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龍的傳人張自新因不忍高齡老人慘死刀下,也認了輸。
因為張自新的認輸,而放過了黃廣宇的一命,可是相對地他自己也就放棄了延長一年的生計。這一來,在場諸人不由怔住了。
強永猛笑道︰「這倒好,我這邊認輸,你那邊也認輸,我正好揀一場便宜。」
樂和笑道︰「強兄也不好意思揀這種便宜,這一場大家不算好了,強兄不反對兄弟的決定吧?」
強永猛笑道︰「當然不反對,我並不在乎求勝,說什麼我也不會輸給這小子,勝了對我並沒有用。」
純陽子卻道︰「這一場不能不算,雖然雙方都是不戰而認輸,兄弟以為張自新輸得漂亮一點。」
強永猛一愕道︰「這是怎麼說?」
純陽子道︰「白少夫是怞到自己的老子,不戰而屈,乃人輪之常,張自新的對手是個不相干的人,他有認輸的勇氣,在胸襟上就勝過白少夫多了。」
強永猛看看燕青,點頭大笑道︰「說得好,齊天教威鎮武林,並不是全靠著武功與強權,張自新,今年你不會死了,你大可安心了。」
燕青這才笑道︰「教祖如此胸襟才是王者之風度,令我十分佩服,由此可見齊天教上下一心,並不完全是教祖威望所致,這種盟會,才是我心中所望的組織。」
強永猛微微一笑道︰「巧事只有這一宗,下面幾場全是真才實學力拼的了,你們那邊的人還夠資格一爭嗎?」
燕青但笑不語。
強永猛伸手又捻出一對名條,展開朗聲念道︰「下一場大內出陣者是廖天化,對手是本教右護法鐵笛仙樂和兄,哈哈,樂兄的仙笛又可以讓我們一飽耳福了,四五年來,未聆雅奏,這倒是個難得的機會。」
樂和傲然起立道︰「殺雞焉用牛刀。」
白長庚那邊的廖天化是個瘦長的中年人,神情也相當傲慢,哈哈起立一笑道︰「樂先生,你除了鐵笛天殺神曲另成一格外,其他功夫並不見得高明。」
樂和目視白少夫冷笑道︰「白少夫,你倒是很盡職,把本教各人的底細,都給你老子報告過了。」
白少夫從容笑道︰「家父在山下問起,我只約略說了一點,不過對護法絕無妨礙,事實上三仙二老的真才實學,除了教祖外,誰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何況屬下並非藏私,家父這邊的實力,屬下也同樣竭盡所知稟告教主了。」
樂和冷笑道︰「問題是你所報告的內容有多少正確性?」
白少夫道︰「屬下盡所知而言,事實上大家都知道並不可靠,正如屬下給家父的報告一樣,家父也未能全信,只好當做一個基本參考而已。」
強永猛道︰「樂兄,這個倒不能怪白少夫,白長庚是靠著九貝勒的後台才當上這個職位,他對大內的實力也不清楚,九貝勒是朝廷新秀,大內原有的班底未必會支持,所以派他們跟隨白長庚到本教來,也有兩層用意,一是借本教之力,測試一下他們的實力,二是想利用本教,為他們除去一部分高手。」
白長庚忙道︰「教祖,這是沒有的事。」
強永猛冷笑道︰「你以為你跟主子的密謀我會不知道,老實告訴你,你的一舉一動,我都很清楚,前任職掌軍機處的龍大學士權柄太重,連皇帝老兒都感到不安了,才想到削減他的權限,調換了他的職務。
可是龍大學士頗善用人,這些大內供奉都是他的死士,屠虎先拔其爪牙,這才是萬全之策,所以這批人就是悉數死光了,你回去不但無過,反倒是大功一件,我是在幫你的忙,你還假惺惺地干什麼?」
白長庚臉色十分尷尬,那出場的廖天化卻神色一變,沉聲問白長庚道︰「白大人!真有這回事嗎?」
白長庚頓了一頓,才干聲一笑道︰「各位在朝日久,伴君如伴虎,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然也不能怪敝上,只能怪龍大學士,他交出軍機處,卻沒有將各位的詳細資料交出來,不僅敝上不放心,聖上也不能無疑!」
廖天化一嘆道︰「這才叫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他們爭奪權利,卻拿我們的性命當兒戲!」
強永猛哈哈一笑道︰「這是各位自己糊涂,武人居朝,本來只有當走狗的份,鳥盡弓藏,兔死狗烹,這是必然的下場,帝鄉不可久留,是各位自己忘了教訓!」
除了白長庚外,大內諸人都低下了頭。
強永猛又道︰「帝鄉不可留,本教卻歡迎各位參加的……」
廖天化道︰「不可能,我們也不是戀棧這個職位,因為我們都有家小在京作為人質,牢牢地被困縛住了!」
強永猛笑道︰「那不必擔心,強某既然敢收容各位,自然也有辦法保證各位眷口安全,不過齊天教用人惟才,非才不用,除了白少夫那一場是我故意安排,其余各場都由本教三仙二老臨陣,主試之權在他們,可留則留,不可留則殺,他們自會安排,只要能通過他們,而有意為本教效力,各位大可放心,齊天教中除了一個貴字做不到,富與權,都不比各位在大內差……」
強永猛的這番話,使得那些人個個怦然心動。
白長庚則沒有想到強永猛會在自己這邊來挖人,臉色十分難看,卻因為底子被強永猛揭穿了,想挽回也沒有辦法。
廖天化道︰「教祖既然有此心,我們自然十分感激……」
強永猛道︰「閣下不必感激,強某並沒有說過一定要收容各位,闖不闖得過,還在各位自己,那全靠本事,可不能靠運氣,因為這里面絕沒有運氣可言。」
廖天化道︰「那教祖就該給我們一個公平的機會,不該分出一半給張自新那一邊,對教祖這邊,我們略有所知,闖不過也只好認命,可是在另一邊,我們就是闖過了,回到京中,恐怕也沒有好日子過。」
強永猛笑道︰「你別動錯了念頭,張自新那邊只怕更不好過,各位能在那邊留下一條性命本教一定重用。」
廖天化點點頭道︰「那就好了,請樂先生賜教。」
樂和道︰「我知道閣下擅長的是腰下那枝盤絲卷棒,但閣下另有所長,不妨先說在前,以便一並候教。」
廖天化道︰「這個要請樂先生原諒,敝人現在是求命,還有一點小玩意要在生死關頭才能動用,以敝人的微末伎倆,要勝過先生是萬無可能的,因此先生也不會介意這點小節吧;請問先生將何以賜教?」
樂和淡淡一笑道︰「你不肯說,卻想問我的,似乎太佔便宜了吧!不過我還是可以告訴你就用這枝鐵笛。」
廖天化神色微變,樂和又笑道︰「你放心,我只是用鐵笛做兵器,還不想施展天殺神曲的絕招。」
廖天化這才放心了笑道︰「先生不以天殺神曲見示,敝人或許還有半分勝望,否則敝人只有自尋了斷,以免在天殺神曲下,受那摧心裂腑的極端痛苦!」
樂和一笑道︰「你別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我這枝鐵笛吹奏起來固然厲害,你只要把得住還並不嚴重,可是放在手中舞動,勁風貫進笛孔,那滋味更難受!」
廖天化道︰「難道會比吹奏更厲害嗎?」
樂和道︰「笛曲是對付內家高手的心功,笛音是屬于外門勁力,柔能克剛,自不能相比,可是笛曲只對內功有根底的人才見效,笛音卻每個人都有份!」
白長庚道︰「那我們在旁邊會受波及嗎?」
樂和道︰「笛音波及的距離有限,在旁邊的人不過稍稍有點影響,如果連這一點都受不了大可不必留在此了!」
強永猛笑道︰「我這兩個侍女只練過幾年功夫,她們都不怕,白大人難道還會在乎嗎?」
白長庚也不說話了。
廖天化解下腰間的盤絲雙龍軟棒,那是一根金絲編成的獨門武器,通體作雙龍交纏,龍尾握在手中,龍頭的觸須則是四根尖刺,長約五尺,粗如雞蛋,發出閃閃的金光,形象很奇特。
他掄了幾下,呼呼作響,然後朝樂和身上掃去,樂和輕揮鐵笛格開,鏘然有聲,好像這枝棒很堅韌。
可是廖天化使動起來,又柔軟無比,他拼命想纏住樂和的鐵笛,不讓樂和將笛子使開,招式極其靈活,樂和一時倒被他封住了門路,無法作進一步的施展。
張自新在這邊見他們交手雖然緊湊,都並無奇招,乃笑向燕青道︰「燕大哥!齊天教中把三仙二老捧為天下無雙的奇人,照那位散花仙子的身手,倒也不愧高明,可是這位鐵笛仙,兄弟實在看不出妙在哪里!」
燕青笑道︰「兄弟你這就不懂了,他們這種人哪里真正想跟人交手,不過為了好玩罷了,如果一招制勝,像豬八戒囫圇吞人參果,有什麼意思,所以才拿著慢慢品嘗,就跟狗捉耗子,一定要玩弄個夠……」
強永猛听了笑道︰「到底你有點見識,這品武之趣,比什麼都有意思,那種傻小子懂得什麼?」
張自新莊容道︰「我的確不懂,因為我學藝很苦,以前我拼命想拜求名師,卻沒有人肯教我,這一點一滴的武功,我得來都很艱難,因此我從不敢存一點輕慢之心,哪怕是一個練過幾天武功的對手,我也以全力來對付,我認為武功是一種莊嚴的事,絕不能以兒戲的態度去看待它!」
強永猛居然被他訓斥得滿臉通紅。
在場中交手的樂和听了也是神色一動,手下立緊,鐵笛突出,震開了廖天化的軟棒,跟著內勁貫注,橫笛斜掃,勁風流過笛孔,發出了刺耳的響聲,使得每個人都感到耳鼓一炸。
那聲音不僅能使人听了不舒服,而且還令人有五髒翻騰的感覺,廖天化距離最近受的影響也最深,手下一遲,鐵笛已巧妙地點了進來,他奮起精神,回棒急架,那枝軟棒竟像活的一模一樣,纏住了鐵笛,往旁邊扯去。
然而樂和的勁力何等深厚,單手握笛,動也不動,一直點向廖天化的前胸,輕聲叱道︰
「撒手。」
廖天化閉目道︰「樂先生武功無敵,但求個痛快。」
說完放開了手。
樂和笑道︰「假如你只有這點能耐,本教實在沒有興趣錄用,給你個全尸吧。」
鐵笛朝前再送,準備用內家功力將廖天化的心脈震碎,可是廖天化身子猛往後仰,雙手撒出一片銀星叫道︰「樂先生,得罪了,留神,照打。」
樂和見他困獸猶斗,不禁哈哈一笑,漫舞鐵笛,將那片銀星全數格落,正待繼續進招,忽而眉頭微皺,止步大笑道︰「想不到閣下還有這一手,高明,高明。」
說完收回鐵笛,將纏在上面的軟棒取下,伸手拉了一下,又略加省視,將軟棒還給廖天化道︰「強兄!此人功力不俗,可留在本教,司當護法之職。」
強永猛微怔道︰「樂兄認為哪一點可取?」
樂和指著握笛的手腕上兩個小黑點笑道︰「就是這一點還可取,比諸本教原有的護法,排名可在五六之間。」
強永猛道︰「樂兄莫不是中了他的暗器?」
樂和笑道︰「如果他的暗器能擊中小弟,則可與三仙二老並列了,這是明器暗打,所以又差了一點。」
強永猛一愕道︰「這是怎麼說呢?」。
樂和道︰「這一手還算不錯,除了小弟之外,別人都不易看出,他那枝軟棒是有伸縮性的,貫以內力,可以延長一倍,這並不出奇,奇在他能控制內力,暗蓄棒上,稍延片刻才發,小弟逼他將兵器月兌手後,以為沒關系了,誰知他的後勁突然發出,使棒身突長,那龍須沿笛而下,刺了小弟一下!」
強永猛哦了一聲道︰「這也罷了,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功夫,樂兄難道會毫無知覺嗎?」
樂和笑道︰「他的心思不壞,知道光憑這手功夫是瞞不過小弟的,所以發了一手暗器作為掩護,小弟只顧去應付那片暗器了,一時疏神,才挨了一刺,以他的功力,只可居十大護法之末,但加上這份心智,尚堪提前幾名。」
強永猛點了點頭道︰「廖天化,樂兄對你頗有好感,所以才保薦你躋身護法之列,你意下如何?」
廖天化朝樂和看了一下,才拱手道︰「既蒙樂先生提拔,復蒙教祖垂注,在下樂于從命。」
強永猛一笑道︰「那就過來吧,等事完之後,再給你排名敘次,在本教當護法,絕不遜于你在大內當供奉。」
廖天化謝了一聲,走到強永猛身前,又旋開棒頭的口,倒出一粒白色丸藥,雙手捧給樂和道︰「在下這龍頭須曾淬毒藥,中人立發,先生功力深厚,才壓住毒性,但余毒不清,終究是麻煩,請先生用這粒解藥。」
樂和接了過來,隨意一看,丟在地下用腳踩碎了。
廖天化驚道︰「在下這解藥極為難配,為了怕泄露所淬毒方,每次只配上一丸,先生糟蹋了,再配頗費時日。」
樂和笑道︰「我能在齊天教中躋身三仙二老,還會在乎那點毒,你大可放心,倒是你獻出解藥,證明你確有誠心歸順,在齊天教中,你才安得下來,如果你裝糊涂,少時就有你好看的,我故意不說破你的兵器含毒,就是試探一下你的心意,還虧你自己明白。」
廖天化還要開口,樂和將手一伸道︰「你可認為你的毒無法可解,那你不妨看看,我是否有中毒的樣子。」
說著手一抹,將兩個小黑點都抹去。
強永猛笑道︰「樂兄並非有解毒之能,只是他已練成金剛不壞之身,百毒不侵,兵刃不傷身,你的功夫跟他比是差得遠了,他只是看中你的兵器能擊中他這點能耐,還是乖乖地在本教效力吧。」
廖天化這才肅然地一拱手道︰「在下有眼無珠,而替先生擔心了,多謝先生提拔教誨之大恩。」
從樂和所表現的功力看來,使得白長庚這邊個個心驚,本來他們見廖天化能反擊樂和,以為齊天教中三仙二老也不過爾爾,尚存僥幸之心,現在則開始為自己擔心了,即使想投身齊天教,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
強永猛笑向燕青道︰「現在又該輪到你們了,我見到名單中有你的份,你希望找個怎麼樣的對手?」
燕青笑道︰「教祖對我的所能十分清楚,要考較我的武功,實在沒什麼可取的,因此還是找個高明一點的。」
強永猛道︰「你自知武功不足,應該找個差的才對。」
燕青道︰「教祖看中我的並不是我的武功,如果找個差勁的對手,何以能現出我其他方面的才華呢?」
強永猛哈哈大笑道︰「有意思,你這小子越來越合我的心意,我就索興考你一考,大內諸人中,有個家伙功力只比二老略遜,我本想留給赤霞兄試試手的,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用來試試你的才華吧!不過話說回來,這可不比兒戲,你要是送了命,可別叫冤枉。」
燕青含笑道︰「我若是死了,就沒有機會喊冤,如果不死,就不必喊冤,教祖這麼一說實在不見高明。」
強永猛哈哈大笑,伸手去取名單。
燕青道︰「教祖可別模錯了,把個大好機會讓給別人,那就太可惜了。」
強永猛笑道︰「哪有這種事,我可以先叫出名字,再取名單,事後核對,錯了一點,我就輸下這顆腦袋。」
說完笑指白長庚那邊道︰「這位史尚飄乃飛盜出身,十年前才為大內招致,擅長小天星掌力,已有凌空運勁,隔紙碎石的火候,看你如何應付法。」
邊說邊取名單,眼楮根本不看,可是打開紙折,居然正是燕青與史尚飄兩人,一點都沒有錯。
燕青笑道︰「教祖這一手的確高明,敢情已能未卜先知?」
強永猛笑道︰「這完全是一種高深的武學心法,一點都取不得巧,等你加盟本教後,我就傳你這套功夫。」
燕青道︰「為了要學這門功夫,我也得多用點心,打發這位史大人,免得偷雞不著蝕把米白送了性命。」
史尚飄是個五短身材的小個兒,年紀約在四十上下,相貌平常,態度也很沉穩,慢慢走出來道︰「燕公子是教祖看中的人,在下倒是不便得罪。」
燕青笑道︰「史大人,我要打發了你才能蒙教祖青睞,否則就半個大錢不值,所以你也別客氣,盡管出手好了,因為不殺死我,你自己就活不成了。」
史尚飄道︰「我們非見生死才能了結嗎?」
燕青道︰「不錯!你有一身功夫,在江湖淪為飛賊,已經夠下品的了,听說你進身大內是出賣了幾個同道,和殺死了幾個有志復國的漢室義士,才獲得重用的,以這種不仁不義之作為,我要進齊天教也容不了你,所以我非翦除你不可。」
史尚飄在江湖上曾為一些前朝義民所拉攏,相約入宮行刺,此人見利忘義,居然與朝廷暗通聲氣,出賣了同行的幾個高手,以獲致大內之用,聘為供奉。
燕青以黑燕子的化名寄身綠林時,曾有所聞,所以一口叫了出來,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連強永猛都不清楚,因此听燕青說完後,立刻說︰「嗯!此人倒是留不得。」
史尚飄臉色微變。
強永猛又道︰「齊天教說話算話,只要你能勝過燕青,我一定放你回去,只要你今後特別小心,千萬別再落到齊天教的手中。」
史尚飄哈哈一笑道︰「燕公子,那我們這一戰是沒什麼可商量的了,請問要如何賜教?」
燕青道︰「生死之搏,不限手段,有什麼就施展什麼。」
史尚飄道︰「我是不用武器的。」
燕青冷笑道︰「你這話只能騙騙別人,袖中暗藏利刃,腰間扣著暗箭,難道只是用來做佩飾的?」
史尚飄臉色又是一變道︰「燕公子的眼楮真厲害,居然把我身邊的東西都看清楚了。」
燕青淡淡地道︰「闖江湖眼楮不亮還行嗎?」
史尚飄道︰「那些玩意兒只備作不時之需,普通過招,我全仗著一對肉掌,用到那些兵器的機會很少。」
燕青笑道︰「現在可不是普通過招,稍一失算就會送命的,你可別再藏拙,最好一起抖出來!」
史尚飄生性狡猾,早看出自己的功力,勝三仙二老與強永猛絕無可能,早把出京時建立殊功、邀榮蒙寵之心淡下了,一心只想保全性命另謀發展,齊天教倒是個很理想的所在,至少可比在京時得意一點。
因為京師供奉最重身家來歷,自己以飛賊出身,且又是賣友以求榮,同僚間不甚相得,始終挨不上前班,他也很聰明,眼見擠不上去,就不將自己的能耐表現出來,以免招嫉,白長庚接事之初他倒想表現一番的,可是白長庚信任的是從長春劍派帶來的幾個私人,他仍然是擠不進腳。
強永猛居然能模清他的底細,他起先倒是很高興,可是又相當為難,因為他看出強永猛對燕青相當喜歡,這個年輕人武功雖不足懼,壞了他對自己卻沒有多大好處,因此對燕青也曾暗中示意,最好是大家都過得去。
沒想到燕青居然毫不領情,反而抖出他當年那點不為人齒的行徑,更明白揚言要除去他,而且強永猛也擺出了話,倒是絕了他的想頭,只想殺了燕青,以求自保了。
然而燕青卻把他暗藏在身邊,從不示人的幾項厲害玩意兒都抖了出來,又使他頗為心驚,覺得這個年輕人可能也不好斗,弄不好真會丟掉老命。
因此面上故作鎮靜地一笑道︰「燕公子,在下對自己的掌功還頗有自信,仍是在拳腳上討教的好,那些兵器,在必要時再使用好了!」
燕青笑道︰「反正我是打過招呼了,這是場生死之斗,我的拳腳上平常,拿得出的只有這枝劍,以長對長,我是要用劍的,不過我也有些不值一笑的玩意兒,留作必要時的施展,你最好是時刻留神,免得吃虧上當。」
史尚飄笑了一笑道︰「知道了,燕公子就請賜招。」
燕青慢慢地撤劍,還捧劍獻禮,然後才滑步進招。
史尚飄虛拍一掌,就將劍鋒震偏,正想繼續進招,豈料燕青的劍招十分奇特,飛快地又是一劍進擊,取位極險。
史尚飄內功深厚,氣功也頗具火候。
普通地方,劍刃未必能傷,可是燕青所攻的都是他氣袕所在,挨上了就是一個死數,這倒使他頗為驚奇了。
原來他所練的小天星掌力,原本出自武當心法,雖然年深日遠,已有許多改變,大致上還是差不多的。
沒想到燕青受武當掌門松月道長之托,將武當的精髓劍招轉授,用以配合五梅劍陣的,對史尚飄的虛實知之極詳,每一劍都攻死門。
燕青所取的劍招尤雜,包括他自己的本門心法,從張自新那兒學來的天龍劍式,與用濁世三神龍所創的唯心劍式,漫無章次地攻出。
史尚飄竟覺劍劍俱險,所幸掌力深厚,還可以及時拍開,可是燕青越來越快,逼得他一只手窮于應付,兩只手同時動作,也不過僅能自保,雖然有凌空傷人之能,卻始終沒有機會可以回手攻擊。
十幾招過後,他又急又怕,覺得不把這小子的劍壓住,這條老命真要不保了!
看準了一個機會,他的右手疾出,看上去是用勁力避劍的,卻收住功力,突然探出了暗藏袖中的利刃,鏘鋃一聲,削斷了燕青的長劍。
眾人還是關心燕青的多,他長劍被削,以徒手與史尚飄交手,自難討好,一起緊張得站了起來,連強永猛都不例外。
史尚飄見機會難得,連忙道︰「教祖,史某是否通過甄試,歸入教祖麾下效勞?」
強永猛沉吟片刻道︰「燕青,你以一枝長劍,逼得他的掌力無功,連一招都回不出,已經是你比他高明了,現在你只是兵器不如人鋒利,這一場就算了吧!」
可見他是對燕青相當愛惜的,倒是燕青一笑道︰「這個教祖無權決定。」
純陽子也在替他擔心,覺得強永猛給他這麼一個機會,已是破了前所未有的例子,忙道︰
「強兄乃一教之主,他的話就是命令,你怎麼可以對教祖如此不敬?」
燕青笑道︰「我還沒有人教,自可不必听命,教祖將考較對方的權利轉托給我,自然是要由我來決定。」
史尚飄道︰「那麼燕公子如何決定呢?」
燕青道︰「繼續下去,你弄斷我的長劍,並不表示你勝了,我斷了兵器,也不是表示我敗了。」
史尚飄道︰「公子失卻了長劍,將如何交手呢?」
燕青道︰「我看出你袖藏利刃,早就準備給你削斷長劍的,這是你自求速死,別再拖延時間了。」
史尚飄愕然道︰「這還是我自求速死?」
燕青笑道︰「當然了,我長劍在手,你只須防備我的劍,還能多支持片刻,現在我不用劍了,你不知道我將用什麼方法對付你,更不知如何應付,豈不是自求速死?」
史尚飄听得心中發火道︰「燕青,我是看在強教祖對你愛惜的份上,才容你緩一口氣,你自己要找死,可怪不得我,現在我看你如何逃命法。」
一掌擊來,燕青側身避過掌鋒,雙手突揚,射出四枚燕鏢,兩枚直飛,徑取雙目,兩枚側進,分襲氣袕。
史尚飄一手揮刃,將正面兩鏢擊落,一手運掌,掌風將另兩枚燕鏢卷住,反往燕青攻去,燕青微笑,伸手接住道︰「這玩意兒是我的,你用來對付我,不是開玩笑嗎?」
語音方落,一道斜影卷到。
卻是史尚飄的身子急沖而至,燕青閃身避開,誰知道他這次竟沒有用掌勁,空手一抓,抓住燕青的背上衣服,提到身前,用右手匕首朝燕青的後頸上刺去。
楊青青等幾個女孩子都哇然驚叫。
可是燕青的手腕一翻,首先將史尚飄的右手壓了下來,跟前寒光突閃,史尚飄的身子往後便倒,腸破血流。
燕青從地上跳了起來,眾人看他手中,居然握著張自新的天龍匕,淡淡一笑道︰「你有利刃,我也有利刃,你不知道我的,我卻知道你的,自然是你該死了。」
語畢從容回去,將天龍匕還給張自新。
順手又取出從史尚飄手中取來的匕首笑道︰「張兄弟,謝謝你的匕首,使我也發點小財撈進了一把,雖不如你的佳,但也比別的強多了,強教祖,我這一場應付得如何?」
強永猛道︰「還不錯,只是太可惜了,我對這家伙頗為中意,原是想留下的,你卻將他殺死了。」
燕青道︰「公孫述反復無常,對教祖還是忠心的,這家伙不忠不仁不義,留在哪兒都是禍害。」
強永猛道︰「人已經死了,說也無益,只是你太冒險了,他如果用掌力來對付你,你就毫無辦法。」
燕青微笑道︰「彼此功力懸殊,我非用險不可,何況他被我幾句大話嚇破了膽,不敢再用掌力。」
強永猛道︰「換了我絕不會上你的當。」
燕青笑道︰「那當然了,如果是教祖,我根本無險可逞,只有乖乖認栽算了,我們兩邊又怎麼算呢?」
強永猛道︰「那恐怕要算你們吃點虧了,樂兄勝得比你漂亮多了,至少你曾落在對方手中過。」
燕青道︰「樂先生也挨了白龍須。」
強永猛道︰「樂兄有恃無恐,你卻是死里逃生。」
燕青說道︰「樂先生是必勝之局,而我是必敗之局,他勝得漂亮是應該的,我不死才是難得。」
樂和道︰「強兄,這倒是公平話。」
強永猛想想道︰「樂兄這麼說,兄弟自然同意了。」
燕青道︰「那麼明年教祖也不能為難張兄弟了。」
強永猛道︰「可以,哪怕六年全讓他都行。」
張自新忽然道︰「強永猛,我不要你讓。」
燕青忙道︰「張兄弟,這也不是白讓,是我們憑本事爭來的,你又何必客氣呢?」
張自新道︰「我知道大家都想替我爭取多幾年時間,使我能與強永猛一拼,但是我不要用這種方式來爭取,我說句良心話,在兩年之後,我已足可與他一戰,如果到了六年後,我就穩可勝他而有余。」
強永猛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未免太狂了。」
張自新莊容道︰「別忘了二十年前,我祖父與你師父那一戰,勝的是我祖父,這證明我祖父的武功高過你們。」
強永猛笑道︰「天龍不過高于家師半籌,而我現在的成就,卻超過家師數倍,說什麼你也追不上的。」
張自新道︰「那是你的想法,我卻認為兩年後,我就與你差不多了,為了公平,我只要求兩年。」
純陽子喝道︰「小子,你知道強兄功力到什麼境界?」
張自新道︰「強永猛又知道我的功力到什麼境界?」
強永猛神色微動道︰「小子,你既然發出這種狂語,我倒是有點相信,看來我真該試你一下。」
燕青忙道︰「教祖,白長庚這邊的問題還沒有解決呢!」
張自新道︰「我就是為了這個才忍不住要問,我不能為自己而殺死別人,更不想替齊天教做劊子手,燕大哥,對不起我要推翻你的決定,以後的八場我們不參加了。」
強永猛道︰「不參加算了,本教自會料理。」
張自新道︰「我們都是為了齊天教而來的,凡是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朋友,你再要傷害他們,我就要插手了。」
強永猛怒喝道︰「我偏要試試看,瞧你如何插手。」
張自新道︰「不管你找誰,都由我代接下來。」
強永猛憤然伸手,怞出一張名單道︰「這一陣由赤霞兄出陣甄試,對方是……」
張自新道︰「不必怞,就是我。」
赤霞客起立笑道︰「強老弟,就由老朽來試試這小子。」
強永猛朝赤霞客一笑道︰「霞兄對這小子太客氣了,他這點微末伎倆,根本不值一顧。」
赤霞客笑了一笑說道︰「不然,他是天龍後人,連闖六關,其功力已在本教諸後輩之上,管仙子試了他一掌,認為他的造詣雖在老弟之下,卻不亞于三仙二老之下,老頭子倒是有點不服氣,決心要測量他一下,也好為老弟備個底子,如果他真是非常了得,老弟倒是不能太大意了!」
燕青道︰「那也得等兩年之後,教祖已經親口答應兩年之內,不傷害他一點皮肉。」
赤霞客大笑道︰「那是強教祖答應的,與我可沒有關系。」
燕青急了道︰「教祖,你說話總得算數。」
赤霞客道︰「我出來是對付白長庚那邊的人,教祖早就宣布過,生殺由我們應陣者決定,是他自己要逞能代人出頭,總不能怪教祖出爾反爾吧!」
燕青沒有話說了,朝張自新一嘆道︰「兄弟,你這是何苦來呢?宮廷的鷹犬為武林敗類,值得你用生命去維護嗎?」
張自新道︰「我祖父與強永猛的師父約斗並不是為了私怨,因為他憑仗武功,濫殺武林同道,我祖父才出頭阻止,今天也是在同樣的情形下,我豈能坐視。」
赤霞客怒聲道︰「好小子,你會說話,出來領死吧!」
張自新泰然出場道︰「前輩要如何賜教?」
赤霞客冷笑一聲道︰「對付你這小子,老夫還需要講什麼手段,兵刃武器,任你施展,老夫就是這一雙空手。」
張自新將天龍匕與長劍都放了下來,莊容道︰「我根本不會使暗器,長劍及天龍匕是跟強永猛交手用的,前輩用空手,我也是一雙空手奉陪。」
強永猛哈哈大笑道︰「小子,你真是在找死了,霞兄的拳掌招式精絕宇內,加上他精湛的內功,比使用兵器還厲害百倍,你居然想用空手跟他過招。」
張自新夷然道︰「拳腳招式我一竅不通,可是我會摔跤功夫,這老頭子未必會,大家各擅一門,這才公平,否則就是我欺侮他了,武功在于用心之正邪,他為殺人而出手,我為救人而應斗,我相信已經勝過他了。」
赤霞客滿臉怒色,厲喝道︰「小子,快上吧!」
張自新當胸攻出一掌,赤霞客輕輕托開,在他肩上就拍出一掌,張自新身子一挫,腳下的石塊全碎了。
可是他並沒有受傷的樣子。
強永猛臉色一動道︰「原來他學會了卸勁傳勁的功夫,霞兄倒是要小心一點了。」
赤霞客笑道︰「沒有什麼,我是沒想到這一點,下一次我橫里落掌,瞧他把勁力往哪兒傳去。」
語畢舉步進前,橫里一掌拍來,招式精絕,出手尤速,張自新根本不懂得招架,肋骨上又挨了一掌。
整個身子平飛起來,撞向大殿的石柱,一時屋瓦紛墜,柱子裂了幾條大縫,可是張自新滑落下來,依然佇立無恙。
強永猛道︰「霞兄,他練成了太乙真氣,身上已能蓄勁,你這樣打下去,拆了整間大殿,還是傷不了他的。」
赤霞客沉聲道︰「這小子玩意兒還不少,下次我兩面發掌,聚力于一點,他再躲得了,我就服了他。」
赤霞客雙肩一搖,兩掌分擊過來。
因為前兩次得手太容易,他認定張自新不會拳招,絕無反擊能力,所以根本沒有準備張自新的回攻,一心只想叫張自新躲避不了!
誰知道張自新這次卻不挺著挨打了,身形猛縮,屈腿避掌,底下同時撩出一腳,論招式並不出奇,可是發得太突然,赤霞客那等高手,居然也未能化解,上面雙掌擊空,底下腳卻被掃中,身子一個踉蹌!
好在他基礎深厚,應變迅速,順勢風搖殘荷,斜著身子反蕩,探掌握住張自新的手臂往前一帶,將張自新拖了過來,另一手探指往張自新的脅下戳去。
他說得還真凶,心里並不想傷害這個愣小子,只是想把他制倒羞辱一場,所以指下只用四成勁力。
手指觸上張自新的肌膚,忽感一股柔勁反彈,這才想起張自新練就了先天太乙真氣,像這些尋常袕道上,根本制不住他,自然而然地會有一股彈力,幸虧只用了四成勁力,假如力氣用大了,自己的指骨都會震斷。
一發現不對,他立刻變招,彈起的手臂一圈,勒住張自新的頸子,冷笑道︰「小子,這下你還強不強!」
燕青在旁道︰「霞老,你已經被張兄弟踢中一腳,雖然得手,卻也算不得勝!」
赤霞客笑道︰「我還打中他兩掌呢?我們都會內功,一下算不了什麼,非要一方倒地無力應戰才算勝負。」
張自新頸子被他勒住,先天勁氣無力施為,可是他並不服氣,反而厲聲叫道︰「老家伙!
你放開手,我們重新來過,我不願意這樣子勝了你!」
赤霞客先是一怔,繼而笑道︰「小子,放開你本來也沒什麼,可是你已被我制住,反而說是你勝了我……」
張自新道︰「不錯,你精于拳式,分開來對搏,自然是你沾光,兩個人貼在一起,就算不上什麼招式,我勝你的把握就大多了,為了公平,我才叫你放手!」
哈回回道︰「他說得不錯,摔跤手法,最利于貼身肉搏,現在他有十多種手法好用,一定是你吃虧!」
赤霞客如何肯信,再者也丟不起這個人,哈哈大笑道︰「沒有的事,我臂上一加力就可以勒斷他的頸子,他想把我摔出去,就得把腦袋摘下來給我!」
臂上又運了兩成勁,張自新拼命運氣,壓緊下顎,抵抗他的手臂,同時用手挽住他的雙腿將他的身子平提了起來。
赤霞客大笑道︰「小子,你有什麼方法摔月兌我?」
張自新試了幾種手法,仍然擺不開頸上的束縛。
頸上的壓力卻越來越大,一時性起,身子猛縱拔高,仰身下壓,想利用身子的壓力來掙月兌對方。
可是赤霞客何等了得,空中微一使勁,將平跌的兩個軀體又拉直向下直墜,仍然貼在他的背後。
張自新被勒得青筋漲起,滿臉通紅,大聲叫道︰「老家伙!這是你自找的!」
曲肘猛力後撞,赤霞客未料及此,胸前為肘骨擊中,勁逾千斤,饒是他功力深厚,也經不起這一下。
負痛松手凶念頓起,一拳朝張自新的太陽袕上擊去。
以他的功力,這一拳如果擊中人,鐵人也禁受不起!
可是張自新的動作也是連續的,一手曲後擊,另一手帶起他的肩頭衣服,等頸上一松,立刻摔了出去!
只以分毫的先機,將赤霞客由頭頂上拋出去,像個肉粽似的摔在地下,那一拳自然也擊空了!
這一番突變使得全殿嘩然,燕青這邊更是喝彩聲如雷,赤霞客站了起來,滿臉怒色,翻身又待進撲。
散花仙子管翩翩卻出聲喝止道︰「老頭兒,人家已經饒你一次不死,如果你再要纏下去,未免就替我們三仙二老丟人了!」
赤霞客頓步喝道︰「你說什麼?」
散花仙子淡淡地道︰「你胸前中了一擊,我听得出,肋骨已斷了兩根。這是人家手下留情,你還好意思拼命!」
強永猛一怔道︰「霞老!你真的斷了兩根肋骨嗎?」
散花仙子道︰「我能懸絲診脈,耳朵絕不會听錯,他左胸第六根與第四根肋骨斷了!」
強永猛道︰「散花仙子的听力我是相信的,可是能听出第幾根肋骨折斷,則未免太玄奇了吧!」
散花仙子一笑道︰「我听出斷兩根肋骨,至于是哪兩根,則是照受擊的部位而判斷的,相信不會錯,教祖如若不信,不妨叫赤霞老自己說說!」
赤霞客氣得滿臉通紅,厲聲叫道︰「散花女,你一向與我不好,這正是你奚落老夫的機會,老夫承認你判斷正確,可是斷兩根肋骨,並不會要我的老命,老夫要拆他四根肋骨,才消這口氣!」
強永猛道︰「以霞老的造詣,斷兩根肋骨是沒有多大關系,理應讓他出口氣,管仙子為何阻止他呢?」
散花仙子冷冷道︰「教祖一定要叫他打下去,我沒意見,可是以後本教不得把他與三仙二老齊名並列,我恥于與這種無賴為伍。」——
無名氏掃描,大眼楮OCR,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