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璞出了這位「哥老會」大袍哥的居處,然後戴上面具出了「青龍巷」,如所約地在上燈之際到了「蜀中客棧」。
他到了「蜀中客棧」的時候,海騰、海駿已牽著三匹坐騎,在客棧門口等著了,一見郭璞來到,忙上前見禮︰「郭爺,您來了!」
郭璞含笑點頭,道︰「怎麼樣,二位,玩得好麼?」
這一問,問得海駿眉飛色舞,道︰「乖乖,甭提了,這成都要比京里好玩多了……」
郭璞道︰「那你錯了,成都比不上京里,只因為京里的地方你玩兒膩了,還有些好地方圍在‘紫禁城’里進不去,所以……」
海駿一搖頭道︰「天生萬物以養人,人無一善以報天,殺殺殺殺殺殺殺,張獻忠的‘七殺碑’,京里就沒這玩藝兒!」
「廢話!」海騰一旁插口說道︰「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終,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時盡,血亦有時滅,一縷香魂無斷絕,是耶非耶,化為蝴蝶。‘陶然亭’旁的香冢,成都有麼?」
海駿一怔,紅了臉,啞了口。
郭璞笑道︰「行了,二位,各地方有各地方的名勝古跡,要是每個地方的名勝古跡都一樣,那就不必周游天下了。」
他擺了擺手,道︰「天色不早,別讓人等著焦急,咱們走吧!」順手拉過了韁繩。
適時海騰問道︰「郭爺,有收獲麼?」
郭璞點頭說道︰「有,不大,咱們邊走邊談。」
于是,三人翻身上馬,向總督府馳去。
馬行徐緩,行走間,郭璞把他進「哥老會」的經過,概略地說了一遍,當然,那改了不少。
听畢,海騰道︰「郭爺,這麼說,‘哥老會’很可靠了?」
郭璞點頭說道︰「不錯,岳鐘琪這個人是不等閑,他能把偌大一個幫會組織收為己用,而且使他們服服貼貼,這不是一般人所能辦到的。」
海騰道︰「也許沾了他是個漢人的光。」
郭璞點頭說道︰「當然,這只是原因之一,絕不是唯一的原因,他的才干不能抹煞,只怕他將來的成就不會比年爺差。」
海駿嘴快,搖頭說道︰「年爺成就大又如何,豐功偉業到頭來落個這般下場,人不能太能干了,否則會招來……」
海騰瞪了他一眼,他卻還以一瞪,道︰「怕什麼?我才不怕呢,大不了掉顆腦袋!」
海騰道︰「你有幾顆腦袋?」
海駿道︰「一顆,多了就不稀罕了!」
郭璞笑道︰「海駿,錯了,多了那是大稀罕!」
海騰跟海駿都笑了。
郭璞卻接著說道︰「你兩個都沒錯,除了該學海爺外,還該學點謹慎,像海爺,誰提起誰敬佩,但在朝廷又能落到什麼?」
海駿道︰「郭爺,您知道,爺是什麼都不求的。」
郭璞道︰「話雖這麼說,但卻令人不能不為海爺扼腕叫屈!」
海駿揚眉說道︰「其實,郭爺,我幾個哪一個不暗地里憤慨不平?海爺自進宮伴駕以後,大內一直平安無事,天知道這是誰的功勞!」
郭璞道︰「可就因為海爺不擅做官,到頭來落得一場空。」
海駿猛一張嘴,但倏地他又改口說道︰「郭爺,不說了,再說我就想殺人了。」
郭璞笑道︰「那你還是別說的好!」
于是,這三位全默然了……
須臾,馬抵總督府,總督府的兩名親隨早候在了門口,一見三人回來,忙迎下石階,一個說道︰「三位可回來了,再不回來大人就要派人去找了!」
郭璞一邊下馬,一邊問道︰「怎麼,岳總督有事兒麼?」
「沒什麼!」那名親隨道︰「大人只是著急,已候駕多時,三位快請進去吧!」
說著,接過三人手中的韁繩。
郭璞一聲有勞,領著海騰、海駿走進了總督府。
甫到前院,只見岳鐘琪一身便裝,正負著手在青石小徑土來回走動,的確顯得很焦急。
听到步履聲,他猛然抬頭,神情頓時一松,舉步迎了過去,邊走邊笑道︰「三位終于回來了……」
郭璞近前笑道︰「讓總督掛心久等,我很不安!」
岳鐘琪笑道︰「那什麼話,既然回來了就行,郭總管恐怕不知道,這多日子來,成都令人有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之感!」
郭璞含笑說道︰「可以想像得到,不過四川一地俱在‘哥老會’勢力範圍之內,別的江湖人恐怕難以活動!」
岳鐘琪搖頭說道︰「那要看什麼江湖人了,身手高明的,‘哥老會’仍沒辦法對付,再說,‘哥老會’里也有不少頑固份子。」
郭璞「哦」的一聲,道︰「是麼?」
岳鐘琪淡淡說道︰「怎麼不是,有很多人不是出自真心地為我效力。」
郭璞道︰「那怎麼會?‘哥老會’既為總督所用,那表示他們的大袍哥點了頭,既然大袍哥點了頭,誰還敢……」
岳鐘琪笑了笑,道︰「大袍哥的那個頭,點得很勉強。」
郭璞「哦」的一聲,道︰「這怎麼說?」
岳鐘琪道︰「為了他‘哥老會’的本身,他不得不點頭。」
不知他是不知道,還是不願深說。
郭璞點了點頭,道︰「說得是,他是得為他‘哥老會’的本身安危著想。」
岳鐘琪笑了笑,突改話題︰「怎麼樣,三位玩的好麼?」
郭璞點頭笑道︰「還好,海爺這二位護衛還直說成都比京里好呢!」
岳鐘琪「哦」的一聲,轉注海駿,笑問道︰「是麼,二護衛?」
海駿赧然笑道︰「這是我一人兒的看法,郭爺跟海騰全不贊同。」
岳鐘琪笑了,搖搖頭,道︰「真沒想到還有人說成都好,也許是我待久了……」
忽地抬眼說道︰「不過,川味聞名天下,四川的辣椒豆瓣醬倒很不錯!」
一句話听得郭璞三個都笑了。
笑聲中,岳鐘琪忽又說道︰「三位要不要帶點土產回去?如果要的話,待會兒我派個人為三位辦妥了,若待明天再辦一早恐怕來不及!」
郭璞尚未說話,海駿已搶著說道︰「那敢情好,帶回去送人情,免得讓他們說咱們一趟四川玩的舒服,卻什麼都不帶不夠意思,再說,那幾個也愛吃辣的,大蔥大蒜吃膩了,換換口味也好!」
這一句,听得又都笑了。
郭璞翻了海駿一眼,道︰「你倒會拿別人的銀子送人情!」
海駿臉一紅,岳鐘琪已然笑道︰「小意思,幾壇子辣椒豆瓣醬還透不了支!」
笑聲中,他喚來了一名親隨交待了。
望著那名親隨應聲而去,郭璞笑顧海駿,道︰「這下好,看你到時候是顧犯人還是顧醬!」
海駿紅著臉笑道︰「魚與熊掌,我兩樣都顧,必要的時候我拿壇子當暗器,也讓他們嘗嘗聞名天下的四川辣椒豆瓣醬!」
這一句更逗人,幾人哈哈大笑。
笑聲中,岳鐘琪忽道︰「三位來的時候,可曾踫見可疑的人?」
郭璞笑道︰「豈止可疑,簡直就明目張膽,指明了要劫人犯!」
岳鐘琪雙眉一揚,道︰「好大的膽子,郭總管可知道都是些什麼人?」
郭璞笑道︰「多得很,什麼‘洪門天地會’、‘大刀會’、‘鐵騎幫’,還有三山五岳、四海八荒的英雄好漢,齊全得很!」
岳鐘琪眉鋒微皺,點頭說道︰「那就不會有錯了……」
郭璞微愕說道︰「怎麼,莫非總督有所……」
岳鐘琪點頭說道︰「我已接獲密報,巫山、大巴、米倉一帶,連日來到了不少江湖人物,他們都潛伏在山中等候三位路過。」
郭璞揚眉笑道︰「敢情已封鎖了出川之路……」
岳鐘琪道︰「所以我預備派人護送三位……」
郭璞搖頭說道︰「多謝總督,不必再煩勞別人了,在四川境內有總督麾下的‘哥老會’沿途照應,諒不會出什麼亂子,一旦出了川境,‘哥老會’的勢力也就不夠了……」
岳鐘琪道︰「可是,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不敵人多,三位就是這麼三個人……」
郭璞淡淡笑道︰「總督練軍是否要求部屬以一當百?有道是,兵在精而不在多,將在謀而不在勇,人多並不一定好辦事,再說我也估量過三個人足夠應付一切,否則我就多帶人來了!」
岳鐘琪笑了笑,道︰「郭總管該是位高明將才,既如此,我就不勉強了,晚飯已為三位預備好了,三位吃過飯後請早安歇吧!」
郭璞含笑拱手,道︰「多謝總督!」
岳鐘琪含笑一句︰「別客氣,這是最起碼的招待,三位上差蒞臨,我總不能連飯都不管!」
說笑著,他陪著三人往大廳行去。
飯後,三人辭出大廳,逕回偏院住處,回到了住處後,海駿便要忙著洗臉洗腳。
郭璞笑道︰「海駿,你這麼忙干什麼?」
海駿一邊打水,一邊說道︰「睡呀,明兒個還要起早……」
郭璞笑道︰「誰說要睡覺,誰又說明天要起早?」
海駿一怔站直了腰,道︰「郭爺,難道一夜不睡坐等天明?」
郭璞道︰「誰說的,真要那樣,你吃得消麼?」
海駿又一怔,道︰「那您是什麼打算?」
郭璞笑了笑道︰「如今別問,等你要的辣椒豆瓣醬買回來後再說。」
海騰一旁笑了,海駿紅了臉,一瞪眼,道︰「笑什麼,等回去你就別吃!」
海騰道︰「怎麼,你不給吃?」
海駿道︰「當然不給,瞧你那沒事人兒似的,好像就我一人口饞!」
海騰笑道︰「那可不是麼?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海駿一點頭,道︰「不錯,我饞,你更別想吃了!」
海騰笑道︰「不給吃沒關系,我偷,要不出了川境一有警兆我就用壇砸,全便宜他們,咱們都別吃!」
郭璞笑了,轉個身和衣躺在了床上。
海駿有點哭笑不得,狠狠地瞪了海騰一眼,不再說話,搬張凳子過來,往那兒一坐,蕩起了那雙大腳丫。
總督府人辦事能力不差,初更不到,土產辦來了,整整十小壇辣椒豆瓣醬全送到了偏院。
謝聲中,郭璞送走了那名親隨。
望著那十壇土產,海駿喜得打轉,咧著大嘴直樂︰「乖乖,這趟四川沒白來,回去夠吃三個月的……」
海騰一旁插口說道︰「當然,跟著郭爺走,哪還有錯?海駿,下次再有這種事兒,你去不去?」
海駿一個勁兒地點頭,道︰「去,去,去,當然去,只是,哪兒去?」
海騰道︰「江西萍鄉!」
郭璞想笑,但他忍住了。
海駿一怔道︰「江西萍鄉?到那兒去干什麼?」
海騰道︰「也是押犯人,萍鄉出煤,你可以揀一百袋回去啃,那夠爪吃半年的!」
郭璞忍不住了,海駿明白了,紅著臉大叫一聲︰「好小子你敢冤我!」
他抬手便抓,海騰則往那十個壇子後一躲,道︰「海駿,打吧,砸了壇子我瞧你吃什麼!」
海駿一驚,忙縮回了手,跳著腳要罵。
郭璞及時說道︰「夠了,二位,再要鬧下去,明天人家總督府的人,就全沒大牙了,你二位忍心讓人說話跑風?」
那兩位都笑了。
沉默了一會兒,海駿忽道︰「郭爺,如今可以睡覺了吧?」
郭璞尚未說話,海騰一旁又插了嘴,道︰「可以,只是,你睡得著覺麼?」
海駿道︰「我為什麼睡不著?」
海騰道︰「怕人偷你的辣椒豆瓣醬呀!」
海駿又瞪了眼,只是這回他沒動手,道︰「海騰,看來這趟四川你來壞了!」
海騰道︰「怎麼說?」
海駿道︰「在府里你沉默寡言,一本正經,也最莊重,怎麼如今……」
海騰道︰「那怨不得我,老實說,我只怕吃不到辣椒豆瓣醬。」
海駿一怔,郭璞笑道︰「這才是實話!」
海駿也笑了,三人陣陣歡笑,有樂兒便逗,一團高興,哪像要押的人上路,馬上就要冒那千里風險呢?
這一鬧,直鬧到了近三更,總督府的燈火,一點一點的熄滅了,整座總督府也越來越靜了。
海駿突然說道︰「郭爺,如今可以睡了吧?」
郭璞皺眉笑道︰「你怎麼老想睡?不行!」
「天!」海駿苦著臉道︰「您要熬夜嗎,郭爺?」
郭璞忽地自床上一躍而起,笑著說︰「我出去一下,等我回來才準睡!」
海騰、海駿俱皆一怔,海駿道︰「您這時候要出去?上哪兒去?」
郭璞道︰「找岳總督聊聊去!」
海騰、海駿又一怔,郭璞已飄然出了門。
郭璞甫出偏院,便踫見了個值夜的親隨,他向郭璞一哈腰,含笑打了招呼︰「郭總管還沒睡?」
郭璞道︰「沒有,總督安歇了麼?」
那名親隨搖頭說道︰「我在前院值夜,不知道,怎麼,您有事兒?」
郭璞點了點頭,道︰「我想見見總督,可否麻煩為我通報一聲?」
那名親隨遲疑了一下,旋即點頭,道︰「您請等會兒,我這就去通報。」
說著,他向郭璞哈了個腰,轉身急步走向後院。
郭璞,則負手欣賞起了總督府的夜景。
須臾,步履響動,那名親隨快步走了出來,近前哈腰說道︰「郭總管,大人還沒安歇,現在書房候駕,請跟我來。」
轉身又往後院行去。
郭璞謝了一聲,舉步跟了上去。
一路所經,常可看見那一隊隊跨刀巡夜的親兵。
在各處路口或暗隅里,也可看見負責禁衛的跨刀親兵,禁衛之森嚴,如臨大敵。
後院中,畫廊盡頭,那靠東的一間,燈光猶外透,四周除了跨刀的親兵外,更有那藏著兵刃的親隨。
想必,這就是總督岳鐘琪每日批閱機要的所在︰書房。
果然不錯,那名親隨領著郭璞就是往那兒走。
甫近,那名親隨揚聲說道︰「郭總管到!」
只听書房近處有人說道︰「大人有請!」
說話間已到書房門口,人影閃動,岳鐘琪已到了門邊迎接,他身後還跟著一個身穿長袍、拖著發辮的瘦老頭兒。
郭璞近前拱起了手︰「打擾總督公務!」
「好說!」岳鐘琪含笑讓客,道︰「沒什麼事,睡不著,跟田師爺閑聊。」
容得郭璞進了書房,他向著那瘦老頭兒道︰「子瞻,這位便是京里來的貝勒府郭總管!」
那老頭兒忙拱起雙手︰「田文坡見過郭總管!」
郭璞連忙還禮,岳鐘琪又道︰「郭總管,這是我的師爺,田文坡,號子瞻。」
師爺,那是掌理機要文牘的總督府幕僚長。
郭璞忙又客套寒喧。
落了座,親隨送上了茶,岳鐘琪始道︰「怎麼,夜已良深,郭總管還沒睡?」
郭璞道︰「是的,有件事特來跟總督商量一下。」
岳鐘琪道︰「什麼事耽誤了郭總管的睡眠?」
郭璞道︰「我想現在向總督提犯人,即刻啟程返京。」
岳鐘琪一怔,道︰「怎麼,即刻押犯人啟程返京?」
郭璞點了點頭,道︰「不錯!」
岳鐘琪訝異地望了望郭璞,道︰「郭總管何急于一夜?」
郭璞笑了笑道︰「這是朝廷重犯,郭璞不敢輕忽大意,所以要突然改為今夜提前啟程,我想用不著我多說,總督明智……」
岳鐘琪點頭說道︰「我明白,郭總管高明,這權在郭總管,我這就請子瞻陪總管去提犯人。」說著,他起身走回書桌。
郭璞道︰「謝總督!」
岳鐘琪道︰「別客氣,這是公事!」
說著,他寫了一紙手令,蓋了印信,交給了田文坡。
田文坡接令在手,岳鐘琪轉望郭璞隨口問道︰「郭總管準備怎麼個走法?」
郭璞笑了笑,道︰「由來路而回,比較近一點。」
岳鐘琪點了點頭,道︰「說得是……」轉注田文坡,道︰「子瞻,你陪郭總管去一趟吧!」
田文坡應了一聲,向郭璞含笑擺手,郭璞拱手道︰「總督,我告辭了!」
岳鐘琪道︰「我不陪郭總管了,待會兒我在前院恭送。」
郭璞一句︰「不敢當!」跟著田文坡行了出去。
田文坡帶著郭璞出了書房,穿過畫廊,直往後行去。
行走間,郭璞問道︰「田師爺,很遠麼?」
田文坡忙道︰「不遠,就在後面。」
須臾,到了總督府後院的最後處,那兒沒房子,一片空曠的草地上,卻矗立著一座假山。
而,這假山四周不遠處卻站著好幾名跨刀的親兵,另外還有一名戴著頂子的武官。
郭璞立即明白了八分。
那武官一見田文坡到,急步趨前打千,道︰「卑職見過師爺!」
田文坡一擺手,道︰「大人有令,著提押犯人進京!」
說著把那紙手令遞了過去。
那武官忙伸雙手接過,仔細地看了看,然後說道︰「請師爺稍候!」
哈腰而退,至假山邊,伸手拉了拉一根狀如山藤之物,未幾,那假山一塊五尺見方的石塊突然內陷,現出一個微透燈光的洞袕,隨見又一名跨刀武官低頭鑽了出來。
這名武官伸手遞過了手令,道︰「大人有令,著即刻提押犯人進京!」
那名武官看了看手令,隨又鑽回假山中。
須臾,步履響動,那名武官手里捧著一本簿子,還拿著筆,又鑽了出來,這回,他身後跟著四個人,那較前的兩個,一個是略嫌瘦削的白衣中年文士,長眉細目,白面無須,滿臉正氣,有凜然不可侵犯之概。
另一個,則是較為胖一點,年紀跟白衣文士差不多的青衫文士,他膚色略黝黑,濃眉大眼,那文質彬彬的書卷氣中,還帶著點勃勃英氣。
他兩個,衣衫整潔,神情爽朗,根本不像被囚的重犯,是既沒腳鐐,也不見手銬。
唯一的扎眼處,便是他兩個都剪了發辮,一身前明裝束,在當今看來,稱得上不怕死的「狂生」!
他兩個一出來,沒看任何人一眼,只听那白衣文士道︰「熙兄,咱們又重見天日了!」
那青衫文士笑道︰「蒲澤兄,今夜好月光……」
郭璞不禁暗暗點頭,卻也暗暗皺眉。
適時,那武官近前施禮,雙手捧上筆簿,道︰「請師爺簽收!」
田文坡轉望郭璞,道︰「郭總管請!」
郭璞笑了笑,道︰「田師爺,請稍候片刻!」
話落,轉望那兩位,道︰「二位之中,哪位是曾先生?」
只見那白衣文士昂然說道︰「我就是曾靜曾蒲澤。」
郭璞點了點頭,轉望另一個,道︰「這位想必就是張先生了?」
青衫文士毅然點頭,道︰「不錯,我就是張熙。」
郭璞淡然一笑,收回目光,薟了收,然後又道︰「二位,請跟我走吧!」
那兩位都沒動,只听曾靜說道︰「你是什麼人?」
那名武官突然喝道︰「狂生大膽,這位是……」
曾靜回目叱道︰「你神氣什麼?你不過是一名鷹犬……」
那名武官勃然大怒,方待叱罵,郭璞一擺手,道︰「不得跟兩位先生無禮!」
那名武官立即彎腰垂下頭去。
曾靜「哈」的一聲,道︰「熙兄你看,十足地搖頭擺尾奴才像!」
那名武官要抬頭,但抬了一半又垂了下去。
郭璞淡淡說道︰「二位先生讀書人,何必跟粗魯武夫一般見識?」
曾靜點頭笑道︰「你說的對,何必跟這些粗魯武夫一般見識!你是……」
郭璞道︰「由京里來的,如今要護送二位上京去。」
曾靜一怔,旋即哈哈大笑,道︰「好啊,熙兄,听見了麼?咱們要到京里去了,正好,這麼一來,一可拜祭先皇帝,二還可當面罵罵胤禎……」
田文坡等俱皆色變,郭璞則淡淡笑道︰「那是二位的事兒,我則只管護送二位上京,請吧!」
說著,他側身擺了手。
曾靜未動,道︰「敢莫讓我二人步行北上?」
郭璞笑了笑,道︰「若為拜祭先皇帝,便是膝行至京又何妨?」
曾靜猛一點頭,道︰「這句話頗合我心,熙兄,咱們走!」一拉張熙,並肩向前行去。
郭璞邁步跟了上去,田文坡也連忙舉了步。
到了前院,岳鐘琪已等在了那兒,一名親隨拉著三匹坐騎,站在他身後,敢情都準備好了。
郭璞上前見禮,岳鐘琪還禮之後,笑顧曾、張二人道︰「今夜二位上京,岳鐘琪特來送行,由于這位郭總管決定太以突然,恕我沒辦法為幾位設酒餞行了。」
曾靜道︰「岳鐘琪,曾靜、張熙死不足惜,只可惜了華夏社稷,大好河山,岳鐘琪,你深夜捫心自問,想想看你對得起列祖列宗及漢民族父老兄弟中的哪一位?」
郭璞雙眉一挑,要說話
岳鐘琪擺手攔阻,笑道︰「郭總管,這種罵我听過已不只一次,隨他吧!」
曾靜冷笑說道︰「你本就麻木不仁了!」
郭璞望著曾靜道︰「徒逞口舌,我不知那有什麼用……」
他隨即轉望岳鐘琪,道︰「岳總督,看來我不能多停留了……」
郭璞接過三匹坐騎,向著那名親隨,道︰「麻煩到偏院叫他兩個一聲,讓他們帶東西,就說要走了!」
那名親隨應聲而去。
未幾,海騰、海駿背著簡單行囊,一人抱著五個壇子,快步奔了出來,那名親隨則跟在身後。
近前,海駿叫道︰「郭爺,怎麼回事兒?怎麼現在就走?」
郭璞笑道︰「所以我不讓你睡,快把東西裝好,咱們上路了!」
海騰、海駿沒多說,走近坐騎便裝東西。
岳鐘琪一旁說道︰「我已替三位另備了三匹健馬……」
「多謝總督,不必了,這三匹坐騎兩匹讓與二位先生乘坐,另一匹則馱東西,足夠用了。」
岳鐘琪道︰「那麼三位……」
郭璞道︰「我三個步行,必要的時候在路上買三匹馬就行了。」
岳鐘琪點了點頭,道︰「既如此,我不便相強了。」
這里說著話,海騰海駿那里已綁好了東西。
郭璞一聲告辭,帶著人馬行了出去。
出了總督府大門,在岳鐘琪等人一路順風聲中,曾靜、張熙雙雙上了馬,五人三騎走了,漸去漸遠,轉眼間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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