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乾飛龍傳 第 三 章 作者 ︰ 獨孤紅

任先生真的臉紅了,突然說道︰「不能怪我,那應是讓紅姑娘逼出來的。」

白夫人笑了,笑得嬌媚動人,含嘖地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會把罪過往別人頭上推啊,告訴我,你是那兒的人,那門派的弟子?」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是北方人,我是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結果一無所成,所以我不敢承認我是任何一個門派的弟子。」

白夫人一雙水靈靈的美目,盯著他追問道︰「是不能說?」

任先生搖搖頭,道︰「事實上我不屬于任何一個門派。」

白夫人道︰「那也總該有個師承。」

任先生道︰「我跟一個老和尚在深山里住了不少年,後來老和尚去西天朝佛走了,我就從那座深山里出來了。」

白夫人道︰「這麼說,你的師承是那位老和尚?」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記得跟那位老和尚沒學過多少武,大部份的日子打柴挑水,做飯灑掃,粗細活兒都干,閑來老和尚教我認認字,讀一點書,如此而已。」

白夫人道︰「老和尚是位文武兼修的高僧,世外高人……」

倏然一笑道︰「你說了半天,我還跟在五里霧里一樣,既然你不願意說,我也就不好再問,你美號‘大漠龍’,顧名思義你是大漠里的一條龍……」

「蛇。」任先生道︰「當著紅姑娘,我不敢自承這個龍字。」

白夫人道︰「你已經夠謙虛的了,告訴我,你為什麼一直在‘大漠’里活動。」

任先生笑笑說道︰「我也不願意老困在一隅,可是我不敢輕易離開大漠,這道理就跟魚不能離水般,中原關里個個好手,我只要離大漠一步,我馬上非被人揍回去不可。」

白夫人笑了,道︰「我可不知道‘大漠龍’還有一張會說話的嘴,以我看你一直在大漠里活動,你必有什麼特殊原因?」

任先生淡淡地笑笑,未置是否,他是避而不答,白夫人卻毫不放松,道︰「有什麼特殊原因?」

任先生道︰「有特殊原因這句話,是紅姑娘自己說的。」

白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閣下,人之相交,貴在一個誠字……」

任先生道︰「這麼說,紅姑娘是有意結交我這個朋友?」

白夫人道︰「當然,普天之下沒有一個不願意跟‘大漠龍’交朋友的,尤其是我們女人家,難道你不願意有個紅粉知己?」

任先生道︰「紅姑娘應該知道,我從不交朋友。」

白夫人道︰「我知道,那是你處處為別人著想,怕連累了誰……」

任先生搖頭說道︰「我不敢這麼說,只能說我是為自己著想,我怕有一天讓人出賣了我。」

白夫人道︰「別客氣了,我知道你,你雖然不願意交朋友,可是你的朋友遍天下,江湖上正派俠義,都以你的朋友自居,也都以能讓人說一聲這人是‘大漠龍’的朋友為榮,眼前這車隊里多少寧願冒犯官府,冒殺身之險來救‘大漠龍’的人,就是一個絕佳的例證,至于我,我不怕你連累,出賣你也對我沒什麼大好處,你應該可以放心交我這個朋友。」

任先生吸了一口氣,道︰「沒想到讓紅姑娘這麼看重,我至感榮寵……」

白夫人道︰「你要知道,我也是個女兒家。」

任先生道︰「我母親不願離開大漠,加之她老人家兩腿癱瘓,不良于行……」

白夫人怔了一怔,道︰「原來是為了伯母,她老人家有別人陪伴嗎?」

任先生道︰「我剛懂事的時候,父親就過世了,家貧如洗,度日艱難,只有我母子倆相依為命,是我母親替人做針線活兒辛苦帶大的。」

白夫人道︰「那麼你如今離開大漠這麼遠……」

任先生道︰「不要緊,我已經派人照顧她老人家去了。」

白夫人道︰「你派了誰,可靠嗎?」

任先生道︰「幾十年的老鄰居了,都是貧苦人家彼此處得跟一家人一樣,我很放心。」

白夫人倏然一笑,笑得很淒然︰「你比我幸運,你還有個母親……」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紅姑娘現在是……」

白夫人搖搖頭道︰「我孑然一身,連一個親人都沒有。」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比起紅姑娘來,我是幸運多了。」

白夫人話鋒忽轉,道︰「你這趟離開大漠,純是為阻攔這些冒犯官,冒殺身之險來救‘大漠龍’正派俠義來的,是不是?這樣吧,反正他們已經知道我在這車隊里了,讓我來代你做吧,拆穿那老狐狸的好,好讓你早些回轉大漠去……」

任先生搖了搖頭,道︰「謝謝紅姑娘的好意,我心領。」

白夫人道︰「怎麼,你不願意我插手?」

任先生道︰「那倒不是,有人願意幫我這個忙,我是求之不得,只是我這趟離開大漠是很長一段的日子,一時半會見回不去。」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怎麼,有事兒?」

任先生道︰「可以這麼說。」

白夫人遲疑了一下道︰「什麼事兒不能說嗎?」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正在護送一個人上京里去。」

白夫人吃了一驚,道︰「怎麼!你,你要上京里去?」

任先生點了點頭道︰「是的。」

白夫人道︰「你知道不知道你是官家懸賞緝拿的大盜,你知道不知道這車隊里有多少的事?你可知道不知道你這等于自投羅網?」

任先生道︰「謝謝紅姑娘,我知道。」

白夫人道︰「那你為什麼還……」

任先生道︰「我剛才已經告訴紅姑娘了,我是護送一個人上京。」

白夫人道︰「我听見了,你是護送誰?誰值得你護送?」

任先生搖頭說道︰「紅姑娘原諒,事關重大,我不能告訴紅姑娘我護送的是誰,不過我可以告訴了紅姑娘,這個人值得我護送,甚至值得我赴湯蹈火。」

白夫人目光一凝道︰「這是誰,竟值得‘大漠龍’為他護駕,值得‘大漠龍’為他赴湯蹈火。」

任先生道︰「紅姑娘,我為的只是一個義字,事實上我跟這個人素昧平生毫無關系。」

白夫人道︰「這個人現在車隊里?」

任先生點頭說道︰「是的。」

白夫人道︰「能告訴我嗎?你為什麼要護送她?」

任先生道︰「我剛說過,只為一個義字。」

白夫人道︰「只為一個義字,不惜赴湯蹈火,誰能說‘大漠龍’是盜?也只有糊涂昏庸的好官。」一頓接道︰「我知道你是為個義字,我是問這個人有什麼值得……」

任先生道︰「紅姑娘原諒我不能說,這個人上京完全是秘密的,她改了名、換了姓,甚至改了她身分,要不這樣她根本進不了京城。」

白夫人訝然說道︰「這是什麼,難道她是個犯了官的人?」

任先生道︰「事關他人,我只能告訴紅姑娘這麼多了。」

白夫人沉默一下,忽然一笑說道︰「好吧,我不問了,我已經知道你離開大漠,跟車隊往北去,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到車隊里來嗎?」

任先生道︰「我不便問,也不敢問。」

白夫人道︰「我要告訴你,因為我怕我們兩個來意有什麼沖突的地方。」

任先生目光一凝,道︰「紅姑娘這話……」

白夫人道︰「我所以到車隊里,一半兒是為想見見你;另一半兒是為了一件東西。」

任先生道︰「有件稀世至寶。」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你知道了?」

任先生道︰「我是听駱三爺說的,據駱三爺說,是譚北斗告訴他的。」

白夫人臉色一變,道︰「這麼說,譚北斗也知道,好厲害的老狐狸。」

任先生道︰「譚北斗確是個精明的人物,他能為直隸總捕,並不是僥幸的。」

白夫人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的另一半兒來意,確是為那宗稀世至寶,那兩個狗男女,一個假裝癱子,一個不惜挑情色相,劫了那個紈挎子弟所有,我以為那東西落在了他兩個手里,我也看不慣他兩個那種卑鄙無恥的手法,所以我殺了他們,可是後來我才知道我弄錯了,那東西並不在那紈挎子弟手里……」

頓了頓道︰「但是我知道那東西在誰手里,可是我奇怪,那一個人怎會有這麼-樣稀世至寶,你這麼一說,我只怕我要的東西,在你護送的那個人手里……」

任先生道︰「紅姑娘,那東西在誰手里?」

白夫人抬手往後指了指,任先生神情一震,道︰「我要代她向紅姑娘求個情……」

白夫人美目一睜,道︰「怎麼,真是她?」

任先生道︰「紅姑娘,她是個讓人敬佩的孝女,那東西對她十分重要,關系著她跟她父親兩條的性命。」

白夫人「哦」地-聲道︰「這麼嚴重?」

任先生道︰「我並沒有夸張,沒那東西她不能救她的父親,不能救她的父親她便不願活下去……」

白夫人道︰「閣下,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我只說一句紅姑娘也就明白了,她父親是呂晚村先生的學生。」

白夫人臉色一變,驚呼一聲,道︰「我明白了,原來如此……」

任先生道︰「還請紅姑娘代為守口。」

白夫人定了定神道︰「這個你放心,我輩敬重的是忠臣孝子,敬重的是仁人義士。」

任先生道︰「謝謝紅姑娘。」

白夫人眉稍兒一揚,道︰「‘大漠龍’為個義字,能不遠千里,不辭艱辛,不避風險護送了一個孝女,紅娘子豈能為一己之私劫奪這樣寶物,沖著你,東西我不要了……」

任先生抱拳道︰「紅姑娘,傅天豪感激。」

白夫人美目一轉,道︰「慢著,我有個條件。」

任先生道︰「紅姑娘有什麼條件,只管說就是。」

白夫人道︰「我也是要到京里去,到了京里之後,我下帖請你,你一定要到我那兒聚聚,吃頓飯,喝我一杯酒。」

任先生道︰「這個……」

白夫人道︰「怎麼,不肯賞臉嗎?」

任先生道︰「不,只要紅姑娘一召喚,我馬上到就是。」

白夫人美目異彩一閃,道︰「丈夫一言。」

任先生道︰「紅姑娘放心,傅天豪向來說一句是一句。」

白夫人笑了,道︰「那就行了,我原知道你閣下是個一言如九鼎似的人物,對了,不遠千里,不辭艱苦,不避風險的護送著她,她知道嗎?」

任先生搖頭說道︰「她不知道,無須讓她知道。」

白夫人拇指一揚,道︰「大英雄,大豪杰本色,不愧是名滿江湖的‘大漠龍’……」

倏然一笑道︰「這件事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趙匡胤千里送京娘,有幾分相似是不?」

任先生窘迫一笑道︰「紅姑娘說笑了,我一個江湖武士,那敢上比宋太祖。」

白夫人瞟了他一眼道︰「留神啊,她是個美人,你是個英雄,挨得太近是會……」

那個「會」字拖得長長的,卻住口不言沒說下去。

任先生笑笑說道︰「紅姑娘竟這麼會取笑人。」

白夫人道︰「我說的可是實話,世上那個女兒家不為‘大漠龍’著迷的,我不說過嗎?

姑娘家茶不思來飯不想,一心只念‘大漠龍’,只差沒害相思病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拿我來說吧,我也一樣……」

任先生道︰「紅姑娘怎麼……」

白夫人搖搖頭,含笑說道︰「我說的是實話,我當然也是個女兒家,可是我這女兒家在江湖上混慣了,不會像一般女兒家那麼忸怩作態,我心里想什麼,嘴里就說什麼,可惜我們相見太晚……」

任先生呆了一呆,口齒啟動了一下,欲言又止。

白夫人卻道︰「你真以為我是誰的遺孀,是不是?你弄錯了,我還是個姑娘家,我所以自稱寡婦戴著孝,其用意跟你自稱是個讀書人一樣。」

任先生道︰「那麼……」

遲疑了一下,又住口不言。

白夫人道︰「那麼我何來相見太遲之語是不是,告訴你吧,我以前認識個人,他人如何,也差不了你多少,我已經把終身托付給他了,明白了嗎?」

任先生臉上掠過一絲異樣神情,道︰「噢,原來如此!」

白夫人笑笑說道︰「不管怎麼說,咱們交個朋友總可以,有夫之婦也不是不能有個須眉知己,是嗎?他不是世俗中人,他也會樂意交你這個朋友的。」

任先生道︰「謝謝二位看重。」

白夫人搖頭說道︰「別說二位,听起來讓人別扭,現在我只一個人兒,到了京里後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笑笑,沒說話,他能說什麼,事實上他確不便說什麼。

白夫人看了他一眼,道︰「我心理有點難受,你呢?」

任先生一怔,他做夢也沒想到紅娘子竟是這麼大膽的人兒,做夢也沒想到她會有此一問,作難了,半天才道︰「我為姑娘喜,為姑娘賀。」

白夫人道︰「真的嗎?是心里的話嗎?」

任先生突然一笑,道︰「是的,姑娘,沒理由不是。」

白夫人道︰「好一個沒理由不是,我願許來生,好嗎?」

任先生一陣激動,道︰「紅姑娘,世上盡多……」

白夫人道︰「我知道,我本該是中意你,可是你我相見太遲,我把終身托付給另-個,對你,只有許來生。」

任先生已歸于平靜,含笑說道︰「謝謝姑娘。」

白夫人道︰「用不著謝,只告訴我你願不願意就行了。」

任先生沉默了一下道︰「恕我直言一句,姑娘不該如此,人言可畏,不敢讓話傳到那位的耳朵里,怕壞了姑娘的美滿婚姻。」

白夫人道︰「我不是告訴你了嗎?現在我是一個人,到了家里之後我才算是他的人。」

任先生道︰「我以為姑娘現已將終身許人,無論在何時何地,都算……」

白夫人搖頭說︰「你不知道,這是我跟他說好的,他知道我是怎麼個人,這是他求我,又不是我去求他,我跟他說了,就是嫁了他之後他也不能干涉我交朋友,再說我這只是許來生,並沒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地方。」

任先生沒說話。

白夫人又道︰「你別弄錯了,紅娘子不是個三心二意,朝秦暮楚的人,要是的話,我大可以就此回頭不到京里找他去,我只是把嫁人跟交朋友劃分得很清楚,我認為嫁人是一回事,交朋友又是一回事,我許你來生,跟今生今世沒有一點關系。」

這番話說服了「大漠龍」,事實上,她說得並沒有錯,也有理,更充分顯露出了她江湖兒女,女中丈夫的本色,這麼一位絕代紅粉、中幗英雄,原不能以衡量一般女兒家的尺度來衡量她。

任先生由衷地道︰「姑娘當世之奇女子,是我失言。」

白夫人道︰「那麼告訴我,你願意不願意跟我互期來生?」

任先生沒猶豫地點了頭,道︰「願意,也感……」

話還沒完,白夫人那里抬起皓腕,伸出了她那水蔥也似的玉一般的小指頭,笑著說道︰

「來,咱們再勾一勾。」

任先生敬然伸出了手,當兩個指頭勾在一起時,他心里的異樣感受,遠比上一次來得強烈,使他的心神震顫,久久不能自己。

相信,今生今世這震顫平下來的余波也是無法平靜的,恐怕白夫人也是一樣。

因為白夫人一雙美目之中,也射出震顫人的異彩,跟萬縷柔情。

忽然,異彩與柔情盡斂,白夫人笑了,搖搖頭,道︰「我要走了,再不走我就要把持不住,時候也不早了,你也歇息吧!」

她矮著身子站了起來,剛要轉身。

後面突然傳來一聲低低驚叫︰「你,你是誰,你要干什麼……」

「干什麼?」一個男人口音略略一笑,道︰「瞧你問的,這時候到你車里來還能干什麼。」

「你,你怎麼可以,我可要叫了………」

「看看這是什麼東西,你敢叫我就宰了你,這兒天高皇帝遠的,我可不怕誰,再說這車隊里也沒敢管爺們的閑事,你原就是干這一行的,在那兒不是一樣,放心,大爺有的是白花花的銀子!」

白夫人陡然揚了眉梢兒,臉上馬上就上一層驚人寒霜,道︰「該死的東西!」

任先生及時說道︰「姑娘走你的,這邊留給我來料理吧!」

白夫人遲疑了一下,道︰「也好,交給你了,只別輕懲了那畜生。」

折開車簾往外一鑽,就沒了影兒。

任先生緊跟著出來了,一步便跨到後車旁,扯喉嚨,輕喝一聲︰「什麼人夜登人車,出來。」

車里沒動靜,卻引來駱三爺跟幾個護車的,駱三爺一到便問道︰「什麼事,任先生?」

任先生指著眼前這輛車道︰「剛才我下車方便,回來的時候看見有個人竄上了這輛車。」

一條黑影從車里竄了出來,在後車蓬上一借力,騰身而起。

駱三爺眼明手快,冷笑一聲道︰「朋友,等會兒再走。」

騰身扎起雙掌一探,便把那人給截了下來。

兩個人-落地,幾個人都看清楚了,那是個黑衣漢子,一條發辮繞在脖子上,滿臉通紅,駱三爺一怔︰旋即「喲」地一聲,抱拳陪笑道︰「原來是後車的爺們……」

那漢子一句話沒說,拔腿要走,任先生及時喝道︰「站住!」

那漢于霍地轉過身來,道︰「你要干什麼?」

任先生凜然說道︰「此地雖然在長城之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夜入一個單身女客的車,非奸即盜,豈能讓你一走了之。」

那漢子臉上變了色,冷笑一聲道︰「瞧不出你這書呆子也挺大膽的,你知道我干什麼的。」

任先生道︰「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干什麼的都一樣。」

那漢子道︰「那麼你打算把我怎麼辦?」

任先生道︰「護車的是駱三爺,他負責每位客人的安全,你也總有個上司,他該管束你的行為,拿你怎麼辦那是駱三爺跟你那上司的事。」

任先生的聲音很大,老遠都听得見。

那漢子臉上露出了冷漠的神情,轉眼望向駱三爺。

駱三爺干咳一聲,抱拳沖任先生道︰「任先生,這位官差……」

任先生道︰「駱三爺,大伙兒坐的是你們寨子的車,把財物性命都交在了你駱三爺手里,大伙眼里只有你駱三爺,可沒一個官。」

駱三爺老臉紅了一紅,一時沒能說上話來。

那漢子獰笑一聲︰「好小子,我看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做的。」

雙肩一晃,閃身就撲,正當那漢子閃身向任先生撲去的當兒,忽然一聲冷喝傳來︰「站住,你想干什麼,丟人還不夠嗎?」

那漢子機伶一顫,硬生生地收住了撲勢,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多了個人,是譚北斗。

駱三爺有點尷尬,一抱拳,道︰「譚老,您來得正好,這件事駱三不敢……」

譚北斗看了任先生一眼,冷然說道︰「這位任先生說得對,這兒雖在長城以外,可也是有王法的地方,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駱三爺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駱三爺道︰「譚老也在這兒,我不敢專擅,還請譚老做主吧!」

駱三爺表面上還真不敢得罪公門,其實也難怪,他是個跑江湖,做生意的,要是得罪了公門,他今後押不押車了。

譚北斗笑了,讓人看不出他是什麼意思︰「駱三爺昂藏須眉七尺軀,江湖道上走腿闖道這麼多年,在這條路上可以說是個響當當的人物,怎麼兩肩這麼軟,芝麻大點事兒也擔不起來,好吧,這件事兒我姓譚的辦了,只問駱三爺你可信得過我?」

駱三爺臉上有點掛不住,可是他忍了,一抱拳,道︰「譚老,您這是什麼話,您是直隸總捕,這‘大鷹爪’更是黑白二道同欽的人物,駱三那有信不過您的道理,再說駱三我也不敢。」

譚北斗唇邊掠過一絲輕微笑意,一點頭道︰「好吧,既然駱三爺這麼看得起譚某人,那我就僭越。」

目光一凝,望著那黑衣漠子道︰「過去請車里那位姑娘出來一下。」

那黑衣漢子遲疑了一下,沒動。

譚北斗冷然說道︰「你聾了嗎?」

那黑衣漢子沒敢再遲疑,一轉身就要往燕姑娘的那輛車走。

任先生適時開口說道︰「燕姑娘已然受夠了驚嚇,你不必過來了,我來請燕姑娘下車吧!」

他轉身在車上輕輕敲了兩下,道︰「燕姑娘,譚老先生,請你下來一下。」

車里的燕姑娘低低答應一聲,掀開車蓬鑽了出來,烏雲蓬松,衣衫不整,臉色發白,模樣楚楚可憐,任先生伸過一只手把燕姑娘扶下車。

燕姑娘低著頭,畏縮的站在任先生身旁,她連個抬頭的勇氣都沒有。

譚北斗冷冷掃了燕姑娘一眼道︰「我這個弟兄犯了姑娘了,我這就讓他跟姑娘陪罪!」

一頓,沉聲道︰「給這位姑娘陪罪!」

那黑衣漢子眉宇間掠過一絲驕狂之色,答應一聲,沖燕姑娘抱起雙拳,道︰「姑娘,我這里陪了罪。」

譚北斗冷哼一聲道︰「給我過來。」

那黑衣漢子答應一聲,一直走到了譚北斗跟前,他還沒站穩,譚北斗伸手一個耳括子便打在他臉上,打得他往後退了好幾個跟蹌。

只听譚北斗冷哼一聲,說道︰「丟人現眼,沒出息的東西,你八輩子沒見過女人了嗎?

給我滾回去!」

那黑衣漢子連哼也沒敢哼一聲,頭一低,往後縱掠而去。

譚北斗連看也沒看任先生跟燕姑娘-眼,沖著駱三爺抬手微微一拱,道︰「駱三爺,給您添麻煩,譚某人這兒陪罪了。」

慌得駱三爺忙要答禮說話,譚北斗卻連手都沒容他抬起來,轉身就往後去了。

駱三爺一雙老眼之中兩道寒芒一閃而逝,旋即也換上一副既窘迫而又尷尬的表情。

譚北斗這那里是懲治自己的人,分明是給燕姑娘難堪,這就是三歲小孩兒也懂。

燕姑娘低著頭難過的哭,她沒哭出聲,可是任先生听見了,揚了揚眉,輕輕說道︰「燕姑娘,你本就該忍人所不能忍,沒事兒了,請回車歇息去吧!」

燕姑娘很快地住廠聲,收了淚,道︰「謝謝先生。」低著頭轉了身。

任先生伸手把她扶上了車,這時候駱三爺似乎想走過來解釋兩句,安慰兩句,任先生大概沒瞧見他,把燕姑娘扶上車後,就轉身邁步登上了他的那輛車。

駱三爺那里剛邁出一步,如今卻只有把邁出的腿又收了回去。

顯然,譚北斗給他難堪,客人們不願意理他,像駱三爺這麼一位人物,何曾受過這個,押這趟車畢竟讓他踫上了一回,

夠他難受的。

旁邊那些護車的都是老于世故,經驗、歷練兩稱豐富的,那-個看不出來。

一個弟兄上前一步道︰「三爺,我去把他叫下來說個明白。」

這人是個炮仗脾氣,一點就著,說走扭頭就要走,駱三爺伸手攔住了他,道︰「讀書人不知天高地厚,何必跟他一般見識,走,大伙兒歇著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這句話剛說完,遠處一名弟兄飛奔而至,沖駱三爺一躬身,道︰「三爺,有個人要找譚鷹爪。」

駱三爺剛問了「誰」,適才那名弟兄奔來處夜色中出現一個人影,步履輕輕地往這邊走了過來,駱三爺目光一凝,望著那人影道︰「就是這個人嗎?什麼來路?」

那弟兄道︰「他說關里來的,屬下恐怕跟譚鷹爪是一條線上的。」

說話間,來人已然走近,是個四十多歲的瘦高黑衣客,長眉細目,隆準薄唇,一雙細目中精芒外射,眼神十足,銳厲逼人。

駱三爺走上兩步抱拳說道︰「在下駱三,請教尊駕是……」

那瘦高黑衣客抱拳答了-禮,含笑說道︰「原來是押車掌舵的駱三爺當面,失敬,在下姓董,從關里來的,是譚老爺子的朋友。」

駱三爺道︰「原來是董爺,譚老的車在最後頭,容駱三帶路,請。」轉身往後行走。

那姓董的瘦高黑衣人說一聲︰「不敢當,有勞三爺了。」加快一步跟了上去。

任先生躺在自己的車里,車里雖然沒點燈,可是他仍睜著兩眼還沒睡。

駱三爺陪著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個勁兒的往後走,兩個人都沒說話。

車隊後頭有兩輛車,車蓬密遮著,遠近四周站著幾個跨刀黑衣漢子,一個個站在那兒跟泥塑木雕般,一動不動。這兩輛車邊上一丈左右外,搭著一座小小的帳蓬,里頭透著燈光,帳蓬外頭站著一個跨刀的黑衣漢子。

駱三爺一到近前便指著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位董爺剛從關里來,是譚老的朋友︰

帳蓬一掀,從里頭走出譚北斗,抬眼一看,他「哦」一聲道︰「我當是那個董朋友呢,原來是你‘張家口’的馬販子,什麼風把你吹來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一抱拳,笑道︰「我這趟出關選幾匹良種去,听說老爺子押得犯人在這歇腳,我特地拐個彎兒來給您請個安。」

譚北斗冷冷笑道︰「不敢當,不敢當,你能念舊跑來看看我,我就知足了,怎麼樣,你這些年來馬匹生意還順當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托您的福,不算順當,但現在我能養活四口子了。」

譚北斗「哦」地一聲,道︰「這麼說成家了,老婆孩子都有了,不賴嘛,越混越強了,早知道會這樣,當年我也遞個辭呈跟你走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怎麼能跟我比,直隸幾省,那一天少得了您……」

譚北斗冷冷一笑道︰「行了,別捧我,在這種地方能踫見故交不容易,來,里頭坐坐,咱們里頭聊,怎麼樣,駱三爺也進來坐坐吧!」

駱三爺情知人家是虛嚷嚷,這麼大把年紀的人,這麼個老江湖,那能這麼不識趣,當即含笑說道︰「不必,謝謝譚老,我前頭還有事兒,失陪了。」一抱拳轉身走了。

駱三爺有心找個附近的隱蔽地方听听這姓董的到底是干什麼的,這時候來找譚北斗有什麼事兒,奈何譚北斗四下里都布下了樁卡,撒下了禁衛,沒他個藏身地方,只好走了。

帳蓬里的擺設很簡單,兩口木箱充桌子,桌前放著-盞馬燈,旁邊就是個地鋪。

好主意,譚北斗懂得享受,這種天氣車里既悶又熱,在外頭打地鋪是風涼得多。

外頭打地鋪為的是風涼,可是兩個人一進帳蓬譚北斗就把帳蓬遮了起來,自己往地鋪上一坐,擺手說道︰「坐,坐下說話。」

自進帳蓬以後,那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就換上了一副恭謹神色,此刻他恭應一聲盤膝坐了下去。

他坐定,譚北斗抬了眼,道︰「是督帥大人派你來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屬下帶來一封信,您先過過目。」

探懷掏出一封火漆封口,上加大印的函件雙手遞了過去。

譚北斗一看這封信火漆封口,上加大印就知道這封信非同小可,當即神清一肅,雙手接過,拆開了信,怞出信箋,信箋上七個鮮紅的字跡已出現在燈下,「直隸總督府用箋」。

譚北斗拿著信箋就燈下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看畢,把那張信箋在馬燈上點著了火,燒成了一團灰燼。

直望著那張信箋成了一團灰燼,他才神情肅穆地抬眼說道︰「這件案子不是早就定誡落案了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案子是早就定誡落案了,犯人囚在刑部大牢,不怕他插翅飛了,可是他有個女兒……」

譚北斗道︰「我知道他還有個女兒,信上說得很清楚,可是這件案子當年不是‘血滴子’辦的,怎麼現在又落到直隸總督衙門頭上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信上沒說嗎?」

「沒說。」譚北斗道︰「信上要是說了,我還用問你。」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是這樣的,听說他那女兒門當年漏網後就一直躲在關外。」

譚北斗道︰「我明白了,恰好這時候我在關外,所以上頭就把這案子交到我手里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是這樣。」

譚北斗哼地一聲道︰「是這樣,說得倒輕松,我這趟到關外來是來干什麼的,督帥大人不是不知道,為什麼不把這件案子頂回京里,要他們另請高明,派‘血滴子’出京,要知道我還押著個犯人,根本就不能分身,這件事要是等閑事,當初也就用不著我自己老遠的跑到關外來找罪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先別發火兒,事情您還沒弄清楚。」

譚北斗道︰「我還要怎麼個清楚法,寸步不能離開車隊,卻拿我一個人當兩個人用,干脆把我劈了算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人,現在落在這個車隊里。」

譚北斗一怔,道︰「怎麼說,人落在車隊里,誰說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消息我不知道是那兒來的,不過我知道十分可靠。」

譚北斗道︰「既然他們知道人落在車隊里,為什麼早不下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怎麼不想想,這是什麼事兒,他們那敢下手,萬一打草驚蛇了,人在半路上溜,上頭追究起來,他們擔得起嗎?」

譚北斗道︰「這敢情好,把這燙手的玩藝兒塞給我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活不能這麼說,您在‘直隸總督衙門’這麼多年,大案子也好,小案子也好,從沒有不破

的,再扎手的人物,只要您-伸手他就是有八條腿也跑不了,這不但直隸沒有人不知道的,就是京里也都明白,要不然上頭不會把這件案子交給您,要不然督帥大人也不敢報。」

譚北斗往後一仰身,道︰「得了,老王賣瓜,自贊自夸,你就別捧我,捧得高,摔得重,我一把老骨頭了,可經不起這一摔。」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屬下這不是捧您,這是不折不扣的實在話,督帥大人曾經夸過您十二個字兒,慎微細密,老謀深算,當代名捕……」

譚北斗一擺手,道︰「那是督帥大人看重;吃這碗公事飯這麼多年,所以一帆風順,事事如意,我自己清楚,那是我沒踫上真正扎手人物,扎手的事兒,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一山還有一山高,江湖之大,不乏能人,我從來不敢說一句大話,怕的是惹了他們給自己樹敵,給自己找麻煩,這些話以後在外頭你就別說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

譚北斗忽現眉鋒一皺,道︰「其實這是何必,正主兒拿著了不就算了嗎?干嘛還趕盡殺絕的,一個女流能成多大氣候……」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您可別這麼說,呂留良的孫女兒,魚殼的女兒,那個不是讓官家頭痛的人物。」

譚北斗臉色一變,道︰「哼,‘血滴子’平日驕橫拔扈,目中無人,這件事辦得怎麼樣,到現在人家連一點影兒也沒模著,卻讓官家整天里提心吊膽的……」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驚聲忙道︰「老爺子,您……」

譚北斗冰冷說道︰「我沒什麼好怕的,他們是大內侍衛,我是直隸總捕,不比他們矮到那兒去,敢把我怎麼樣,又能把我怎麼樣。」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臉色發白,還待再說。

譚北斗話鋒忽轉,道︰「沒有錯,人確實落在這個車隊里?」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微微松了口氣,道︰「據說這消息十分可靠。」

譚北斗道︰「照這麼說,駱三押的這個車隊,可真夠得上是臥虎藏龍,八方風雨齊會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怎麼,還有別條路上的人物嗎?」

譚北斗道︰「黑白二道幾個知名的人兒都在車隊里,不過到現在為止他們還沒露面罷,這樣也好,我樂得裝不知道,來一個放倒一個,來兩個放倒一雙,這些人我不放在眼里,我的目的原也就為引他們上鉤,我不怕他們來,我只怕他們不來,可是另外兩個人卻讓我不能不深皺眉頭。」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這兩個人是……」

譚北斗道︰「傅天豪跟紅娘子。」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吃了一驚,道︰「大漠龍跟紅娘子,您是說他兩個現在車隊里。」

譚北斗點了點頭道︰「紅娘子已經露過面了,傅天豪到如今仍按兵不動,不知道什麼用心,不管是什麼用心,他兩個中任何一個,我可以應付,要是讓我同時應付兩人,我恐怕有點力不從心。」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麼說您只見過紅娘子,沒見過大漠龍?」

譚北斗道︰「不,就連紅娘子我也沒見過,這娘們的身手相當快,相當俐落,川陝來的這一對狗男女,男的裝癱,女的賣俏,兩個人一搭一唱在車隊里做生意………」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那兩個,‘小喪門’跟活人妻?」

譚北斗道︰「不是他們還有誰,那臭娘們兒千不該萬不該打著紅娘子的旗號,結果躺在‘紅燕子’下,也幸虧那臭娘們兒打著紅娘子旗號做生意,要不然我還不知道紅娘子已經來了哩!」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說道︰「江湖上沒第二個用‘紅燕子’的人,也沒第二個敢用‘紅燕子’的,車隊里既然現了‘紅燕子’,那就表示紅娘子確在這個車隊里是不會錯了,只是那大漠龍……」

譚北斗道︰「那條孽龍雖然如今沒見動靜,可是我敢拿我這愧招牌擔保,他一定在這車隊里,我對他模的很清楚,他絕不會看著別人為他丟命而不聞不問,要不然我不會下這麼一步棋,放這麼一個鉤。」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老爺子,大漠龍不是等閑人物,恐怕他早看穿了您……」

譚北斗道︰「我不怕他看穿,只怕別人看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萬一他把話透給車隊中這些人呢?」

譚北斗道︰「讓他透去,他只一有動靜我就能找到他,我怕的是他一直按兵不動。」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沒想到傅天豪已經來了,紅娘子也在這兒,大漠龍的來意已很明白,紅娘子到這兒來又為了什麼?」

譚北斗哼地一聲道︰「狗改不了吃屎,紅娘子是個屬鳳凰的,從不落無寶之地,那她到這兒來的用意還不明白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兩眼一睜,道︰「這麼說她是來做買賣的,既然她不是為大漠龍來,您需要應付的就只有一個。」

譚北斗哼哼兩聲道︰「我原也這麼想,可是我怕她臨時變了主意,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你不是不知道,傅天豪又是個怎麼樣的男人你也不會不明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就算你們同時要應付兩人,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督帥大人就怕您顧不來,所以這趟讓屬下帶了幾個人來……」

譚北斗目光一凝,忙問道︰「幾個?」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答道︰「連屬下在內共是十一個。」

譚北斗一巴掌拍上大腿,道︰「行了,我正想人手不夠呢,你為什麼不早說,他們都在那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我讓他們在里許以外等著,我怕招人動疑,也怕打草驚蛇壞了事,所以不讓他們跟來。」

「好極了!」譚北斗-笑道︰「再坐會你走你的,你們在四下里跟著車隊走,沒有我的話你們可別露面兒,也留神自己,別露了行藏,用得著你們的時候我自會叫你們,只要咱們的實力夠,我就可以放手去做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這些日子里,您可曾在車隊里發現扎眼的,屬下是說那姓沈的女兒。」

譚北斗沉吟道︰「我倒沒發現哪個像沈在寬的女兒,只是有一男一女卻是有點可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哪兩個?」

譚北斗道︰「這兩個一個姓它,自稱是一個姓白的官員的未亡人,看樣子氣派不小,挺像那麼回事,可是我怎麼想也想不起有那個姓白的知名官員……」

譚北斗不愧是直隸總捕,果然厲害。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您看她會不會是沈在寬的女兒?」

譚北斗道︰「不會吧,年紀不對,這娘們兒看上去廿出頭了,沈在寬那個女兒沒這麼大。」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寬的女兒年紀也在廿上下。」

譚北斗道︰「是嗎?」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沈在寬已四十多了,他的女兒還沒有廿上下嗎?」

譚北斗沉吟說道︰「照這麼說,倒是有可能………」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道︰「她住在那輛車里?」

譚北斗抬手往外指了指,道︰「就在後頭這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臉色微微一變,道︰「她要是沈在寬的女兒,膽子可以說是相當大,竟敢在您老爺子眼前搖來晃去的。」

譚北斗道︰「她高明,這樣才不會招人動疑。」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目光一凝,道︰「老爺子,您打算怎麼辦?」

譚北斗擺擺手,道︰「你別管,這是我的事兒,你要是投別的事就走吧,我不留了。」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恭應一聲,站了起來,一躬身道︰「老爺子,那麼我走了。」

譚北斗坐著沒動,道︰「我不送你了,那個姓駱的,是個老狐狸,見著他說話小心點兒。」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倏然一笑道︰「你放心,我久仰,見面勝似聞名,我一眼就看出他是個不簡單的人物了。」又一躬身,掀開帳蓬走了出去。

譚北斗閉上了眼,剎時間像人定的老僧一般。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出了帳蓬,下意識地往附近幾輛馬車掃了幾眼。

他可不知道,那位白夫人也正好在那漆黑的車蓬里看著他呢。

到了前頭,駱三爺跟幾個弟兄在說話,一見他走了過來,連忙獨個兒走了上來,抱拳說道︰「怎麼,董爺要走了,天這麼晚還走,不在這兒歇息一宿?」

姓董的瘦高黑衣客含笑搖頭,道︰「不了,我前頭還有事兒,譚老爺子正忙著,我也不便去打擾,我告辭了,幾位忙著吧!」他沒多說什麼,沖駱三爺一抱拳就走了。

駱三爺也沒多說話,望著董姓的瘦高黑衣客消失在車隊外的夜色里,臉上浮現起一種異樣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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