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花途中為侶伴,窕窈千春,自許天人春。來去堂堂非聚散,淚干不道心情換。噩夢中年拼怨斷。一往淒迷,事與浮雲換。乍卸嚴妝紅燭畔,分明只記初相見。
——陳曾壽
那人哈哈笑道︰「你記起來了。繆師弟,我也幾乎認不得你了呢。當年你初入師門之時,還是一個拖著兩條鼻涕的孩子,咱們還曾打過架呢。說起來,一晃眼就是二三十年了。」原來這個人名叫郝侃,正是繆長風小時候曾經為了師姐和他打過一架的那個師兄。
繆長風心道︰「想不到我剛踫上了師姐的子女,才不過兩天,又踫上了他。」他和郝侃同在師門之時雖然不甚和好,但久別重逢,總是感到意外之喜。當下笑道︰「真想不到會見著你主義以及列寧關于社會主義可以在單獨一個國家取得勝利的,你是打哪兒來的?」
郝侃說道︰「我本來是準備到揚州給王元通祝壽的,遲了一天,王元通已經不在家了,你呢?」
繆長風道︰「我正是從揚州給王元通祝壽來的,倒是見著他了。」
郝侃道︰「你和王元通交情很好嗎?我正想打听他為什麼在生日之後的第二天就不見了。」
繆長風和他隔別了將近三十年,當然不能把真話都告訴他,只能含糊說道︰「王老鏢頭交游廣闊,我和他本不相識,是朋友帶我去的。郝師兄,你是不是和王老鏢頭很熟?」
郝侃笑道︰「和你一樣,與他並不相識。我是為了找兩個人到他家里去的。」
繆長風道︰「什麼人?」
郝侃說道︰「我記得在師門之時,你和文綺師姐最為要好,有一次我開你們的玩笑,你狠狠的和我打了一架。這件事想必你不會忘記吧?我要找的就是她的子女。」
繆長風道︰「你怎麼知道他們會到王家祝壽。」
郝侃說道︰「師姐嫁在山東中牟縣武家,不幸夫妻同日去世。這些事情,想必你是早已知道的了。許多年來,我一直想去探問她的遺孤,總是未能如願。上個月我才能夠抽出空來,特地到中牟去找他們。听得他們的鄰居說,才知他們已經去了揚州給王元通祝壽。師姐的兒子叫武端,女兒名叫武莊,你在王家有沒有踫見他們?」
繆長風道︰「我在王家可沒有見著姓武的少年男女。」繆長風這倒不是謊話,他是在路上踫見武家兄妹的。
郝侃說道︰「或許他們用了另外的名字也說不定。那天王家的賓客料想很多,你就是踫上他們,也不會知道他們是師姐的子女。」繆長風順水推舟,點了點頭,笑道︰「這倒是真的。」
郝侃接著說道︰「我還要向你打听另一個人,這個人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他也是到王家祝壽的。」
繆長風道︰「這人是誰?」
郝侃說道︰「劉抗這個名字,你想必听人說過吧?這年來他在江湖上闖出了很大的名頭。他也是中牟縣人,與武家比鄰而居,這次我去找武家佷兒,听說武端武莊兄妹就是跟他去揚州的。我一來是對劉抗慕名已久,二來也想從他口中得知武家兄妹的行蹤,是以希望見一見他。」
他這番話倒是言之成理,不過繆長風當然仍是不敢和他全說真話,當下說道︰「那天王家的賓客倒是有人曾經談起劉抗,不過卻沒見他來到。」
郝侃說道︰「那天是否出了一些什麼事情,第二天王元通就不在家里了?」
繆長風暗自想道︰「郝師兄若是俠義道中的人物,他到了揚州,找過王元通,應該會有人告訴他那天的事情。不過,他大概也不至于是石朝璣那一伙人,否則他也應該知道那天之事的。」這個問題,已經是郝侃再一次問他的了,繆長風只好如此答道︰「我只是跟朋友去趁趁熱鬧的,給王元通拜壽之後,我就走了。後來發生什麼事情,我全不知道。郝師兄,這些年來,你在哪里得意?」他特地轉過話題,以免郝侃再問下去。
郝侃說道︰「說來慚愧,自從出了師門,一晃二十多年、我是一事無成。繆師弟,你卻已是名滿天下的江湖游俠了,我真是愧對你呢。」
繆長風道︰「師兄客氣了。小弟浪蕩江湖,其實也是一事無成。」
郝侃說道︰「一點不是客氣,這二十多年來,我是在鄉下閉門課子,什麼事業都談不到。老朋友的消息,也只是偶然听到而已。師姐和她丈夫干出那等轟轟烈烈的大事,我也只能心向往之,未曾為他們效過半點勞,思之實是汗顏。」
繆長風道︰「師兄潛心武學,光大本門,那也是一件大事呀。」
郝侃說道︰「比起你來,我可差得遠了。對啦,我還沒有問你呢,你成家了沒有?」
繆長風笑道︰「我一直是孤家寡人。師兄有了幾位令郎了?」成
郝侃道︰「那你也應該早點成家了。我有兩個孩子,一個二十歲,另一個也滿了十八歲了。以前我因為孩子沒有長大,不能出來走動。如今他們算是滿了師,我可想出來走走了。」
繆長風說道︰「是呀,師兄久別江湖,出來走走也好。」
郝侃說道︰「繆師弟,你上哪兒?」
繆長風道︰「我打算到三河縣找一位朋友。」
郝侃說道︰「是不是河北的三河縣,和都門相去不遠。」‘繆長風道︰「不錯,它在京城北面,大概不到兩天路程。」
郝侃哈哈一笑,說道︰「那正是再好不過了,咱們可以結伴同行。」
繆長風吃了一驚,道︰「你也要去三河縣麼?」
郝侃說道︰「我在山溝里住得久了,想入京華開開眼界。三河縣既是和京城相距不遠,我也可以陪你到三河縣去走一趟。」
繆長風忙道︰「師兄有所不知,我和御林軍統領北宮望是結有一點梁子的,一近都門,我就不能不謹慎行藏了,此去三河,恐怕也是有點風險的,不敢有勞師兄作陪。」
郝侃哈哈笑道︰「當年師姐夫妻在山東起事,我不能為他們稍盡綿力,這些年來,一直感到遺憾。如今小兒已經長大成人,我是無牽無掛的了。繆師弟,我知道你是怕連累我,但正如你以前曾經和我說過的,一個人豈能庸庸碌碌的過這一生?我若然不知你這一行會有風險那也罷了,既已知道,我更應該與你結伴同行了。我的武功雖不及你,路止踫上鷹爪,我也總還可以幫你一點忙呀。」
繆長風道︰「多謝師兄好意,但小弟實是不敢有勞。」
郝侃眉頭一皺,說道︰「師弟,你說這樣的話,未免太過把我當作外人了。嘿嘿,難道你還記著小時候和我打過一架之仇麼?」
繆長風笑道︰「師兄說笑了。小孩子鬧的事情,誰還能記在心里?」
郝侃哈哈笑遁︰「好,那麼現在我倒不是和你說笑了。你倘若不把我當作外人,你有風險,難道就不能許我和你擔當風險麼?」
繆長風沉吟不語,郝侃繼續說道︰「我不知道你到三河找什麼朋友,我也不想多事問你。三河之行,你若是不便和別人去的,我就不去。咱們在薊州分手,這樣既不礙你的事,咱們師兄弟也可以多聚一些日子。繆師弟,好不容易咱們在隔別二十余載之後能夠重逢,難得有這個機會相聚,一來可以敘敘舊清,二來我也深盼能夠和你切磋武功啊。」
繆長風見他說得誠懇,心里道︰「相別二十年,不知他為人如何?但若他當真是有心要做個俠義道的話,我倒是不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他既然不是要纏著我同往三河,與他到薊州分手,倒是無妨。」當下便答應了。
一路上兩人敘談往事,研究武功,倒是頗不寂寞。繆長風對他的師兄本來是有幾分提防的,漸漸也放松了。
一日他們到了山東境內的泰安縣,泰安縣西面是泰山,東面是徂徠山,繆長風知道石朝璣、宗神龍這班人正有事于泰山,他和郝侃同行,不想踫上這一班人,是以北行路線,就選擇了通過祖珠山區的這條路,走這條路,也比較快捷一些。
這晚他們在泰安縣城住了一晚,當他們找好了客店之後,郝侃曾獨自出去購買干糧,準備明天在山區走路,找不著人家也不至于挨餓。繆長風留在客店和客店主人打交道,辦些例行公事。兩人分頭辦事,這是順理成章之事,是以他的師兄獨自出去購買干糧,他當然也不會在意了。
第二日兩人一早啟行,將近中午時分,踏人了徂徠山山區。繆長風遙望西面的泰山,想起了好友孟元超來︰「元超此際大概是已經和冷鐵樵一道在回轉小金川的路上了,他的那位林姑娘想必也已經回到泰山了。元超固然是當世難得一見的豪杰,那位林姑娘也是一位拈得起放得下的巾幗英雄。只可惜元超曾經滄海,不知會不會辜負她的情意?那位林姑娘要獨自應付門戶之變,我卻不能替元超幫她的忙,但願她能夠平安渡過。」
郝侃道︰「師弟,你怎麼走得這樣慢?你是在想些什麼?」
繆長風霍然一省,說道︰「沒什麼,這山中的景色真是幽美,我是給景色迷著了。」
郝侃笑道︰「繆師弟真是雅人,但咱們可是要趕路的呢,回來的時候再觀賞山景吧。」
繆長風道︰「師兄說的是。」當下快馬加鞭,不料他那匹坐騎卻是驅策不前,打了幾鞭,反而越走越慢了。繆長風吃了一驚,苦笑說道︰「這畜牲不知鬧什麼脾氣,不肯走啦。」他這才明白,剛才他的這匹坐騎,並不是因為他不鞭策它才走得慢的。
郝侃道︰「讓我看看,咦,好像有點不對了,你下來瞧瞧!」
繆長風跳下坐騎,只見他這匹馬正在口吐白沫。繆長風好生詫異,說道︰「奇怪,我這匹坐騎是朋友特地挑選的好馬送給我的,昨晚可還是好端端的,怎的突然就生起病來。」
郝侃心里暗暗好笑,說道︰「天有不測之風雲,人猶如此,何況坐騎?俱你這匹馬確是不能走了,咱們可得想想辦法。」
繆長風苦笑道︰「咱們又不是獸醫,有什麼辦法好想。我只好步行了。師兄,你要早日到京,你就先走吧。」
郝侃說道︰「咱們有福同享,有禍同當,哪有我騎馬你卻走路的道理。我陪你一同走路,出了山區,到了前面小鎮,再買一匹坐騎。」
繆長風本是想要擺月兌他的,見他盛意拳拳,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了,當下嘆道︰「只可惜了這駿馬,它如今命在垂危,我倒是有點不忍離開它呢。」
膿侃笑道︰「別婆婆媽媽了,走吧。」
繆長風不忍坐騎受苦,輕輕一掌,以迅捷無倫的手法將它震斃。
這一掌看似毫不用力,那匹駿馬卻也沒叫就死了。郝侃吃了一驚,道︰「繆師弟,你已練成了太清氣功?這可是咱們師父用了幾十年功夫都還未曾練成的呀!」
繆長風此時也好似甚為吃驚的神氣,半晌才答郝侃的話︰「太清氣功哪有這樣就練成的,我不過初窺藩籬,還差得遠呢!」
郝侃說道︰「咦,你老是瞧這匹馬干嘛?已死不能復生,可惜它也沒有用。」
繆長風道︰「你瞧,它好像是給毒斃的。」原來那匹馬倒斃之後,四蹄朝天,月復部現出一片烏黑的顏色。
郝侃說道︰「難道咱們昨晚投宿的乃是黑店?」
繆長風道︰「若是黑店,他應該毒人,何必毒馬?」
郝侃說道︰「或者這匹馬得的是什麼怪病?」
繆長風道︰「我不懂給畜生看病,但是不是中毒,我還多少懂得一些。師兄,你剛才說的也有點道理。或者咱們昨晚投宿的,當真是間黑店,只因他們昨晚人手不夠,恐怕萬一暗算不成,反而給咱們打他個落花流水,故而用慢性的毒藥害我的坐騎,那他們就可以從容不迫的追上咱們了。」
郝侃笑道︰「管它是不是黑店,有咱們兩人聯手,害怕什麼?」
繆長風忽地眉頭一皺,說道︰「還是有個可疑之點,為什麼他們不毒害你的坐騎?」
郝侃心頭一凜,卻哈哈笑道︰「這都是咱們的猜疑罷了,與其胡思亂想,不如事到臨頭再應付吧。時候不早,還是快點趕路吧。」
繆長風喃喃自語︰「真是怪事,真是怪事!」
郝侃一面走一面說道︰「意外之事,在所多有,也用不著大驚小怪!」話猶未了,他好像發現了一宗什麼可怖的物事居然尖叫起來。
繆長風詫道︰「師兄,你怎麼也大驚小怪起來了?」
郝侃道︰「你瞧那里!」繆長風順著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茅草叢中,品字形的疊著三個骷髏頭。
繆長風道︰「這大概是黑道人物的約會標記。」心里想道︰「師兄從未涉足江湖,難怪他不懂得。不過卻也用不著這樣大驚小怪呀。」
郝侃說道︰「用骷髏頭作標記,想必是邪派的了。」
繆長風道︰「不錯,我看也是這樣。但咱們也犯不著多管閑事。走吧。」
郝侃忽道︰「師弟,你見多識廣,過去瞧瞧,看他們是什麼門道︰「
繆長風笑道︰「啊兄,你對這些邪門的玩意,倒是很有興趣呀。」
郝侃說道︰「過去瞧瞧有什麼打緊?若能辨認出是什麼邪派人物的標記,咱們不管閑事,心中亦自有數呀。」
繆長風听他說得有理,便道︰「好呀,那麼咱們一同過去瞧瞧。」哪知走進茅草叢中,忽地一步踏空,原來在那骷髏頭的前面乃是一個陷阱。郝侃在他背後使力一推,喝道︰「下去吧!」
變生不測,曉是繆長風本領高強,也是難逃暗算。這霎那間,他還未弄清楚是誰向他暗算,一個倒栽蔥就跌下去。
百忙中繆長風忙提一口真氣,頭未著地,雙掌就向地上拍下。郝侃剛想搬一塊大石頭擲下去,只听得「蓬」的一聲,塵土飛揚,繆長風已是像個皮球似的反彈起來。
這一下,按續而來的變化,雙方都是意想不到。
繆長風雖然對師兄開始有了懷疑,但卻還是做夢也想不到會用這種卑鄙的手段暗算自己。
郝侃是恐怕繆長風本領高強,失足跌下陷阱,也能就跳起來,故而用盡氣力,推他下去。若然換了個本領稍差的人,他這一推,就足以震傷對方的心髒,郝佩以為繆長風縱使不致重傷,也定然要摔得暈了過去的,哪知他還是立即就跳起來了。
雙方一呆之後,繆長風喝道︰「你是奉誰之命暗算我的?」
郝侃哈哈笑道,「師弟,你別大驚小怪,我這是試試你的閉目換掌功夫。師姐當年偏心教你,我只道你可以躲得開的。」他飾辭狡辯,笑得甚為勉強,莫說繆長風這樣的大行家,即使初出道的雛兒,也知道他說的是假話了。
繆長風道︰「懸誰指使你,快說真話。念在師門舊誼,我還可以饒你。」
郝侃說道︰「我和你開開玩笑,你怎麼認真起來了?」
繆長風怒道︰「有這樣開玩笑的嗎?你背後傷人,若不是我還有幾分能耐,早已斃在你的掌下了。」
郝侃笑道︰「我就是因為知道你有這個能耐,所以才敢和你開這玩笑的。若非如此,怎能試出你的真本領來?」
繆長風見他言辭閃爍,目光不定,心頭一凜,想道︰「莫非他是在等待同黨,故意拖延時候?我不殺他,他要殺我,還能與他講甚什麼情誼?」當下一步步的逼近郝侃,厲聲喝道︰「你背後的主子是北宮望還是薩福鼎?你先到中牟,後到揚州,是不是要搜查師姐的遺孤,外加一個劉抗。」
郝侃又驚又急,心里想道︰「約好了的那兩個人,怎的還沒有來?」繆長風喝道︰「到這時分,你還不說真話,想要狡賴,可休怪我手下無情了。」
郝侃面上一陣紅一陣青,顯然是給繆長風說中了。他情知無法狡賴,只好說道︰「師弟,你不肯原諒我,那也沒有辦法。這二十年來,我對本門武功,也有一點心得,就向你討教討教吧。」
繆長風道︰「好,我讓你三招!」
郝侃冷笑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陡然飛身躍起,一招「鵬搏九霄」,就向他的天靈蓋猛擊下來。
繆長風霍的一個「鳳點頭」,身上穿的衣裳,就像漲了風帆一樣,蓬的一聲,郝侃擊著他的背心,只覺一股反彈的力道又勁又急,郝侃知是「沾衣十八跌」的上乘武功,連忙再出左掌,這一掌卻不是打向繆長風,而是按著自己的右掌,自身的兩股力道對消,這才能夠平平穩穩的落在地上,不至跌倒。原來「沾衣十八跌」這門武功,乃是借用敵人之力來反擊敵人的。
繆長風道︰「好,算你一招。」
郝侃老羞成怒,更不打話,駢指如戟,來點繆長風脅下的「愈氣穴」。點穴的指力是對方不可能用來反擊的。
繆長風吞胸吸月復,身形不動,卻已挪後半寸。點穴的功夫講究的是不差毫發,差了這點半寸,郝侃的指頭雖然觸及了繆長風的身體,卻只是把他的衣裳戳破了一個洞。
郝侃猛地一聲大喝,掌劈繆長風胸口。繆長風心念一動︰「他明知我有沾衣十八跌的功夫,怎的還敢如此打法?」
心念未已,只見郝侃掌心一翻,露出一枚黑黝黝的小針,以迅捷無倫的手法,向繆長風的胸口便刺下去。
幸虧繆長風心里起疑,有所防備。他快,繆長風也快,倏地一個轉身,那枚毒針插在他的衣袖之上。繆長風默運玄功,振臂一揮,毒針反射回去。插在衣袖上的小針,他竟然能夠運勁彈開,這一下大出郝侃意料之外。連忙僕到地上,和衣打了個滾。「嗤」的一聲,那枚毒針幾乎是擦著他的頭頂飛過。
繆長風喝道︰「咱們的師父從來不許弟子使用喂毒的暗器,你竟然無恥到這般地步!」
郝侃爬了起來,說道︰「你說過讓我三招,可沒說不準我使用暗器。」
繆長風道︰「好,三招已經讓過,從今之後,我再也沒有你這個師兄!」郝侃這才知道,原來師弟讓他三招,乃是按照武林前輩的規矩辦事,小一輩的要為先師清理門戶,讓這三招,即是表示師門情義已絕。
郝侃面如土色,心道︰「那兩個人怎麼還不來呢?」說時遲,那時快,繆長風右掌劃了一道圓弧,已是攔著了他的去路。
這一招稱為「長河落日」,擒拿手法之中藏著分筋錯骨的功夫,郝侃識得厲害,雙掌交叉一錯,解了繆長風這招,踉踉蹌蹌的退了三步。
繆長風第一招就逼得他連連後退,不過卻也未能將他抓住,心想︰「他說他這二十年來勤修本門武學倒也不假。」
原來郝侃自知功力遠遠不如師弟,故而一交上手,全用陰柔的掌法,縮小圈子只守不攻,但望拖得一時就是一時。他苦練的這套陰柔掌法,對于卸解敵人的力道,倒也頗有獨到之妙,繆長風一來還有多少念著師門舊誼,二來也是想活捉他,追問口供,是以好些足以制他死命的狠辣武功棄而不用。斗了三十多招之後,郝侃固然是大汗淋灕,面如土色,繆長風也有點氣喘喘。原來在跌下陷阱之時,給郝侃在他背後重重擊那一掌,雖然仗蒿太清氣功護身,沒有受到內傷,但真氣總是不免有所耗損,影響了他本來應有的功力。
郝侃正在支持不住,暗暗叫苦,忽見繆長風跳開一步,橫掌當胸,停下腳步,不來追擊,郝侃吁了口氣,說道︰「對啦,咱們到底是師兄弟!」繆長風冷冷說道︰「你邀的人到來沒有?」郝侃隨著他的目光注視之處望去,這才發現他期待的那兩個人已經來了。
這兩個人一個是牟宗濤,另一個卻是繆長風不認識的陌生漢子。
牟宗濤輕搖折扇,哈哈笑道︰「繆先生,我們偶然路過,想不到踫上你們師兄弟在這里印證武功,當真是令我們大飽眼福了。嘿嘿,你該不會討厭我這個不速之客吧?」那陌生漢子接著說道︰「是呀,別為我們這兩個不速之客擾亂了你們的清興,請繼續你們的同門練武吧。」
繆長風料得不錯,這兩個人正是郝侃預先約好,約好了在這里布下陷阱,想要活擒繆長風的。那三個骷髏頭就是他們約會的標記,按原定的計劃,他們是應該在那個地方埋伏,待繆長風一跌落陷阱,他們就馬上出來的。
郝侃也是老奸巨滑之輩,見他們沒有按照原定計劃干的,如今又想「坐山觀虎斗」于後,哪能還不明白他們的用意?心里想道︰「你們倒是打得如意算盤,想我和繆長風斗得累了,你們拿他可以不費吹灰之力。」當下便即退到他們身邊,說道︰「同門練武沒什麼意思,我這幾手三腳貓功夫恐也難入你們的法眼,我這位師弟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你們今日首次相逢,想必也有興致以武會友吧。」
繆長風趁他們說話的時候,默運玄功,運氣三轉,長了一點精神,冷笑說道︰「你們別說風涼話了,爽爽快快,一齊上來吧。」
牟宗濤說道︰「繆先生,你誤會了」。說句實話,以武會友的意思我們倒是有的,卻怎能聯手來欺負你呢?繆先生,你是名播江湖的游俠,我和這位沙兄也不是無名之輩,你這樣說未免也小看人了吧?」
繆長風冷笑道︰「繆某只有一條性命,你們並肩子上來也好,車輪戰也好,我總是一起奉陪,什麼以武會友的話,趁早閉嘴,我沒有你們這號朋友。」
牟宗濤哈哈一笑,說道︰「繆先生誤會己深,恐怕也是言語所難解釋的了。沒辦法,我們唯有順從尊意吧。郝兄,你剛才說錯了,我與令師弟以前是見過的,這位沙兄才是和他初次相識。沙兄,你的少林武學乃是武學正宗,和繆先生正是旗鼓相當,我該讓你和繆先生先會一會。」
繆長風听說這人是少林派的,心中一動,冷冷說道︰「你姓甚名誰?是少林寺哪位法師門下?」
郝侃代他答道︰「這位沙兄雙名彌遠,乃是少林寺痛禪上人門下的還俗弟子。」
繆長風大怒,喝道︰「好呀,原來你就是和北宮望一同殺害了我的師姐的那個少林寺叛徒!」
沙彌遠哼了一聲,說道︰「不錯,你已經知道,我也無需隱瞞。你是不是要為你的師姐報仇,來吧!」心想︰「他和郝侃已經斗了一場,料想我是決不會輸給他了。」心念未已,陡然間只見白刃耀眼,繆長風已是唰的一劍向他刺來。
沙彌遠是少林寺的還俗弟子,所用的兵器仍是從前慣用的一根鐐鐵禪杖。禪杖一立,鐺的一聲,把繆長風的長劍蕩開。
繆長風心道︰「這廝內力倒是不弱,不愧是少林第一高手痛禪上人的高足,可惜走了歪路。」心念一動,不待沙彌遠把禪杖掄圓,青鋼劍已是迅若飄風,欺身直進!左一招「穆王神駿」,右一招「王丹青禽」,一劍刺他下盤,再一抖劍鋒直上,刺他面部。這兩招一上一下,運用起來極為艱難,正是繆長風這門劍法的殺手絕招。他用的只是一把長劍,但因使得快極,旁人看來,就像兩條銀龍,天矯飛舞,一下一上的把沙彌遠的身子全部籠罩在劍光之內。
郝侃悚目驚心,不由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想道︰「他剛才若是動用兵刃,只怕我早已喪命在他的劍下了。」
沙彌遠身手亦是好生了得,一個「大彎腰,斜插柳」,腰向後彎,禪杖卻向前推出。在間不容發之際,避過了刺向上盤的一劍,只听得鐺的一聲,火星飛濺,把刺向下盤的一劍也格開了。
不過,他也還是只有招架之功而已,繆長風一上來就搶了先手,把平生所學的精妙劍法施展開來,招里套招,式中套式,似虛似實,變化無方。不但有本門劍招,還有他自創的新法。饒是郝侃是他師兄,許多招式亦是從未見過。
繆長風一口氣攻了六六三十六劍,沙彌遠給他攻得幾乎透不過氣來,這才知道繆長風的厲害,心里暗楮叫苦。可是正當他最最吃緊的時候,不知怎的,繆長風忽地劍勢一緩,沙彌遠立即抓緊這個機會,力貫杖尖,一招「相如捧壁」,把繆長風的長劍封出外門。
原來繆長風受的內傷雖然不重,畢竟也是內傷。他的太清氣功,全仗著一股丹田之氣,一口氣攻了六六三十六劍之後,兔不了要換一口氣才能支持,這就給了沙彌遠一個大好的反攻機會了。
沙彌遠百忙中喘過口氣,贊道︰「好劍法!」禪杖一揮,隱隱挾著風雷之聲。饒是繆長風如此本領,在他急速反擊之下,也不能不給他逼退幾步,沙彌遠縱聲笑道︰「來而不往非禮也,現在也該輪到你見識見識我的伏魔杖法啦!」
「伏魔杖法」乃是少林寺鎮山之室,果然是不同凡響,威猛無倫。沙彌遠剛才迫處下風,未能施展。如今他有機會盡數施展出來,圈子漸漸擴大,繆長風已是近不了他的身子。大圈子的搏斗,杖長劍短,當然是沙彌遠佔了便宜了。
郝侃看得眉飛色舞,大聲給沙彌遠喝彩。牟宗濤微笑說道︰「沙彌遠這六十四路伏魔杖法展開,只怕我是沒有機會向令師弟討教了。」言下之意,當然是說繆長風必定敗給沙彌遠無疑。
劇斗中繆長風忽覺喉嚨發甜,鮮血冒上,幾乎忍不往就要吐了出來。繆長風狠狠的一咬牙根,吞了下去,嘴角已是沁出血絲。
沙彌遠心頭大喜,碗口大的禪杖呼呼呼的猛掃過去,打得越來越急了,牟宗濤輕搖折扇,對郝侃道︰「看來沙彌遠是用不著使完全套伏魔杖法了。」
話猶未了,只听得「鐺」的一聲,繆長風的長劍月兌手飛出。牟宗濤笑道︰「沙兄好杖法,果然勝得比我預料的還要快些。啊呀,不好!」他本來是得意洋洋,帶笑說的,突然間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原來繆長風的長劍雖然月兌手,但卻是向著沙彌遠疾飛過去的。沙彌遠橫杖急擋之時,但見劍花如浪,千點萬點直灑下來。郝侃失聲叫道︰「飛瀑流泉!」
原來這招「飛瀑流泉」乃是他們師傅的獨門劍法絕招,刺出之時,力貫劍尖,令得劍身顫抖,練至爐火純青境界,雖是一招,刺到敵人跟前,可以化成數十個劍點。但他的師父使這一招,也還是要用手拿著劍的,不像繆長風現在這樣,把劍而出,依然可使這招。郝侃大駭之余,心里想道︰「師父再生,這一招劍法只怕也是遠遠比不上他!」
沙彌遠幾曾見過這等奇妙劍法?饒是他把禪杖舞得風雨不透,手腕已是著了一個「劍點」,只听得又是「鐺」的一聲,這一回如是沙彌遠的禪杖月兌手墜地了。
那柄長劍也給禪杖踫得飛了回來,繆長風一躍而前,把劍接下,冷冷說道︰「你還要不要再比下去?」
沙彌遠面色鐵青,拾起禪杖,就像一只斗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說道︰「繆大俠劍法高明,佩服佩服,在下認輸了。」他的手腕給劍尖刺了一下,傷得很輕,不過以他的一流高手的身份,手中的兵器都給敵人打落,再打下去那還有什麼面子?何況他輸得已是氣餒神沮,再打下去,自問也不是繆長風的敵手。
其實繆長風使這一招亦已是使盡全力,元氣頗傷,倘若這一招傷不了沙彌遠,後果不堪設想,他咬一咬牙,又把涌上喉頭的一口鮮血吞了下去。
牟宗濤手搖折扇,走上前來,笑道︰「繆先生,咱們說過以武會友的,在下也想向繆先生討教幾招,就不知繆先生是否還有精神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