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連環 第六四章 謀定後動 作者 ︰ 高庸

適時,酒棚中傳來一聲輕叱︰「抬進來!」

店主和那胖婦人雙雙奔出,一人侍候一個,把桑瓊和郝休拖回店里。

那身穿土布短衣的老頭兒,緩緩轉過身來,赫然竟是大山二叟中的「矮叟」韓東滄。

這時,韓東滄目注桑瓊,得意地笑道︰「果然不出宮主所料,小輩明訂會期,竟言爾而無信,潛來祁連,老夫兄弟奉命兼程趕回,早已等候多時了,這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投來。殺徒之仇,火焚之恨,老夫要教你加倍償還。」

桑瓊閉口假作昏迷,听出是接臾韓東滄的口音,不覺駭然,連忙提聚功力,以備應變。

但韓東滄並未出手,目光一掃郝休,沉聲問道︰「這小輩面目陌生,你們知道他的來歷嗎?」

胖婦人恭謹地道︰「回堂主,此人兄妹倆五天前曾出村中經過,進人山區,前天才返回臨水驛,跟桑瓊本不是一路的。」

韓東滄拂然道︰「為什麼任他自由來去,不加擒捉?」

胖婦人答道︰「當時堂主尚末返宮,屬下曾向總宮請示,是路姑娘吩咐下來,只要他們不踏人總宮周圍十里內,各地樁卡只須暗中監視,不可下手。」

韓東滄冷哼道︰「這是什麼話,難道十里之外,就可以听憑外人胡為嗎?」

胖婦人道︰「是路姑娘的令諭。」

韓東滄嘿嘿冷笑兩聲,道︰「好一個路姑娘,她以為宮主正邀晤三眼魔母,無暇分身,宮里的規矩就可以隨意修改了不成?傳話各地樁卡,從今天起,再發現不明身分的外人人山,準予當場格殺,沒有老夫兄弟點頭,誰也不許擅放外人進入,違令立斬不赦。」

胖婦人躬身應道︰「謹遵堂主令諭。」

韓東滄揮手道︰「先搜搜這姓郝的,看他身上有什麼師門信物之類的東西沒有?然後把他們縛在馬背上,待老夫擒了那女娃

兒,一並親自押返總宮。」

胖婦人答應了一聲,韓東滄忽又叮囑道︰「擒獲桑瓊小輩的事,不許張揚,尤其不準傳到路貞貞耳中,假如泄漏消息,老夫惟你是問,記住了。」

警告再三,方才疾步向村口奔去。

胖婦人吁了一口氣,回頭向那假扮酒店主人的中年漢子喝道︰「听見了沒有?堂主一再叮囑,這件事決不準傳給路姑娘知

道,你那寶貝女兒最是嘴快,千萬不能讓她听見風聲,否則,堂主面前,老娘可沒膽量替你掩遮。」

中年漢子連聲答應道︰「你放心,這是多大關系的事,咱們還能不知利害麼?」

胖婦人道︰「這姓郝的小輩,隨行帶著兩只大木箱,里面不知放些什麼東西?老郭你去搜搜那木箱,老娘親自搜查這小輩。」

中年漢子應了一聲,急急走出店外。

那胖婦人來到郝體身旁,擄袖蹲身,伸手向郝休懷中模索,甫一探懷,忽然驚呼道︰

「咦」

可是,呼聲才出口,渾身一震,竟滾倒地上。

桑瓊偷眼窺望,只見郝休一指點倒胖婦人,翻身坐起,立卻動手解下那胖婦人的外衣,動作竟然十分迅捷。

心念疾轉,假作仍未清醒,決心看看他究竟在弄什麼玄虛。

老郭剛走到馬匹近前,听得胖婦人驚呼的聲音,駐足問道︰「柳舵主,有什麼事嗎?」

皆因他人在牆外,視線恰被斷牆和店棚擋住,店里情形,一點也看不見。

郝休一面解衣,一面從容應道︰「沒事,老娘只是奇怪,這小輩身上恁什麼也沒有,外面木箱中可有發現?你快些搜查。」

桑瓊瞧得敬佩不已,敢情這位郝休表面粗傻,干起正事來,不僅一點也不傻,反而十分鎮靜老練,這番回答,從容如真,更連嗓音口氣,都模仿得跟那胖婦人一般無二。

老郭听了,絲毫沒有發覺,急忙解開木箱,掀起箱蓋查看一看之下,不由自主也發出一聲驚呼︰「咦!」

郝休已將胖婦人和自己的外衣都月兌了下來,正低頭解取胖婦人的腰間號牌,頭也沒回,接口問道︰「老郭,找到什麼了?」

老郭道︰「兩只木箱,一箱裝滿黑麥饃饃,另一箱卻裝的幾件厚棉襖和棉褲搬進來,這小輩在揭什麼鬼?」

郝休應聲道︰「別管他搗什麼鬼,你只把那棉襖棉褲,其余的仍舊放回馬背上縛好,快一些。」

老郭無暇細想或詢問,匆匆照吩咐弄妥,抱著棉襖棉褲搬進來,返回店內。

郝休早已閃身等在門內側,老郭一腳跨進店門,立被點倒。

郝休順手一把,將他拖到牆角落里,然後低聲叫道︰「桑大哥!桑大哥!」

桑瓊有心裝傻,緊閉雙目,默然不答。

郝休輕輕跺腳道;「這家伙,難道真的喝了迷藥酒不成,時機急迫,看來只有弄盆冷水澆他一下了……」

桑瓊急忙張目搖手笑道︰「別澆!別澆!冷水澆頭最容易受涼,那滋味兒不好受,愚兄起來就是。」

郝休瞪眼道︰「這時候你還在鬧著玩!快些幫忙,把這老郭的外衣剝下來。……」

桑瓊笑道︰「咱們又不打劫,剝他衣服干什麼?」

郝作道;「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你照小弟的方法做,包你沒錯就是。」

桑瓊道︰「你的意思,莫非打算冒他們身分,混進阿兒汗宮。」

郝體道︰「唯有如此,才是最安全穩當的途徑。」

桑瓊搖頭道︰「此事只怕不易,你瞧瞧這胖婦人跟你的體形身裁,再高明的化裝術也無法改變。」

郝休笑道︰「這些不用擔心,小弟自有方法,你快些動手跟這位老郭交換衣著吧!」

桑瓊懷著半信半疑的心理,照他的話,俯身解下老郭的外衣就在他俯身解月兌衣物的剎那,再度抬起頭來,不禁駭然一驚,那郝休竟變成和胖婦人一般模樣了。

桑瓊柔柔眼楮,仔細再看,才發覺郝體已將棉襖棉褲穿在身上,故爾身材變得臃腫痴肥,頭臉等處,卻戴著一副事先已經準備妥當的特制面具。

郝休又將自己儒衫,穿在胖婦人身上,咧嘴朝桑瓊一笑,道︰「這位公子,你看奴家扮得還像嗎?」

桑瓊強忍住笑意,驚問道︰「郝兄弟,原來你早有準備,甚至連面具都……」

郝休笑道︰「謀定而後動,此兵家規例,何足道哉?」

桑瓊道︰「可是,你怎知這胖婦人的容貌?」

郝體道︰「不瞞大哥說,這胖婆娘在此地身分不低,小弟和隱娘上次經過金佛寺,早就對她端詳仔細了。」

桑瓊贊佩地吁了一口氣,笑道︰「老弟化裝之術,可算得惟妙惟肖,不過,你將瘦改胖容易,要將這胖婦人變瘦,卻有些困難。」

郝休揚眉道︰「舉手之勞而已;何難之有?」

說著,取了兩只空酒缸,順手在胖婦人背心重重拍了一掌,然後將她口臉對準缸口,兩腳倒提了起來。

他那挾背一掌,已將胖婦人內腑震碎而死,兩腳倒提,運力催動尸內淤血,只見胖婦口中污血狂瀉直流,頃刻間,已將兩只大酒缸注滿,體內積血流盡,尸體竟逐漸于枯萎縮,變得瘦小數倍不止。

桑瓊見他竟用「放血干尸」的殘忍手法,取了胖婦人性命,不期搖頭長嘆,頗有不以為然之意。

郝休卻道︰「大哥休要憐憫她,這婆娘外號‘辣手女屠夫’,本是甘陝一帶綠林巨匪,生平不知慘殺過多少人命,小弟在她氣絕後方始行功放血,對她已經是夠仁慈的了。」

桑瓊擺手道︰「無論她作惡再多,人死百了,這樣做法,終是過分一些,賢弟,可一而不可再,這位姓郭的,千萬別再

郝休笑道︰「幸虧他生得瘦,自不須多此一舉,大哥快些換衣服吧,小弟還有話要問他呢!」

桑瓊點點頭,依言換妥衣衫,郝休取出一副特制面具替他戴上,略作勾抹,易容即告完成。

然後,郝休才拍開老郭的啞袕,含笑說道︰「方才情形,你都親眼看見了,咱們也不須再嚇唬你,金佛寺居民十九都是你的朋友,咱們更是清楚得很,假如你也願意跟柳舵主一樣下場,現在就喊叫救命,還來得及…,——」

老郭臉色早嚇變了色,哀聲求告道︰「大俠請放心,小的識得利害,小的絕不敢喊叫,只求二位大俠手下超生。」

郝休冷冷笑道︰「咱們很想超生你,就怕你不識抬舉,不肯告訴咱們實話。」

老郭忙道︰「小的一定實話實說,決不虛言半句,否則,二位大俠盡請隨時下手殺了小的。」

郝休點點頭道︰「很好,你既然爽快,咱們也不羅嗦,我只問你兩件事,第一件︰你在魔宮中是何職司?」

老郭急急答道︰「小的隸屬金龍堂巡護第三舵,擔任第一巡護隊的領隊職務,舵主就是‘辣子女屠夫」柳如花,堂主便是行前離去不久的‘矮叟’韓東滄、小的姓郭,單名郭魁,外號叫做‘斷魂刀’。」

郝休笑著頷首,道︰「你倒是十分坦白,那麼;我再問你第二件,听說你有個寶貝女兒,她又叫什麼名字?在宮中擔任什麼職務?」

郭魁毫未猶豫,應聲答道︰「她叫郭鵲兒,是勾魂仙娘路貞貞的隨身侍女。」

郝體又問道︰「平素你們父女能常見面嗎?」

郭魁道︰「按宮中規例,是不能常常見面的,不過,小的因為職司巡護隊領隊,可以進入內宮,鵲兒又極得路貞貞喜愛,所以常能偷空來看望小的。」

郝休凝國道︰「你那位寶貝女兒,是有名的快嘴?這是真的?」

郭魁赧然點頭道︰「是的,那丫頭生性爽直,心里藏不住話,整大就跟喜鵲似的嘰嘰喳喳個沒停,唉!也許是她娘當年替她取錯了名字……」

郝體接口道︰「她娘還在不在?」

郭魁搖頭道︰「已經去世快十年了。」

#附道︰「好了,咱們要問的話到此為止,如今再委曲你一次,你若不跟咱們搗亂,咱們也不會殺你,否則,不僅你難逃一死,你那女兒也活不成,生死一念,你自己衡量著辦吧!」手起掌落,仍舊閉住郭魁啞袕。

接著,向桑瓊笑了笑,義道︰「這些資料,大哥務必牢記在心里,混進魔宮之後,或許很有用處,現在咱們得盡快把他們兩位縛在馬背上,矮叟韓東滄只怕就快回來廠。」

兩人再整理一下衣衫和面具,各挾起一人,走出酒店,將一人一尸合縛在一匹馬上,背朝上,臉朝下,擺布得大衣無縫。

這時,桑瓊忽然記起隱娘安危,急忙低聲道︰「矮叟韓東滄武功不弱,萬一令妹失手被傷,卻怎生是好呢?」

郝體輕哂道︰「就憑韓東滄,還傷不了她!」

桑瓊又道︰「她也知道咱們混進魔宮的計劃麼?」

郝休笑道︰「大哥你想,還能瞞得過她嗎?咱們早已商議妥當,方才故意爭吵,讓她先行離去,正是為了引開韓東滄,以便你我行事,然後由她假作不敵落荒而逃,即可尾隨咱們身後,跟往魔宮,俾作外應,萬一咱們的計劃破敗,她也可以掩護接應咱們月兌身。」

桑瓊嘆息道︰「賢兄妹智慧如海,設此妙計,令愚兄既敬又愧,相識半日,竟絲毫也沒看出端倪來。」

郝休忙拱手道︰「大哥別怪咱們隱瞞不言,這種事,原要不知道才能逼真的。」

桑瓊笑道︰「賢兄妹恐怕不僅瞞了愚兄一件事,前稱‘無憂崖’訪友不遇,想必也是假語吧?」

郝休急道︰‘用倒是一點也不假……」

話未畢,突然中止,沉聲道︰「大哥注意,那韓東滄回來了。」

桑瓊扭頭望去,果見矮叟一臉氣惱之色,如飛奔了回來,連忙肅容垂手,必恭必敬側立而待。

韓東滄來到店外,冷目電掃馬鞍上的「郝休」一眼,喝問道︰「可曾搜出什麼?」

郝休俯首答道︰「回堂主,全身都搜查遍了,什麼東西也沒有。」

韓東滄用手一指,道︰「這兩只木箱里裝的啥玩意兒?搜查過沒有?」

郝休道︰「俱已查過,只是兩箱熟麥做的饃饃,八成是三個小輩準備人山後食用的干糧。」

韓東滄重重哼了一聲,喃喃罵道︰「他媽的,竟有這種怪事,那丫頭一身劍術精妙無匹,居然查不出她的來歷?」

郝休偷偷望了矮叟一眼,輕問道︰「堂主可曾擒住那丫頭?」

韓東滄沒好氣地道︰「擒住了本座怎不押她回來,這還用得著問嗎?他媽的笨!」

郝休連聲應道︰「是是是!屬下的確太笨,下次決不再問。」

韓東滄怒哼道︰「一次就夠窩囊了,還能有下次?」

桑瓊見他氣惱之狀,險些忍耐不住笑出聲來。

韓東滄耳目甚靈,霍的回頭,厲聲叱道︰「郭魁,有什麼可笑的?」

桑瓊忙躬身道︰「小的沒有笑,小的是」

韓東滄叱道;「是什麼?你說!」

桑瓊靈機一動,急忙從腰間解下「飛龍劍」,雙手奉上,恭敬地道︰「小的是想陳報堂主,雖然那丫頭被她逃月兌了,這支桑瓊小輩的佩劍,卻是堂主夢寐以求之物,堂主今日生擒桑瓊,又奪獲此劍,論價值,強過那丫頭百倍不止。」

韓東滄接劍在手,略一把玩,臉上怒容頓失,仰面哈哈大笑,道︰「郭魁,難得你今大竟這般機靈,若非你提起,本座險些忘廠這柄飛龍神劍,哈!哈哈哈哈!」

笑罷,將劍系在自己腰間,得意洋洋地又道︰「很好!方才巡護第二舵舵主‘黑樵夫’何大剛因公殉職,本座正在考慮繼任人選,郭魁,算你運氣不錯,以後好好干,听見了麼?」

桑瓊慌忙躬身施禮,道︰「多謝堂主提拔!」

韓東滄揚聲大笑,揮揮手,翻身跨上了馬背。

桑瓊與郝休各執馬韁,步行相隨。

矮叟韓東滄忽然問道︰「你們沒有準備馬匹麼?」

郝休微微一怔,連忙陪笑道︰「堂主在此,屬下等不敢乘馬,只能步行追隨左右。」

矮叟韓東滄搖頭道︰「不必,老大生平最厭虛禮,由此返宮路途非近,沒有坐馬怎好趕路,快去準備兩匹馬來。」

郝休實在不知道應向何處索取馬匹,不禁大感為難,桑瓊見機接道︰「柳舵主,既然堂主吩咐,你我也不必費事另去備馬了,何不將那兩只木箱移到托人的馬上,咱們合乘一騎,早些追隨堂主動身要緊。」

郝休忙道︰「如此甚好,請堂主先行,屬下等隨後就趕到。」

矮叟韓東滄忽然神秘的笑道︰「也好,老夫且緩緩走著等你們吧!」一抖絲韁,當先馳出村口去了。郝休和桑瓊急急動手,將一匹馬上的木箱,移並到另一匹馬背上,空出一騎,準備兩人合乘。

郝休低聲道︰「大哥,你坐前面,小弟坐後面如何?」

桑瓊道︰「不妥,你扮的是女人,應該由你坐在前面,比較妥當些。」

郝休顯然不願,說道︰「論職位,我是舵主,比你要高一級,理當由你坐在前面控韁才不致引人起疑。」

桑瓊卻道︰「不!你身體臃腫肥胖,卻並不真正很重,坐在後面反而容易被人看出破綻,還是你坐前面的好。」

郝休還想爭論,但揚頭已不見矮叟韓東滄,只得滿心不願地先躍上馬背,催促道︰「那就快些上來吧,別待韓東滄老兒走遠了,咱們不認識路。」

桑瓊應聲上馬,笑道︰「不要緊,咱們慢些走,且把下一步驟商議定妥,初入山這段路我還略知方向。」

郝休不應,上身前傾,猛一抖緩,促馬便奔。

馬匹舉步太急,桑瓊又正說話,尚未坐穩,險些被」抖」下馬背去,忙不迭雙手一把抱住郝休的「柳」腰,輕呼道︰「賢弟,慢一點,咱們還得商議後步呀!」

郝休頭也不回,問道︰「商議什麼?」

桑瓊道︰「後面馬上兩位假俘虜。一入阿兒汗宮,必被識破,難道咱們還能長遠冒充下去麼?」

郝休「哦」了一聲,道︰「這個容易,咱們只求找到阿兒汗宮在什麼地方,誰還真想替他們干這撈什子的舵主不成。」

桑瓊道︰「可是等抵達宮內,咱們的身分便再也隱瞞不住了,屆時敵眾我寡,豈非羊人虎口?」

郝休輕笑道︰「這些不用大哥擔心,只要找到魔宮所在,咱們大可出其不意,把姓韓的宰了。」

桑瓊凝聲道︰「賢弟,此事非同兒戲,尤其是那韓東滄老兒……」話未畢,突然住日,原來,矮叟韓東滄正勒馬在前面等候了。

韓東滄不知有什麼開心事,臉上笑意盎然,直待桑瓊等馳近,方才回馬緩緩而行,還不時側過臉來,斜視二人吃吃笑個不停。

郝休在馬上賠笑道︰「有勞堂主久等了!」

矮叟韓東滄道︰「不久!不久!老夫倒是沒想到,二位來得這麼快。」

郝休吃了一驚,訝然道︰「屬下等理應盡快趕到才對……」

韓東滄緩騎與二人並馬而行,一面搖手笑道︰「老夫並沒有說你們不該來得太快,只是……哈哈,老夫生平最喜成人之美,你們別看老夫御下嚴厲,其實,老夫卻最關心部下的生活。」

郝休猜不透他何以忽然說出這些沒頭沒腦的話,不便設詞,只好諾諾連聲道︰「是!

是!……」

韓東滄忽又笑問道︰「柳舵主今年貴庚是三十五了吧?」

郝休含混應道︰「是的,差不多也快了,不過……」

韓東論笑著又道︰「老夫記得柳舵主已經孀居了四五年,對麼?」

郝休越發吃驚,道︰「是……是的,已經好幾年了……」口里應著,暗中用肘一抵桑瓊,同時控馬靠近韓東滄。

他見韓東滄莫名其妙問起私人雜碎事,大有盤查之意,很可能已經瞧出破綻,暗起疑心,故不得不示意桑瓊,準備在形藏敗露之時,搶先下手。

但韓東滄卻似無所覺,目光微側,又含笑問桑瓊道︰「郭領隊貴庚是四十幾歲?」

桑瓊毫不遲疑,應聲答道︰「屬下虛度四十二了。」他回答得如此迅速干脆,倒並非己知「斷魂刀」郭魁的確實年齡,不過,他估計韓東滄也未必能記牢每一位部屬的年紀,再說,郭魁既有個十多歲的女兒,本身年紀總應四十左右,索性多說兩歲,難道矮叟韓東滄身邊還藏著部下的「年籍名簿」隨時核對不成?

果然,韓東滄听了,並無詫異之色,接著又問道︰「听說郭領隊也遭受喪妻之痛?」

桑瓊故作淒然道︰「是的,屬下那婆娘早在十年前便死啦!」這倒不是假話,方才已由郭魁口中審問確實。

韓東滄哈哈笑道︰「你們一個居孀,一個喪妻,既然都是孤寡之人,年紀又很相當,何不索性兩家並成一家,老夫因見你們今日搭當配合極佳,有心成全你們假戲真做,你們意下如何?」

說了半天,原來是這個意思,郝休暗中松了一口氣,卻扭怩地道︰「這個……,這個……」

韓東滄大笑道︰「彼此都是武林中人,還怕什麼難為情?柳舵主,你可別嫌他職位不配,明天起,老大決定提升他為第二舵舵主,你們豈妨不正好門當戶對了?」

不知為什麼郝休忽然月兌口道︰「不!不行……」

韓東滄道︰「怎麼不行?難道嫌老夫面子不夠?」

郝休急忙搖頭道︰「不不不!堂主千萬別誤會,屬下……屬下只是……只是不想現在改嫁……」

韓東滄臉上笑容一斂,不悅地道︰「不肯改嫁,莫非還想守寡守出一座貞節牌坊麼?老夫一直以為你是個明白人,原來一點也不明白!」

郝休吶吶半晌,竟然口頓詞窮,無以自辯。

韓東滄見此情影,越發不快,冷哼道︰「老夫以心月復之人相視,才管這種閑事,換了別人,求也未必求得來,既然你不願意,算老夫沒有說過……」

桑瓊眼要閉僵,連忙暗中推了郝休一把,笑接道︰「回堂主,您老錯會柳舵主的話意了,不瞞您老說,柳舵主和屬下早有此意,只因她有樁礙難之處……」

韓東滄道︰「什麼礙難?」

桑瓊笑道︰「因為柳舵主與前夫情義素厚,在前夫亡故時,曾經發誓要為他雙倍守制,現在還未滿期,不能改嫁。」

韓東滄詫道︰「夫亡守制,不過三年,制期早就滿了呀?」

桑瓊道︰「平常孀婦一年除服,守制也不過三年,但柳舵主誓言雙倍守制,所以得等候六年才算滿期。」

韓東滄恍然道︰「原來如此,倒是老夫錯怪了你,不過這也不礙事,老夫要為你們撮合,原只是教你們知道老夫相待之誠,有件大事,要你們去替老夫辦理,至于你們願意何時成親,卻也不急!」

桑瓊忙道︰「堂主的德意,屬下等怎能不感恩圖報,但求堂主吩咐,赴湯蹈火,均所不辭。」

韓東滄面色稍霽,頷首道︰「說起來,這件事也並非艱巨難辦,只因老夫兄弟入盟本宮未久,尚無可信之人,老夫才想到借重你們。」

桑瓊听他話中有話,不禁精神一振,奮然道︰「屬下等受堂主知遇之恩,粉身難報,若有差使,決不遲疑,定為堂主分憂。」

韓東滄突然勒住坐馬,凝目道︰「這話可是出自肺腑?」

桑瓊道︰「屬下恨不能剝月復掬心,奉呈堂主之前。」

韓東滄又問郝休道︰「柳舵主呢?」

郝休急忙俯首道︰「誓無二志。」

韓東滄從四顧一遍,點點頭道︰「好!此處十分闢靜,咱們下馬詳談吧!」三人相將下馬,把馬匹系在一叢臨近懸崖的林子外,由韓東滄率領著走進樹林,背崖地而坐,以防林外或身後人竊听。

桑瓊暗中示意郝休,故意落後十步,讓韓東滄坐在近崖的一方,兩人對面分坐,距離各在三尺以上,準備如有意外,可以從容趨避。

韓東滄顯得份外凝重,甫坐下,便從懷中取出一只藥瓶,倒出兩粒黃色藥丸,分別交給二人,說道︰「並非老夫不肯信任你們,此事關系太大,寧可不干,決不能泄漏,你們若是真心依附老夫,就先吞下藥丸。然後才好計議大事。」

桑瓊連想也沒想,接過藥丸,一仰脖子吞下,實則僅是空口咽下一口口水,那藥丸仍然挾在指掌這間。

林中光線較暗,桑瓊又表示得太「爽快」,從在對面的韓東滄竟未見疑,但郝休因與桑瓊平坐,卻看得十分清晰,急忙如法炮制,仰頭掩口,假作一伸脖子吞下了藥九。

矮叟韓東滄全沒想到二人會弄假,滿意地點點頭笑道︰「老夫不妨直言,方才你們吞服的藥丸,乃是一種慢性毒藥,一個半時以後,若無解毒之藥,必然毒性發作,難免穿腸裂月復而死

桑瓊故作恐失聲道︰「屬下赤膽忠心,依附堂主,怎的竟要我等吞服毒丸啊?」

韓東滄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這是為防萬一而已,只要你們今天夜晚,替老夫辦妥大事,明日一早,老夫便將解藥賜給你們。」

桑瓊鎮然問道︰「堂主要命咱們去辦什麼大事呢?」

矮望韓東滄道︰「老夫要你們今天夜里,進人內宮,去偷一件東西。」

桑瓊一驚,道︰「不知要偷什麼東西?」

韓東滄壓低聲音道︰「听說曹克武宮主,本來不是殘廢人,十年前,被人砍斷雙腿,幾乎送命,後來巧遇阿兒汗宮中人,才得保全性命,並練就一身天殘神功,這事可是真的麼?」

桑瓊點頭道︰「不錯!」

韓東滄又道︰「據老夫所知,當年救他性命和傳以天殘武功的人,便是現今居住內宮的‘蘭花娘娘’但那蘭花娘娘雖然對曹克武救命委身,卻並沒有把天殘門最上乘的武功傳給他,是以曹克武始終對她敬愛有加,不敢絲毫違拗,這些也是千真萬確的吧?」

桑瓊連連點頭,道︰「是的,是的!」

韓東滄忽然陰陰一笑,問道︰「你們入門多年,可曾見到過那位‘蘭花娘娘?」

桑瓊一怔,吶吶道︰「這……這……」

韓東滄吃吃笑道︰「不用這了,老夫知道你們沒有見過,別說你們,連老夫身為堂主,也沒有見到過那位高深莫測的蘭花娘娘。個過……」

他笑容忽斂,神色變得險森凝重,緩緩接口道︰「老夫確知那位蘭花娘娘幽居內宮,這是絲毫不假的事,後花園中那棟‘瓊樓’,便是她的居所,曹克武為了隔離外人,才特設禁區,嚴令任何人進人後花園,違者,以寸磔慘刑處死。嘿嘿,他如此布置,無異欲蓋彌彰,其目的,不過是怕人結識蘭花娘娘,獲得那份他至今尚未得到的‘天殘秘-聚精大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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