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費慕人略遜一籌,五十招過後,他日被呼延海逼得步步後退,而且是守多攻少。
又幾招過去,只听呼延海冷笑說道︰「費家武學不過爾爾,你還不……」
一句話又听火了費慕人,只听他一聲長嘯裂石穿雲,直逼長空,接著,「嘶」地一聲,
呼延海袍袖被他那天龍八手扯下一大塊。
隨听呼延海一聲怒笑,一聲冷叱,接著是費慕人一聲悶哼,再看時,費慕人青衫狂飄,
一個身形連翻飛起,直上半空,呼延海冷笑一聲,如飛跟至,探掌便抓。
「嘶!」地一聲,他也扯落了費慕人一只衣袖,然而那只是一只衣袖,費慕人的人卻殞
石一般地直向「祝融」極巔邊緣,那千丈斷崖下落去。
呼延海須發暴張,大喝一聲,出雙掌虛空猛抓。
費慕人身形下落,轉眼間變成淡青一點。
呼延海兩手空空,費慕人那只斷袖就在斷崖邊緣上隨風飄動,飄動,呼延海整個人呆在
了那兒!
驀地里「祝融」極巔掠上兩條人影,那兩條人影一個高大,一個瘦削,如飛射落呼延海
旁。
那赫然竟會是「東邪」與「北旗」。
厲勿邪落地急道︰「呼延老兒,我那費賢佷呢?」
呼延海身形猛地抖動了一下,但沒有說話。
厲勿邪機輪一顫,駭然色變,瞠目大叫︰「呼延老兒,你該死。」
揚掌便向呼延海劈去。
呼延海一動未動,龍飛大驚,要喝止。
厲勿邪突然沉腕收掌,須發俱動,垂下了頭。
龍飛臉色鐵青,啞聲說道︰「呼延老兒,你錯了,你太錯了……」
接著,把該說的由頭至尾說了一遍。
听畢,呼延海突然開了口︰「你兩個來得遲了一步,太遲了,我無意擊他下去,但……」
搖頭一聲悲笑,接道︰「畢竟,他是死在我手中……」
厲勿邪忽地抬頭,雙目赤紅,道︰「看你日後如何見費雲飛……」
呼延海慘笑說道︰「我有辦法,這只手給他,這條命留交費雲飛。」
揚左掌向自己右腕砍下。
龍飛冷哼一聲,揮手如電,一把扣上呼延海左臂「曲池袕」,沉聲說道︰「呼延老兒,
留著你這只有用之手,日後再斷不遲。」
呼延海默然無語,倏地低下頭去。
厲勿邪老臉怞搐,道︰「上代恩怨未了,後代新怨又結,這恩恩怨怨,何時得了,該擔
的,咱們擔了,走吧。」
伸手抓住呼延海右臂,三人並肩,轉身緩步行去。
轉眼間,這祝融絕峰一片空蕩,寂靜,只有費慕人那只斷袖,猶在斷崖旁隨風飄動,飄
動……
然而,「祝融」極巔空蕩依然,寂靜卻未能持續多久。
突然,一聲輕笑由那門窗緊閉,油漆剝落的精致小樓內響起︰「走了,都走了,冷遇春,
你如今可以用嘴了。」
沒听冷遇春話聲響起了,卻听這陰鷙話聲帶笑又道︰「怎麼不說話?是悲痛還是憤恨?悲
痛不必,當年害費雲飛你也有一份,費慕人一死,你就可安心活下去了,憤恨卻要找對人,
把費慕人擊落斷崖的不是我,而是呼延海。」
忽听冷遇春笑道︰「皇甫大俠說得是,我一不悲痛,二不憤恨,我既高興又感謝皇甫大
俠帶我來看這出戲。」
「南令」皇甫林那陰鷙話聲說道︰「冷遇春是真感謝我麼?」
冷遇春話聲說道︰「自然是真的。」
「南令」皇甫林道︰「既是真的那就好,咱們走吧,把這消息盡快地送到宇文瓊那丫頭
耳朵里去,我要看她心碎腸斷的模樣,及她挾悲怒向呼延海尋仇的那付狠態。」
未幾,由那小樓背後一片鐵青穿雲的竹林里轉出了兩個青衣老者,那正是「南令」皇甫
林與冷遇春。
望了望斷崖,冷遇春忽地抬頭說道︰「我很奇怪,厲大俠三位怎不到崖下看看……」
皇甫林道︰「看什麼?」
冷遇春道︰「看看費少俠究竟死了沒有。」
皇甫林陰陰一笑,道︰「怎麼,你想下去看看?」
冷遇春淡然搖頭,道︰「人是呼延大俠打下去的,他應該去看看。」
皇甫林笑道︰「別忘了,費慕人對你有解毒之恩,休也該去看看。」
冷遇春道︰「我更記得費少俠他日要找我尋仇。」
皇甫林道︰「這麼說,你是希望他死?」
冷遇春點頭說道︰「人不自私,天誅地滅。」
皇甫林笑道︰「那你定然如願以償,費慕人他是死定了,他帶著傷摔落千丈斷崖,焉得
不死,便即他摔不死……」
抬手一指附近諸峰,道︰「你看,斷崖下這死谷,是由‘祝融’與附近這兩座峰頭圍成
的,四周成桶形,峭壁插天,到處滑不留手,便是猿猱也難渡,何況是人,今生今世費慕人
是出不來了。」
冷遇春循指投注,眉鋒為之微微一皺。
皇甫林說的確不錯,「祝融」峰斷崖下這谷地是像個桶,四周也均是插天峭壁,而且一
望難見底。
人落崖下,萬難幸免,要不游人游「舍身崖」,坐在「會仙橋」,怎會心驚膽戰,不敢
俯視。
他那里眉鋒方皺,皇甫林又笑了。
「冷遇春,這出戲完了,你我該去等候另一出更精彩的戲上演了,走吧,別站在這兒發
呆了。」
說著,他當先向孤峰之後繞去。
冷遇春默默地跟在身後,數度揚掌,但都忍了下去。
無他,行走處距離斷崖有一丈距離,他沒有把握。
轉眼間,他跟著皇甫林轉過孤峰後不見。
一陣清朗吟哦由「祝融」峰下響起︰「我來萬里駕長飛,絕壑層雲許蕩胸,濁酒三杯豪
氣發,朗吟飛下祝融峰……」
隨著這陣吟哦,透過迷濤雲霧,再撥開遮天林木枝葉,找那吟哦的發起處,毫不困難地
便可看見那蜿蜒下降的小路上走著兩個人,那一個是皇甫林,一個是冷遇春。
他二人不知由何處下「祝融」,好快。
行走片刻,到了一處,皇甫林突然停了步,回身說道︰「冷遇春,你可知道這兒是什麼
所在?」
冷遇春搖頭說道︰「這趟是我生平首次登臨‘南岳’……」
皇甫林不等話完,抬手一指面前道左一個石台,道︰「這就是有名的‘磨鏡台’。」
冷遇春「哦!」地一聲,道︰「莫非七祖磨磚啟示道一和尚之處?」
皇甫點頭說道︰「正是,你仔細看看,台上還有七祖磨磚之痕跡在。」
冷遇春忙走前數步凝目望去,而適時皇甫林抬手一指點在他昏袕上,他身形一晃便倒。
皇甫林陰陰一笑,目光轉動,道︰「如今你可以出來了。」
這旁古枯林內應聲閃出一人,那是個身材瘦小,穿著一襲黑衣的老者,一付奸猾像,近
前躬下了身︰「屬下見過主人。」
皇甫林擺手一笑,道︰「北岳之老樵夫又來南岳,莫非恆山林木日盡了麼?」
敢情,黑衣老者正是那位老樵夫。
他躬身笑道︰「屬下有大事稟報……」
皇甫林道︰「冷遇春已昏臥道旁,說吧。」
黑衣老者應聲說道︰「稟主人,近日來在武林中出現兩個可疑之人……」
皇甫林「哦!」地一聲,道︰「是兩個什麼樣的人?」
黑衣老者道︰「一男一女,男女均著白衣,男的頭上始終戴著一頂寬沿大帽,女的臉上
始終蒙著一塊白紗……」
皇甫林雙眉一揚,道︰「怎麼樣?」
黑衣老者道︰「屬下懷疑那是否……」
皇甫林目中寒芒一閃,道︰「身材可像?」
黑衣老者道︰「回主人,男的較他瘦一點,不過屬下以為事隔多年,歲月流轉,人總會
有些改變的………」
皇甫林猛一點頭,道︰「不錯,女的呢?」
黑衣老者道︰「回主人,紗巾覆面,難見特征。」
皇甫林目光一轉,道︰「這兩個最近一次出現在什麼地方?」
黑衣老者道︰「幾日前有人曾在‘長沙’‘天心閣’看見過……」
皇甫林雙眉一掀,言道︰「登其樓以望‘瀟湘夜雨’,飄渺煙迷,景趣悠然,登臨賦詩,
發抒所懷,有點像,可惜不能下斷,如今呢?」
黑衣老者道︰「如今已不知往哪里去了。」
皇甫林冷冷一笑,道︰「‘長沙’、‘南岳’近在咫尺,莫非懷念他那故居?特潛來一游?
即刻起,全力搜尋這二人下落……」
黑衣老者答應了一聲。
皇甫林接著說道︰「如果真是他,那一切的一切,何愁不能輕易到手?還有,在附近也
派幾個人守候,看看那費慕人是否福命兩大,能逃不死,倘有動靜……」
黑衣老者截口笑道︰「主人多慮了,當年他那忠僕也在‘祝融’危崖墮下,至今十多年,
未見一點動靜,費慕人又怎能幸免?」
皇甫林陰笑說道︰「但願如此,但凡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其實,費慕人不應該活著,
跟他那忠僕做個伴兒多好?」
一頓,接道︰「翡翠宮那方面可有消息?」
黑衣老者道︰「回主人,屬下已派人暗中跟蹤那丫頭,只要她是回轉‘翡翠宮’去,何
愁不能知道‘翡翠宮’所在?」
皇甫林點頭笑道︰「好,好,這件事辦得好,記住,全力搜索那兩個人的下落,一有發
現立即報我,去吧。」
黑衣老者應聲躬身,一閃又隱入古松林中不見。
皇甫林一個人站在那小道上,薄薄的嘴唇邊,掠起了一絲笑意,這笑意,越來越濃,越
來越濃,終于笑出了聲。
跟著,他拍手一掌拍向地上的冷遇春。
冷遇春一震而醒,翻身躍起,臉色如常,拍了拍身上的土潰,淡淡說道︰「那七祖磨磚
的遺跡看不得,一看便腦中昏然,人事不省。」
皇甫林目光轉動,笑道︰「你知道為什麼?」
冷遇春搖頭說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凡事還是少知道一些好。」
皇甫林點頭陰笑,道︰「對,這是做人的道理,也是避凶趨吉的好辦法,到今天你算是
大澈大悟了,冷遇春,你後福無窮。」
冷遇春道︰「謝謝皇甫大俠,但願如此。」
皇甫林笑了笑,道︰「天色已然不早,我請你山下喝一杯去,走吧。」轉身當先行了下
去。
冷遇春跟在後面舉了步,那一雙眼,卻直瞅著皇甫林的耳後,看著,看著,他漸漸皺起
眉鋒,臉上也掠起了一片困惑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