」
其余三人和已感覺到了,浪潮撲面襲身滾燙,熱氣灸人,玉鐘島情狀更是駭人,整島已
沒入一片火海,赤紅熔流貫泄入海中。
謝雲岳此時人如瘋虎,神智不受控制,一勁揮槳,畢曉嵐大喝道︰「回轉船頭,人力不
可逆天,于事無補……」
聲猶未了,突從舟底噴出了一股沸柱,將舟身沖起半空落下,四人分向震出艙中墜入沸
騰海水中,轉眼沒頂,不知是生是死……
昏暗暮色中,無際紅光閃閃明滅,玉鐘島逐漸地向海中下沉,一分,兩分,終至為無情
沸騰海水吞沒。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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