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明禪師冷笑一聲道︰
「憑你這小小魑魅,就想和佛爺斗法,敢情是壽星翁嫌命長,活得不耐煩了!」
要知天山三友藝業精奇,在江湖上輩份亦高。雪明禪師以為余樹奇不過是十八魔君手下小廝,
大小了也只是甫出師門的女敕雛兒,為了避免以老欺少的惡名,只想把余樹奇斥走了事。
余樹奇俊眉一豎,目射懾人的威-,又回頭看看仇殘子,專待姑姑號令。
仇殘子依舊滿臉慈祥,說一聲︰
「孩子且慢!」接著又揚聲道︰
「久聞天山三友俠名遠播,這回與郭老英雄的過節,貧嫗並不欲干預,但郭老英雄與所;謂
十八魔君俱已棄邪歸正,自古忠厚君子,決不絕人自新之路……」
天山三友並不常履中州,在地廣人稀的天山南北,能見過多少世面?因此人人習慣狂傲的個
性,只知有己,不知有物。眼見仇殘子身軀矮短,長裙籠地,雖是派頭十足,十二名女弟子
分立兩旁,也看不出有何種特異之處。既然連十八魔君都未放在眼匠,怎會看重這樣一位中
年美婦?
雪明禪師把仇殘子的話听在耳里,惱在心中,一聲斷喝,截著仇殘子的話頭,叱道︰
「你憑那一號來教訓別人?」
余樹奇臉色一沉,白骨婆婆勞姘宜不覺冷哼一聲,雙目向余樹奇一瞪。
仇殘子仍然從容微笑道︰
「貧嫗怎敢擔當教訓兩字,不過欲懇請老禪師得罷手時且罷手而已!」
白骨婆婆身形一動,飄然上前,與仇殘子相距不過六七丈,叱道︰
「看你這付派頭,也該有多少來歷,不如且和婆子交換一掌,試看到底配不配管閑事?」
平若這時也沉不著氣了,冷哼一聲道︰
「勞婆子休自己看重了,憑你這付嘴臉還不配與我家姑娘交手!」
勞姘宜肝火大發,喝一聲︰
「老虔婆你敢出來!」
平若立即一聲長笑。
譚妒非忙躍起身軀,叫一聲︰
「師父!不勞你老人家動手!」
她不知天山三友的武藝已達極峰化境,尤勝玄陰婆婆幾分,發話之後,尚恐平若不讓她出手,
一閃身軀,電射而出,起手就是一掌,向白骨婆婆勞姘宜打去。
勞姘宜雙掌交叉一封,一股柔軟如膠的掌勁,不但將譚妒非的掌力化去,並且有一種粘力,
竟把她單臂吸緊,怞不回去,身軀也猛然向前一栽!
這是精妙絕輪,天山派的氣功「粘」字訣,譚妒非不意受到這種怪異的掌力,竟然驚叫出聲。
平若一聲暴喝,身子平射而出,余音未歇,一招「蛟螭探珠」,雙臂如環,戟捐如剝,疾點
勞姘宜的太陽袕。
要知太陽袕乃人身死袕之一,平若積聚幾十年的功力在指上,若果真個點中,那怕不貫腦而
入。
勞姘宜以柔勁粘住譚妒非的肉掌,只見眼前一花,兩股銳風由兩側襲來,急切問分不出手來,
只好腳跟用力一蹬,全身暴退半丈。
譚妒非趁機縮手,猛覺一陣心跳,粉臉一紅,立郎拔出碧蘿雙劍,叱一聲︰
「休走!」縱步上前。
平若一招「蛟螭采珠」未能沾上對方,情知天山三友藝業不俗,生怕譚妒非再度出丑,忙喝
一聲︰
「非兒回去!」阻止譚妒非動手,沖著勞姘宜冷笑道︰
「我只道天山三友真個行俠仗義,原來盡是不仁不義,欺傷欺小之徒。來,來!還是來和我
婆子對招,不失身份!」
勞姘宜早由平若「我家姑娘」一語,听出她大不了只是姬妾身份,真看不出對方的下人也有
恁高藝業,自己幾乎吃癟在起手一招里面,一時老羞成怒,突然一掌打出。
她這一掌發時無聲,待臂將伸直,驀地卷起一陣烈風由平若身旁掠過。
平若怔了一怔,以為對方目的在追擊退後的譚妒非,忙發出一掌,喝一聲︰
「休欺……」不料一語未畢,勞姘宜再一揮臂,一種暗勁已到身前。原先那股烈風,卻自身
後折返。
仇殘子人雖坐在地上,但她藝業通神,早看出勞姘宜頭一掌未免怪異,暗自留心,忽見兩股
掌力匯成一股氣漩,將平若包圍起來,急叫一聲︰
「平姐!」
平若藝業也非小可,一發覺對方用的是急風卷石的氣勁,立即氣納丹田,釘牢自己的身子,
忽听仇殘子喚她,還在莫名其妙,不料對方那股氣漩竟隨仇殘子的叫聲向外一松。
這樣一來,平若立即知道仇殘子利用呼喚時的氣勁,沖敵對方的氣漩,急趁機跨前一步,雙
掌同時劈出。
勞姘宜用的這種氣功,可是無往不利,並也不輕易施展。只因已覺對方功力與自己不相上下,
才想出其不意,一招成功,使對方窒息在氣漩之中。
余下天山二友也知勞姘宜這種氣功不施則已,一施展開來,除非對方在掌未交的時節,先期
走避,否則決難全身而退。
那知天山二友正在幸災樂禍,看平若即將毀在掌下的瞬間,平若不退反進,掌勁結結實實在
勞姘宜肩上一按,登時把她按得坐在地上。
天山二友大驚失色,雙雙撲出,四掌交加,四股掌風猛若台風驟至,疾沖平若身側。
毒魔君耿當世領導群魔,見這一檔過節,實因自己人往時為非作歹而起,于今改過從善,怎
肯讓別人替目己擋災?
當勞姘宜咄咄迫人的時候,毒魔君已暗囑諸魔防備天山二友向余樹奇驟施毒手,卻不料他竟
向平若襲擊。
待見天山二友身子一晃,毒魔君、黑魔君、火魔君、瘦魔君……一十六條身影也同時飛出,
三十二道掌勁與天山二友的掌勁一探,猛然響起霹靂一聲,十幾道身形同時被震得四處風散。
平若趁機暴退,勞姘宜也倒翻一個筋斗,疾退尋丈。
余樹奇因笑魔君郭靜斷臂初愈,白魔君呂無礙又被譚妒非打傷,生怕自己保護不周,落在敵
人掌下,也乘天山二友出戰平若的一剎那,將他兩人提起,雙腳一瞪,到達仇殘子面前。
仇殘子似不願看武林仇殺的事,眼見天山二友與十六魔君分而復合,各掣出亮晶晶,烏油油
的諸般兵器,一場大戰即將展在眼前。忙說一聲︰
「諸位暫止凶斗,且听貧嫗一言!」
她說話聲音雖低,因為以內氣迫出,場內各人听來就如雷貫耳。
十六魔君悚然一驚,齊叫一聲︰
「遵命!」
天山三友看不出橫行武林多年的十八魔君,竟甘心俯首在貌不驚人的矮婦面前,不禁驚愕得
同時向仇殘子注視,原先的狂態,也暫時收斂。
仇殘子續道︰
「貧嫗曾听人說,兵凶器也。動刀動槍,總難免有傷亡,冤冤相報,何時可止?郭老英雄曾
經打傷老禪師的愛徒,自然是不對,但已經事過境遷,豈有再傷害郭老英雄之理?何況郭英
雄臂傷未愈,老禪師縱能在此時決意報仇,將來傳出武林,也不是一樁美事,何不就此罷手,
更顯得出老禪帥氣度寬宏,宅心仁厚,豈非千年佳話?」
要知仇殘子多年未在江湖上行走,對于武人物所用的口頭語,幾乎全部忘卻,再因十八魔君
雖然親附,但自己算起來確是差了幾輩的晚輩,只稱別人為「老英雄」「老禪師」,並不過
份。
然而十八魔君對于仇殘子口口聲聲尊重他們,心里更加好受,人人面現歡容。
天山三友既敢找十八魔過節,藝業自必較十八魔高出許多,這時被仇殘子伸手擋在當中,心
知此仇難報,但要就此退去,那又是何等掃臉的事?
雪明禪師朝同來的伙伴打個眼色,轉首仇殘子道︰
「要我等放過這伙魔君也非難事,但得依我三件事才行!」
仇殘子喜道︰
「只要能化千戈為玉帛,三件事又有何難,老禪師盡管請說。」
雪明禪師微笑道︰
「第一樁,就是你得把姓名字號說出來,看配不配管。第二樁是,命十八魔君向我三友磕三
響頭,表示真心悔過,第三椿是,我天山三友練有一種三光陣法,老衲不揣冒昧,想以這三光陣法,向女俠領教幾招絕學!」
雪明禪師第一件要求,在十八魔君听來,還認為無關重要,及至听到第二件,不禁都勃然變
色,若非尊重仇殘子,敢情要大打出手。
余樹奇可不同他們的想法,他知道姑姑忍辱偷生三十年,出困之後,曾到過碧芙山莊,既不
肯報切身之仇,怎肯將真姓名告訴別人?至于譚妒非卻听得一肚子怒火,恨不得將天山三友
抓過來打個半死。
果然,仇殘子微笑道︰
「老禪師既有吩咐,自當從命才是。但貧嫗深山遁跡數十年,往日的姓名綽號一概忘卻,另
以仇殘子三字為號,表示從新做人之意,使用日子未久,諸位定未有所聞。」
她頓了一頓,斜睨十八魔君一眼,又道︰
「至于要十八位老英雄陪禮一節,似尚可行,但禮數難分輕重,千里送鵝毛,物輕情意重,
陪禮已可,何必定須下跪?不知耿老英雄與列位心意如何,貧嫗決不敢擅專。」
十八魔君見仇殘子處處替他們保留顏面,大為感激。毒魔君耿當世毅然道︰
「仇女俠費盡苦心,處處為我弟兄設想周全,耿某並非木石,那有不知感激?只要能化千戈
為玉帛,耿某就當眾磕頭,又算是甚麼?」
仇殘子真料不到像十八魔君這樣人物,一存心向善,即能事事曲從,逆來順受,也大感意外
地讀出一個「好」字。
但笑魔君郭靜忽然高叫一聲︰
「耿大哥!」接著厲聲道︰
「這樁事乃由小弟而起,郭靜寧拚一死,也不讓大哥與諸結盟兄弟受辱!」
他話聲方落,立即一步縱出,呵呵大笑道︰
「郭某蒙老禪師抬舉,請趁郭某臂傷新愈,立即動手,若要錯過時刻,只怕郭某從命,雙臂
也不肯听話了!」說畢,當真挺胸脯,閉目待斃。
郭靜雖然說得恁般豪放悲壯,視死如歸,但放著群雄在側,怎肯讓他從容就義?
余樹奇心里暗道︰
「這人過去雖然多行不義,到底是個好漢子!」
他不覺對郭靜深表同情,打算救他一救。
十七魔君,連帶仇殘子和平若俱以為郭靜如此待死,只要雪明禪師稍存一分人性,即難于下
手。
譚妒非和一群苗女心腸較軟,眼看這般情景,目眶一紅,幾乎墮淚。
那知雪明禪師又抱另一種想法,當郭靜半昏迷的時候,他尚且要乘危下手,何況這時自動送
到嘴邊的肥肉,怎肯輕易放過?
但見他怪目睜圓,咯咯大笑道︰
「郭檀樾休以為老衲怕你日後尋仇,其實老衲貌善心慈,恐怕你不了結塵緣,便要痛苦一生,
難登西方極樂世界,不如早一刻超生,便早日得到好處!」
十七魔君和平若听得雪明禪師恁地不近人情,個個怒形于色。平若更寒著老臉,大喝一聲︰
「賊禿!……」身形一晃而出。
雪明禪師也知群雄定不讓他下手,因而話聲一落,突伸中指疾點郭靜前胸,一縷氣勁,如鋼
針射出。
郭靜果然毫不運功相抗,平若相距猶遠,眼看他即將毀在惡僧手下。
忽然,半空里響起一聲霹靂,震得雪明禪師一驚,急忙縮手。但他發出的氣勁,仍然挾著銳
風而去。
就在這電閃的一瞬,一道身影疾如精虹下降,「蓬」一聲巨響,沙石飛濺,雪明禪師蹬蹬……
連退四步。
郭靜因未運內力,被一股柔和的氣勁,推得他飛出十幾丈遠,落回仇殘子面前。
各人定楮看時,原來臨急出手的人,竟是身負絕學的少年余樹奇。
他蓄力已久,專待雪明禪師出手時,立即馳救,居然後發先至,及時一掌擊敵對方指勁,並
救人退敵全在一剎那之間。
天山三友本來並肩而立,不料余樹奇居然敢欺身進招,而且做得恰到好處,勞姘宜、唐傳祖
俱都黯然失色。
余樹奇面對著天山三友昂然道︰
「你們這些自命為正派的英雄人物,原來尚不及邪魔外道心慈,連一位負傷的人也不肯放過,
小爺就看不慣這般狂傲驕橫,有種的先接小爺幾招,再容你和我姑姑打!」
天山三友以掌,劍、鞭,號稱三絕。但他們每人除了掌法之外,其他兩般兵器俱是不弱。
萬
里飛鵬唐傳-劍法最精,雪明禪師掌力最強,白骨婆婆勞姘宜鞭法最奇,那容得余樹奇這樣
傲視?
唐傅祖哈哈大笑道︰
「果然英雄出在少年郎,小哥姓甚名誰,也可告知老朽,也待在江湖上宣揚一番!」
余樹奇見這位長髯飄飄的老人自有威武,但未知對方最後那句話的真意,不禁微微一怔。
當然,余樹奇由白骨婆婆以掌力粘緊譚妒非一事看來,也知這三位老人各懷至藝,方才一掌
打送雪明禪師,不過是乘他不備而已,並不敢因此而自滿,但他知道有仇殘子為奧援,,決
不致于吃虧,所以對天山三友也不畏怯,只揣摩對方話意而已。
但譚妒非卻囚白骨婆婆幾乎使她當場丟臉,心中正沒好氣,見余樹奇不肯說話,立即遙罵道︰
「糟老兒休問啦,咱們屠龍公子難道還怕你這扁毛……」
平若生怕這位門下說話沒遮攔,引起仇殘子不快,忙叱一聲︰
「非兒休得無禮!」
屠龍公子之名,本是過眼雲煙白秋風和胡虎諸人臨時奉贈,而且也不過相隔兩天,但白秋風
分手之後,逢人便說,恰被十八魔和天山三友听到,當時還認為年輕人怎會有那樣高的藝業,
還不是道听途說,傳說過甚?這時由譚妒非說了出來,敵我雙方俱不免微噫一聲。
唐傳祖目射寒-,注視余樹奇道︰
「還算有點名聲,老夫但憑這支廢劍,向小哥討教幾招!」
仇殘子當初只教過余樹奇幾套家傳劍法,雖說家傳劍法已非尋常,但與天山劍法相爭,仍須
略遜一籌,听說他後來在無意中又獲得獨孤老人的絕學,究竟獨孤老人劍法是否能與精妙絕
輪的天山劍法抗爭,自己未曾見過,免不了帶著幾分擔心,忙說一聲︰
「唐老英雄欲教訓晚輩幾招,未嘗不可,何必耍刀弄劍?」
那知仇殘子這般一說,反使唐傳祖認為余樹奇劍法不行,不禁狂笑道︰
「老朽不至于傷害晚輩就是!」長劍出鞘,左手中指向劍身上一彈,「鏘」一聲清響,
經久不輟。
各人看唐傅祖寶劍寒-射目,知非凡鐵,也暗替余樹奇擔心,仇殘子也雙目凝神,緊盯余樹
奇一眼,神情上頭然有點焦急。
雪明禪師雖說是冷不防被余樹奇一掌震退,然而,在他這般成名的前輩人物說來,應該眼觀
四路,耳听八方才對,怎能以不防備為借口,將失招的慚羞洗月兌?當唐傅祖挺身而出的時候,
他只好與退到他身旁的勞姘宜鵠立怒目,這時卻有一絲詭黠的笑容掠過臉上。
余樹奇曾經用獨孤老人這套劍法,與譚妒非聯手雙戰玄陰婆婆,未能佔得多少便宜。但那時
候,他既須關注譚妒非,又掛念在洞里替人治傷的田叔叔,以致未能將劍法揮發盡致。
這時他是孤身迎戰,並有藝業通神的姑姑作後援,心定則神安,神安則氣充,氣充則藝妙,
再被天山三友那分狂態激怒,一探腰際,金精劍應手而出。
十八魔瞥見余樹奇那枝軟劍灩灩生輝,魔光映彩,不禁齊聲贊嘆。
唐傳祖怔了一怔,忽然目露凶光,喝道︰
「這是獨孤子文方清之物,你自何處得來?」
余樹奇心說︰
「不好!玄陰婆婆和獨孤前輩有過節,看來這廝也不例外!」俊目含芒,從容道︰
「承老丈告知獨孤前輩的名諱,自應感謝,至于由何處得來的寶劍,老丈似無必知的道理
了!」
天山三友多年未至中原,恰與獨孤,浮山二字大有關連。余樹奇寶劍出鞘,三友一想起當年
恨事,俱都盛怒在心,何況余樹奇說的又恁般傲慢?
唐傳祖回顧同伙一眼,立即發出一聲長嘯。
這是他多年抑郁化作嘯聲,挾上百年的修為豈同小可。臥虎谷本是一座夾谷,兩崖相距不遠,
回聲激蕩,震得不少巨石滾落如球,發出一連串隆隆的聲音。
十八魔君料不到唐傳祖在氣功上有這深的修為,聞聲人人色變。然而,余樹奇在那樣響遏凌
雲的嘯聲中,卻清晰地听到仇殘子如絲般的聲音道︰
「孩子!你多用虛缺兩字訣,若果真個不行,姑姑自會暗里助你!」
仇殘子這幾話不啻給他吃下一顆定心丸。因知姑姑定是以傅音入密的氣功,傳音入耳,外人
決听不到,所以不動聲色,面對著唐傳祖從容微笑。
唐傳祖萬里飛鵬這個綽號,一來是輕功神速,另一面還是因為練成「大鵬氣功」才獲這名頭,
那知他盡力以大鵬氣功發出嘯聲,仍嚇不下面前這位少年,不由得大出意外。嘯聲一收,大
喝道︰
「我不再問你何處得來的寶劍,只要這枝金精劍落在你手,你就得連雙臂一齊賠上!」
他頓了一頓,遠睨仇殘子一眼,似乎對這位從未聞名,也未見面的矮婦還有幾分忌諱,接著
又朗聲道︰
「這是四十年前的舊事,當時的我天山三友曾與獨孤,浮山二子有過認劍不認人的一段約言,
于今劍在你手,自然沒有話說!」
余崗奇明知故問道︰
「當初文老前輩可是把老丈的鼻子割了?」
唐傳祖喝一聲︰
「小狗!」彈劍鏘然,又道︰
「饒你年輕,準你先發三招!」
余樹奇嘻嘻笑道︰
「恭敬不如從命,小子敬領盛情,老丈得當心了!」右臂緩緩向前伸出,敢情並不以內力貫
注劍身,金精劍仍柔軟如綿,劍尖下垂。
唐傳祖知是對方故意戲弄,氣得大喝一聲︰
「小狗敢爾!」那知話聲方落,余樹奇身形一動,已到達他面前,一枝軟綿的寶劍,忽然筆
直得像一枚鋼針,疾射心坎。
唐傳祖吃了一驚,急倒躍一步,還差點就被劍尖劃破前襟,羞得雙耳通紅。
余樹奇嘻嘻笑道︰
「唐老丈怎恁地大意,幾乎害得小子失手,擔當欺老的罪名了!」
唐傅祖被這幾句話嘲笑得幾乎氣結,恨不得一劍把他刺個對穿,或一掌將他打扁。但自已是
一位成名前輩,曾說讓先三招,不能說了不算,只得硬起頭皮叱道︰
「小狗還不快點發招領死!」
余樹奇笑說一聲︰
「不忙!」話聲甫落,卻是突發左掌,「呼」一聲風響,掌勁已臨對方身前。
唐傳祖怎知余樹奇忽然舍劍用掌,倉卒間起掌一封,猛覺對方掌勁虛如無物,一時收勁不及,
身子也向前一栽。
余樹奇笑道︰
「老丈想是年事已高,連走路都要跌跤,那還能夠廝殺,小子認為還是免了罷!」
譚妒非見余樹奇連續戲要唐傳祖,原先那股不樂,已無形中化去,高呼一聲︰
「打啊!奇哥哥打啊!我正要看你耍老猴兒哩!」
十八魔看余樹奇這兩招雖是輕巧異常,卻非常人能及,更不知那一掌的聲威恁地猛烈,為甚
唐傳祖竟沒有封得著,而突然前栽。
仇殘子自然知道地這位寶貝般的愛徒,用出「虛」字訣的氣功,是以去勁雖宏,後勁無力。
一別數月,愛徒不但已練歷到世事,即在藝業上也精進了許多,老臉上不覺顯出盈面的笑容。
唐傳祖連失兩招,已是羞愧難當,更被余樹奇接連譏誚,老臉直像一朵暗紅的過時玫瑰,恨
得厲喝一聲,即想發掌。
那知余樹奇也猜到對方在羞愧之下,定要自食其言,程咬金開頭三斧,未始不十分凌厲,以
其受制于人,倒不如搶先發招。
于是,他笑容一斂,立展出獨孤子劍法,金精劍化作一片金光,如狂風驟雨般向前猛攻。
唐傳祖招式未發,瞥見一片金光如傾盆大雨,當頭罩落,竟未能看出那一處是真正的劍鋒,
不禁大吃一驚,被這一陣劍光鋒雨攻得像陀螺般急轉。
這一稀世罕有的劍法,不但敵我雙方俱看得駭然。連到仇殘子那樣身懷絕世武學的人,也因
本身劍法不甚高明,而不停地點頭贊許。
唐傳祖被余樹奇搶盡先著之利,開頭幾十招不但無反攻之力,甚至招架都難。只好仗那輕靈
巧捷的輕功,一味騰挪閃避,疾走旋回。
但他到底見多識廣,多年的練歷,使他能臨危不亂。漸漸,他看出余樹奇劍招雖密,卻是勁
道不強。這一件奇事,不禁使唐傳祖的心中狐疑莫釋。暗想︰
「這小子方才一掌震退雪明,掌勁並非不宏,待我接他一掌,卻是虛空無力,這時為何又毫
無後勁?」
他不知余樹奇用的是獨孤子劍法,暗中以盈虛功馭氣,雖是弱到後勁全無,而至剛至猛的
「盈」字訣隨時可發。起先雖懷疑暗有詭謀,終而忍不住冀圖一試。
要知天山劍法號稱天下第一,唐傳祖將大鵬氣功運劍,威力更足以驚駭世俗。他在走避當中,
默籌良策,定要找回幾分面子。
于是,左掌右劍俱已蓄力以待,猛可雙腳一蹬,掌先發,劍繼到,一股旋風,一道精虹,幾
乎是同時卷入余樹奇劍光里面。
這是天山劍法絕招之一,雪明禪師,白骨婆婆,俱懂得這一招「千軍奪帥」妙用無窮,不禁
齊聲喝。
不料唐傳祖疾如飛星換位般的一劍,甫一卷入對方劍光,忽然像踫上磁石,立即一緩。
余樹奇一聲朗笑,劍尖已到唐傳祖身後。
譚妒非喜得叫起來道︰
「這才好哩!」
唐傳祖立意進招,固然也防備對方反擊,但他一劍直入,猛覺眼底一花,對方蹤影已失。
他成名多年,那還不知已經上當?急虎躍一步,劍隨身轉,「當」一聲響,恰與余樹奇劍鋒
相接,一溜火星爆發,虎口被震得有點發熱,這才知道這年輕人內力決不在自己之下。
其實,余樹奇自也吃驚不小。他這一招「捕風捉影」以盈虛功的身法使出,已是精妙異常,
若一劍不中,也可迅速怞身,飄然引退。那知就在他吸氣倒躍的瞬間,唐傳祖身法如風,仍
能以劍擋劍,擊個正著。
金精劍本身異常柔薄,經余樹奇以內力運用,與一枝硬鋼劍決無分別,但被唐傳祖一擊,竟
也彎過一邊,可見對方內力和藝業也和余樹奇旗鼓相當。
這時,余樹奇若再退後,定被唐傳祖取得機先,如影隨形猛攻一陣,說不定還要落敗。
電光
一閃的瞬間,意念在他腦中一掠而過,反手一劍,劍尖疾點唐傳祖胯骨。
唐傳祖測出對方實力,自也不敢大意。尤其既已曾兵刃相交,更不欲緩招取辱。大喝一聲,
天山劍法立即展開,但見劍走龍蛇,劍風四起,霍霍的光影忽高忽低,與余樹奇所揮舞的金
光,互相輝映。
十八魔君原站在十丈開外,但這兩位以劍術稱雄的高手,身法展開之後,劍光已遠及十丈,
並且耀目生寒,被迫得站腳不穩,不約而同地退往諸苗女身前。
天山三友除了當年折在獨孤,浮山二子聯手之下,可說是所向無敵。不料這回再履中原,忽
遇上一位姓名不見經傳的屠龍公子,居然能與萬里飛鵬打個平手,若說生姜定是老的辣,則
屠龍公子既已如此,被他稱為姑姑的仇殘子豈不更加厲害?
雪明禪師和白骨婆婆旁觀者清,一想到還有兩位極其厲害的老婦,不禁由心底下泛起一絲寒
意,但這禍事已惹了出來,那還不硬起頭皮,頂將起來?兩人交換一眼,作必要時突然增援
的打算。
場里的余樹奇和唐傳祖可說是棋逢敵手,將遇良材,眨眼間已過了百余招,但兩人越打越起
勁,誰也不肯罷手。唐傳祖似已精研一套足以對抗獨孤子的劍術,所以,由得余樹奇施盡絕
招,仍難佔盡上風。
但余樹奇一只左掌,卻是時寅時虛,時而力重千鈞,時而柔若無骨,向唐傳祖身前劈打。
唐傳祖不懂得盈虛功的巧妙,自然對于余樹奇每發一掌,都得騰挪封架,反而被累出一異臭
汗。
相反地,余樹奇因為練的盈虛功虛實相生,盈虛相長,竟是愈打愈勇。
場外人人俱是大行家,誰也看出久戰下去,余樹奇定穩*勝算。天山二老雖在心里暗急,但
唐傳祖一枝寶劍依然凌厲無前,還不便即時相幫——
孤劍生掃描,一劍小天下OCR,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