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刀 第六章 牧場驚魂 作者 ︰ 高庸

路旁一棵大樹上枝葉輕響,探出一個腦袋,應道︰「是三哥嗎?我在這兒……」

羅永湘招手道︰「快下來!」

大牛撥開樹枝,飛身落地,急問道︰「二哥,里面怎麼樣?究竟是人是鬼?」

羅永湘道︰「現在沒有時間細說,你趕快隨我進去辦一件要緊事。」

大件啞聲道︰「干什麼?」

羅永湘用手指著道︰「你由左邊那片山坡過去,穿過一座牛欄,便是木屋的背後,那地方有個小山頭,山上就是墓地……」

大牛吃驚道︰「墓地?你是說理死人的地方?」

羅永湘道︰「不錯,那兒有一座新墳,埋的就是單家牧場場主單綸,你去將墳挖開,把尸首搬出來……」

大牛心底直冒寒氣,吶吶截口道︰「三哥,你是要我去盜墓?」

羅永湘毫不否認地點了點頭,接著道︰「你搬出尸首以後,一定要將墳墓重新填好,木可留下痕跡,然後帶著尸首趕快離開牧場,到十里外路旁等我記住了嗎?」

大牛道︰「記住了,可是……」

羅永湘一揮手,道︰「好!快去吧。行動勢必要謹慎,不能一被人發覺了。」

大牛道︰「可是……我一個人去,心里有些發毛,只怕……只怕……」

羅永湘道︰「怕什麼?你一向膽大,莫非就怕鬼?」

大牛忙道︰「誰說我怕?我只是……手腳有些發軟罷了。」

羅永湘微微一笑,道︰「不要膽怯,我就在附近替你把風,如有什麼變故,我會隨時幫助你的。時間不早,快快去吧。」

大牛無可奈何,只得硬著頭皮向後山去了。

羅永湘暗中護送了一段路,見他已經繞過樹林,登上後山山頭,才轉身折返木屋。

回到書房窗外,卻發現一條人影,提著雪亮的板斧站在窗前。

那人身軀碩壯,赤果著上身,竟是單猛。

羅永湘吃了一驚,再想退避,已經來不及了,只得上前含笑招呼︰「這般夜深了,單兄還沒有安歇?」

單猛目光炯炯地道︰「羅相公往哪里去了?」

羅水湘笑道︰「在下有擇席的毛病,一時睡不著,在附近隨便走走。」

單猛道︰「為什麼木走房門,卻由窗口出來?」

羅永湘道︰「深夜開閉房門,恐怕驚擾了後屋老夫人,這窗口面對茂林,窗外景致絕佳,在下為了方便,就由窗口跨出來了……」緊接著,話鋒一轉,問道,「剛才怎麼沒有看見單兄呀?」

單猛冷冷道︰「今晚後半夜輪到我巡夜,適才由這兒經過,見書房窗戶開著,所以停下來看看。」

羅永湘道︰「這牧場里很安靜嘛,夜晚還用得著巡夜麼?」

單猛道︰「總得防止野獸偷吃牲畜,歹徒窺伺財物。」

羅永湘「啊」了一聲,道︰「這兒四面環山,豺狼之類的野獸想必是有的,但附近別無人家,曾小之輩大約不致跑到深山里來吧。」

單猛道︰「或許有那存心不善的鼠輩,假作迷途投宿,暗中懷著鬼胎,卻也說不定呢。」語聲微微一頓,又陰沉的一笑道︰「羅相公,我可不是指你,你千萬不要誤會了。」

羅永湘仰面笑道︰「單兄多慮了,在下不是那種小心眼的人,別說單兄不是指我,就算是指著我說的,只要自己問心無愧,又有何妨呢!」

單猛點點頭道︰「說的是。夜已深了,羅相公請安歇吧。」

羅永湘忙道︰「單兄既要守夜,在下也睡不著,難得有個伴,何不多聊一會?」

單猛道︰「羅相公想聊什麼?」

羅永湘道︰「隨便談談,藉度長夜而已。來!那邊有幾張木椅,咱們坐下來聊吧。」

單猛也不推辭,倒提板斧,拖了一把木椅坐下斧頭著地時,「咯」地一聲,竟陷入泥中五六寸深。

羅永湘心里估計,那板斧最少也有七十斤重,絕非普通砍柴的工具,倒像是件重兵刃。

當下也不說破,相對坐定,才試探著道︰「此地水草茂盛,真是一片絕佳的牧場,尊府經營整頓,想必已花了不少年工夫了吧?」

單猛道︰「並不太久,從先父手中開始,前後才二十年不到。」

羅永湘道︰「一二十年能有如此規模,可算很不容易了。當年令尊看中這塊土地,打下這份基業,眼光確有獨到之處。可惜在下無緣,竟未能拜識令尊。」

單猛道︰「先父故世才一個月,羅相公若能早些來,就可以見到他老人家了。」

羅永湘嗟嘆了一陣,道︰「在下平生最敬慕忠厚持家的長者,今日目睹尊府兄弟七人,相處如此和睦,老夫人慈祥可親,妯娌相敬,兄友弟恭,足見分尊是位道能兼備的尊長,怎奈蒼天無眼,竟木假年,唉」

單猛似乎並無多大傷感,反而淡淡地道︰「生老病死,’人所難免,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羅永湘忽然正色說道︰「單兄,有句話在下一直悶在心里,不知當講不當講?」

單猛詫道︰「什麼話?」

羅永湘道︰「這是在下心中一個大膽的猜疑,說出來,單兄莫怪唐突失禮。」

單猛道︰「有話直言無妨。」

羅永湘肅容低聲道︰「在下懷疑令尊並非死于痰單癥,而是被人謀害的。」

單猛變色道︰「你怎麼知道?」

羅永湘道︰「痰塞癥必因哮喘而生,令尊生前既無喘病,不可能染上痰塞癥。」

單猛道︰「但大夫診斷,確是痰塞。而且,先父臨終時,我們都親眼看見他老人家呼吸重濁的情形……」

羅永湘道︰「一個人臨死之際,呼吸必然重濁,這並不能作為判斷病癥的依據。」

單猛道︰「可是,蘭州同仁堂的曹老夫子,乃是甘陝一帶著名的儒醫,難道他……」

羅永湘一字字道︰「他也可能就是謀殺令尊的凶手。」

單猛怔了一下,忽然大笑起來。

羅永湘道︰「單兄敢莫是不相信?」

單猛搖頭道︰「若說別人,還有一絲可信,曹老夫子和先父是多年至交,他怎麼會謀害自己的老朋友。」

羅永湘道︰「多年好友往往為細故反目成仇,這也是常見的事。」

單猛曬道︰「那總該有個起因。這次營老夫子由蘭州遠道來探望先父,兩位老人家相晤十分歡洽,既未反目,也沒有爭吵,‘成仇’二字從何說起廣羅永湘道︰「我想.問題就出在曹老夫子待地由蘭州遠道趕來這一點上。」

單猛道︰「為什麼?」

羅永湘道︰「單兄試想,令尊甫由蘭州回來,第二天,曹老夫子就接道趕到,他們在蘭州剛分手,又如此急于晤面,是為了什麼緣故?」

單猛道︰「你說為了什麼緣故?」

羅永湘微微一笑道︰「據說是為了爭購一幅古畫。」

單猛驚道︰「一幅什麼樣的古畫?」

羅永湘緩緩道︰「怎樣的古畫,在下也不清楚,只听說那幅畫是一個外地人拿到蘭州嘯月山莊去求售的;當時在座有四五位買主,卻被令尊以高價購得,曹老夫子對那幅古畫也頗中意,曾堅請令尊割愛相讓,無奈令尊不肯,因此才接羶趕到牧場來……」

沒等他把話說完,單猛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沉聲道︰「這些話,你是從哪里听來的?」

羅永湘道︰「蘭州城中早傳遍了。單兄竟不知道?」

單猛哼道︰「上個月我還到蘭州去過,怎麼沒有听到這些傳說?」

羅永湘道︰「單兄不相信嗎?在下三天前路過蘭州,還听到更可怕的謠傳哩。」

單猛道︰「什麼謠傳?」

羅永湘道︰「听說三天前,有一個游方道長經過單家牧場,發現尊府上下四十多口人,全都中毒死了,而且死狀十分奇怪……」

單猛揚了揚眉,道︰「是嗎?他們還怎麼說?」

羅水湘道︰「據說牧場內他們還看起來十分安詳,大人在工作,兒童在游戲,只是都在原地斷了氣。」

單猛仰面大笑道︰「羅相公,現在你親眼看見了,咱們不是活得好好的麼?」

羅永湘道︰「現在親眼目睹,當然了解那是謠傳。可是,當我昨天還在牧場柵門外面的時候,我也同樣懷疑里面有沒有活人。」

單猛把肩頭一聳,做了個無可奈何的表情;道︰「咱們總不’能為了這些謠言,把天下的人都請到牧場來看個明白吧?」

羅永湘道︰「但無風不起浪。謠言因何而起?造謠者有什麼居心?我覺得尊府實有追究澄清的必要。」

單猛卻淡淡笑道︰「謠言止于智者。嘴巴生在別人臉上。愛怎麼說,就隨他們說去好了。」

他似乎對這一驚人的謠言,既不感到意外,也不願多作辯解。仰頭望望天色,接造︰

「天快亮啦,羅相公請回房休息吧,我也該去牛欄那邊瞧瞧了。」

羅永湘道︰「單兄請便,我還想再坐一會兒。」

單猛也不勉強,點點頭,提著板斧大步而去。

羅永湘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中,立即起身上前,將他適才坐過的木椅附近,仔細檢查了一遍。「,

四周都是松軟泥地,那個被斧頭劈成的土坑足有半尺深淺,然而,椅腳著放處,卻看不見絲毫痕印。的

一個像單猛那般粗壯高大的漢子,身體當然不會如此輕,除非他的內功已練到極精純的境界。

這無異表露單家牧場中人,可能都是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羅永湘心中疑雲更濃,躡足繞過木屋,凝目眺望,只見後山頭上一片寧靜,也不知袁大牛是否已經得手離去了?

等了一會,便悄悄退回房里,準備略作調息。

誰知他剛躺到床上,忽然發覺頸項下面有個冷冰冰、滑膩膩的東西,正在編蠕而動。

那是一條蛇。

羅永湘不禁機伶伶地打個寒降,連忙閑住呼吸,直挺挺仰臥著,不敢移動分毫他知道,那必定是一條毒蛇,此刻正蟄縮在枕下,尚未受到驚擾,只要自己再移動一子,準會被狠狠咬上一口,倒不如靜臥待機,還有一分月兌險的希望。

漸漸地,他感覺那條蛇開始由枕頭下緩緩爬出來了,冷冰滑膩的身軀,從他頸旁滑過,爬向咽喉。

羅永湘心頭如小鹿般狂跳,遍體冷汗,卻只能屏息僵臥不動,眼睜睜望著屋頂,靜待那生死一發的變化。

這時候,任何一點聲音,一絲驚動,都會使羅永湘慘死在毒蛇口下。

又過了片刻,那蛇已經由衣領鑽進他的前胸。

羅永湘更緊張了。

他雖能閉住呼吸,卻無法按捺住心頭的狂跳,偏偏那蛇又正在左胸部位道巡不去,萬一被心跳的震動而激怒,那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死,他並不懼怕,但像這樣躺著不動,等待死亡來臨的滋味。卻令人難以忍受。

他的身體幾乎全部癱瘓,唯一能轉動的,只有兩顆眼珠。

他真想放聲大喊,真想跳起來狂奔,甚至恨不得變成一爐火、一鍋油……索性讓自己跟那可恨的毒蛇一齊燒成灰燼,炸成焦骨。

可惜他辦不到,因為他此時早已骨軟筋酥,一絲力氣也使不出來了。

羅永湘心里一急,更覺喉干、舌燥,汗出如漿……頃刻間,渾身衣衫全都濕透了。

咦!奇怪得很,那蛇竟然又從衣衫內自動游了出來,沿著枕邊婉蜒而行,似有離去之意。

現在,羅永湘才看清那是一條最毒的「竹葉青」。

蛇性喜涼畏熱,想必是適才他那一陣大汗,使它耐不住農底熾熱,才有離去的打算。

羅永湘剛松了一口氣,突听「嘈」的一聲輕響,窗口忽然出現一條人影。

人影高大租壯,仿佛有些像單猛,只是直挺挺站在窗外,既不動,也不說話。」

可是,那條正欲離去的「竹葉青」卻被聲響所驚,迅速地又縮退回來、順著枕邊,爬上了羅永湘的面頰。

這一次游行的速度也較快,冰冷的蛇身,從羅永湘嘴角滑過,舌尖伸縮閃掃,已經觸及他的鼻孔。

羅永湘駭然大驚,幾乎要直跳起來。樹

蛇類在受驚的時候,不外兩種反應,一是噬敵自御,一是迅速逃避。

噬敵自御,羅永湘必然首當其沖,如果那蛇竟把他的鼻孔當作了躲避的洞窟,那豈不更糟?。

羅永湘知道已到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必須冒險求生,否則就只有待斃一途了。

他運足平生之九氣凝唇邊,眨也不眨注視著那蛇的動向。

直等到那蛇頭已至鼻孔邊,「七寸」接近唇旁,他突然張口,「呸!」地一口真氣,對準蛇頸吹去。

那蛇被內家真氣吹得橫飛而起,「拍」地撞在牆上。

羅永湘顧不得細看,猛然一個翻滾,從床上滾落地面,再一挺身,躍立起來,順手抓起桌上茶壺,向牆角擲了過去。

「喀哪卿」一聲響,茶壺粉碎,那條「竹葉青」也被砸成一團肉泥。

羅永湘喘了口氣,定了定神,再看窗口人影竟已不見了。

更怪的是。這些聲響居然並沒有驚醒後屋的老夫人與單家兄弟。

萬籟俱寂,周圍一片寧靜,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羅永湘驚魂甫定,不敢再睡,用一幅布巾將蛇尸和茶壺碎片包好,塞進書桌左邊第二個怞屜里,然後推開窗戶,坐以待旦。

由窗口里出去,可以看見通往谷外的車道。

羅永湘極目遠眺,盡力使自己的思緒冷靜下來,仔細回想昨夜種種經過,總覺得有許多揣模不透的地方。

譬如,自己所見為什麼跟無為道長的遭遇恰恰相反?蘭州同仁堂的曹老夫子,跟這件事有什麼關系?單家牧場中是否隱藏著武林高人……

至于枕頭下這條「竹葉青」,不用猜,八成是單猛的杰作。可是,他為什麼要下此毒手呢?難道自己的形跡已被他識破了?

果真如此,他何以不正面揭穿?何以不即時阻止袁大牛掘墓盜戶?現在怎會還這樣平靜?

羅永湘一向以膽識自負,如今卻被這些撲朔迷離的變化搞糊涂了。單家牧場中,仿佛事事充滿了神秘,處處隱藏著殺機。

他忽然感覺到,自己正陷在一個精密布置的陷餅內,自己的一舉一動,對方早已洞悉,而對方的意圖和安排,自己卻茫無所知縱然知道,也只是一鱗半爪,根本無法連貫起來。

正自煩悶,突然望見谷口方向遠遠奔來一條黑影。

羅永湘急忙站起身子,飛快的掩上窗模,卻將窗紙戳破一個小孔,少目地向外張望。

那黑影來勢十分迅捷,幾次縱身,便到樹林邊,忽然一閃進入林中,竟消失不見了。

羅永湘等了好一陣,始終未見那黑影再出現,不禁大感詫異,于是,又輕輕推開窗戶,飛身而出。

木屋距離樹林不過數丈,但羅永湘為了掩蔽形跡,特地由屋檐下繞到木屋後側陰暗處,四顧無人,才一提真氣,撲進林中。

一進林子,他立即緊貼著一棵樹干,屏息凝神傾听。

誰知樹林內竟然靜悄悄的,半點聲息也沒有。

羅永湘緩緩移步向里搜索,毫無所見,展開身法在林中疾繞了一匝,也未能找到一絲人蹤。

剛才那條黑影,就好像化作輕煙飄散,再也找木到了。

羅永湘自信兩眼未花,方才明明看見有人進入林中,難道當真鬧鬼了不成?╴他不信邪,重又將那座樹林仔細擅了一遍,結果仍然沒有任何發現。

經過這一番折騰,東方天際已現出曙光。

羅永湘只好懷著滿月復狐疑,頹然退回房中,但他猶不肯死心,仍躲在窗後,繼續監視著那片林子。

沒多久,天色大亮,樹林里的人影沒有再出現,卻見單猛肩上扛著板斧,從屋後而來。

經過書房窗外的時候,他連看也沒有看這房間一眼,自顧口里哼看小調,揚長而過,走到樹蔭下搬了幾根木頭,專心一意地劈起柴來。

羅永湘詳作初醒,啟門踱了出去,一面掩口直打呵欠。一面含笑招呼道︰「單兄早啊!」

單猛也含笑點頭道︰「早,天剛亮沒多久,羅相公怎不多睡一會兒?。

羅永湘道︰「夠了。我還得去百拉寺,早些動身,路上可以從容些。」

單猛笑道︰「那也不用急,牧場里有的是牲口,羅相公排一匹馬騎去,入夜前準定可以趕到了。」、╴

羅永湘道︰「打擾一育,已經足感盛情,怎好再事叨擾?」

單猛道。「這有什麼要緊,反正你還得從這條路出山,再騎來還給咱們不就成了。」

看他言談語氣,比昨天還親切了許多,簡直踉夜間完全換了一個人……

羅爾湘雖然擅于察言觀色,卻看不出絲毫破綻,心里不禁越加納悶。

不久,單老夫人也起床了。

單家老小,款待仍如昨天一樣殷勤,堅留羅永湘吃過早飯,又特地替他準備了馬匹和入山的干糧,千叮萬囑,回程時,務必再來盤亙。然後才依依不舍地放他走。

羅永湘縱馬離開了單家牧場,便急念趕去與袁大牛會晤。

抵達約定地點,大牛果然已經等在路邊了……

羅永湘迫不及待地問道︰「得手了麼?」

大牛卻搖搖頭,道︰「唉!別提啦,咱們都被姓金的誆苦了……」

羅永湘急問︰「怎麼樣?」

大牛把肩一聳,苦笑道︰「墳是有一座,可是,棺材里只有一塊大石頭,根本就沒有尸首。」

羅永湘驚道︰「真有這種事?」

大牛用手向路邊樹林指了指,道︰「我就猜到三哥會不相信,所以,把那塊石頭也扛來了,現在就放在林子里。」

羅永湘飛身下馬,順手將馬絡塞給了大牛.疾步奔入林中。

果然不錯,林中除了兩匹坐騎外,還有一塊長條形的大石,寬厚長短,恰與人體相似。

羅永湘蹲下來,仔細檢視石上斧鑿痕跡,看了一會,忽然抬頭問道︰「這是你親手從棺材里扛出來的?」

大牛道︰「是呀,有啥不對勁嗎?」

羅永湘又問︰「你挖墳開棺之前,可曾發現墳和棺材已經被人動過?」

大牛一楞,道︰「這……我倒沒有留意。」

羅永湘道︰「你再想想看,墳上的顏色是不是新堆的?棺蓋有沒有被撬開過?」

大牛想了想,道︰「棺蓋的情形,我記不清楚了,不過,墳土的顏色好像是新堆不久……」

羅永湘冷笑一聲,道︰「那就不錯了,這石塊是被人新換進棺材里的。」

大牛詫道︰「三哥,你是從哪兒看出來的呢?」

羅永湘道︰「如果原來就在棺內,入土二十多天了,石上應該已有首薛,斧痕也不會這麼新。由此看來,一定是有人比咱們先一步將尸體盜去,換進了這塊石頭。」

大牛道︰「誰會跟咱們按著同樣的心思?無緣無故地把具尸首盜去干啥?」

羅永湘道︰「咱們盜尸是為了查證單綸的死因,對方盜去尸體,顯然是不願咱們獲知真相。這證明尸體上必定有見不得人的秘密。」

大牛道︰「可是,他怎麼知道咱們會來盜尸呢?」

羅永湘沉吟道︰「怪就怪在這里。咱們臨時決定開棺盜尸,事先並無計劃,更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對方怎麼會-…-」突然心中一動,忙問道︰「你昨夜得手以後,是否就一直守候在此地,沒有離開過什一一一

大牛點頭道︰「我一直都在這里,半步也沒走開。」╴羅永湘道︰「天色快亮的時候,你有沒有發現一個人從這幾經過,往單家牧場去了?」

大牛道︰「沒有啊,這兒只有一條出路,有人經過,我一定會看見的。」

羅永湘跌足嘆道︰「咱們上當了。事實上,單家牧場不僅另有秘密通路,棺中尸體,也可能就是他們自己盜走的這一切都是領先布置的圈套。」」

大牛楞然道︰「你是說.他們自己把自己親人的墳墓掘開,盜走了尸體?」

羅永湘道︰「他們根本不是單家牧場的人。單家男女老少四十余口,早就被殺光了.」

大中驚詫地道︰「這……可把我越听越糊涂啦。」

羅水湘揮手道︰「咱們一同回牧場去看看就明白了。」話未畢,人已當先飛身上馬,疾馳而去。

兩人飛騎回到單家牧場,時間才不過近午。」。

可是僅僅半日之隔,這兒的情形整個變了。’╴偌大一座牧場,變得空蕩蕩,靜悄悄,不見炊煙,也不見人影。

昨夜還很熱鬧的木屋,如今已是人去屋空,屋中陳設依舊,只是桌椅上卻蒙著厚厚的灰塵,就像是坐很久無人居住的空屋。

羅永湘看得暗暗皺眉,急忙推門奔進書房……

當他拉開書桌左首第二個怞屜時,他這才輕吁了一口氣,哺哺自言︰「幸虧這包東西還在,否則,連我自己也懷疑昨夜是遇見鬼了。」

那是一塊布巾,里面包著茶壺碎片和砸爛峋蛇尸。

他匆匆揣好有包,用手指著窗外對大牛說道︰「你看見那邊有片樹林麼?」

大牛點頭道︰「看見了。」

羅永湘道︰「那樹林中一定有地道和這座木屋相通,現在咱們分頭搜索,你去搜那樹林,我搜屋內……」

大牛應了一聲,埋頭就走。

「慢著,」羅永湘低聲喝住,肅容道︰「那些人可能還藏在地道中尚未離去,你要多加小心,發現了地道門戶,立即通知我,千萬不可獨自闖進去。」

大牛毗牙一笑,道︰「但願他們還躲在地洞里,咱們堵住洞口,、一個一個全捉活的。」說完,興沖沖地去了。

羅永湘暗想︰這牧場四面環山,如果要挖掘一條地道通往谷外,工程勢必十分艱巨,除非利用山月復內原有的天然洞袕加以開鑿,才有成功的可能。

而天然洞袕的形成,大都與地下水流有關,洞口多半在山腳下低窪處這座木屋背山面水,正是洞袕出口的最好掩蔽。

假如當初造此木屋,果是為了掩蔽洞袕出人口,中樞所在當然該在後屋臥室了。

于是,他急急進入後屋,開始嚴密的搜查。

他首先逐寸敲擊四周牆壁,聆听回音的虛實,然後一件一件檢查那些可疑的家俱櫥櫃,即便一支掛鉤,一根椅兩,一枚鐵釘……都不輕易放過。

結果卻令他失望,那只是一間平常的臥室.絕沒有任何機關或暗門。

羅永湘沉吟了片刻,又轉到木屋後方。

木屋後面是個天井模樣的院落、佔地不過數立,左側是桑屋,右面是廚房,靠山腳的一邊,有一排矮棚,棚里躺著二十多條大肥豬。」

羅永湘毫不遲疑。徑向豬欄走去。

那些肥豬見人走近,只當是來添飼料了,一陣蠕動,紛紛爬了起來,擁到食糧前面來爭食。

羅永湘目光掃過,忽然發現剛才豬只躺臥的地上,有一顆發亮的東西。’。

他心中微動,連忙躍進豬欄,俯身抬起來一看;竟是一支瓖珠發針。

珠針是婦女的飾物.怎麼會遺落在豬欄內?

羅永湘恍然而悟,立即打開欄柵門,把二十多條肥豬全部趕了出去,略一搜尋,便發現豬欄左邊地面,石板是活動的,機鈕就在矮棚柱子上。

他按下機或,地面石板緩緩移開,一露出一道暗門。

一股分人欲嘔的臭味,由暗門中涌了出來。

羅永湘急忙掩鼻後退,一面從怞中取出鐵骨扇,護住前購要害。

豬欄內的氣味已經夠臭了,暗門中涌出的臭味,竟比豬欄內的氣味更臭好幾倍那不是像是糞便的臭味,其中更夾雜著腐肉的酸氣。

除了那陣陣惡臭之外,暗門里靜悄悄地並無異像。

羅永湘屏住呼吸,等那臭味略為消散了些,才去柴屋里尋了些碎枝干草,扎成一支火把、然後一手持扇護身,一手擎著火炬,緩緩踏進暗門中。

進門是一道石級,走完石級,略向左彎,是個「丁」字形的岔路口,兩旁都有門戶,左邊門半掩半閉,惡臭氣味最濃,右邊門卻緊緊閉著,推也推不開。

羅永湘略為沉思了一下,便向左邊門里走去。

這地道修築得十分堅固,不僅寬敞,頂壁且是用巨大石塊嵌砌而成,估計方位,正是在木屋地底。

只是越往里走,臭味越重,羅永湘雖然盡力閉住呼吸,仍不免被那惡臭惹得惡心欲嘔。

再向前走了數丈,迎面一道鐵門擋住去路。

羅永湘舉手試了試,鐵門並未下鎖。

可是,當他推開鐵門一腳跨了進去時,卻險些兒驚呼失聲門內是一間狹長的石室,里面像小山似地堆放著四大堆死尸,每堆大約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臉朝下,背朝上,層層誰曾,為數總有四十余具之多。

尸體的外貌尚還完好,內髒顯已開始腐爛那強烈的惡具氣昧,正是由尸堆里散發出來的。

羅永湘雖是綠林出身,也被這駭人的殘酷景像驚得呆住了。

他舉起火把照了照。只見尸堆上一個年齡才五歲左右的小姑娘,穿一件大紅短襖,頭上扎著兩根辮子,眼楮上還蒙著手帕-…叫臨死前,好像正在玩「捉迷藏」的游戲。

這些死尸,不就是無為道長見到的同一批人麼?

如果這些被害者是單家牧場中人,昨夜接待羅永湘的那些男女,顯然就是凶徒們假冒的了。

這是一次設計精密的騙局,也是一場可怕的大屠殺;然而,四徒們怎會預知羅永湘要來?他們設下這次騙局,目的又何在?

單家收場的人既已全遭殺害,單綸的尸體,會不會也在石室內?

羅永湘心念電轉,決定將死尸逐一查驗一遍,希望能發現單綸的尸體,並進而查明這四十多人致死的原因。

他匆匆收好鐵骨扇,從最近的一堆開始,扶起尸體臉部,用火炬照規。

第一二兩堆,大都是婦女和小孩,死態安詳,看不出什麼異狀。第三堆多數是壯年男子,其中一名大漢,赤果著上半身,手里還緊緊握著一柄板斧,那神情竟跟所見的「單猛」

頗有幾’分相似。

查到第四堆,最上面是個矮壯漢子,穿一件藍布短衫,身一裁衣著居然十分眼熟。

羅永湘伸手扶起他的臉部,只見他兩眼圓睜,骨碌碌瞪著自己直轉,嘴唇也在開闊翁動,似欲呼叫,卻發不出聲音這漢子,赫然覺是袁大牛!

羅永湘一驚,險些當場暈倒,急忙將他拖了下來,照著背心重重拍了一掌。大牛應手出聲,叫道︰「三哥」

羅永湘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大牛喘息著道︰「那樹林里有人藏著,我一進去,便被他打了一記悶棒,後來,他又點閉我的袕道,把我拖進一個樹洞……」

羅永湘急道。「那人呢?」

大牛搖頭道︰「剛才還在這里,听到你的腳步聲就逃了。」

羅水湘扭頭四望,不禁詫道︰「這石室只有一道鐵門,我進來的時候,並未發現有人從這兒出去呀?」

大牛道︰「我被那廝制住袕道,拋在死人堆里,什麼也看不見。可是,我知道那廝剛才還在這間石室里,絕不會弄錯。」

羅永湘目光流轉,哺哺道︰「這麼說,他可能根本沒有離去……」

「哼!算你猜對了」

隨著冷呼聲,死尸堆中突然飛出一道寒光,閃電般向羅水湘後腰射去。

羅永湘上身前伏,雙腿疾分,整個人仿佛由腰部分為兩截,下部未動,前胸已緊緊貼著地面。

寒光掠著背脊飛過,「當」地一聲,嵌在對面石壁上,卻是一柄板斧。

大牛從地上一躍而起,怒罵道︰「狗娘養的,有種你不要跑……」

可是,就在喝罵聲中。一條高大人影業已飛快的穿出鐵門外。

大牛剛追到門邊,「蓬」然一聲,鐵門已遭掩閉反鎖。

那人在門外冷笑道︰「二位委屈一下吧,如果不嫌人肉酸,里面還有四十多具尸首,夠你們吃上半年了。」

笑聲漸漸遠去,終于消失了。

大中忽不可遏,飛起一腳踏在鐵門上,自己被震得踉蹌倒退了四五步,那鐵門卻紋風不動。

他又去石壁上摘了那輛板斧,恨恨道︰「老子就不信劈不開這個鳥門!」

于是,掄起板斧,一陣亂砍,直砍得鐵門火星四射,其聲震耳欲聾,依舊劈它不開。

羅永湘連忙攔住道︰「這樣蠻干不是辦法,先冷靜下來,慢慢再作打算。」

大牛道︰「還有什麼好打算的?如果劈不開這個鳥鐵門,縱不餓死,也會被這臭氣蒸死了。」

羅永湘道︰「事已如此,性急又有什麼用?你且安靜地坐下來,讓我仔細想一想。」說著,滅去火把,自己先盤膝坐下。

大牛無奈,也只好席地坐下,但坐了不一會,又遭︰「三哥,把火把點起來好麼?」

羅永湘道︰「你害怕?」

大牛道︰「怕倒不怕,只是-…-這樣黑漆漆地,跟死人坐在一起,心里有些發毛。」’。

羅永湘道︰「死人也是人,咱們沒有做虧心事,就算睡在死人堆里,也可坦然無懼。」

大牛道︰「可是……」

羅永湘截口道︰「咱們被困在這兒,三數日內,還不至于餓死;但地底空氣稀少,如果再點燃火把,不出一天,必定會被活活悶死。」

大中嘆道︰「話是不錯,但若找不到出路,遲早還是難免要死的。」

羅永湘沉吟了一下,道︰「我相信這間石室,一定還有另外的出路。」

大牛道︰「你怎麼知道?」

羅永湘道︰「我且問你,你是樹林內遭了暗算,被那廝拖進一個樹洞,然後到了這里,對嗎?」

大牛點點頭道︰「對!」

羅永湘道︰「依方位估計,這間石室的位置,應在木屋和樹林之間的空場地下,而鐵門出口處,在木屋的後院,那樹林卻在木屋前方。是麼?」

大牛又點了點頭道︰「是的。」

羅永湘道︰「換句話說,那廝若要將你帶到這里來,勢必要繞過木屋,才能進入豬欄內的暗門?」

大牛道︰「不錯。」

羅永湘接道︰「事實上,我一直在木屋中搜查,那廝絕不可能繞到木屋後面,這證明樹林內另有秘道與這石室相通,只是咱們還沒有發現而已。」

大牛想了想,道︰「三哥這麼說,我也記起來了,那廝由樹洞把我帶到這兒,途中好像曾經過一個水塘。」

羅永湘道︰「你怎知有個水塘?」

大牛道︰「我被拖進樹洞的時候,後腦勺在樹根上踫了一下,當時就暈過去了,後來被冷水一浸,才醒轉過來,所以知道來路上有一個水塘。」

羅永湘道︰「那水塘很深麼?」

大牛道︰「不很深,大約只能淹到膝蓋以下。」

羅永湘沒有再問,忽然站起身來,點燃了火把。

火光照映下,果然發現地面有幾個潮濕的帶泥腳印。

腳印來自對面的石壁下,越近牆邊,水漬越清晰。

羅永湘輕吁了一口氣,道︰「出路就在這里了。」

大牛舉起板斧道︰「讓我來」

他正想掄斧劈出,卻被羅永湘扣住,低聲道︰「且慢,你听听那是什麼聲音?」

大牛側耳一听,石壁中竟有極輕微的「沙沙」聲響。

那好像是有人在黑暗中模索行走的聲音,正由遠而近,緩緩向這邊走來。-」門了羅永湘忙將火把熄滅,輕輕道︰「沉住氣,有人來替咱們開腳步聲漸近,最後終于停住,過了片刻,石壁上響起了「叮當」輕響……

那分明是有人正用鐵器敲擊著石壁。貧……

接著「卡達」一聲,石壁上出現了一個洞孔。

羅永湘運足自力望過去,只見那洞孔大約有三尺寬,恰可供一人通過,但洞里洞外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見。

又過了一會,才看見一個黑忽忽的東西,從洞外伸了進來,並且左右晃動晃動不已……

大牛按耐不住,猛然一個箭步竄上前去,揮掌疾落,喝道︰「賊胚!這下你跑不掉了吧?」

「噗!」一掌拍個正著,那東西滾落地上,卻是一幅布巾,包著兩件衣服。

羅永湘見他魯莽出手,要阻止已經來不及了,急忙道︰「當心,別讓他封閉了洞門。」

大牛一掌劈空,心里也著了慌,一低頭,便向洞外鑽去。

可是,他一顆腦袋剛伸出洞去,頭頂上便重重挨了一下,悶哼一聲,直挺挺躺著不能動彈了。

幸虧羅永湘手快,急忙抓住他的足踝,一把拖了回來.洞外寂靜無聲,洞門也沒有封閉,那人顯然仍守在外面並未離開。

羅永湘無暇看顧大牛的傷勢,自己也不敢冒然沖出,心念疾轉,順手拉過一具死尸,猛向洞外推去。

緊跟著,鐵骨扇一展,護住頭頂,趁機沖了出去。

洞外那人一時措手不及,急忙倒退了兩步,「掙」地一聲,一縷勁風已向羅永湘當胸擊去。

羅水湘雙腳沒有站穩,自然無法後退,只得展開扇面,硬擋一招。

鐵骨扇與那襲來的勁風控個正著,「當」地一聲金鐵交鳴,火星飛濺。

羅永湘只覺手腕一麻,鐵骨扇險些被震飛月兌手;那人卻向後又退了一步。

兩人同時一怔,也同時出聲道︰「是老四?」

「唉!你是三哥?」

火光一閃,兩人幾乎同時晃燃了火折子。

對面南道中站著一個瘦小漢子,手持一對軟京飛錘,正是旋風十八騎中排行第四「巧手」韓文生。

羅永湘詫問道︰「你怎麼會跑到這兒來了?」

韓文生道︰「我奉二哥急令趕來送信,發現牧場中空無人跡,你們的馬匹卻系在樹林外,我入林搜查,找到這條地道,卻料不到三哥會在這里。」

羅永湘道︰「二哥有什麼急事要你趕來?莫非嘯月山莊出了事嗎?」

韓文生道︰「鬼眼金沖被殺了。」

羅永湘吃驚道︰「你說什麼?」。

韓文生道︰「你和大牛離開蘭州的第二天,莊里就出了事,鬼眼金沖被人暗算,身受重傷,二哥特地命我連夜兼程趕來,請三哥立即回去。」

羅水湘急問道︰「金沖只是受了重傷,人還活著沙韓文生道︰「我動身的時候還活著,現在如何?就不知道了。」

羅永湘點點頭道︰「但願他沒有死才好。此人關系重大,千萬死不得……」

韓文生道︰「那咱們就得快些趕回去。」

羅永湘道︰「你先由甫道退出去。在樹林里略等片刻,我和大牛隨後就到。

韓文生道︰「大牛在什麼地方?」

羅永湘苦笑道︰「剛才被你劈頭打了一掌的人,就是大牛。」

韓文生頓足道︰「這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方才黑暗中認不真切,我做夢也想不到會是你們。」

羅永湘道︰「好在他還夠結實,你也沒有用飛錘,大約只是暈過去了,不要緊的。」

韓文生道︰「說來總怪我太冒失,三哥請先走一步。我去尋他。」

羅永湘道︰「自己弟兄,不須客套。你趕快上去守住出口,牧場內可能還有敵人匿藏,別被人堵塞了退路。」

韓文生訝道︰「這牧場中還有活人麼?」

羅永湘道︰「咱們就是被人反鎖在石室中的。」

韓文生一驚,不再多問,急急轉身而去。,;申.不多久,羅永湘和袁大牛也由樹洞中鑽了出來。

大牛憋著一肚子悶氣,嚷道︰「就這麼走了可不成,我得去尋得那廝,也把他鎖在死人堆里才甘心。」

韓文生道︰「我一路進來,並未見到人蹤,莫非牧場中還另有其他出路?」

羅永湘道︰「木屋後院地道中,共有左右兩道門戶。左邊門戶通藏尸的石室,另一道可能就是通谷外的秘密出口,四弟精擅土木結構,回去勘查一番也好。」

三人先堆石將樹洞填閉,然後繞到後院,點了三支火把,重又進入地道。

韓文十號稱「巧手」,除了擅制各種巧妙暗器外,對機關市置亦頗精通,不多一會工夫,便尋到了關啟那右手門戶的樞鈕。

門開處,三個人都不由一楞。

里面是一條寬敞平坦的隧道,至少有兩大高,三丈寬,地面平整,足可容二輛馬車並排行駛工程之浩大艱巨,令人咋舌。

像這種貫穿山月復的隧道,即使利用原有的天然洞袕加以開鑿,也絕非三兩年時間能夠完成,當年單家牧場開鑿這條隧道,真不知耗了多少血汗。

羅永湘怔了許久,才輕嘆一口氣,道︰「咱們一直把單家牧場當作平常人家,現在看來.竟走眼了。」

大牛道︰「怎麼走眼了?」

羅永湘道︰「一個以畜牧為業的人家,根本不需要煞費苦心修鑿這種隧道,由此可見他們只不過以牧場作幌子,真實另有圖謀。」

韓文生道︰「三哥認為他們是何許人物呢?」

羅永湘道︰「這卻很難斷言,或許是隱居避仇的武林人物,或許是某一幫會門派的秘密巢袕不過,無論他們是何許人,現在已經被另一批凶徒殺害了,而起禍根由,多半災條隧。有關。」

韓文生詫道︰「這隧道和單家牧場滅門之禍有什麼關系?」

羅永湘道︰「關系太大。我且問你,單家這山谷的形勢,和咱們的‘桃源秘谷’相比較如何?」

韓文生想了想,道︰「若將‘桃源秘谷’和此地比較,倒的確有許多相似之處,譬如,兩者的形勢都很險要,出入路都很隱秘,可惜咱們的‘桃源秘谷’中,還缺少一條像這樣宏偉的秘密隧道。」

羅永湘道︰「換句話說,此地所具備的條件,較為‘桃源秘谷,猶有過之,對嗎?」‘韓文生點點頭道︰「不錯。」

羅永湘微微一笑道︰「英雄之見略同。咱們這麼想,別人當然也會這麼想了。」

韓文生道︰「三哥的意思是說,那批凶徒也因為看中這兒是一處絕佳的根據地,準備‘鵲佔鳩果’,所以殺了單家牧場四十余口,」

羅永湘道︰「除了這個理由,我也想不出單家滅門慘禍的起因了。如果僅僅為了‘百鯉圖’,囚徒們只須殺死單綸滅口,實在不必屠殺他的全家。」

韓文生道︰「果真如此,凶徒們為什麼又突然全部撤走了呢?」

羅永湘道︰「那是因為咱們三次入谷查勘,使他們起了戒心,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暫且回避一下。」

韓文生道︰「他們還會再回來嗎?」

羅永湘道︰「像這樣隱秘難得的好地方,誰也舍不得放棄,據我推測,他們一定還會回來的。」

大牛氣呼呼道︰「管他以後還回不回來,咱們現在先由隧道追下去再說!」口里嚷著,提了板斧便向隧道里閉。

羅永湘舉手一攔,道︰「不用追趕了。」

大牛詫道︰「為什麼?」

羅永湘正色道︰「這隧道少說也有好幾里長,事實上追征已經來不及了。咱們最好不要留俠痕跡,使他們誤以為隧道尚未被咱們發現,這樣過些時候,他們一定還會回來,那時再‘甕中捉鱉’,打他個措手不及,豈不更好。」

韓文生點頭道︰「此這才是‘請君入甕’的妙計,咱們正有急事,必須盡快趕回蘭州,犯不著為此耽誤。」

大牛悻悻地道︰「如果那些賊胚不回來呢?」

羅永湘道︰「那也不要緊,我已經跟他們四十多人照過面,記住了他們的相貌,以後隨時發現他們的行蹤,隨時可以下手,這次雖然吃了點小虧,並非毫無收獲。」

韓文生也道。「等捉到那些賊胚,一定把他們交給你處置,要打要殺,任你出氣就是了。」

兩人好說歹說,後、第勸住了袁大牛,仍舊掩上暗門,悄然退出單家牧場。

一出谷口,三騎使絕塵飛馳,連夜兼程趕回蘭州。

抵達北門外浮橋橋頭,已是第二天午後了。

羅永湘隔河望嘯月山莊,見莊中平靜如常似乎並無異狀。心里略定、便吩咐韓、袁二人道︰「你們暫時不用回莊,先去城中替我辦一件重要的事情。」

韓文生道︰「什麼事?」

羅永湘道︰「城里有一家名叫‘同仁堂’的藥鋪,主人姓曹,是蘭州有名的儒醫。你們去打听一下他在不在家?如果在,必須暗中嚴密監視他的行動,入夜之後,我會再跟你們聯絡的。」

大牛怔了征,道︰「誰生病了,要請大夫?」

羅永湘揮手道︰呼必多問,你們只須記住,這姓曹的是個關系重大的人物,決不能有絲毫大意疏忽。」

兩人見他說得嚴重,不敢再問,勒馬掉頭而去二一羅永湘緩緩馳過浮橋,剛到莊門口,就看見無為道長負手在院中往來謀踱,滿臉焦急之色。

他一抬頭見到了羅永湘,立時大喜,急忙迎了過來,緊握住羅永湘的手臂,連聲道︰

「老三,你可回來了,真把我急死啦!」

羅永湘只覺他五指如鐵箍,並且有些微微發抖,心里頓生不祥之感,忙問道︰「金沖的傷勢怎麼樣了?」

無為道長嘆道︰「你若早回來一天該多好……」

羅永湘驚道︰「已經死了嗎?」

無為道長點頭道︰「今天清晨斷的氣。」

羅永湘跌足道︰「此人關系重大,實在死不得的,我離開不過三四天,就出了這種意外,大哥回來,咱們如何向他交待?唉……」

他一時情急,語氣中竟對無為道長流露出責怪之意。」

無為道長靦腆地道︰「小兄自慚疏于防犯,但此事發生肘腋,實也令人防不勝防。」

羅永湘道︰「究竟是怎樣發生變故的?」

無為道長帕然遭︰「咱們只注意防御外敵,誰也想不到毛病會出在自己人身上,等到發覺,一切都太遲了……」

羅永湘道︰「凶手是誰?」

無為道長道︰「就是莊里的管事李順。」

羅永湘大驚道︰「會是他?」

無為道長道︰「說來委實令人難信,那李順是金沖最親信的人,一向表現得十分忠誠可靠,誰也料不到他會是對方派來臥底的。」

羅永湘深吸了一口氣,道︰「這的確連我也沒想到,現在人捉住了麼?」

無為道長搖頭道︰「事發之初,他便情虛逃走了。」

「唉!」羅永湘長嘆一聲,懊惱不已。

無為道長接著道︰「就在你離開的第二天,鬼眼金沖突然患了怪病,全身僵硬,不能行動,好像中風的癥狀。我得訊之後,立即趕到密室去探視,才發覺他四肢關節處的經脈都慕地堵塞阻斷,血氣不能流通,分明是中毒的癥像。」

羅永湘岔口道︰「他整天匿藏在密室中,足不出戶,怎會中毒的呢?」

無為道長道︰「他雖然藏身密室,飲食之物仍由廚房調理送去,不問可知,必是食物中被人做了手腳。」

羅永湘道︰「當天他吃過什麼東西?」

無為道長道︰「他早上起床後,只吃過半盞小米燕窩粥,時未過午,便全身僵硬如石。

整個人仿佛變成了一尊石像,而且,體內毒性猶漸漸向內腑漫延,一旦心脈亦遭堵塞,那就必死無疑了。」

羅永湘駭然遭︰「這情形,豈非跟單家牧場那四十余口如出一轍麼?」

無為道長道︰「正是,所幸發覺尚早,當時毒性還沒有傷到心脈要害,我一面用藥物護住他的內腑五髒,一面運功想替他打通閉塞的經脈,才勉強拖延到今天清晨,可惜不悉解毒的方法。終于未能挽回他的性命。」

羅永湘道︰「這段時間內,他還能夠開口說話嗎?」

無為道長道︰「起初還能說話。後來就只能流淚,再也發不出聲音了……」

羅記湘忙又問︰「他說過什麼話?」。

無為道長道︰「他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一定要見到你和大哥才肯說,後來久等不至,毒性已侵入內腑,最後只說了兩句話,便無法出聲了」

羅永湘道︰「怎樣的兩句話?」

無為道長道︰「他要我轉告你和大哥,‘遇見眉心有一顆紅瘤的人,千萬要提防’。」。

羅永湘一楞,哺哺道︰「眉心有紅病的人?晤!這必是指凶手的特征無疑了,如此看來,金沖一定見過凶手,當時凶手可能蒙著臉,故而只看到眉心上的紅病。」

無為道長道︰「他既然見過凶手,為什麼一直瞞著咱們不肯早說出來呢?」

羅永湘冷冷一笑,道︰「那是因為他還希望凶手最後能對他手下留情,網開一面。」

無為道長困惑地道︰「你的意思是說,金沖和凶手曾經暗中勾結?」

羅永湘道︰「雖不能斷言他們互相勾結,至少,《百鯉圖》的消息,八成是金沖泄漏給凶手的,後來因見凶手殺人滅口,手段毒辣,才心生畏懼,使出這種詐死的花招,但他卻萬萬料想不到,自己的親信已經被對方收買了。」

無為道長道。「咱們現在應該怎麼辦?」

羅永湘聳聳肩,道︰「金沖咎由自取,死了也就罷了,好在靈堂棺木都是現成的,讓他們假戲真做去吧,用不到咱們躁心。」

無為道長道︰「可是,大哥遠赴河間府,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難道咱們真呆在這兒替金沖辦喪事不成?」

羅水湘沉吟了一下,道︰「小弟此次在單家牧場查獲一條可疑的線索,必須在蘭州多留些時日,暫時還不能離開,不過金沖既死,弟兄們留在在中已經沒有必要了,二哥不妨將全隊撤出嘯月山莊,待此間事畢,再設法與大哥聯絡。」

無為道長道︰「你得到了什麼可疑的線索?」

羅永湘附耳低聲,把自己對「同仁堂」曹老夫子的懷疑,以及已命韓文生和袁大牛先予監視……等經過,簡略地說了一遍。

無為道長道︰「既如此,何不就以金沖為餌,派人將他誆到嘯月山莊來,這樣豈不省事?」

羅永湘道︰「目前咱們只是對他起疑,並無任何憑證,何況李順月兌逃之後,咱們的底細可能已被泄漏,這時候,決不能打草驚蛇。」

無為道長道︰「提起李順月兌逃,我倒想起了一件事,昨天午夜時候,曾發現夜行人入在踩探。造巡了個把時辰才退去;當時金沖的傷正在發作,咱們只好假作不知。沒有理睬他。

據孟宗玉說,來人很像是神算子柳元。你想,會不會是李順那廝把咱們的底蘊,泄漏給雙龍鏢局了?」

羅永湘變色道︰「孟宗玉看仔細了?果真是柳元麼?」

無為道長道︰「夜間看不真切,但身裁和衣著都很相似。今天午後,我已叫孟宗玉去城中三福客棧探听虛實,等他回來,就知道了。」

羅水湘眉峰緊鎖,哺哺道︰「柳元深夜獨自入在踩探,的確令人可疑,看來,咱們的秘密很可能已被李順那廝出賣了,這倒不可不防……」

正說著,一條人影氣淋啡奔了進來╴

此人面長如馬,滿瞼精悍之色,正是「旋風十八騎」中輕功最好的,「燕子」陳朋。

無為道長問道︰「什麼事?」

陳朋氣急敗壞地道︰「二哥,三哥,趕快準備迎敵吧,咱們的冤家對頭來了。」

羅永湘沉聲道︰「哪一個冤家對頭?」

陳朋道︰「還會有誰,自然是燕山那老狐狸神裁苗飛虎」

「哦?」無為道長和羅永湘都吃了一驚。

羅永湘道︰「你跟他照過面了?」

陳朋道︰「如果照面,就月兌不了身啦!剛才我在橋頭附近,遠遠發現苗飛虎帶著十幾名手下,站在浮橋南端向這邊眺望,我看見他,他沒有看見我。」」

羅永湘道︰「隔著一條河,你怎能肯定是苗飛虎?」

陳朋道︰「那老狐狸喜穿黑袍,紫紅色腰帶,又愛擺排場,隨行有「大金剛」前呼後擁,一眼就能認出來。何況還有‘飛天腸髏’歐一鵬和‘九頭龍王’楊凡同行,絕不會錯的。」

無為道長望望羅永湘,道︰「這一定是歐一鵬上一次負傷逃去,才把苗飛虎引來了。」

羅永湘點頭道︰「歐一鵬負傷逃去,我就猜到苗飛虎會親自赴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

無為道長又問陳朋道︰「苗飛虎只在對岸眺望,沒有過橋來嗎?」

陳朋道︰「他們好像在勘查地形,並沒有過橋來,看情形是準備夜晚再發動。」

無為道長道︰「三弟,你看他們會有什麼行動?」

羅永湘平靜地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苗飛虎記恨咱們黃河中奪標之仇,自然不會善罷甘休。」

無為道長道︰「他和大哥當面約定以黃河為界,咱們在標車渡河之前得手,並未違約,難道他竟想食言反悔不成?」

羅永湘笑道︰「巧取豪奪,本來就是綠林中人的習性,宙飛虎以為咱們決不可能得手,才肯同意以黃河為界,他若是守信的君子,也不會在中途送馬給雙龍鏢局了。」

無為道長憤然道︰「真要動手,咱們旋風兄弟並木畏懼。只是,大哥不在,無人作主……」

羅永湘搖頭道︰「即使大哥在,咱們也犯不著跟他硬拼,須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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