鴉林,在高橋鎮至淮東村小徑的中途。南面不足兩里,便是天羅院全軍覆沒的田野。
鴉林是一處佔地一里左右的雜樹林,以楊樹為主,是公有的土地,乏人管理,成為鴉群棲居的巢袕,冬天仍有鳥鴉活動。
已經是五更將盡,不再有逃出的人趕來會合了,已經有先到的人,早半個時辰離去。留在鴉林等候後到的人中,有丹霞宮主、道全法師、五個扮成怪獸的人,五個穿勁裝曲線玲瓏的女人,其中有陳素珍姑娘,外面裹了一件風衣形的大氅以保持溫暖,有兩個女人冷得直發抖。
「師兄,不會再有人趕來了,我們走吧!」道全法師向丹霞宮主說,「天殺的混蛋!他竟然帶了好幾百攜有弓箭的人,老天爺!他到底是何來路?」
丹霞宮主已經丟掉那襲可變形的黑罩,露出泛青的陰森冷厲的本來面目。
「一念這差,斷送了我十余年的根基心血。」丹霞宮主咬牙切齒,憤怒地一掌拍在一株楊樹上,枯枝紛紛掉落,「師兄這一念之差,死的人可說是枉送性命死不瞑目。天哪!我當時為何不力加反對?」
「師兄,不能怪你。」道全法師沮喪的嗓間,表示對丹霞宮主的諒解,「情勢所使然,大師兄其實也不能插手相助。」
「罷了,但我不甘心,我一定要把曹小狗的根挖出來,誓將他化骨揚灰,這筆血債他必須償付。」
「能嗎?」道全法師苦笑,「他的人多得數不勝數,本身的武功也駭人听聞。老天爺!
咱們在南京扎了十余年根基,消息靈通與各方龍蛇明暗間有往為,居然不知道這個擁有如此強大實力的小輩,咱們栽到家了,這人到底是何來路?」
「那些人都用強弓,民間是禁止持有的,除非是粗制的獵弓。」丹霞宮主冷冷地說。
「哦!這……」
「從三郡主方面推測,師弟,你想起什麼嗎?」
「她……她的神龍密諜……」
「圖謀江山,造反。」
「哎呀!這幾天,城內好些密諜神秘失蹤,三郡主以為他們是害怕而逃亡……」
「被捉走了。」丹霞宮主用權威性的口吻下定論。
「南鎮撫司?」道全法師驚呼。
「恐怕北鎮撫司的人,已經秘密抵達南京主持大局了。南鎮撫司那些錦衣衛飯桶,絕對不敢動三郡主一根汗毛,有不少官員是她老爹漢王的舊屬。」
「老天爺!我們……」道全法師叫起天來。
「听到狼牙嘯風聲,我才如夢初醒,天啊!我是後知後覺,一生心血付之東流。」丹霞宮主也叫起來來,「我們走吧!我擔心有人追來。」
「不可能有人追來。」道全法師肯定地說,「師兄,這就動身進城找大師兄設法隱伏?」
「你敢到大師兄處找他?哼!他離開前就一再交代,不許我帶任何人進城。」
「可是……」
「咱們先弄些衣物換裝,趕往祖堂山三清下院暫避風頭,天啊!我們就剩下這幾個人嗎?」
「沒全軍覆沒已經不錯了。」那位沒有面具,穿了青獅形裝的人說,「來不及逃出的人,也將死在天牢。天殺的!我們怎麼介入這種殺頭抄家的混帳事?」
「二叔,我想留下來。」陳姑娘花容慘淡,特別沮喪,「我得打听石玉的下落,昨晚他突然中止前往太真迷宮,事出意外,事發後外援不至,我懷疑與他有關。」
「好吧!你留下來也好。不過,你不能白天回鎮上打听,以免自投羅網,找人進去調查結果,回頭前往三清下院聚會。」
「好的。」陳姑娘匆匆離去。
丹霞宮主舉手一揮,十一名男女向南走。
陳姑娘出院鴉林,淒淒戚戚沿小徑返回高橋鎮,天色微曦,眼角似乎發現右側路旁的一株行道樹下,有物體閃動了一下,本能地扭頭察看,一無所見。夜間眼角的敏感度比中心焦點高,所以看到有物閃動,定神察看,反而一無所見。
刀子無心追究是否眼花,不再理會匆匆離去。
黑影附在樹干後,想現卻又遲疑不決,所以幾乎被發現,最後決定放棄。是曹世奇,放過這個女仇敵。
陳素珍是從鴉林出來的,此地距鴉林僅三四十步,如果發出聲息,肯定會驚動鴉林內的人,等她一走,黑影兩起落便消失在鴉林前緣。
高橋鎮在望,天快亮了。
路旁鑽出兩個有影,她雙手微抬拉開馬步戒備。
「是小姐嗎?我們是如珠如蕙。」兩人影這一急叫,一掠即至,「不要回去,危險。」
她心中一寬,掌心的飛針重新裝回護臂套中,「你們怎麼現在才趕來?地道並未封閉呀!」
「地道沒封閉,但好些密室卻不知為何封死了,人都出不來。」叫如珠的少婦型女人有點氣憤,「一定是宮里的人封閉,存心讓我們死在室內。」
「不會的,即使要封閉,也只限于那些女人,必要時不能讓她們活著胡說八道。昨晚情勢危急,哪有時間逐室封閉?高橋鎮怎樣了?」
「我們是拆牆出困的,挖掘費時。」如珠的目光,向隱約可見房屋形影的高橋鎮眺望,「鎮上已被封鎖,大捉逆犯。天啊!我們怎麼被當成逆犯來捉?」
「你們一直住在太真迷宮內,照料宮內的事務,管理那些女人,所以不知道外面的事。」陳姑娘不想透露內情,「是什麼人在捉逆犯?」
「當然是官兵呀!現在還進行逐屋搜查呢!」
罪犯有多種,逆犯是最嚴重的嚴查目標。逆犯,專指造反或意圖謀反的人,是唯一死刑犯,殺了還得追究家屬,一有風聲就立即逮捕,這類案件,由錦衣衛主辦。
京師,偵辦衙門是北鎮撫司;南京,是南鎮撫司各地官兵與治安人員,必須密切配合並接受調度。這兩個衙門,是錦衣衛南北兩地的正式辦案衙門,連刑部也不能過問,地方官更是不敢沾手。
「果然是錦衣衛做的好事,是三郡主帶來的災禍。」陳姑娘痛心疾首尖叫,「姓曹的是京師來的錦衣衛密探,我們栽得真冤。」
路旁的樹影中,踱出三個人。
「我也幾乎栽在你們手中,但我不叫冤。」說話的人是無雙劍客,身後是他的兩位拜兄,「我們是悄悄跟著這兩上女人來的,踫運氣希望能找到你們,果然天從人願。素珍,三郡主昨晚並沒在太真迷宮,是嗎?」
陳姑娘心中一緊,手本能地落在劍把上。
來勢洶洶,問題直指核心,表示他已經知道內情,橫定了心追究答案。如果三郡主昨晚不在太真迷宮,陳素珍邀請他前往一看迷宮奧秘,就是別有用心了,陳素珍知道他想在迷宮見到三郡主。
「玉哥,不要怪我。」她用懇求的語氣,希望獲得諒解。
「我不怪你,我要找你二叔道全法師。」無雙劍客冷冷逼至丈外,「我從不將錯誤歸罪于我所愛的女人,連我的上司三郡主我也不怪她。三郡主可以這樣利用我,那也是我的職責。你們不能,你二叔更不能。」
「那是三郡主授意的呀!」
「那就更不對了。我隨時都可以接受三郡主的吩咐,她有權指揮我行事,她是唯一能對我下令的人,決不可能授權你二叔擺布我。現在,你願意帶我去見你二叔嗎?看他如何還我公道,如何向我吹牛他如何了不起。」
「我……」
「我一定要見他。」無雙劍客固執地說,「你我也曾相親相愛一場,我不希望我和你用武力解決逼迫,不關你的事,你二叔的事他應該有能力負責。」
「玉哥,你不能怪罪我二叔……」
「目前我還沒決定該怪誰。」無雙劍客打斷她的話,「我要和三郡主當面對質,三面對證就可以知道誰該負責了。如果確是主意出自三郡主,那麼,替她策劃打江山,我還有什麼前途可言?我只好退而求其次,重返江湖努力為爭取豪霸地位,做江湖之王同樣光彩愜意。」
「你不能找我二叔,我家也是受連累的人。」她一急就吐露秘密,「整個事件,我二叔都是奉命行事,主事的人……」
「是誰?」無雙劍客聲色俱厲。
「我大師伯。」她一驚,乖乖吐實。
「大師伯?」
「昊天道人,綽號水火真人,他是永安公主府袁侯爺的家祠法師,煉真宮其實是他的。
丹霞宮主和我二叔,是他的師弟,主持煉真宮只是傀儡,一切由他暗中主持。太真迷宮也是他的,我二叔只是替他看守的人而已。昨晚陣勢發動時,他還在宮內采補呢!
要不是二師伯看出警兆及時撤走,我們全得死在箭雨下。而他自始自終,不曾親自參與,逃走時他一到聚會點,便匆匆先自走了。前晚煉真宮遭劫,他也不在場。玉哥,請相信我,我二叔甚至二師伯丹霞宮主,都是奉命行事身不由已的人。」
「哦!永安公主府。」無雙劍客恍然,「你提過這處地方,可惜我無暇動手調查。好沖你的情分,我不找你二叔,昊天道人必須負責,你可以走了。」
「謝謝你,玉哥,我……我們能再見嗎?」
「我在江湖等你,但我對你沒有任何承諾,我將為江湖霸業全力以赴,其他的事無暇兼顧。再見,珍重。」
灑月兌地一揮手,無雙劍客偕兩位拜兄昂揚而去。這番話已表明他的心跡,也表明了他不再替三郡主賣命了,他是挑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未來的江湖豪霸,甚至可以是江湖之王。
丹霞宮主氣憤填膺,道全法師更是悲憤莫名,搞了個家破人亡,一生心血毀于一旦,空有一身超越武功與道術,卻自始自終不曾與死對頭照面交手,英雄無用武之地,怎不氣憤填膺?
他們必須盡快趕到淮東村,向村民購賣衣褲改裝,一陣急走,進入鄰近淮東村的田野。
這里,正是天羅院覆沒的地方。
前面本來無人的小徑中間,平空出現了一個人影,曉色朦朧,遠在五十步外只能看輪廊。這人屹立路中似有所待,道全法師立即油然興起戒心。
「前面那人可疑,大家小心。」他斷然下令戒備,警覺地帶了一男一女急走幾步領先。
「你們才來呀?」那人在二十步外大聲說,「你們如此狼狽,怎麼踏入公主府?」
道全法師心中狂跳,雖則他們並非進城投奔公主府。
「什麼人?」他在兩丈外止步沉聲喝問。
煉真宮的人,皆不曾見過曹世奇。這人僅露出一雙眼楮,更難估猜是何人物。
「曹世奇。」回答的三個字具有春雷驚蟄的威力,「這處田野,是天羅院眾多殺手斃命的地方。你們,也將在這里斃命,誰是道全妖道?給我站出來。」
一聲信號發出,十一個人形成半弧形陣列。
「貧道就是道全。你這孽障凶殘惡毒,罪該萬死,毀了貧道的基業,我與你誓不兩立。」道全法師目眥欲裂,怪眼中怒火熾盛,手動劍出鞘,「惡賊納命……」
劍向前一指,像是立下門戶作勢攻擊,其實左手已先一剎那悄悄反手向前一揚,三顆鴿卵大的灰色珠形物,成扇形破空飛出,曉色難見形影,速度甚快。
每個人都在激憤中,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此時此地,已經失去理智,沒有理由好講,唯一可做的事,是不顧一切把曹世奇化骨揚灰。
丹霞宮主號稱地行仙,沖得最快,雙袖交叉揮出,風雷乍起,左袖中飛出外形相同的三顆灰色珠,右袖蓬然噴出刺目的炫光,像是響起一聲炸雷。
其他九名男女,不約而同揮劍起舞。
曹世奇飛身向左魚躍,速度駭人听聞,身影是一動即逝,平射出的筆直身軀美妙極了,一躍便遠出三丈外,前伸的雙手著地,身形立即滾轉。
鐵彈在滾轉中連珠迸發,破風聲似隱隱風雷,兩手連續飛扔,共打出十二顆鐵彈,猛然再次飛躍而起,劍中途出鞘,在震天長嘯中向人叢疾落,劍光迸射見光不見影,所經處波開浪裂,然後側旋反卷。
斜沖出兩丈外,舉劍冷然屹立。這剎那間的雷霆搏殺,猛烈的程度驚心動魄。
那些灰色珠著地便爆散,液體飛濺,灑落在泥土中,泥土急冒青煙,而且發泡吱吱怪響,刺鼻的怪味四散,濺散的威力遠及丈外。
丹霞宮主右袖射出的雷聲與炫光,正是五雷天心大法中的玄門降魔至寶掌心雷。
曹世奇是善用火攻的行家,當然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剩下四個站立的人,丹霞宮主是其中之一。
道全法師的肚月復,被一枚鐵彈貫入,抱著破了的肚子蜷縮在地打滾,口中發出含糊的叫號。
一男一女兩個人,如見鬼魅般往後退,一個斷了右小臂,一個斷了左手掌。
「不關我……的事……」斷了右小臂穿青獅裝的人,發狂似的抓住斷臂創口尖叫,突然扭頭飛奔,斷了左手掌的女人立即跟隨在後逃命。
「十二枚鐵彈,僅除去你們四個人,我算是栽了。」曹世奇嗓間像打雷,「尤其是你,丹霞宮主,你竟然在電光火石似的瞬間,逃過四枚鐵彈襲擊,果然神通廣大,是我最強悍的敵手。現在,我要用一枚鐵彈殺死你,你準備了。」
他在地面飛快地滾轉中,連珠發射鐵彈,事實上只能用神意快速發射,沒有準備發射的機會,能將四個人擊中要害,已經駭人听聞了。
其他三人,是被他用劍擊中的,他無意向這些地位低的男女下殺手,其實劍僅殺了一個人。
「我和你拼了……」丹霞宮主厲吼,再次揮動雙袖瘋狂上撲。
這次,灰色珠像暴雨,沒有掌心雷發出。
對面人影倒飛而起,速度比灰色珠快了一倍。
沖上的丹霞宮主半途撥劍,準備用劍行法了。
劍僅出鞘一半,腦袋突然爆裂,一枚鐵膽擊中印堂,顱肌像被擊破的雞蛋。
破裂的頭向後仰,身軀卻仍向前沖,砰然一聲大震,摔倒在青煙怒涌,泡沫吱吱,惡臭刺鼻的灰色珠爆散地帶,衣袍及肌肉立即開始冒煙、腐蝕。
袁侯爺府的家祠法師昊天道人,綽號稱水火真人,所使用的水火,就是掌心雷和灰色的蝕骨神水珠。
武林朋友本來對方外人懷有強烈的戒心,把這歹毒玩意看成邪門歪道,不屑稱之為武功武技,也禁受不起這些玩意兒的攻擊。
所以江湖朋友都知道,對和尚道士,寧可敬鬼神而遠之,不招惹為上,招惹既得不到好處,也無利可圖,不小心反而會不知是怎麼死的,何必招惹?
來不及加入的一男兩女,發瘋似的轉身狂奔。
曹世奇遠在三十步外,收劍入鞘向淮東村舉步,他對趕盡殺絕興趣缺缺,連天羅院那些人神共憤的殺手,他也懶得趕盡殺絕,甚至不會補院主綠衣使者一劍。
無雙劍客三個人,覓路前往福山村,準備先找地方藏匿,不也再公然在外走動。
白天也不能進城,更不能前往公主府辦事。
大丈夫辦事應該有始有終,即使情勢丕變,無法全終,也得正正當當表達不能全終的理由,他必須向三郡主辭去參贊的職務還我自由。
昊天道人策劃鋤除曹世奇的妙計,不該把他當白痴般利用,這是他辭積的最佳理由,所以需要昊天道人在場,必要時和妖道了斷,為日後重返江湖立威的起點。
他對三郡主失望到了極點,這段露水姻緣必須斷然割舍,不然日後必定上法場有望,三郡主成不了大事。
他一直就躲在鎮外,靜觀其變。
南鎮撫司的錦衣衛將爺,開始封鎖高橋村,他恰好在封鎖線外圍僥幸逃過一劫。他那些密諜同伴也早已離開,南京與鳳陽地區的密諜,就沒有他幸運了,可能被一網打盡。
他卻不知,從外圍策應陳家太真迷宮的人,一個也沒跑掉,沒有任何一個人能接近陳家。
南鎮撫司的錦衣衛將爺出動,明白表示三郡主已經失勢,成了落水狗,昔日的漢府屬下不再支持漢府了,一旦反跡被查出實據,將是可怕的大災禍。他如果不乘機月兌身,死路一條。
當然他並不知道,發動捉拿逆犯的主事人,並非南鎮撫司的鎮撫大人,而是來自京師的北鎮撫司大員,北鎮撫司的權限最大,可以直接指揮南鎮撫司的官兵。
他對曹世奇的戒心,增加了一倍,心理上的壓力,讓他產生莫名的恐懼。
他知道,曹世奇將是他的夢魘,他最可怕的勁敵,如果離開三郡主,他希望永遠不要踫上曹世奇這個人。曹世奇也應該不再找他,他只是奉命行事,雙方並無私怨,向曹世奇大舉襲擊不是他的錯。
遠出半里地,後面跟來了心月狐。
「你看到了?」他向走近在他身旁的心月狐笑問。
「不錯,很美很美的女人,難怪你放得下三郡主。」心月狐的口氣不帶調侃嘲弄,「她為了替她二叔開月兌,不得不出賣昊天道人,情有可原。我想,她已經知道你對付得了她的二叔道全法師。」
「也許吧!」他不多加解釋,「平心而論,三郡主如果不貴為郡主,的確比不上她。」
「那就帶她在身邊呀!」
「我不是量大如海的人,對道全法師仍然懷恨,何必把她拖在中間兩面難以做人?算了。」
「我總算多一分了解你,不再記恨你在真定虐待我的過節。你有把握對付得了昊天道人嗎?」
「屆時便知。」他冷笑,「誰怕誰呀?」
「我和你一起去。」心月狐自告奮勇。
多了解一個人一分,如果這一分是好感,那就會捐棄成見,不計較往昔的不快了。心月狐本來把無雙劍客恨得要死,一再巧妙地離間他與三郡主的感情,做得極為成功,但也因此而對他有深入的了解。
以一個江湖人的目光衡量,像無雙劍客這種人,真可以稱為豪杰了,豈能苛求成為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
「你?你算了吧!小寶貝。」無雙劍客大笑,「呵呵!你會成為我的累贅,知道嗎?」
「你……你不要小看我……」
「我不是小看你,而是關切你。」無雙劍客嘆了一口氣,「三郡主不可能乖乖地讓我辭職,我也不會放棄嚴詞指責昊天妖道。結果,雙方難免翻臉反搏,屆時你幫誰?我哪能分心保護你?」
「哦!這……」
「我很喜歡你,知道嗎?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我兩位拜兄也不去,他們對妖術一竅不通,我一個人月兌身也容易些。老實說,我還沒有勝三郡主的把握,加上一個昊天妖道,我必須風機行事。」
「你是任何一個漂亮女人都喜歡的人,哼!」心月狐心花怒放,嘴里卻不饒人。
「哈哈!你不能怪我呀!男人嘛,多少有些雞性,母雞愈多愈好。」
「惡心,不輪不類。」心月狐大發嬌嗔。
「我很少嘲弄自己,也許是心情好吧!昨晚如果沒有你,他娘的,太真迷宮的尸堆里,一定有我。小芳,真的謝謝你。」
「如果不是你,我也會前往送死,我已經打發師姐妹們動身北返,也得前往公主府向三郡主辭行……」
「不許你去!」無雙劍客抓住她的手臂叫。
「石兄,別忘了我的道術可派用場,你憑的是內功和定力,以及快如迅雷的搶制機行攻擊,所以沒有勝三郡主的把握,因為稍有絲毫差錯便後繼無力了。有我在,必要時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何況我如果不向她請求允誰北返,日後我哪有好日子過?」
「讓她陪你去吧!老三。」雙頭蛇加以勸解,「你一個前往,我們的確放心不下,沈姑娘即使敵不過他們,月兌身並非難事。不客氣地說,沈姑娘如果存心逃走,你決難留下她,你信不信?」
「哪能不信?她本來就是會變化的狐仙。」無雙劍客拍拍心月狐的腰婰,「好,我們一起去,加上你的道術,兩把劍把公主府鬧他個天翻地覆;除非他們肯承認錯誤,讓咱們平安離開。」
三郡主身邊,仍有二十名親信男女隨從,以及一些恰好不在高橋,幸而逃過一劫的密諜干員。忙了一天,潛伏在南鎮撫司的內應,傳來正確的消息,證實主持高橋鎮搜捕逆犯的人,是早已暗中潛來南京的北鎮撫司干員。早些天陸續失蹤的密諜,其實是被這些干員擒走的,招出與漢府勾結的逆謀,導致高橋大逮捕的事件。
即使被捉被擒的人招出三郡主,主事人也不會將供詞實錄呈報。目下漢王在朝廷中,聖眷方殷,宣德皇帝還真不敢激反這位叔父,表面上不時頒贈賜賞,暗中嚴加防範,安撫這位號稱萬人敵的叔煞費苦心,希望不要真的歷史重演叔佷相殘。
三郡主是當今皇上的堂妹,北鎮撫司不願有傷君心。但剪除三郡主的羽翼,可就不再有所顧忌了,一旦抓住確證,而且有可靠的高手足以對付這些密諜,時機一至,立即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段,將爪牙們幾乎一網打盡。
其實在這次事變之前,已經有不妙的警兆,首先是鳳陽地區那些參與內應的功臣國戚,與各衛的參與謀逆軍戶,紛紛倒戈月兌離掌握,然後是南京地區的人紛紛避不見面。只怪三郡主把全部精力,放在除殺曹世奇的工作上,忽略了各種不穩的警兆。
消息極為險惡不利,她心中極為沮喪煩惱,已打听出落網的人不多,大部分是被當場格殺的,搜捕的人無意多留活口,以避免直接牽連三郡主。
她無法營救被捉的人,而且已得到中山王府的暗示,要她千萬不要出面干預南鎮撫司辦案。以免事態擴大不可收拾,甚至勸她早離疆界,速返山東王府以策安全。
急怒交加中度過一天漫漫長日,躲在公主府怨天恨地,把曹世奇恨入骨髓,指天誓日要捉住曹世奇剝皮怞筋,決不甘休。
袁老侯爺叫苦連天,袁宣兄弟倆干脆躲到秦淮河畫舫避風頭。
袁家中落,家中本來沒有幾個人,而三郡主所帶來的爪牙,比袁家的婢僕還要多,便成了喧賓奪主,大部分房舍被他們佔用了。
南鎮撫司的人,不會公然前來公主府撒野,這是她把人帶來公主府藏匿的原因所在。
經過這次事故,遭到慘重的失敗,做夢也沒料到錦衣衛膽敢向她下手,她這才如噩夢初醒,這才醒悟到鐵衣衛才是她最具威脅的敵人。真定攔截失敗,幾乎全軍覆沒,也是錦衣衛與軍方采取一致行動而造成的結果。曹世奇,只是扮演導致她失敗的媒介而已。
善後問題困難重重,而最得力最有用的臂膀無雙劍客生死不明,無法贊助她處理善後策劃應變,也讓她憂心仲仲極為煩惱。
即使無雙劍客逃過大劫,也不知道前來公主府會合,在煉真宮為了籠絡無雙劍客,暫時拋棄高貴與矜持,一度纏綿卿卿我我。
其實當時的心態雙方都不正常,因此她並沒把煉真宮的秘辛說出,只當成飲食男女的一種無所謂情態發泄,男歡女愛與感情無關,因此無雙劍客仍然認為她的合作對象是道全法師。
傍晚時分,終于傳來可靠的消息︰無雙劍客仍然健在,但並沒設法與南京地區的秘窟聯絡,城內城外都有神龍密諜的秘窟,僅有一部分被一些神秘人物摧毀,有些秘窟仍然積極進行活動,整個組織仍具有活動功能。
無雙劍客既然健在,的確應該向仍在的秘窟報到的。
她大感沮喪,心中似有預感︰她並沒真正抓住這個心已疏遠的男人,無雙劍客已經不再對她迷戀。
禍不單行,丹霞宮主道全法師的死訊終于證實。
錦衣衛的人不會來,曹世奇可不在乎什麼公主府,永安公主已經去世,袁老侯爺也失勢落魄,府中沒有自衛的能力,一個鼠竊也可以來去自如。
曹世奇連家將如雲的中山王府也敢再三硬闖,沒落的公主府哪能阻止他出入?
氣氛一緊,人人自危。
水火真人是主將,倒能冷靜地準備應變,他心中明白,丹霞宮主與道全法師被殺,必定供出了些秘辛,曹世奇肯定會找到此地來的。至于何時來,他也心中有數,決不會拖得太久,這幾天將是生死關頭。
二更將盡,家祠附近靜悄悄漆黑一片。罡風怒號,沙石枯葉飛舞,祠前的廣場一株老樹,一段枯枝突然折斷倒下,發出巨大的聲響。
四周突然光火大明,三十余支火把迸射出熊熊火焰,惡臭味四溢,祠四周也煙霧裊裊升騰。
沒有人現身,火把是沒有人執持的,分別豎植在各處,自動點燃神乎其神。
久久,毫無動靜,又等了片刻,兩具道裝打扮手中有一根水火根的人,悄悄地在四周搜視,最後發現被罡風吹折的海碗粗的樹枝,才知道是一場虛驚。
虛驚一場,然後出來四個人,開始熄滅火把,逐一另行裝設自動引爆的器具,相當費時費力,速度甚緩,許久才弄妥一半火把。
泄放煙霧的器具比較簡單些,只消用新品更換裝設便可。
機關削器裝設不易,愈精巧愈難長期保養修護,而且觸動引發之後,便成了廢物,要重行恢復可使用原狀,短期間無此可能。
復原工作僅完成一半,屋頂突然有物自天而降,砰然一聲瓦片崩飛,觸及牽布在屋上的絆繩,檐下與屋內的示警小鐘狂鳴,一聲海碗大的扁石,與一塊兩三尺長木板,落在屋上向下滾滑飛墜。
這次,十余個人從四面搶出,祠門也大開,各處靜室出現燈火,火把重新點燃。
一陣窮搜,屋上屋下人影掠走不定。
扁石與頗為沉重的木板被找到了,估計是從後街民宅的屋頂,以強勁的力道旋擲,分別是落在家祠和一棟靜室的屋頂,破壞了絆索傳警設備。
不再是虛驚,而是有人故意搗亂。
曹世奇火化煉真宮,已經知道是從遠距離投擲爆炸物,以曹世奇可在百步外殺人的表現,從鄰街投石擲木輕而易舉。
再這樣不斷制造混亂鬧下去,人不累死才怪,也不斷破壞機關削器,不久這些玩意兒不但一一暴露位置,而且成為廢物。
「曹世奇,有種你來和咱們了斷。」有人憤怒地站在屋頂上,向四面八方大叫大罵,「你他娘的算什麼玩意兒?投石擲木是頑童行徑,狗屁勾當。」
果然引起反應,鄰街百步外屋頂有人現身。
「哈哈哈哈……」人影不易看清,聲音卻震耳,「曹小狗不知道你們窩藏地方,他不會來。哈哈哈……我是有樣學樣,仿效他的妙技遠程攻擊蚤擾。可惜我不懂他使用火器的技巧,也不明白他為何能反重物擲得那麼遠,只好笨拙地投石擲木見笑方家啦!哈哈哈……」
不是曹世奇,而且把曹世奇叫曹小狗,是敵是友耐人尋味,應該是曹世奇的對頭,為何要表現敵意?顯然這人仍會有後續的動作,不會放棄蚤擾的行動。
果然不錯,又飛來一塊扁石,砰然砸在另一座屋頂上,瓦片紛飛警鐘再鳴,屋頂上的防警設備全廢。
「是石參贊!」有人大叫,是三郡主的男親隨。
問題大了,無雙劍客怎麼可能找來了?如果是找三郡主,豈不表示他背叛了?
不久,不少人登上屋頂,三郡主出來了。
「石玉,你過來。」三郡主高叫,「你這是什麼意思呀?你知道我在這里,對不對?」
沒有回間,無雙劍客已離開原處。
「石玉……」三郡主不死心繼續高叫。
「郡主,下去,危險!」
她身邊的女隨從急叫。
破風的厲嘯劃空而至,綿綿不絕從上空傳來。
「啪啦……」第一聲怪響在右面房舍屋頂傳出。
粗如兒臂的四尺余長木標槍,從另一方遠處連續飛來,貫破了屋頂,擊壞了門窗,撞擊著花台,甚至有一支貫入家司的門右花窗……一支接一支,似乎綿綿無盡。外面的人心膽俱寒往屋里躲藏,只有一個人被擦傷肩背,已經造成難以控制的恐慌情勢了。
假使這些標槍帶有爆炸物,公主府肯定會步煉真宮毀滅的後塵。
片刻間,沒有人也出來了。
標槍繼續投落,但數量漸稀,最後終于停止。
火把沒有人再整理,火光熊熊。
三郡主獨自出現在屋頂,向四周眺望。
「你太過分了,石玉。」
她大叫,以為標槍也是無雙劍客投擲的,「我等你說明白,來吧!你通樣對待我嗎?我等你!」
兩個人影出現在東面的房舍屋頂,佇立片刻,終于跳落火光明亮的廣場,直趨祠門夷然無懼——
天涯孤萍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