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午時未屆,朱阿三便一臉喜容地跑回來報告︰「端木大哥,我師父就在南昌,他接信後便開始趕來,信鴿傳書說大概三日後便能到達!」
沈神通及端木盛等人全都大喜。
三日之後的晚上,風火輪剛叫店家把酒菜設在沈神通房中,不料背後轉出一個蓄著三綹短髯的漢子來。
只見他年近五十,臉色淡黃,雙目神光炯炯,身上穿著一件補上各種顏色布塊的長袍,神態極其威嚴。
沈神通抬頭一望,連忙起身,道︰「幫主大駕親臨,沈某受寵若驚,快請坐下喝杯酒!」
皇甫雪等人心頭都是一震,想不到名震長江南北的丐幫幫主年紀竟然還不到五十歲;其實沈神通也未跟他見過面,不過從他神態上猜測出來。
這人果然是「七彩神龍」龍蓋天,他仰天哈哈一笑,說道︰「老叫化有酒自不會推辭,沈神通親自召見,老叫化豈敢不來?」
「幫主言重!」沈神通見他毫沒幫主架子,心中極是高興,「幫主不嫌沈某銅臭更兼沾了點官味,沈某已是不勝榮幸!雪兒,快去捧幾壇上佳好酒來吧!」
「好!龍某也不再客氣!咦,你們怎地站著不坐,這要龍某不是喧賓奪主嗎?」龍蓋天說罷又是哈哈一笑,舉杯仰首一飲而盡。
沈神通心中十分舒服,也連忙陪他喝了一杯。「紫大俠,高老弟,雪兒及雷兒留下來作陪,其他的把酒菜搬到你們房中吧!」
眾人應了一聲,立即走得干干淨淨。
沈神通又叫夏雷吩咐店家加菜。
龍蓋天忙道︰「沈大人何必客氣!龍某有冷羹殘飯吃已心滿意足!」
「這一頓無論如何龍幫主都不要跟沈某客氣!咳,幫主稱沈某為大人,有點那個吧!沈某只能稱是半官半民,何況現在是以一個武林人的身份跟龍幫主見面!」
龍蓋天微微一笑,「這倒是龍某失言了!」
沈神通舉筷道︰「幫主請勿客氣,來!我們邊吃邊談!」
龍蓋天挾起了一塊雞球放在嘴里細嚼,「不錯,不錯!
沈兄何時有空請來敝幫稍坐,待龍某親手烹幾只叫化雞讓你品嘗品嘗!」
沈神通笑道︰「聞說幫主所烹的叫化雞連大內的名廚也自認不如哩!」
龍蓋天笑道︰「此乃江湖上朋友們的錯愛而已!不過龍某也不敢妄自菲薄,這一道菜,龍某的確頗有心得!」
端木盛等人開始還有點拘束,此刻見龍蓋天極其平易,便也放懷吃喝起來。酒過半酣,龍蓋天問道︰「沈兄說有要事向龍某查詢,不知是什麼事情?」
「有關貴幫的獨孤長老的事,幫主料已得到獨孤長老遇害之消息!」
龍蓋天微微一怔,月兌口道︰「莫非沈兄已查出了什麼線索?龍某此次自姑蘇趕下來正是為此事而來!」
「關于貴幫獨孤長老遇害之事十分復雜,沈某只是看出一點關鍵,尚未有頭緒。」
說罷他把紫玉霜之死一直說至青竹山莊被火毀于一旦,並將自己對獨孤長老離開土地廟時沒有人發覺之事詳詳細細說了一遍。
龍蓋天靜靜地听,臉上神色不斷變化。
沈神通緩緩地問道︰「幫主對沈某所懷疑之事有何看法?」
「沈兄果然名不虛傳,這件事懷疑得非常合理,猜測也頗有理!」龍蓋天想了一下才道。
「那麼請問幫主知否獨孤長老是否有什麼隱私或者巨大的錯誤?」
龍蓋天閉目沉思了一陣,搖頭道︰「這倒沒有,也許是龍某不知道,龍某絕沒欺騙沈兄之意,請沈兄……」
「沈某豈敢懷疑幫主,」沈神通仍不心息,「也許獨孤長老有些事情在幫主心目中並不認為是隱私,但是所知的人卻極少……」
龍蓋天目光倏地一亮,「沈兄這句話倒使龍某想起一件事來,早年獨孤長老曾經有一個妻子的,不,還不能說是妻子,他們只是暗中結合,後來女家極力反對,獨孤長老一怒之下才索性加入敝幫的,因為女家嫌他家道貧寒!」
沈神通精神立時一振,問道︰「這件事貴幫也很少人知道?」
龍蓋天道︰「獨孤長老對弟子或朋友都謂終生未娶,所以龍某估計這件事知道的人必定極少了!」
「他在什麼情況下告訴幫主的?」
「有一次龍某跟他到華山辦一件事,則巧大雪封山,我們被困在一個山洞里足足有三日三夜,閑著沒事便一邊喝酒一邊閑話家常,這件事是獨孤長老在酒後告訴龍某的!」
沈神通目光神采連閃,「這件事除了幫主之外,尚有誰知道?」
龍蓋天道︰「後來龍某在一次堂主級以上的會議中曾提及此事,用意乃是表揚獨孤長老的堅貞。」
沈神通眉頭一皺,「貴幫堂主級以上的人員也有二三十個吧?」
「四十余人。沈兄懷疑有人利用這件事引獨孤長老離開土地廟?」
「頗有可能!」沈神通又說道︰「沈某對貴幫的馮景堂的一些行動有些不明之處……」
龍蓋天哦了一聲,急問︰「馮堂主有何奇怪的行動令沈兄對他思疑?」
「獨孤長老離開土地廟時,是他發現的,他既然知道獨孤長老乃追一個黑影而去,為何他不跟下去看個究竟,反而跑回土地廟通知游長老?」沈神通越說越快,「在一般情況之下,對方必是敵非友,他斷沒有理由這樣處理!」
龍蓋天臉色一變,半晌才道︰「不過,馮堂主對本幫的事務不遺余力,他應該不會……」
沈神通笑道︰「我對他的忠誠不敢有何懷疑,不過,對貴幫的忠誠亦不等對獨孤長老便沒有異心,說不得他野心頗大,有心再升一級,那麼四個長老之中便得有一個……他才有機會晉升的。不過,沈某這些話並沒有根據,只是說出來研究一下!」
龍蓋天沉吟了一下。「馮堂主上進心倒是頗強的……」
他忽然說不下去。
「上進心過強豈不是很容易變成野心了!不知馮景堂未加入貴幫的情況如何?」
「他是‘神鞭大俠’馮老英雄之子,馮老死後不久他便加入敝幫了,不過听說他並不是馮老的親生兒子,只是義子。」
「是撿拾回來撫養的?」
「這個龍某倒不清楚,不過馮老只有三個女兒,沒有兒子,抱個孩子回來撫養倒也大有可能的!」
說著,朱阿三突然返了回來,端木盛連忙叫他坐下來。
龍蓋天道︰「馮堂主到各地分舵走得很勤,假如說他有什麼野心極有可能,敝幫幫眾數量之多,冠于天下各大門派,但門下子弟也極為復雜。」
朱阿三插口道︰「不過馮大哥對阿三師父很尊敬,他……」
龍蓋天揮揮手,道︰「這次龍某趕來南昌,便是向他了解獨孤長老的事,他對龍某所說的,和沈兄所述的倒沒不同。」
「幫主最好對他的身世調查一下,沈某越說對他越有疑心!」
朱阿三忽道︰「幫主,弟子來此便是來通知幫主,剛才馬舵主收到馮大哥的飛鴿傳書,信上說他正由南昌趕來,希望幫主在連雲山山神廟跟他見見面!」
沈神通及龍蓋天都哦地一聲叫了出來「馮堂主找本座何事?」
「信上說他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與幫主商量,但又沒有說是什麼事!」
龍蓋天看了沈神通一眼,「說曹躁曹躁便到,龍某答應對馮堂主的身世作個調查,一有消息我龍某便通知馬舵主!」
朱阿三道︰「幫主,馮大哥的身世弟子倒知道一點,有一次弟子緬懷心事,說自己是個孤兒,馮大哥安慰弟子,說他也是個孤兒,幸而遇到他義父,才有一點溫暖!」
龍蓋天點點頭,「沈兄,看來龍某得告辭了,多謝沈兄盛意招待,異日有機會請到敝幫總舵賜教!」
「賜教不敢,沈某若非俗務纏身,一早就親上貴幫拜會幫主了!」
「如此我們後會有期!」龍蓋天拱一拱手,也不見他作勢,便自門口斜掠而起,踏屋如飛而去。
沈神通道︰「我們便在這里休息幾天,我明早便要南下衡陽去辦一件事,盛兒,你跟我一道去。」
其他人都散了,只剩下端木盛,沈神通立即取出易容藥,替端木盛易起容來,不一會兒已成了一個濁世佳公子。
沈神通扮成個老管家的模樣。
他們並沒有等到次日,在當夜便出發了。
龍蓋天到分舵看了信之後,便連夜趕去連雲山。
一路上他心中不斷忖測,卻不敢肯定馮景堂到底是為了什麼事而急于要跟他見面。
連雲山在湘東邊境,離益陽並不遠。
龍蓋天一到山下便找了個樵夫問路。
樵夫道︰「山神廟從這里上,不很高,你走快一點,日落之前便可來回。」
龍蓋天謝了他便提氣上山,不一會兒遠遠便看到有座小廟宇,走近一看,匾牌果然寫著山神廟三個字。看情形小廟建築的年期雖不短,不過仍沒有多大的破損。
龍蓋天輕輕把廟門推開,廟里沒有人在,但香爐上卻有幾柱未燒盡的香,想不到此廟還有香火。
龍蓋天在小廟里走了一圈,沒有發覺丐幫的暗記,心想馮景堂可能尚未到達,便走出去小廟外。
天色逐漸黑暗,深秋山風頗厲,龍蓋天返入小廟,關起廟門,吃了幾口干糧便盤膝運功。
四周靜悄悄,只聞風吹草動之聲,龍蓋天忽然听到一個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立即自地上竄了起來,飛身躍上橫梁。
剛藏好身子,廟門便被人推開了,走人來的卻不止一人,月光自他們身後射了進來,龍蓋天看不清他們的臉貌,不過已經肯定不是馮景堂!
其中一人把門關起,接著便敲打火石燃起神案上的一根未曾燒盡的紅燭,小廟也登時一亮起來。
其中一個咦了一聲,「幫主還未至……我們歇一會兒吧!」
火光下龍蓋天把兩人衣飾容貌都看得清清楚楚,原來來的竟是他丐幫的兩個二袋弟子,他心中十分詫異,決定先听听他們的談話再說。
果然另一個身材高瘦的道︰「老蘇,你見過幫主沒有?」
那個叫老蘇的搖搖頭,「怕什麼?馮堂主不是說幫主蓄著三綹短髯嗎?況且尚有一根碧玉竹棒為信記,難道還會認錯?」
「唉,馮堂主正在有為之年,想不到卻……」高瘦乞丐說來不勝唏噓。
龍蓋天再也忍耐不住,飛身躍下橫梁,問道︰「你兩個剛才說什麼?」
姓蘇的弟子看他一眼,「請問……」
龍蓋天把碧玉竹棒高高舉起,那兩個丐幫立即跪下行禮︰「兩袋弟子蘇全、鄒城拜見幫主!」
「快起來,不必多禮,是誰叫你們來的?」
「弟子在五梅山下踫到馮堂主……馮堂主交了一封信給弟子,叫弟子轉呈幫主……」那個姓蘇的弟子結結巴巴地道,隨即在懷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來,「請幫主過目!」
龍蓋天接過信來,卻沒忙著打開,詫異地問道︰「馮堂主他為何不來,卻著你們帶著封信來呢?」
另一個道︰「啟稟幫主,弟子見到馮堂主時……馮堂主已命危……」
龍蓋天急喝道︰「說清楚點,為何吞吞吐吐!」
「當時馮堂主身上中了毒,離死已不遠,弟子要扶他,他說他不慎中了‘百毒老人’的毒,全身上下都有毒素,不可沾及……後來他便取出了這封信,叫我們轉呈幫主。」
「如今他在哪里?」
「馮堂主交了信與我們,便叫我們立即趕來此地,弟子不敢違令,便兼程趕路……現在馮堂主大概已……」
龍蓋天心頭一動,心想這件連環殺的案子莫非是「百毒老人」暗中布置的,便再問一句︰「你們沒有听錯吧,馮堂主他的確是說中了‘百毒老人’的毒?」
「弟子等並沒有听錯!」他們兩個異口同聲地答。
龍蓋天想把信拆開,忽聞廟外有呼吸聲,忙道︰「站開一旁,外面有人來……」
廟門呀地一聲被人推開,一股夜風適時吹了進來,神案上的燭火登時滅了。龍蓋天右手立即拍了一掌,強勁的掌力向廟門涌出!
一個長笑適時響起,隨即有人道︰「龍幫主的武功果然不同凡響!」
龍蓋天臉色一變,喝道︰「閣下是沖著龍某而來的?
何不把名報上!」
「幫主如何如此善忘?在下乃是沈神通!」
龍蓋天臉色一緩,心頭一動,沉聲道︰「沈兄跟在本座背後?」
「不錯,希望幫主息怒!」
「龍某可聞原因否?」
「因為沈某一早便懷疑馮景堂!他既然有事要與幫主商量,為何不親自來益陽,卻約你來此見面?假如說約在此地見面是為了節省時間,他又何不在信中說清楚?所以沈某便悄悄跟了下來瞧瞧!」
龍蓋天覺得他的話頗有道理,便道︰「既然如此沈兄何不進來?」
「恭敬不如從命!盛兒,幫主既然有請,我們便進去!」
龍蓋天立即吩咐那個姓蘇的弟子重新把紅燭點燃,火光一亮沈神通已笑哈哈地站在龍蓋天面前。
端木盛卻把廟門關了起來。
龍蓋天道︰「請沈兄稍候,待龍某先把信拆開觀閱,然後我們再……」
「不可!」沈神通急喝一聲︰「快把信丟掉!」
龍蓋天一怔,便把信放在神案上。
沈神通冷笑一聲轉頭對蘇全道︰「這封信是馮景堂親手交給你們的?」
蘇全及鄒城望了龍蓋天一眼,齊聲答是。
沈神通冷冷地道︰「剛才你們自己說的話還記得嗎?」
蘇全及鄒城面面相覷,心中一片驚愕。
龍蓋天臉色大變,沉聲道︰「沈兄認為信上有毒?」
「假如馮景堂真的中了‘百毒老人’的毒,而其全身又真的布滿毒質,他手上自然也有,那麼這封信便也有了。百毒老人用毒之狠毒及下毒之技的出神入化,各位當然有所耳聞!」
蘇全及鄒城的臉色剎那比牆灰還白,「那麼我們,我們……」
沈神通臉色一沉,「剛才你們的話是否句句屬實?」
龍蓋天也同時轉過臉來,目光像刀鋒般利。
蘇全及鄒城不由打了個寒噤,「弟子所說句句屬實……」 地同時跪在地上,「如有半句虛言,甘願受罰!」
沈神通望了龍蓋天一眼,「幫主可否覺得體內有異常之處?」
龍蓋天默運一下真氣,不覺有異,便緩緩搖頭。
沈神通目光一亮,道︰「如今幫主可以看信,不過,最好不要再用手沾及它。盛兒,用刀子把信封割開!」
「是!」端木盛自身上取出兩把鋒利的匕首,用左手匕首抵住信封,右手一按信封登時被割開一個缺口,他再用匕首把信封內的信挑了出來,又用匕首把信剔開,然後退開一邊。
信封上的字又小又密,甚難看清楚,龍蓋天連忙把燭移近照看。
「幫主台鑒︰敬啟者,有關獨孤長老之死,屬下已查到一點線索,那是因為早年……」
龍蓋天剛看到這里,沈神通忽然一掌擊碎廟門,夜風又立即把燭光吹熄,四周一片黑暗,龍蓋天怒道︰「沈神捕,你……」驀地覺得微微一暈,連忙吸了一口氣。
沈神通道︰「廟里有毒,快退!」聲音一落,五個人立即竄出去,沈神通隨即盤膝地上,運內力把體內的潛毒迫出!
蘇全及鄒城的武功低微,已不支暈倒地上。
沈神通運了十二個周天才把毒素全部拔清,已頗有筋疲力倦之感了。
他第一個「醒」來,次為端木盛,再過三盞茶後,龍蓋天才開腔道︰「厲害厲害!這毒從何而來?」
沈神通道︰「剛才沈某想了一遍,覺得最有可能的是毒在信紙上,但它必須遇熱才能發揮出來,幫主把蠟燭移近信紙,所以便……」
龍蓋天月兌口道︰「這是因為信上的字寫得實在太小太密了!」
「這些豈不是下毒者的計劃?」
「下毒者?他是誰?難道真是百毒老人?」
「有可能,不過最大的嫌疑必是馮景堂!因為信是他寫的,也是他交與你的!」沈神通道︰「他既然來見你,又豈會于事前寫了一封這樣的信?而且還以火漆封口呢?」
龍蓋天臉色大變。「他為什麼要毒殺龍某?」
沈神通冷笑一聲,「理由很簡單,因為他與獨孤明之死有關,也知道已引人思疑了,所以先下手為強!」
龍蓋天道︰「龍某卻還未能相信!」
「沈某敢打賭馮景堂此刻必定以為蘇全二人及幫主非死不可,說不定又在另行陰謀,謀奪丐幫大權!」
龍蓋天心頭一震,「如今我們怎麼辦?」
「很簡單,你我各助他們一臂之力,替他們把毒迫出體外,然後叫他們帶我們去五梅山查一查便知真假!」
龍蓋天頷首,隨即把手掌附在蘇全背後,把內力緩緩輸入蘇全體內,沈神通卻把手掌抵在鄒城背後大袕上。
龍蓋天剛把內力注入蘇全體內時,好似空空蕩蕩,過了好一陣才有了一點反應,再過牛晌,才聞到粗重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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