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孟瑤瞟她兩人一眼,喚一聲︰「師妹!天色已經不早,你趕快作個決定,好待我們分手了!」
閔小玲此刻真是感慨萬千,她固然不欲再見于志敏,但听說他獨往瓦刺,卻是放心不下,而且玉鸞痴痴地戀在她的懷中,怎教她忍心就走?想了一想,終于反問一聲︰「師姊,你單獨一人可擋得下那些妖女!」
宇孟瑤不是笨蛋,對于閔小玲這一問之意那還不懂?微笑道︰「這也毋須憂慮,我那石室易守難攻,而且鶴師兄每隔幾天就到西傾山一回,那些妖女若和我相持日久,料也難得到好處。」
閔小玲解顏道︰「能夠這樣,我倒要先和鸞妹往瓦刺走一趟,方才正因為兩邊不能兼顧而有點為難哩!」
宇孟瑤詫道︰「你兩人往瓦刺?去那邊干什麼?」
閔小玲猛覺尚未替秦玉鸞引見,忙引見過後,接著便將趕往瓦刺,暗助于志敏的心意說出。
宇孟瑤知她情緣未斷,四大難空,微微頷首道︰「你兩人既然有此大志,而且是公私兩便的事,愚姐也替你喜歡,但那瀚海冰雪非同小可,糧食飲料俱要帶足,才不致于被困在風沙里。我離師下山的時候,曾帶有百粒耐饑丹,結果一粒也沒有用過,索性贈給你兩人,也省卻你們攜帶糧食的力氣。」說罷即探手入囊,取出一個小瓶。
閔小玲曾經服食九粒耐饑丹,深知妙用,自然大喜過望,但百粒耐饑丹,足夠用一千天,二一添作五,也該每人夠用五百天,瀚海能有多大,把兩人困得一年多之久?忙道︰
「我們用不了這麼多,只要一二十粒也就夠了!」
宇孟瑤笑道︰「你毋須推辭,多帶總勝過少帶。我沒有,還可以向師尊伸手拿來;你沒有,就沒處找了!」
閔小玲知她說的確是情理,忙稱謝收了,一同走往路邊向禹門丑老道別。
宇孟瑤與禹門丑老約期在西傾山相見,獨向西行。
閔小玲和秦玉鸞暮宿朝行,餐風飲露,走向西北,到達涼州的時候,看到不少販茶賣絲的商人,絡繹不絕。閔小玲靈機一動,當即買下幾大幅薄絹,請人縫好,並用桐油浸透,還買來絲繩,木橛之類,又將絲繩縫上浸透桐油的薄絹。
秦玉鸞不知她究竟要做什麼,忍不住問了起來。閔小玲才說是要做一種一二尺高的帳冪,既能擋風,又能擋雪,而且又矮又小,不易被人發現,唯一的缺點就是鑽進帳冪之後,站不起來,而且轉側不便。但長年在外面行走的人,那能事事圖求方便?只好將就點罷了。
這一夜,二女睡在小帳篷里,忽聞風送殺聲,清晰入耳,閔小玲吃了一驚道︰「在這荒漠里面也有凶殺?」
秦玉鸞道︰「莫非就是阿敏?」
閔小玲道︰「蠻妹守著帳蓬,待我看去!」
秦玉鸞忙道︰「我也要去!」
閔小玲忙道︰「現時不能說一定是他,所以要保護帳蓬和衣物要緊,如果要收起帳篷再去,只怕已經死傷多人了,好妹妹!你委屈一點罷,我去看看就回來,要是真見到阿敏,我會指引他來找你!」
秦玉鸞邊听邊點頭,待听到最後一句,不由得臉紅紅「呸」她一聲道︰「我就不信你不要他了!去你的罷!」
閔小玲和秦玉鸞數月相處,已經是情逾骨肉,無話不談,一扇已關閉的心扉,竟被秦玉鸞的痴情敲開,反而要急找于志敏設法弄來千葉白蓮實和千載鸞膠,恢復女兒之身,讓那薄情郎狠狠地溫存一番,才不辜負自己年余相思之苦。這時被秦玉鸞一語點破,不禁粉臉一熱,也「呸」了一聲,獨向斯殺聲源奔去。
閔小玲一陣急奔,敢情已走了一二十里,遙見一團紅色的珠光,高高懸在帳頂上面。她仔細察看那珠光,認得正與秦玉鸞所帶的綴珠光華一樣,心知那座帳冪定與于志敏有關,一顆芳心,不覺急劇地跳躍起來。
這時,她待回去招呼秦玉鸞為伴,省得見到個郎時尷尬起來沒人作個緩沖,卻因那邊殺聲十分猛烈,想及個郎恁般藝業,而且有那樣鋒利的「綠虹劍」尚須斯拼多時,說不走對方有十分厲害的魔頭,若在回去,豈不因循誤事?事到如今,說怎麼也只有上前,並無退後。
她邊想邊走,不覺已接近幾十丈,驟見幾十敵騎沖向帳冪,立即有一道白光掃過,敵人紛紛墜馬。
閔小玲認出那道白光正是王紫霜的劍鏈,一股酸味又沖上鼻端,暗道︰「你也在此,我可不著急啦!」
但再一看那道白光,只懂得來回橫掃,並不像王紫霜使用時的翻騰飛躍,心知有異,又急急趕前,正逢利箭如雨,射向一名陌生少女身上,當時趕救不及,幾乎要叫出聲來。那知轉眼間,利箭竟由那少女身上紛紛墜下,而那少女依然揮劍如故,這才知道那少女不過仗著一枝寶劍和身上穿的異寶,卻是絲毫不會武功。
閔小玲已看出那少女不至有礙,卻使她想不出那少女的來歷,在這時候,又聞另一面的斯殺聲響遏凌雲。
她急趕過去,即見一對男女用劈空掌力與那些騎士搏斗,每人手中雖有一枝長劍,但長劍斫在鋼盾上除了錚錚作響之外,竟是毫無效果。這一來,教閔小玲看得怒火焚心,嬌叱一聲,立即拔劍出手,解救了惠雍兄妹的危難。直到逍遙客趕回來助戰,敵人死傷枕籍,她才藉機追敵,回到自己的小帳篷,將經過對玉鸞說了。
玉鸞也猜不出倒底是怎麼一回事,但從那一夜之後,二女已量準逍遙客一行的腳程,暗里先走一步,來到札薩克圖才和王紫霜她們相見。
閔小玲隱瞞過自己的情思和身體變化的事實,將一段經歷當眾說了,逍遙客忍不住問道︰「我們走過察罕河所見那張白羊皮上刺的字,可是閔姑娘所留?」閔小玲點點頭道︰
「我和鸞妹因不需埋鍋造飯,比老前輩先到札薩克圖半天,打听到他們君臣不和,才教鸞妹刺字在羊皮上,好得通知你們。」
王紫霜取出阿爾搭兒帶回的小塊羊皮道︰「這個敢情也是你們兩人做的了!」
閔小玲點點頭道︰「是鸞妹做的,唉!這也是我們的錯,不然,鸞妹妹怎會被仙女教的人擄去!」
逍遙客听說秦玉鸞被仙女教的人擄去,吃了一驚道︰「怎麼被擄走的?」閔小玲還未回答,王紫霜卻「咦」一聲道︰「說起來也奇,照你方才所說,仙女教應該是有兩個,而且兩個仙女教俱設在西傾山,我遇上的女教徒,應該是邪惡的一派,為何她們說她的教義是那樣好?」
閔小玲想了一想道︰「敢情已被她發覺你是梅花女俠,那還敢對你說真話?」
王紫霜回想當時的情形,果然一見戴有紫荊花的道姑擄人,自己立即攔路冷笑喝令放下,並說「膽敢在我王紫霜面前狡猾」的話,這時還不是被人家耍了?想著滿不是意思,不覺粉臉飛紅。
閔小玲看著王紫霜的神情,心知她定是炫露了名頭,被那伙妖女生了警覺。但這時要爭取她的好感,以便將來能夠長久共事,只好不再提起;回頭看見逍遙客焦急等待答復,忙道︰「方才鸞妹將羊皮紙送給這位姑娘……」
王紫霜見她把阿爾搭兒說成姑娘,驀地記起她來了這麼久,因為這邊人人都已知她是誰,以致忘了引見,自己也覺得好笑起來道︰「你別盡在姑娘姑娘了,她們兩位和我們都是姊妹淘,算那冤家有福,我先替你引見……」
閔小玲一听便已明白,粉臉也自微紅。
阿爾搭兒待王紫霜替她引見,立即朝著閔小玲甜甜地喚一聲︰「姊」閔小玲見她臉圓圓地惹人喜愛,忍不住執住她的小手用當地土話道︰「妹妹!你那天晚上殺得多啊!」阿爾搭兒喜得叫起來道︰「姊姊也會我們話!」
王紫霜笑道︰「何止她會,我們人人都會!」
逍遙客嘆一聲道︰「你別把我也算在里頭,人老了不但學不了話,听起來耳朵還在嗡嗡作響哩!」
各人被他說得笑了起來。閔小玲待彼此笑了一陣,才接回原來的話尾道︰「玉鸞妹妹將皮紙送給阿爾搭兒妹妹,立即轉回山邊我們臨時居處……」
惠雍詫道︰「你們人少,怎不住在城里?」
閔小玲道︰「我們來的時候,也曾住過好些街市,但到達札薩克圖卻是不敢,因為也先和月兌月兌不花有了心病,以致對于漢客都特別留心,住在城里就沒有在外面方便。玉鸞回到這邊不久,我們就听到阿敏的嘯聲……」
王紫霜道︰「那是和我招呼的時候發的!」
閔小玲點頭道︰「我們過後也知道,因為站在山那邊恰可看到你們一行進入帳冪。當時我們便拿不定主意到底和你們相見好,還是不相見好,只好在山那邊向你們凝望……」
阿爾搭兒喊一聲︰「姊!」接著又道︰「你要是來了,該多麼快活,為什麼還要躲避我們?」
閔小玲見她天真無邪,不忍將愛與妒的事告訴她听,而且當著大家面前也不好說,苦笑道︰「那里是故意躲避你們?正是要這樣才使你們驚奇呀!」又面對著王紫霜道︰「我們那時凝望不久;即見阿敏的身影走出帳篷,並筆直向我走去,鸞妹和我都吃了一驚,急找地方躲起……」
各人都會意地一笑,但閔小玲沒有笑,臉色更加陰沉,續道︰「我們才躲起不久,阿敏已到達那邊峰頭,我們見他獨自徘徊峰項,不知做些什麼,正在暗笑他這人竟是痴了,忽听和我相隔不到十丈的鸞妹尖叫一聲,我猛一回頭,即見一道白影以最快的速度向峰腳直沖……」
她說到這里,余悸猶存的目光向各人一瞥。
各人目光和閔小玲接觸的剎那間,也自覺懍然,卻听她續道︰「那時我也不能再有顧忌,急呼一聲阿敏,但他也已有了警覺,只听他大喝一聲,立即由峰頂直射下去,幾乎嚇得我登時暈倒。但他身法雖快,到底人家先走一步,已將鸞妹擄上一只怪鳥的背上,立即起飛。我只見阿敏金光一閃,差了丈許沒斫中怪鳥的雙腳,接著那金光向怪鳥射去,出差了些少沒給刺到,竟被怪鳥將人帶走。」
王紫霜忍不住叫一聲「可惜!」接著道︰「當時他要是用這枝綠虹劍,定可斬掉鳥腳了!」
閔小玲嘶聲道︰「誰能夠料得到會出這種事?我見阿敏追去,我也盡力疾追,竟是越追相距越遠,後來你也就追上來了。」
王紫霜道︰「有了阿敏追去,想來不至說追不上,所以我才請你回來。」
閔小玲嘆一聲道︰「我也知他的腳程比飛氣還快,但他在地上跑,總免不了經過高低不平,甚至于斷崖危谷,人家乘鳥直飛,若是不下來,他也無法。」
各人听她這麼一點醒,都不禁為玉駕遭遇而擔憂,阿爾搭兒對于玉蠻不玉鸞倒無甚要緊,惟一記掛著她的「敏郎」,她自己不會武藝,卻想到于志敏既然追趕那人不上,看來兩人藝業都差不多,生怕于志敏有失,不由得目孕淚光,問道︰「王姊姊!你說敏郎能不能打過那人?」
王紫霜正在苦思有何辦法再度追蹤,只輕輕搖一搖頭。阿爾搭兒更加著急道︰「你說他打不過人家?」
逍遙客見她急得要哭,心想︰「雖是夷狄之女,情份倒是獨深。」驀地記起于志敏曾說過紫虛上人常在身邊考察,不禁喜生縐臉道︰「這個你不必擔心,他師父定跟了去保護他!」
王紫霜也驀地驚醒,叫一聲︰「對呀!」接著道︰「那時我還想往西傾山去看看共工氏的奇跡,我師父忽然用千里傳音召喚,說師公要我來瓦刺幫助阿敏,我們才改道趕來,想是他兩位老人家全在近處。」
各人心情隨之一寬,閔小玲一臉愁容,也舒了不少。逍遙客知道各人全都餓了,忙敦請入座。
王紫霜笑說一聲︰「且慢!我這閔妹姊……」原來經過這麼半天相處,王紫霜已知閔小玲受盡委屈,感動之余,由衷地稱她一聲「閔姊姊」,那知閔小玲聞聲大震,想是喜極之下,反而覺得心酸,忍不住兩行珠淚簌簌下墜,嘶聲道︰「姊姊兩字,我消受不起,還是喊丫頭好!」
丁瑾姑在王紫霜帶來諸女中,年紀較長,長期處在赤身魔教,情竇早開,尤其眼見穗姑並不如意,自己將來不知是何等著落,她的身條雖較阿萄諸女略高,但在路上仍然降格與三女待奉王紫霜,以求得將來一個好歸宿。此時見閔小玲竟是如此,使她不忍心看,擰過頭去,強將淚珠忍著,總算沒比它當場掉下。
王紫霜見閔小玲那種神情,心知她怕自己不肯相容,不由得吃吃笑道︰「你看!喚你姊姊,你又不肯了,我和瑾姑、阿萄、阿菩、阿莎,還是姊妹稱呼哩,為什麼要把你喚成丫頭了?」
閔小玲芳心一定,也就大大方方地笑道︰「喚個丫頭,總該親密些!」
王紫霜笑道︰「你就先喚我!」閔小玲果然喊了一聲︰「紫丫頭!」玉紫霜柔聲答了一聲︰「喏──」惹得諸女吃吃嬌笑。王紫霜一本正經道︰「有甚好的?你是雅丫頭,你是搭兒丫頭,你是瑾丫頭……」
丁瑾姑忙轉身一福道︰「我的姑娘呀!婢子承受不起!」
王紫霜罵道︰「丫頭都做不了,還要做什麼?我偏要這樣喊!」接著又連續喊下去,到了齊孛兒面前,才稱了一句「嫂嫂」。
齊孛兒笑道︰「你也把我叫成頭好了,何必多事?」
王紫霜搖頭道︰「你不是我家里人,怎樣使得?」
謹姑諸女听她這兩句話,都各在心里喜悅。
閔小玲對王紫霜誤解消除,心情歡暢,笑道︰「紫丫頭!方才你好像要對我說些什麼,怎地又不說了?」
王紫霜「哦」一聲道︰「本來要說好好的,給你似這幾個鬼丫頭一鬧,卻把話岔了去。
現在我記起來了,和你去把東西搬過這邊來。」
閔小玲笑道︰「我自己去就是!」
王紫霜說一聲︰「不行!」接著道︰「別連你也給丟了,沒處找!」站起身來向逍遙客招呼一聲,逕和閔小玲手牽手兒走往帳外。
逍遙客看著她兩人的身影在帳門消失,心想︰「休看這女圭女圭一切任性,單憑這一手要叫閔丫頭死,她也願意了!」
這時夜幕早垂,但二女俱是稀世高手,目力倍勝常人,雖然微弱的雪光之下,仍能看出五六里外。
她兩人一離開帳蓬,閔小玲便當先領路,電掣風馳奔向居住的山頭。她對于自己所住的地方當然十分熟悉,那知這回到那地方一看,不由得就是一愣。
王紫霜也看出有異,忙問道︰「你們就住在這里?」
閔小玲道︰「奇呀!你看這一株樹和那邊的岩石。我們生怕被別人發覺,而且山風猛烈,怕帳冪被風吹跑,才把它在樹根和岩石上面拴得矮矮地,並還鋪上不少的碎雪,使它和山峰一樣,這時卻是連帶行李也不見了!」
王紫霜道︰「這一帶這像這樣的地方很多,別是記錯了?你看那十丈外的山石,也很像這里哩!」
閔小玲被王紫霜這麼一說,惟恐自己忙里有錯,急往模一模那樹根,覺得拴定帳蓬時,被擦破的樹皮部位半點不差,又叫道︰「就是這里,一點也不錯!」並指著樹根上的傷痕,對王紫霜說明。
王紫霜听了也自沉吟起來,目光先向雪地一掃,也沒有發現鞋印腳印之類,待走近岩石那邊,猛見一物觸入眼廉。原來又是一張白羊皮,上面刺有兩行漢字,一行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若要帳篷,亞麻谷後。」十六個漢字。
在這一行漢字的側面,另有一行寫著︰「黃雀在前,獵人在後,你既不知,我也可笑。」十六個字。
略一端詳兩行筆跡和語氣,分明是兩個人做的事,前者留字是用一種針狀物刺成,後者卻是用木炭寫上去的。再一思索,便知前者是偷帳蓬的人,後者卻暗跟前者,而前者並不發覺。
閔小玲見王紫霜由岩石底怞出一件東西,也湊上前去觀看,不由得又恨又怒道︰「這些鬼東西居然拿我的帳篷又較勁來了,但是,亞麻谷又在那里?」
王紫霜道︰「有了地名,總可以問得出來,你那行李里面有要緊的東西沒有?」
閔小玲道︰「寶劍和丸藥都隨身攜帶,包袱里面除了幾件衣服,也沒有別的,這些人就是可惡,倒要去看看他可是長個三頭六臂!」
王紫霜笑道︰「既然沒有要緊的東西,何必急在此時,衣服,我還有好幾件,看來還合你穿,明早再打听去!」
閔小玲跟著王紫霜走回帳幕,猶自恨恨不已,一口氣把遇上這椿怪事當眾說了,並向阿爾搭兒道︰「搭兒丫頭!你們族里和瓦刺人交往,知他這里有那些厲害的人物?」
齊孛兒笑道︰「她是見人宰羊都不敢看的人,問她倒不如問我!」阿爾搭兒「哼」一聲表示不服,搶著道︰「那夜里我把人都殺了許多!」齊孛兒笑道︰「那是你記掛你的敏郎,才敢殺人,現在你去宰一匹馬給我看!」
阿爾搭兒被她姊姊這麼一駁,果然嬌憨地一笑,沒話可說。閔小玲忙央求道︰「我的好嫂子呀!你也該說了!」
齊孛兒道︰「有好些人名地名我不會用中華話來說,只伯說起來舅公爺爺還是听不懂!」
逍遙客道︰「你盡管說就是,他們會告訴我!」
齊孛兒這才接著道︰「听說在瀚海附近的厲害人物,頭一個要算西甫來山魯古特大喇嘛……」
阿爾搭兒接著道︰「沒有那樣了不起,他那得意門徒立勒百夫長還被我雅姊姊打敗了!」
齊孛兒薄嗔道︰「你再打岔,就由你來說。」阿爾搭兒一嘟小嘴道︰「你說!你說!」
齊孛兒好笑道︰「看你嫁郎那麼久了,還是一點也不像大人樣!」
阿爾搭兒「哼」一聲道︰「你倒蠻像大人啊!」
齊孛兒俏臉微紅,又要斥她幾句,閔小玲已著急到了不得,忙道︰「嫂嫂你說,先別理她!」卻把阿爾搭兒拉近身旁道︰「小丫頭別吵,听你姊姊說故事!」
齊孛兒「嗤嗤」一笑,續道︰「第二個要算阿赫騰山躍瑪雅里,第三個……」
閔小玲忍不住問道︰「瑪雅里是什麼人?」
齊孛兒「啊」一聲道︰「我忘記說了,不怪你問。瑪雅里是一個武藝高強的女人,听說她已經是百歲上下的人了,但看起來不過是三四十歲,有一個很秀美的臉孔和一頭金黃色的長發,一見面概能夠認得!」
王紫霜道︰「不知她武藝高到什麼樣子?」
齊孛兒道︰「沒有人見她施展過,只知魯古特大喇嘛對瑪雅里十分敬佩,她有個徒弟喚做……」
阿爾搭兒又搶著道︰「喚做密昔惜兒!」
齊孛兒笑道︰「你要不說,我真一時想不起來。」轉向王紫霜道︰「密昔惜兒的武功真高,听說她能在一隊疾馳的馬背上奔跑成一道影子。」
王紫霜「哦」一聲道︰「這也不算什麼,再說!」
齊孛兒道︰「第三個是都魯山的鄂克路克,他是一個怪老頭兒,武藝怎樣,沒有見過,因他長相很怪,引起別人好奇跟他,走著走著,只覺眼前一花,便沒了人影!」
王紫霜道︰「這人可以算得上高手,還有呢?」
齊孛兒道︰「第四個是喀拉湖邊一位魚婆,她打魚不用網,光拿一技釣竿,釣吸釣呀就把魚釣上船來。」
阿爾搭兒笑道︰「釣竿本來可以釣魚,有甚希奇也值得拿來講!」
齊孛兒橫她一眼道︰「她釣絲下面沒有釣鉤!」
阿爾搭兒「咦」一聲道︰「這可就奇怪!」
閔小玲忙道︰「你不懂武藝,說來你也不明白,那魚婆是以氣引魚,不是以鉤釣魚,嫂嫂再說!」
齊孛兒笑笑道︰「我知道的都說完了!」忽又「啊」一聲道︰「听說達爾巴嘎台山還有,只是記不起名字了!」
王紫霜覺得齊孛兒所說這四個高手,雖各有獨特的武功,但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旋而問道︰「亞麻谷在那里?嫂嫂你可知道?」
齊孛兒搖一搖頭道︰「我也是頭一回來這里!」
王紫霜自覺失望,只有待天明後再進城查問。
各人邊吃邊談,約至時交二鼓,王紫霜忽然站了起來,只一晃便沖出帳外,逍遙客和閔小玲也同時發覺外面有了響動,待站起身軀,王紫霜已擒了一名壯年土著進來,擲在爐邊,喝道︰「你好大的膽子,敢來這里偷听!」
那士者雖是被擒,臉色只有驚疑,並不驚慌,從容道︰「姑娘好俊的功夫,但我新新干圖不是你們的敵人,斷說你們這里有一位姓于的大俠,究竟是那一位,能否救我見他?」
王紫霜詫道︰「你也知道有姓于的,我就是姓于,有什麼話說!」
新新干圖注視紫霜片刻,搖搖頭道︰「你不是!我們听說于大俠能夠飛天,那會是個女人?」
張惠雍從旁邊喝道︰「你這狗頭休得胡謅,有話就快說!」
新新干圖昂然道︰「事干重大,若不見于大俠,殺了我我也不說!」
王紫霜見他說得恁般堅決,忙請他坐下,這才緩緩道︰「你說的于大俠是我的丈夫,他有事往別處去了,你若真有要事,能對我說就說,否則也不勉強你,但你既被我擒獲,得留你在這里待他回來。」
新新干圖將信將疑地向各人望了一遍。
阿爾搭兒卻跑往後帳,端起那枝古弓出來,叱道︰「你不信我們說的,可信得過當年大汗這枝寶弓?」
新新干圖接過寶弓仔細端詳一番,忽然拜伏在地,說一句︰「卑職該死!」雙手將弓捧還阿爾搭兒,隨即肅立一旁道︰「我是月兌月兌不花的心月復家將,帶有韃靼汗的手書在此!」說畢,即解開胸衣,由里面掏出一封書信來。
各人見月兌月兌不花深夜遣人投書,情知事不尋常,當下由阿爾搭兒接過書信轉交王紫霜拆閱。
王紫霜怞出信箋一看,不由得呆了,原來上面密密麻麻僅是銀釣的鐵筆,蝗蚓蟠蜷,教人怎樣能識?
阿爾搭兒知道王紫霜為難之處,笑道︰「我讀給你听可好?」王紫霜巴不得她能夠讀解,忙教她誦讀,這才知道也先雖居臣位,而擅權已久,月兌月兌不花雖然久欲除他,無奈瓦刺人能征善戰,生怕激變。再則他手下也有幾位能人,若果弄個不好,反令他有奪位的口實。
于志敏一行在沙漠所做的事,早有諜騎傳來,而且牛祥明前幾天由阿陀尊者護送到達扎薩克圖,盡將于志敏的武學能為告知也先。
阿陀尊者可說是大漠奇人,終年獨來獨往,行蹤飄忽,人多不識,听說于志敏有恁般高強的武藝,心中不信,打算明里比一比試。但那也先詭計多端,認為明不如暗,他手下有一位名喚察門赤的隨從衙士,早歲曾在阿魯思得來一種蝕骨散,本是一種瀅藥,任何人吃了蝕骨散之後,欲火焚心,不能自主,事後則渾身乏力,功行盡失。
也先就想利用宴客的時候,在食物中暗下蝕骨散,另召來合族美女以蝕骨銷魂舞娛客,待于志敏上當之後,再明里較技,使于志敬一敗涂地,無顏逗留。月兌月兌不花洞悉也先的奸謀,生怕明邦喪此英杰,而且若讓也先詭計得逞,今後越發驕橫難制,所以特遣新新干圖冒險傳信。
王紫霜听說也先恁般無恥,竟用美人計來陷害于志敏,氣得粉面生煙,冷笑道︰「也先算什麼東西!一劍把他斬了豈不干脆?」
新新干圖忙說一聲︰「不可!」
王紫霜不悅道︰「殺了就一了百了,有什麼不可?」
新新干圖道︰「要殺了也先,我家王爺也會殺,但是總不能滅了瓦刺的全族,而引起瀚海殺戮不已!」
逍遙客由惠雍將月兌月兌不花的書信內容說給他听,此時又獲知雙方意見,不覺壽眉微皺道︰「引起他們族與族的爭斗,果然殺不得,但要讓也先長此驕橫下去,又是十分惹厭,于老弟台來瓦刺的原意就是要阻止也先橫蠻,可惜他不在這里,不知他到底有無定見?」說到後來,目光不住地向惠雅和阿爾搭兒兩人望著。
張惠雅笑道︰「舅公爺爺不必問我兩人,他這人呀,這種不事會對我們說的,除非是對王……」
王紫霜「噗嗤」一笑道︰「雅丫頭當心我縫你的小嘴,我才來不到半個時辰,他就走了,幾時對我說來?」
各人聚在一起,商討了半晌,終覺得于志敏不在,難以應付這件大事。王紫霜忖度一陣,旋向新新干圖道︰「我們先謝謝你的王爺通知了,這事待我丈夫回來,定有方法區處就是!」
新新干圖惶惑地看各人一眼,便向王紫霜告辭。
閔小玲忽然叫一聲︰「你慢著走!」接著問道︰「你可知道亞麻谷在什麼地方?」
新新干圖驚道︰「女俠怎知道那個鬼谷?」
閔小玲也驚道︰「為什麼做鬼谷?」
新新干圖道︰「亞麻谷就在這里的正北,匝盆河邊,靠近都魯山這一面。那谷只有一個進口,形成了一個死谷,最近幾十年來,往亞麻谷獵貂和采藥材的人就沒有一個回來,去多少就死多少,以致谷口的枯骨堆積如山……」
閔小玲至此也不禁和王紫霜對望一眼,阿爾搭兒驚得抖索地緊傍著惠雅,一雙媚眼睜大得像兩個胡桃,朝王紫霜和閔小玲兩人注視。
丁瑾姑心里暗道︰「于相公真也是兼收並蓄,像這樣一位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要來除了增添麻煩,又有何用?」
新新干圖見諸女雖然緊張,但王紫霜、閔小玲和逍遙客的神情依然鎮定,不由得暗自佩服。續道︰「因此,我們在這一帶住久了的人,就把亞麻谷叫成了鬼谷。事實上,那谷口附近終日陰風慘慘,一到夜里,又是磷火橫飛,遠望谷口已令人汗毛豎起,誰也不敢接近谷口半里之內。」
閔小玲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去罷!」
齊孛兒忽然問道︰「都魯山那怪老頭兒鄂克路克可是住在亞麻谷?」
新新干圖臉色微變,旋又笑道︰「你大概是哈撒林赤的女兒了,听說都魯山有個怪老頭兒,但誰也不在都魯山見過他,若說真有鄂克路克這人,則亞麻谷鬧得那麼厲害,他總不該不知道。」
阿爾搭兒道︰「只怕就是他鬧的!」
新新干圖驚道︰「我們新大汗的貴妃休出此言,听說那怪老頭兒具有耳目神通,被他听到,不是玩的!」
阿爾搭兒怔了一怔,又毅然「哼」一聲道︰「我就不信他有什麼耳目神通,若果他真有,那麼他早就該看到亞麻谷的事,而去管一管了。若是看到而不管,那還不是就等于他自己鬧的!」
新新干圖見她理直氣壯說了一大套,找不到話去駁,只好笑笑道︰「你說的確有道理,但仍得當心為是。」
王紫霜听他居然說出教訓別人的話,雖知他這北方人出言粗魯,仍恐阿爾搭兒不悅,忙道︰「你回去告訴月兌月兌,說我們一切知道了,到時自有安排,請他放心!」
新新干圖猛回手擊自己腦門,叫一聲︰「哎呀!」接著道︰「我真該死,這重要的事都給忘了!」
王紫霜被他這一突然的舉動,吃了一驚,忙道︰「還有什麼事?」
新新干圖苦笑道︰「也先明天定要請于大俠吃飯,時間是晚上,千萬記住羊肉不可吃。
再則請你們給一樣憑證,我回去也好稟復王爺!」
王紫霜笑道︰「憑證容易,但那羊肉他們吃不吃?」
新新干圖道︰「他們吃的。因為他們已將解藥放在酒杯里,所以無害。」
王紫霜笑了一笑,見阿莎已取了紙張上來,立即取出眉筆在紙上繪了一朵梅花,和一團卷雲,說句︰「你就拿這個回去罷!」
新新干圖看不明白,接過那張古怪的圖片,卻是一臉錯愕的表情,既不敢再問,又不肯走。
王紫霜好笑道︰「我決不冤你。這是我兩人的表記,如果拿這張紙片到中原武林去,保管你通行無阻了!」
新新干圖確有點不信這張小紙片有這大效力,但也小心折好,藏進胸衣里面,然後作別而去。新新干圖一走,帳幕里也就立即熱鬧地商討起來。阿爾搭兒首先就擔心于志敏不回來,就沒有人去赴宴。
逍遙客倒不擔心赴宴的事,而是無法知道于志敏的心意如何,不便越俎代庖,擅作主張。
彼此呶呶不休,直到更深夜靜,還是只有希望和等待于志敏能夠及時趕回的一個意見。
一宵易過。第二天一早起來,張惠雍夫婦便進城去兜人買馬。閔小玲本待去亞麻谷看有什麼樣厲害的魔頭,王紫霜因想到也先請宴的事,必須有人在帳里主持,閔小玲獨自前往,恐防有失;多人同往,這邊又人手不夠,只好勸她待見過也先和月兌月兌之後,再一同前往。
平日跳跳蹦蹦無憂無慮的阿爾塔兒一早起來竟然變了一個人似的,不但是意態嬌慵,而且愁眉不展。張惠雅知她擔心夫婿遇險,再四對她解說,逗她發笑。阿爾塔兒禁不住諸女挑逗,笑倒是笑了,但笑起來卻有點像哭。
王紫霜見她盡是笑臉難開,毫無辦法,只好督率瑾姑以下四女在帳外練劍原來她知道四女藝業較弱,所以集所見各派用過的劍陣,另創一格,使四女臉朝外側,如走馬燈般繞圈疾走,綿綿無盡的劍風掌風,此未落,彼已起,敵人若非絕頂高手,決難攻進劍陣半步。
她這劍陣另有一種好處,就是縱使放敵攻進,四女立即轉臉朝內,劍掌向內,仍然繞圈疾走,變成「鵠鷲奪蝮」的步法而由四人施展,縱令是絕頂高手,也難逃一敗的命運。
逍遙客負手帳陰,觀看王紫霜督率四女練劍,看到極妙處不由得老懷勃興,笑說一聲︰
「好弟婦!你這劍陣果然精奇,我試攻一攻如何?」
王紫霜笑道︰「你別小覷這個劍陣,雖是我自創出來的,但我還不敢冒昧進攻,別誤傷了你?」
她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更激起逍遙客的好勝心,呵呵笑道︰「能獲窺此陣玄妙,小傷又有何妨?」
要知王紫霜是服軟不服硬的性格,絕不像于志敏先來一個衡量輕重,然後尋求對策,這時見逍遙客不信她劍陣玄妙,也就薄慍在心,笑說一聲︰「老哥哥愛吃苦頭,你就攻罷!」
逍遙客縱聲朗笑,身形已沖到陣邊,立即輕吐一掌。這一掌雖是輕吐,也有二三成真力,只見卷起一路積雪向前飛擊,那知將達四女身邊,飛雪倏然一斜,卻向另一邊折射出去,但四女的身步仍然不停地疾走。
逍遙客見四女並未還手,即將自己的掌力化去,不禁駭然,大喝一聲︰「好!」卻在這一個「好」字聲中,抓緊一團堅雪,用重手法向前一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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