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正是江湖朋友理想的獵食場,只要你是行家,各種門路都有,一二十文制錢,便可買到所要的消息。
曹世奇在東關的鉅鹿客棧投宿,在這里可以監視三郡主那些人出入,他來晚了近一個時辰,犯了追蹤者的大忌︰無法保持緊密追蹤。
他猜想三郡主可能落腳在衛城,出入必須經過東關,證實那些人的落腳處,才能策定對付的計劃。
估計神龍密諜潛伏在這里的人,該有一兩百名之多,不難查出其中重要人物,在附近活動的線索。
他的江湖經驗豐富,門檻精,在這種交通發達,市面繁榮的大城市,他有龍游滄海的感覺。再就是他盤纏足,有錢可使鬼推磨。
整個下午,他在大街小巷逛了半天,一方面觀察熟悉環境,一方面留意可疑人物。
他略加化裝,外形成了本地的潑棍打扮,穿掩襟青直裰燈籠褲,長腰帶掛了一個隨身袋,青巾纏頭,臉上柔了茶褐色易容藥。不但外表像潑棍,更像一個軍戶的余丁子弟。
天將黑,在城門關閉之前,他已到了東關外大街。
東關外大街規模最小。南、北兩關外大街最熱鬧。
但東關外大街的聲色犬馬銷金窟,比其他地方多三倍,夜市也最長,甚至有些偏僻處通宵有燈火。
在冀州酒坊晚膳畢,一頭鑽入北街的小茶坊。
北街,是城外最復雜的街道,街道窄小,房舍比鄰擠在一起,比小巷大不了多少,表面看,每家店鋪皆不起眼,門面簡陋,里面卻別有洞天。
茶坊僅設有五六張桌面,茶客不多,都是意不在茶的人,沏壺茶是借口而已。
燈光幽暗,不少人嘻嘻哈哈進門,不喝茶,便有扮成店伙計的人,領著進入更幽暗的內間,顯然是半生不熟的茶客。
有些人不需打招呼,泰然自若掀簾往里走,伙計也視若無睹,不加阻攔。
一進門,一位中年伙計便攔住了他。
「保定來。」他打出一種手勢,笑吟吟神色泰然,「過三兩天進山,需要周轉。公孫三爺的人,今晚來不來?」進山,指往山西走,經井陘過娘子關。
偷渡客不論往來,在真定都可以設法弄到路引,不但有偽造的,甚至可以弄到真品,軍戶的路引便宜些,取得也容易。
「公孫三爺今晚親自來,可能要晚一些。」伙計低聲說,「听說要應酬京都來的一些人,大有來頭,被那些人纏了七八天,心里很煩,你老兄見到他,別惹他生氣,知道嗎?」
「我知道,那些人其實並非來自京都。」
「咦?你知道?」
「知道,來自山東,那邊城里的幾個總爺是引介人,答應給他不少好處,但口惠而不實,難怪他心里煩。」
「說得也是,那些總爺兩面拿錢。」
「另一面,是不是玄女壇的人?」
「你老兄似乎懂得不秒,貴姓?」伙計臉色一變,正式盤道。
那邊城里,指真定衛城。
總爺,是平民百姓對現職軍人的總稱,官是將爺,兵是總爺,後來老總的輕視性稱呼,源出于此。
玄女壇,指附近三府那些女人們,所建立的秘密香壇不敢稱教稱門。
四年前唐賽兒造反,自稱佛母,也沒稱教,卻打出佛門弟子的旗號。結果,她失敗了。
結果,南北兩京以及天下各地,數萬和尚尼姑,全被捉送京師(南京),逐一嚴弄拷問,清查余黨,坑死了不少和尚尼姑。
所以,逃匿的余黨改佛為道,香壇供九天玄女,對外稱玄女壇信眾。
「在下石勇。」他胸有成竹,神色泰然,「公孫三爺的朋友,早兩年曾經替在下打點過一些事。三爺既然要晚些來,我等他。」
「石兄需要什麼周轉?」
「換一些銀錢,用莊會票換,一些寶鈔折現。也許,換進山的路引。」
「這……」伙計一楞,「莊會票你可以到城里錢莊換呀!京都四大錢莊,在這里都有分號。」
「這里的分號,不敢付銀子,必須由公孫三爺出面暗中打點,才能兌換銀子。」那時,嚴禁使用金銀,商家由錢莊所開具的莊會票,也明白地以銀鈔為單位。
比方說,一千兩銀子,票面寫的是寶鈔一千貫,但另設暗號,必須由可靠的人暗中承兌。如被查出,大面額的死路一條。誰膽敢使用一錢銀了了,抓住了罰鈔一千貫。
大明寶鈔大量貶值,即將成為廢物。永樂大帝朝廷的庫存,全被永樂大帝花得一干二淨。結果大量印寶鈔,通貨膨脹得極為驚人,目下已實際貶值八至十倍,一貫的寶鈔,僅值一百二十文制錢左右。
在市面賣物品,有一明兩三種暗價格,已是公開的秘密,連官府也不想追究。三種價格是寶鈔、制錢、銀了了,大家心照不宣。
一兩銀子,可換制錢一千四百文左右。一貫寶鈔,可換制錢一百二十文左右。
銀了價值最高。制錢是大量使用的通貨。因此生意人的錢袋,重得讓人受不了。
帶銀子又怕被抓,帶寶鈔又沒有人要,說苦真苦。
寶鈔還不至于成為廢物,因為朝廷規定稅賦需繳寶鈔三成,以便維持流通。寶鈔唯一的用途是繳稅,因此有人暗中大量賤價收購寶鈔。
曹世奇畢竟不是本地的龍蛇,終于被伙計听出破綻。
公孫三爺雖然是本地的地頭龍,但還沒有左右本地錢莊的實力。
「我替你找人打點。」伙計說,面向低垂的內簾,打出幾種手勢。
「謝謝。」曹世奇客氣地道謝。
出來了兩個人、三個人、四個……
片刻間,圍上了八個,氣氛一緊,八雙怪眼狠盯著他,所有的人皆抱肘而立,衣內有匕首一類的短家伙,像八頭猛虎盯著一頭羊。
「諸位,在下此來是誠意的。」曹世奇平靜地說,將腰袋往桌上一擱,「生意不成仁義在,平心靜氣談談,對諸位並沒有損失,就算在下闖錯了門,諸位仍可權衡利害決定擺平之道。」打開腰袋,取出一疊莊會票。四卷沉甸甸、每卷一百張一貫面額的寶鈔。
過來兩名大漢,取過莊會票逐一翻視。
是京都盛源錢莊的莊會票,限京師各府分號承兌,面額目三十貫至五十貫;另有兌銀的暗記,共二十六張。
如果換成制錢,得要兩個人挑。而四百張寶鈔,僅值三十余兩銀子。
「事情辦妥,全是你們的。」曹世奇收斂了笑容,虎目中冷光湛湛,「皇帝不差餓兵;在下不是不上道的人。我要和有份量的大爺談談,公孫三爺當然是在下要會晤的大爺,談不攏擺不平,我再听諸位的高見,任憑諸位擺道,三刀六眼在下奉陪。」如此高的花紅,所要辦的事,必定非同小可,一分錢一分貨。
他能找到門路進來,就表示是行家,憑這些錢和票,他有資格與任何龍頭大爺平起平坐談買賣。
話說得客氣,骨子里強硬。
八大漢你看我,我看你,委決不下,被這些銀票嚇了一跳,當然也知道所要辦的事,有高度的危險性,怎敢亂作主張?這些地方龍蛇,為了十文八文錢也會打破頭。
龍頭大爺的家里,能拿出百十兩銀子的人就沒有幾個。其他混世的潑棍,有錢壓袋的也屈指可數。
「公孫三爺今晚可能出不了城。」那位留了絡腮胡的大漢,將莊票和寶鈔裝回腰袋。
「那我明天來,白天。」曹世奇將腰袋在腰間拴妥,有走的意思。
「他不會見你。」
「等公孫三爺決定,好嗎?」
「我就可以作得了主,三爺會听我的。」大漢拒絕的態度相當堅決,「你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物,我得為三爺安全打算。」
「好吧!我去北關外,找赤練蛇丁威二爺。丁二爺雖則人手不足,但他敢做敢當,足智多謀,而且很貪,水里火里他不會退縮。」
他要走,兩名大漢移步擋住了他,怪眼彪圓不住陰笑,攔阻的意圖十分明顯。
「不要這樣。」他順手抓起茶壺,舉至口邊,「不是強龍不過江。各位,我無意扮過江的強龍,能和和氣氣辦妥的事,決不說一句有傷和氣的話。但不論辦任何事,我都會把可能的危險計算在內。作最壞的打算,如果必須扮強龍,我會毫不遲疑張牙舞爪。」
「嘿嘿嘿……你以為你的爪牙得?」大漢的巨爪徐徐伸出。
「一定利,非常的鋒利。」利字聲落,嘬口一吹,茶壺突然成為碎屑,在怪響聲中飄墜。
這表示他一面說話,一面可凝聚驚世的內功,不需事先擺姿勢運氣行功,隨時皆可發出石破天驚的內功,把這種瓷燒的中型茶壺吹成碎屑。
八大漢駭然變色,不由自主各向後退了兩步。
如果被吹上一口氣,哪有命在?
「退!」門口傳來沉喝聲。
八大漢如逢大赦,惶然急退。
魚貫進來了五個人,領先那有大爺的氣概,豹頭環眼,身材如鐵塔。
「閣下是示威來的?」這人沉聲問。
五個人都佩刀,威風凜凜。後面四個大漢像隨從,更像保鏢打手。
「來讀買賣。」曹世奇知道來人是誰了,「尊駕想必是公孫三爺了,在下專程前來求見洽商的。尊駕這幾位兄弟忠心耿耿,怕尊駕受到傷害,不但聲稱可以作主拒絕會見,更意圖想打發在下滾蛋。經過詳情如何,可請你這位兄弟說。」
「不必說了。」這人搖手冷笑,「在下授權讓他們作主的。最近我忙得很,時衰鬼弄人,楣事一籮筐,委實無法怞身與人談買賣。」
「在下……」
「我是公孫季。」
「在下慕名……」
「是你自己走呢?抑或要我派人把你丟出去?」
人多勢眾,自然氣大聲粗。
曹世奇先前所說的話,不但含有激將成分,也有諷刺味,在強者耳中,實在听不順耳,才因此斷然拒絕商談,下逐客令口氣強硬,顯然有恃無恐。
做不成買賣,希望已絕。主人既然不客氣,沒有好來好去的打算,客人就用不著保持禮貌,必須扮過江的強龍了。
軟的不行,只好來硬的︰利誘失敗希望已絕,威迫是最後手段啦!
「是哪一位能把在下丟出去?」曹世奇臉一沉,踢凳移位,「生意不成仁義在;閣下卻浪得虛名不上道,你該客氣地送我離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流血糾紛。哼!你不是一個有擔當的一方之豪,只是一個下三檻的混世三流貨色而已。」
公孫三爺巨大的身軀向前逼進,真有幾分像是小鬼壓金剛氣勢,想利用體型優勢壓垮對方,想必是渾身橫練不怕對手打擊。
「你認為學了幾手障眼法,就敢來踢我的山門?混蛋!」公孫三爺一雙巨手伸出了,像要撈魚,「玄女壇那些仙女的法術,也奈何不了三爺我,你……」把吹碎茶壺看成障眼法,不無道理。
事先在抓壺時,已將壺抓裂了,吹氣時手上用勁震碎拋灑,其中一些小手法,旁人是不可能看出破綻的。
公孫三爺來晚了一步,只看到碎屑飛散,便認為是障眼法小技巧,與玄女壇那些仙女的法術,性質相去不遠,都是誆騙愚夫愚婦的小把戲而已。
「你有罪受了。」曹世奇接下對方的話,右手一伸,抓住對方巨大月復部的一團肥肉。
他手大指長,五指像巨鷹的爪,更像大鋼鉤,深深鉤住肥肉向內收,似要把那一團肥肉拉月兌軀體,抓扣和擠壓的力道極為猛烈。
「哎……呃……」公孫三爺厲叫,雙手一合,要抱住曹世奇加以撕裂。
曹世奇左手一抄,扣住了對方的左手猛扭,不但擋住了公孫三爺的右手,也迫使身形扭轉,再向前推,將上身用力往前頂。
上身扭半轉向前頂,月復肉被抓牢往後拉。
「啊……」公孫三爺痛得厲聲狂叫。
「不能上!」伙計驚叫,攔住要沖上搶救的四保鏢,「你們一上去,三爺的肚子將被撕開,不……」
「我要把他撕爛。」曹世奇凶狠地說。
「哎……啊……不……不要……」公孫三爺魂不附體,快要崩潰了。
「老兄,有……有話好說……」伙計扮中間人,可能地位不低,「三爺這幾天諸事不順遂,心煩氣燥不想再招攬是非,難免得罪所求不遂的朋友,請高抬貴手,大家坐下商量解決之道。」曹世奇放手將人推出,公孫三爺像倒了座山,地面似乎也發生震動,被兩名保鏢急急扶起,痛得渾身戰抖,無法挺立保持英雄形象。
其他兩保鏢與八打手,躍然欲動。主人已經月兌險,保鏢打手該替主人討公道了。
「誰敢向在下動爪子,一律廢掉手腳。」曹世奇掃了眾人一眼,語氣凌厲凶狠,「在下走遍了大半壁江山,闖過刀山劍海,江湖道有我的地位,多大場面我沒見過?整治不了你們這些地方蛇鼠,我敢赤手空拳闖到你們的窩子里來?哼!」
「你……你到底……」公孫三爺在兩名保鏢的攙扶下,幾乎說話快要斷氣了。
「你願意坐下來談?」曹世奇冷笑問。
「我……我能不……不願意嗎!」
「不能。因為你先采取暴烈行動,我已盡到禮數,你不要禮要兵,用兵解決輸家別無抉擇,這道理你懂。我有權采取更為有利行動,不管你是否願意。」
「我認了,到里面去談。」
「就算你里面布了血池地獄,我也要進去和你談個一清二楚。」
走道里面幽暗,天知道布了些什麼陷人的機關埋伏?
如果他害怕,就不會前來丟人現眼。
人多好辦事,公孫三爺人手眾多,他自己有打手何鏢,有許多城狐社鼠做爪牙,有親信的弟兄替他擺平一般事故,僅重要的事務需要他躁心。
小茶館後面,有許多連棟的房舍,大白天鑽進去,也難辨方向不見天日。
每一棟房舍,皆有不同的用途。有娼、有賭、有銷贓、有雇打手刺客、有銀鈔兌換、有偷運鹽糧……五花八門,各有專人行家負責。
向官府打通關節、盜賣軍品、人口買賣……種種不法勾當,他幾乎一手包辦了。
他的家卻不在這里,在南關外大堤的小街上。
談判還在進行,聞警起來等候聲援的狐鼠,陸續趕到各就方位戒備,隨時準備搶救主人。
半個時辰之後,曹世奇大搖大擺離去。跟蹤的人僅跟了半條街,便失去了他蹤跡。
屋後,兩名大漢像老鼠,竄入黑影的小巷,不久便出現在東關北面半里外的護城河旁。
一人拉起水中的一根沉在河底的繩索,另一人草叢中拖出三根木頭釘妥的木排,利用沉繩將木排拉過十余丈寬的護城河,木排塞在城根的草叢中,利用飛爪爬城,消失在城內的街巷里。
兩人根本不知道後面有人跟蹤,注意力皆放在前面。
跟來的黑影沒用木排渡河,干脆月兌光游水而渡。
普通的城池,護城河或濠,通常僅三四丈,真定府城卻有十余丈。能一躍三四丈的人,到了這里也只能望河興嘆,不會水的人,更是望而卻步。
南門外利用三四里寬的滹沱河做護城河,更不可能飛渡。
所以這座城撤除四座關城橋,便與外界完全斷絕往來。夜間,有人守住關橋,城門也閉上了,想進城那是不可能的事。
地方的蛇鼠,就知道夜間可從何處出入。
跟蹤的黑影不需飛爪爬城,利用城根的草地做起跑點,緊沖幾步扶搖直上,登上三丈三尺高的城頭。
先爬登的兩個人,剛用繩下縋至城根。
公孫三爺的家在南關外,派人返家傳訊,用不著爬城。這兩個人的去向,當然不可能是返家報平安訊息的。
縋降的城根左方,突然從草叢中升起五個黑影,以相當迅疾的身法,向兩個人下降處飛掠。
降下的兩個人,不知左方不遠處有人掠來,收了縋繩向右方飛奔,竄走如飛速度快,三五起落便消失在一條小巷的房屋暗影中。
跟上城頭的黑影目力超人,藏身在女兒牆垛口,還來不及往下跳,便看到升起的五個黑影。
看到五黑影挫身飛掠的情景,便知道志在縋降的兩個人。
他像一只蝙蝠,無聲無息飄降,著地身形倏變,幻化數個虛影,倏忽隱現,恰好擋在五黑影的追逐經路上,而且陷沒幻現間,發出奇異的陰笑聲。
五黑影顯然大感吃驚,倏然止步兩面一分。
夜間視線不良,他們看到有人縋降,降下的人走動時受到草叢掩護,事實上五黑影並不知道縋下的人,降下後竄走去向。
虛影連續閃動,五個人都看到了,還以為是縋降的人,而且有黨羽接應。
夜間偷渡城關,是充軍邊地或死刑。
夜間除了巡城的丁勇之處,不許平民百姓登城,所以夜發現有人上或下,幾乎可以肯定是不法之徒。
看到連續閃動的人影,無法分辨是虛是實,數量不少,五個人警覺地采取戒備陣勢,隨時準備撲上,行動頗為小心謹慎。
這僅是瞬息間所發生的事,最後現身擋在前面的,只有一個人,一個以青巾蒙面赤手空拳的黑影,相距三丈左右,擋住去路的意圖顯而易見。
中間那人手中的兵器不是刀,夜間看很像小手棍。
「什麼人?姓名。」那人沉聲問。
「哦!你們不知道我是什麼人?」現身的黑影反問,似感意外。
「大膽!我知道你們是犯禁的人……」
「犯禁?夜禁還沒開始呢!」
「你們從城上下來的,你敢否認?」
「沒錯,我不否認。」
「官司你打定了,乖乖就縛,免吃苦頭。」
「哦!官司打定了?你們是……」
「不要說你不知道我是尺無情方捕頭。」
「原來你們是巡捕。」黑影口氣緩和了,「我听說過你這號人物,尺無情方日青,是個公正耿直的好公人,我不能傷害你,你們走吧!」
「咦!你……」
「你們出現得很不巧,會誤了我的事。你們走,不然會吃些小苦頭。」
「該死的歹徒,敢對我說這種話。」尺無情舉手一揮,「上去兩人拿下他,我把其他的人搜出來。」
兩個人應聲撲上了,一個使用鐵鏈,一個使用單刀,刀是逼對方躲閃的虛招,讓銬鏈乘機將人纏倒以便生擒活捉,配合得十分圓熟,出招便知是干練的擒拿能手。
黑影突然左右一晃,像是從刀側鏈旁切入的,刀和鏈攻出,人影隨即切入,再猛然分開。
傳出掌擊肉的聲響,兩人出招相距近丈,卻像是同時被劈中耳門,沖勢止不住,砰然摔倒滑出兩丈外,掙扎了幾下隨即昏厥。
尺無情本來打算帶領另兩名同伴,搜尋其他匿伏的歹徒,還沒分開沖出,沖向黑影的兩個人已經倒了,倒了就不見爬起,三人大吃一驚。
「咦!你你……」尺無情駭然叫,手中的鐵尺向黑影一指,卻不敢貿然沖出,「你敢拒捕?該死的!你把我的人……」
「打昏了,他們死不了,你們……」
一聲怒吼,尺無情奮勇沖進,鐵尺勢如狂風暴雨,點打挑劈銳不可當。
另兩名巡捕,也一刀一鏈左右夾攻。
人影再產次驟合,糾纏在一起,突又倏然分開,分開便倒地不起。
尺無情的武功無疑是最高的,鐵尺掄動靈活萬分,出招凶猛急驟綿綿攻擊,全力鉚上了。
可是,尺始終無法擊中實體。
剛覺見同伴分開,身旁便大手出現,一把扣住了他的鐵尺,另一手已扣住了他的腋窩,腳下被絆,還來不及有所反應,身軀已被扳倒、拖翻、壓牢。
「不許掙扎,不然打昏。」按住他的黑影沉叱。
「你……」他不敢再逞強掙扎,也無力掙扎。
「你誤了我的大事。」
「什麼?你……」
「我追蹤那兩個爬城的小輩,你們突然出現,讓他們像老鼠般消失在街巷里,失去了他們的蹤跡,巡捕老爺,你得負責。」黑影稍為減少壓力,不想讓他多吃苦頭,「城內城外,哪一陰溝有多少老鼠你都知道。」
「老你的!我……我負什麼責?爬城犯禁……」
「你少費話。」黑影拍了他一掌,制止他說題外話。
「告訴我上原馮家大宅在何處好嗎?」
「咦!你問那地方……」
「那兩個鼠輩,就是奉命到上原馮家大宅傳訊的。」
「見鬼!誰會到那種地方傳訊?」
「那是什麼地方?」
「那是一座荒廢了二三十年的廢宅,目下由鄰街的汪家幾個人照料,大白天也妖魅橫行。汪家的人每月初一十五午間,才敢進去看看。閣下所說的兩個小輩,一定是鬼魂,鬼魂才敢夜間前往馮家大宅。」
「原來你這個頗孚人望的尺無情巡捕老爺,耳目並不靈光,帶我去好不好?」
「你……」
「你的四位同伴,半個更次就會自行蘇醒,不需你擔心。你帶我走一趟馮家大宅,我人地生疏,夜間怎能找到一座大宅?」
「你休想……」
「你給我听清了。」黑影又拍了他一掌,語氣凶狠,「我不想傷害你這種聲譽甚佳的人,但必要時把你弄得半死不活不算過分。」
「好吧!我帶你去。」他硬著頭皮答應。
恢復自由,他一蹦而起,立即拾取鐵尺。
「你最好識趣些,不要妄想用鐵尺撒野。」站在一旁的黑影提出警告,「如果控制不了你,我會把你捆起來,或者制了袕道,不會再讓你拾回兵刃。」他嚇了一跳,伐僥幸走險一擊的念頭一掃而空。
「你贏了,走吧!」他絕望地說。
「那就趕兩步,那兩個混蛋恐怕已經到了馮家大宅,我將白忙一場。閣下,你真不該巡查到這有鬼無人,烏龜不生蛋的地方來,誤了我的大事。」
「如果縋城的兩個人真是鬼,一定將馮家大宅做鬼窩,你闖進鬼窩里去,你也將做鬼了。」他恨恨地說,舉步便走,「我這四位弟兄,如果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發誓,我會要你償命。」
「城里既然沒有鬼窩,你擔的什麼心?」
「你敢通名嗎?好漢做事好漢當。」
「我不是好漢。」
「河對岸有不少人被殺,是你做掉他們的?」他心中一動,想起昨晚河南市街的血案,「大快人心,妙。」
其實若是自己秘密處理尸體,沒有尸體留下,沒有人報案,血案不可能成立。
「巡橙老爺,你管得了那種事嗎?」他想管也管不了,軍方的案件會自行處理,但消息不脛而走,連小市民也知道有不少人被殺的事。
「我算哪條蔥?」他吹了一口氣,「最近滿城風雨,他們那些人鬧得太不像話,旅客失蹤已經有人報案的,就有二十七起之多。沒有親友報案的凶殺案,還不知有多少呢?再鬧下去,一定會出大災禍的。」
「對,會出大災禍,我在盡力,或許可以暫時阻止大災禍發生。」
馮家大院位于城西北隅,佔地半個城。
大戶人家的宅院如果配稱大宅,那就表示格局完全,房屋多得數不清,大院子里面有小院子,小院子里面有天井,甚至有小花圃、有長廊,有……總之,大白天闖進去,也難辨身在何處。
事實上這座大院,似乎已成了廢墟,有些房舍瓦崩牆坍,門倒窗朽,有些雖則外表尚算完整,也僅可聊避風雨而已。
散處各地的庭院草木叢生,原有的花木早就被野草荊棘所取代。
南屋外面的大院門尚算完整,門樓也不曾崩坍,高大的院牆長了草苔,牆檐大部分已經碎裂坍落,破敗的情景一目了然,似乎在訴說昔日的盛況,歲月留下的斑駁遺痕,記載了無情的世事滄桑——
天涯孤萍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