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慕陶虎目中淚光瑩瑩地道︰「大姊,請鎮靜一點,讓我慢慢道來。」
駱雙城幽幽一嘆,兩行清淚順腮而下。
何慧卿、駱鳳卿、來卿等三個女兒家,也似乎受了感染,也都是一臉悲容,默然無語。
倒是武揚,于輕輕一嘆之後,目注駱雙城道︰「伯母,這雖然是一個令人悲痛的消息,但站在另一角度上來看,卻也未嘗不可算是一個……一個……」
「一個」了半天,卻沒法接下去。
駱雙城似乎心不在焉地訝問道︰「揚兒,怎麼不說下去?」
武揚訕訕地一笑道︰「揚兒照實說出來,您可別見怪。」
駱雙城淒然一笑道︰「在老身面前,還用得著說這些麼!」
武揚正容接道︰「話是不錯,但揚兒所要說出的話,實在有點近于冒昧。」
駱雙城道︰「不要緊,你盡管說吧!」
武揚還是有點不自然地笑道︰「伯母,方才揚兒的意思是認為……站在另一角度上來看,這令人悲痛的消息,卻也算是一個……一個好消息」
死了親人還算是好消息,這是什麼話?怪不得他吞吞吐吐不敢說,勉強說出來,也似乎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所有听話的人,齊都一愣地將視線投了過來。
雖然沒人責備他,但這情形也令他非常非常的窘,而且也不得不再訥訥地加以解釋︰
「揚兒所指的是……對伯母家門的……令譽而言。」
駱雙城點了點頭,淒然笑道︰「不錯,孩子,你說得對,對寒門的門風而言,這是一個好消息。」
略微一頓,又幽幽地接道︰「一個駱陽鐘,已經夠使駱氏祖先在天之靈抬不起頭的了,如果再有一個兄妹的駱雙文,那更是……唉!我真不知該怎麼說法了。」
武揚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接道︰「所以,伯母要節哀順變,共商復仇大計,才是當務之急。」
駱雙城再度點了點頭,掏出手絹,拭干臉上的淚痕,幽幽地一嘆道3「是的!伯母會知道怎麼做的。」
頓住話鋒,目注林慕陶仰首遙注廟外繁星閃爍的夜空,默然少頃,才長嘆一聲道︰「雖然是快近二十年的事了,但回想起來,卻是歷歷如繪,就好像是發生在此刻之前一樣。」
他,收回那遙注夜空的迷茫目光,雙目中迸射出兩道奇異的光芒,凝注著駱雙城問道︰
「大姊,你听說過‘賽隱娘’仲孫慧這個人麼?」
駱雙城苦笑著搖搖頭道︰「這將近二十年來,我都是過的地獄似的囚居生活,除非她是老一輩中的成名人物,這是沒法知道的。」
林慕陶也苦笑道︰「不錯!看來我是老糊涂了,不過,提起另外一個人,你一定會想起的。」
「誰?」
「仲孫靜。」
駱雙城微微一愣,蹙眉自語道︰「仲孫靜?……啊!慕陶,你說的就是過去那因行為不檢,而被遂出毒鳳幫的香主仲孫靜?」
林慕陶點點頭道︰「正是。」
駱雙城注目訝問道︰「慕陶,難道說雙文之死,與仲孫靜有關麼?」
林慕陶鋼牙一挫,恨聲道︰「豈僅是有關而已!這賤人就是罪魁禍首!」
武揚截口問道︰「那麼,目前百鳳幫中那個什麼正宮皇娘,也就是仲孫靜了?」
林慕陶道︰「不錯!」
武揚道︰「老哥哥還沒見到那妖婦的本來面目,怎能斷定那妖婦就是仲孫靜呢?」
林慕陶道︰「老弟問得有理,不過,說穿也就簡單得很,正因為那妖婦冒充的是雙文,所以我才斷定那什麼正宮皇娘就是她。」
駱雙城接道︰「慕陶,你還是從頭說起吧!這樣說法,大家都是越听越糊涂。」
林慕陶點了點頭,略一沉思,才幽幽地接道︰「大姊,你是知道的,自從我與雙文成婚之後,即一直蟄居長白故鄉,未曾進入中原。」
駱雙城點點頭道︰‘堤的,我知道。」
林慕陶接道︰「而且,我一向淡泊名利,平常對同道之間極少來往,因此,關外同道,幾乎沒人知道我與中原赫赫有名的毒鳳幫幫主何天應是連襟關系。」
頓住話鋒,似乎是整理思緒地沉吟少頃之後,才輕輕一嘆道︰「約莫是雙文遇害之前的半年光景,是一個冬日的黃昏,仲孫靜冒著漫天風雪,並且負著一項不算太輕的外傷,走進我那長白山下的雄風馬場。當時她自稱是在關外新近崛起、頗負俠名的‘賽隱娘’仲孫慧,此番是途經長白,遭仇家暗中狙擊致右臂負有刀傷……」
駱雙城截口苦笑道︰「于是,你們夫婦就將這妖婦收留下來了?」
林慕陶也苦笑道︰「大姊,你想想看,當時,漫天風雪,又時近黃昏,縱然是對一個普通行旅,我也不便拒絕,更何況對方還是一位頗負俠名,又負有刀傷的女子!」
駱雙城幽幽一嘆,沒吭。
林慕陶沉思著接道︰「為了述說方便,目前我還是稱她為仲孫靜比較好。」
駱雙城苦笑道︰「隨你的便吧!」
林慕陶道︰「那一場風雪,一直延續了五六天,而仲孫靜也就在我那雄風牧場呆了五六天。她的傷勢本來不算嚴重,經過五六天的調息,也差不多痊愈,當天氣放晴,她決定于翌晨離去時,竟向雙文訥訥地道︰‘夫人,有一句很冒昧的話,我不知該不該說。」
「當時,雙文淡笑答道︰‘仲孫女俠,你我雖談不上相見恨晚,卻也算是一見如故,有什麼話,請盡管說吧!」
「仲孫靜笑道︰‘謝謝夫人抬愛,那我就放心說了,夫人我覺得你很像中原武林中一位很有名氣的夫人。」
「駱雙文漫應道︰‘是麼,你說我像誰?」
「仲孫靜道︰‘像那毒鳳幫何幫主的夫人,不但是像,而且可說是一模一樣。」
「駱雙文微笑地道︰‘那當然,因為那何夫人就是我的孿生姊妹呀!」
「那仲孫靜當時驚喜得幾乎跳了起來道︰‘哦!原來夫人就是何夫人的胞妹,那可真是太巧了!太巧了!」
駱雙城冷笑一聲道︰「這妖婦裝得真像!」
林慕陶苦笑道︰「如果表演不逼真,雙文和我怎會上鉤!」
武揚插嘴問道︰「老哥哥,看來這妖婦早就知道你們夫婦的來歷,此行不過是作為接近的一個……」
林慕陶截口輕嘆道︰「是的!可是,當時誰能想到這一點呢!」
略微一頓,又娓娓地接道︰「當時那妖婦一連幾個‘太巧了’之後,那本來興奮的臉色,卻突然之間變黯然下來。」
「雙文微顯詫訝地問道︰‘仲孫女俠,認識我那姊姊?」
「仲孫靜幽幽一嘆道︰‘何止是認識,夫人,我……就是毒鳳幫的香主仲孫靜哩!」
「雙文訝問道︰‘那你又為何一個人呆在關外呢?」
「仲孫靜訕訕地一笑道︰‘夫人,說來真不好意思,我已經被逐離毒鳳幫了。」
「于是,在雙文的追問下,仲孫靜說出了她被逐出毒鳳幫的經過……」
駱雙城忍不住又截口問道︰「那妖婦是怎樣說的?」
林慕陶道︰「她說,因她的屬下犯了民女的罪,因而受到連坐處分而被驅逐出幫……」
駱雙城冷笑。林慕陶又道︰「當時,我與雙文又怎能料到她是在撒謊哩!」
略微一頓,注目接道︰「大姊,當時的實情,又是怎樣的呢?」
駱雙城道︰「實情麼,是這妖婦天生婬賤,勾搭上本幫一位行為極佳的堂主,卻不幸被天應親自撞破。」
「本來,像這種事情,如系雙方情願,也未嘗不可在木已成舟的情況下成全他們。
「可是,那位堂主本已訂有妻室,而他們兩人的苟合,完全是那妖婦一廂情願,並且是以極卑劣的手段誘使那位堂主上鉤的。
「丑事一經揭開,在規過私室的原則下,當時天應將他們兩人訓叱一頓之後,即有意將兩人來撮合。
「可是,基于上述原因,那位堂主卻堅決拒絕,而妖婦偏抵死相纏,並以公開丑事為要挾。
「終于,那位堂主在羞憤氣急的情況之下,被逼得走上自殺之路……」
旁听的武揚忍不住怒哼一聲道︰「這妖婦真是禍水!」
駱雙城幽幽地接道︰「當時,天應震怒之下,就想一掌將妖婦震斃……」
林慕陶苦笑道︰「當時如果天應真能一掌殺了她,也就不會發生以後的慘變了。」
駱雙城神色黯然的道︰「也是我一時心軟,才說好說歹的將她逐出本幫,想不到當時一念心慈,竟然……唉!還是你說下去吧,慕陶。」
林慕陶苦笑著向武揚問道︰「老弟,方才我說到什麼地方了?」
駱來卿搶著答道︰「方才說到那妖婦說她因屬下犯了民女罪而被連坐處分……」
林慕陶「哦」了一聲接道︰「當時那妖婦一副冤枉負屈、楚楚可憐的樣子,語意之間,並隱隱透露想仍回毒鳳幫,可是卻深恐何幫主仍然不肯原諒她而遲遲未決,于是,只好改名仲孫慧流浪在關外。」
略微一頓,長嘆著接道︰「也是該當遭劫,當時,雙文竟非常同情那妖婦的遭遇,同時也觸動了思念你這位姊姊的骨肉之情。
「于是她自告奮勇,願為那妖婦重返毒鳳幫之事聊盡一臂之力。
「這情形,自然是仲孫靜求之不得的事,在感激涕零的情況之下,兩人之間的感情,也無形中更為濃密而結成了異姓姊妹,並相約于來年春暖花開時,相偕同返中原,才告辭而去……」
駱雙城長嘆一聲道︰「可憐的雙文,你……太善良了!」
林慕陶也輕輕一嘆道︰「不錯,雙文是太善良了,可是,仲孫靜那妖婦處心積慮所布置的陷阱的確高明,竟連我這個老江湖也沒看出一點破綻來。」
武揚沉思著接道︰「對于一個素負俠名,而遭逢不幸的人,誰也不會懷疑,她的巧言令色是包藏禍心的,所以在那種情形之下,任何人也難免會上當。」
駱雙城幽幽地一嘆道︰「善良的人,往往好心不能得到好報,天,難道這就是所謂天心存仁…唉!慕陶,你說下去。」
林慕陶略一沉思道︰「翌年三月,仲孫靜再度來到雄風牧場,盤桓了三天之後,兩人才首途遄返中原,臨走時,雙文還帶著一支自己舍不得服用,足有五百年以上氣候的成形人參,作為送給大姊姊你的禮品……」
駱雙城後邊肌肉一陣抽搐,忍不住兩行清淚,隨腮滾落,可是她並沒接腔。
林慕陶輕嘆著接道︰「可是,五天之後,仲孫靜一個人狼狽地回到雄風牧場,她氣急敗壞地告訴我,她們兩人在山區中受到強敵的暗襲,她雖然冒死突圍,但雙文卻不幸被敵人劫持,要我立刻同她去搭救。
「在驟聞驚訊的情況之下,當時我未及深思,立即率同牧場中四個得力助手,跟著她兼程趕去。
「當夜,我們共同歇息在山區中一間采參客所搭的茅舍中,想不到……唉!」
一嘆住口,默然搖了搖頭。
駱雙城忍不住問道︰「慕陶,以後呢?」
林慕陶苦笑接道︰「以後麼,我中了她暗中所下的強烈藥……當我清醒後,四個手下已慘遭害,而我的四肢要穴也全部被制,周身不能動彈。
「當時,她言笑盈盈地對我說︰‘林大俠,很對不起,賢梁孟好心竟沒有得到好報……」
「在變出意外的情況下,當時我忘去自身的危機,禁不住月兌口問道︰‘你把雙文怎樣了?」
「仲孫靜當時沒吭氣,只是媚然一笑地由懷中掏出一張人皮面具,徐徐套在自己臉上,然後‘格格’地一陣媚笑道︰‘雙文就站在你面前,傻瓜,現在你明白了麼?」
「天!原來她戴的竟是雙文的人皮面具,那妖婦的面部輪廓和身材,本來和雙文有七成近似,這一來,可不活月兌地就等于是雙文站在我的面前!
「而雙文的人皮既已被制成面具,那雙文的遭遇還能想象麼?
「當時,我急怒攻心之下,大喝一聲,急得暈了過去……」
駱雙城茫然地道︰「不錯,她們兩人的面部輪廓和身材,的確有七成近似,當年我在天應面前代她求饒,固然是由于一時心軟,而上述的原因,所謂愛屋及烏,也是代替她向先夫求情的主因之一。」
略微一頓,淒然一笑道︰「慕陶,你再說下去。」
林慕陶輕嘆著接道︰「當我再度清醒時,那妖婦淡笑著對我說︰‘我想,有關雙文的遭遇,不必另加解釋了!林大俠,多謝你們賢梁孟的厚賜,一個足有五百多年氣候的成形人參,使我平添了二十年以上的面壁之功……」
「當時,我怒聲叱問道︰‘妖婦,你打算將我怎麼樣?」
「仲孫靜平靜地道︰‘看在一宵繾綣的情分上,我不會殺你的,不過,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她,伸手指了指遠處一處奇險的懸崖接道︰‘林大俠,那下面,就是你今後消磨晨昏的地方,前此,我已經看過了,那下面,有林泉,有花草,有飛禽走獸,有黃精茯苓。」
「能夠隱居于這麼一個洞天福地之中,你不但不至于餓死,也不會感到太寂寞,是麼?」
「當時,我切齒怒叱道︰‘妖婦,除非你立刻將我殺死,否則,有朝一日,我能夠出困時……」
「仲孫靜淡著截口道︰‘願有這麼一天,我一定等你。」
「說著,她一手提起我,向懸崖邊走去,我掙扎著怒聲叱道︰‘妖婦,慢點!」
「她邊走邊笑道︰‘林少俠,有話就在這說吧!」
「當時我頹然一嘆道︰‘仲孫靜,我夫婦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要這樣殘害我們?」
「仲孫靜說道︰‘不錯!我與你們無冤無仇,而且,嚴格說來,你們對我還算有恩,可是,你們不該與何天應扯親戚關系,也不該藏著那一支足有五百年的成形人參,林大俠,現在你明白了麼?」
「在當時,我仍是怒氣沖天地叱道︰‘妖婦,對于雙文,你殺了她也就算了,為何死後還不放過她,還要將她的面部表皮剝下來?」
「那仲孫靜淡笑道︰‘噢,林大俠,說你傻,可真夠傻了!這理由還不簡單麼!」
「她的臉色一沉,切齒恨聲地接道︰‘因為我要利用這一張人皮面具,毒鳳幫瓦解冰消,才能消去我心頭之恨!」
「在這時,她已經提著我走到懸崖邊緣,指著崖下淡淡地一笑道︰‘這下面,不但有飛禽走獸,而且還有尊夫人和你的四個手下的尸體作陪,所以,我方才說,你不會太寂寞,現在,你就乖乖地下去了吧!」
「她說著,取出預先藏于崖邊的一根長繩,將我攔腰捆起向懸崖下徐徐地放落下去。」
「而那妖婦,一邊松著手中的長繩,一邊笑道︰‘林大俠,幾乎忘了一件大事沒告訴你,你被制的穴道,一個時辰之後,自行解開,但願你在穴道未解之前,別給野獸吃掉才好……格格格……’」
林慕陶一聲長嘆,結束了這一回令人聞之發指的悲痛故事。
武揚長嘆一聲道︰「于是老哥哥就在那懸崖下度過了將近二十年的歲月?」
林慕陶點了點頭,沒吭聲。
何慧卿卻禁不住好奇地問道︰「姨父,那懸崖下究竟是什麼情形?而您以後又是怎樣月兌困的呢?」
林慕陶苦笑道︰「那懸崖下的情形,倒跟妖婦口所說的一樣,有林果,有花草,有飛禽走獸,有黃精茯苓,範圍也還不算小,足有十畝方圓,倒真算得上是一處洞天福地,如非我志切復仇,可真不想出來了哩!」
何慧卿似乎不勝向往地道︰「以後如有機會,我真想去見識一番。」
略微一頓,又注目接問道︰「姨父,那地方難道沒有通路?」
林慕陶笑道︰「如有通路,還能作為囚禁敵人的場所麼!嚴格說來,那地方是一個道地的死谷,四周峭壁插天,而且光滑得寸草不生,有地方,甚至于向內傾斜,形成下寬上窄,似此情形,如非有外援,只要一進入其中,就莫想生出了!」
駱來卿含笑接問道︰「林前輩,是誰救您出來的?還沒說!」
林慕陶道︰「這就立刻說到這問題了。」
頓了頓話鋒,輕輕一嘆地接道︰「起初,我面對那麼一個絕境和五具尸體,幾乎已失去生存的勇氣了,但繼想︰那妖婦既然留下我一命,也許是我命不該絕,又豈可自了殘生!
「稍稍一冷靜之後,更想到這兒附近盛產人參,經常有各地來的采參客入山,盡管這兒形勢奇險,普通人不能輕易到達,但我卻不能不抱一線希望。
「于是,我首先埋葬了雙文和四位手下的尸體,並在一株大樹上整理一個能避風雨野獸的安身之所,就這樣安定下來……」
何慧卿不住插嘴問道︰「吃的穿的呢?」
林慕陶接道︰「吃的是黃精茯苓,穿的是獸皮,樹葉,閑來就練練功夫……」
駱來卿忍不住笑道︰「林前輩,那你已經回到上古時候的生活了哩!」
林慕陶苦笑道︰「不錯,那一段時間,我過的是原始人的生活。」
駱來卿接道︰「林前輩,是誰救您出困境的還沒說哩!」
林慕陶幽幽一嘆道︰「姑娘莫急,這就說到了。」
話鋒略頓,沉思著接道︰「就這樣,我在那絕谷中熬過了十八個寒暑。」
駱雙城苦笑接道︰「慕陶,雖然你我都曾在絕境熬過十八個寒暑,但比較起來,你卻比我幸運多了。」
林慕陶一愣道︰「幸運?」
駱雙城道︰「至少你是處身于洞天福地之中呀!」
林慕陶苦笑道︰「不錯!對那絕谷,我已經發生感情了,我想,如果恩仇了了之後,我還能活著的話,我決仍回那兒去終老此生……」
駱來卿嬌笑道︰「林前輩,您的話題又扯遠了啦!」
林慕陶啞然失笑道︰「姑娘,這就說到了。」
略頓話鋒,略整神色地接道︰「當我熬過了十八個寒暑,幾乎認為生出無望之際,救星來了……」
駱來卿截口問道︰「那救星是誰?」
林慕陶道︰「就是那‘大漠游龍’帥百川……」
武揚「哦」地一聲道︰「原來是他老人家!」
林慕陶接道︰「那一次,帥大俠是來長白采藥,無意中發現那一個奇異而奇險的絕谷,獨自站立懸崖頂上向下眺望,當我看到他之後,就大聲呼救……」
武揚截口道︰「老哥哥以前認識帥大俠?」
林慕陶搖了搖頭道︰「以前不認識,那是他救我出困之後,互相談起來才認識的。」
武揚道︰「那麼,老哥哥這一身奇異的輕功……」
林慕陶接道︰「我輕功本來不算太壞,自帥大俠救我出困,並加以指點,然後又經過將近一年的苦練之後,于是就大有進境了。」
武揚道︰「帥大俠有兩位徒弟也在中原……」
林慕陶淡笑著接道︰「不錯,我听帥大俠說過,並且囑我見到他們時,多加照拂。」
頓了頓話鋒,又笑接道︰「不過,憑那兩位老弟的一身成就,我想也用不著我去照拂了,是麼?」
武揚微笑地道︰「老哥哥進入中原之後,見到過他們兩人麼?」
「誰?」
「帥大俠的兩位高足呀!」
林慕陶訕訕地一笑道︰「說來很慚愧,老哥哥滿腦子都是復仇的烈焰,這件事情幾乎忘記了……」
武揚截口問道︰「老哥哥是說還沒有見到過他們兩位?」
林慕陶點點頭道︰「是的!」
武揚神秘地一笑道︰「可是,事實上老哥哥您已經見到過其中一位了,還想得起來麼?」
林慕陶張目訝問道︰「有這種事?我都不知道,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武揚淡笑道︰「老哥哥,還記得你我在南部縣境第一次相遇麼……」
林慕陶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道︰「當時,那首先跟我對話的那個年輕人,就是帥大俠的徒弟?」
武揚點首笑道︰「不錯,那是帥大俠的首徒呂大年,目前也是小弟我的盟弟。」
林慕陶苦笑道︰「該死!我竟當面錯過。」
頓住話鋒,注目問道︰「老弟,那位呂老弟現在在哪兒?」
武揚笑道︰「他們師兄弟兩人都與羅爺爺在一起。」
林慕陶訝問道︰「你是說那位司徒老弟也在那邊?」
武揚道︰「正是。」
林慕陶一蹦丈多高,爽朗地笑道︰「走!老弟,老哥陪你走一趟」
武揚淡漫應道︰「走!去哪兒?」
林慕陶虎目一張道︰「老弟,你裝什麼蒜,當然是去南部縣,看看我那兩位老弟呀!」
武揚接道︰「不!該走的是我,不是您。」
林慕陶道︰「故事已經說完,我還留在這兒干嘛?」
武揚神色一整道︰「伯母要利用時間傳授三位姑娘的武功,而這兒距魔巢又太近,如果您不留在這兒,那怎麼行!」
林慕陶長吁一聲,武揚又接道︰「而且,大伙兒都即將到這兒來,又何必爭這十天半月的時間哩!」
林慕陶苦笑道︰「老弟,你不知道我的心情,因為那兩位老弟我雖然還不曾見過面,但因他們兩人是我那救命思人的徒弟,同時,勉強著來說,也算是我的師弟……」
武揚笑道︰「以往你都不急,怎麼這會又急起來了?」
林慕陶道︰「以往我心急妻仇,幾乎忘去這些,倒也罷了,目前一經你提醒,我真恨不得立即插翅飛過去……」
駱來卿笑道︰「林前輩方才還說我太性急,看來您的性急比我的厲害得多哩!」
林慕陶笑道︰「姑娘,六月債,還得真快!」
沉默已久的駱雙城忽然接口道︰「慕陶,揚兒說得有理,目前你得留在這兒。」
林慕陶苦笑道︰「好!既然你們都這麼說,我只好留下了!」
駱雙城道︰「理當如此!」
微頓話鋒,又注目接道︰「慕陶,昨晚你已和那妖婦踫過頭了?」
「不錯!」
「她認出你的來歷了嗎?」
林慕陶沉思著道︰「我想那妖婦還沒有認出來,事實上,被囚禁在那種絕谷的人不可能活著出來,更何況時間又隔了這麼久了哩!」
駱雙城神色凝重地道︰「但願她沒認出你來!否則,魔幫中搜查追躡工作,會特別加強的。」
一旁的武揚接道︰」伯母,揚兒該走了。」
駱雙城藹然一笑道︰「孩子,你已經接連幾天沒好好休息了,我想,急也不爭這半夜時間,還是明天再去吧。」
武揚笑道︰「揚兒精神還旺盛得很,而且救人如救火,應該是越快越好,同時,我也想到乘夜趕到比較方便一點。」
駱雙城沉思著道︰「那麼,你就走吧!可是你得小心一點!」
武揚接道︰「揚兒理會得。」
俯身提起那青衣漢子,大步向廳外走去。廳內群豪目送武揚健壯的背影消失于沉沉夜色之中,接著,一陣忽驟的馬蹄聲,由近而遠,而逐漸消失。
良久,良久,駱雙城首先發出長吁打破了這令人窒息的沉寂。
接著,駱來卿嬌聲說道︰「伯母,您那飛劍手法,也可以傳給我們麼?」
駱雙城一愣道︰「飛劍手法?」
駱來卿接道︰「就是您今天中午間所施展的……」
駱雙城啞然失笑地截口笑道︰「哦!我明白了!」
略微一頓,又談笑著接道︰「如果伯母真會使飛劍的話,掃蕩魔宮,僅僅伯母一個人就行啦!」
駱來卿訝問道︰「那您今天午間所使的,又是……」
駱雙城笑接道︰「那是因為伯母的劍柄上系著一根肉眼難見的千年水蠶絲,所以,使將起來,就顯得神乎其神,孩子,現在你明白了麼。」
駱來卿「哦」了一聲,笑道︰「原來如此!」
駱雙城正容接道︰「現在,大家就是歇息,養好精神,明晨即開始傳授‘九陰罡煞’!」
林慕陶笑道︰「由我擔任警戒……」
當夜,四鼓與五鼓之交。
武揚帶著那青衣漢子,共乘七怒馬到達綿竹城郊的一座密林之中。
首先,他藏好七怒馬,並叮囑它不可發出聲音來。
然後,他開始化裝,並穿上那位綿竹分舵的外衣。
然後,他解開那青衣漢子的昏穴,並低聲問道︰「朋友,還認得我麼?」
那青衣漢子擇了揉眼楮,向四周打量著,訝問道︰「咦!陳兄,這是怎麼回事?」
這青衣漢子的反應,使武揚對自己的化裝術,滿意地笑了︰「嗨!朋友,我可不是你心目中的‘陳兄’!」
青衣漢子總算已想起不久以前的遭遇來了,愣了一得之後,苦笑道︰「武少俠好高明的易容術!」
武揚淡笑道︰「雕蟲小技,朋友謬獎!」
略頓話鋒,正容接道︰「朋友貴姓?」
青衣漢子道︰‘在下敝姓王。」
武揚沉聲道︰「王朋友,還記不記得本俠方才說,請你再給我合作一次的話?」
王姓漢子道︰「記得。」
微微一愣,又訝問道︰「武少俠要怎樣一個合作法呢?」
武揚淡笑道︰「王朋友是聰明人。看了本俠目前這打扮,應該明白這合作的辦法的。」
王姓漢子目光一掠武揚的周身,才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苦笑道︰「在下明白了。」
武揚正容沉聲道︰「明白了就好,由現在起,你還是百鳳幫中護法,我暫時是百鳳幫綿竹分舵的分舵主。」
王姓漢子道︰「在下理會得。」
武揚峻聲接過︰「王朋友,希望你莫動什麼鬼心眼!要知道,那是跟你自己過不去。」
王姓漢子苦笑道︰「這個,在下明白,不過,事情成功之後,少俠將怎樣安排我呢?」
武揚道︰「廢去武功放你逃生。」
王姓漢子神色黯然地輕輕一嘆。
武揚沉聲接道︰「記著,此去是由你主持,你可以向你的同伴說,已奉金總護法面諭,著將東方亮立即押返總宮。」
王姓漢子有氣無力地道︰「是的。」
武揚峻聲道︰「待會,你可不能這麼要死不活的!」
王姓漢子苦笑道︰「在下知道。」
武揚略一沉思道︰「對了!你那同伴姓什麼?」
王姓漢子道︰「姓吳,名……」
武揚截口沉聲道︰「夠了,咱們走!」
百鳳幫綿竹分舵,就設在綿竹城中鄒員外的住宅中。
那鄒員外的住宅,縱深三進,算得上是建築宏偉。武揚偕同那王姓漢子,到達那緊閉著的黑漆的大門前,王姓漢子低聲道︰「到了。」
武揚以真氣傳音道︰「照我方才的吩咐,叫門!」
王姓漢子點點頭,舉手在那兩扇黑漆大門的晶亮銅環之上,輕輕叩了三下。
里面傳出一低沉的語聲道︰「誰?」
王姓漢子道︰「本座乃總宮王護法,和貴分舵陳分舵主。」
「格」地一聲,大門上現出一個方格,想是里面的人在暗中察看外面的虛實。
少頃之後,呀的一聲,兩扇黑漆大門洞開,武揚與王姓漢子並肩昂然走了進去。
一進大門,武揚立即停步于那正俯自恭立一旁的黑衫人身前,面目嚴肅沙啞著嗓音道︰
「今宵誰輪值?」
黑衫人俯身如故,恭聲答道︰「回舵主,今宵是劉香主輪值。」
武揚揮了揮手,沉聲道︰「傳劉香主,快!」
黑衫人恭聲應是,向武揚與王姓漢子分別一札之後,匆匆離去。
武揚一面打量著院中景物,一面以真氣傳音向那王姓漢子道︰「朋友,待會你可得沉著一點,不可露出馬腳來!」
王姓漢子點了點頭道︰「是的,我知道。」
武揚道︰「咱們先坐一下吧!」
說著,就在門房前的長凳上坐了下來,那王姓漢子則坐在另一張木椅上。
一陣腳步響動,一個挎刀勁裝大漢疾步走了過來,後面隨著那黑社人。
那挎刀勁裝大漢向武揚和王姓漢子分別施禮道︰「屬下劉彪,見過分舵主、王護法。」
武揚一擺手,沉聲道︰「罷了!劉香主,請立刻將那位東方護法帶過來!」
劉彪一楞道︰「分舵主,難道……」
武揚沉道︰「少廢話!我叫你立刻將那廝帶過來。」
劉彪惶恐地俯身道︰「是!屬下立刻就去!」
他,口中說「立刻就去」,可是,人卻依然俯身站在那兒沒動。
武揚怒聲道︰「干嗎還不走?」
劉彪訥訥地道︰「分舵主還沒給令牌。」
武揚心中暗道一聲︰「該死!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心念轉中,手卻本能地向懷中掏去。
當然他掏不出令牌來,只好淡然地笑道︰「令牌沒帶在身邊,你傳本座口令就是。」
劉彪仍然是訥訥地道︰「回分舵主,因那東方護法身份特殊,您曾經頒過令諭,沒有令牌,任何人都……」
武揚截口沉聲道︰「本座親提人犯,自當例外,去!如看守者不肯相信,著他一同護送前來好了!」
劉彪莫可奈何地道︰「屬下遵命。」
說著,躬身一札,轉身疾奔而去。
那王姓漢子低聲問道︰「少俠,要不要將那吳護法叫來。」
武揚冷然地道︰「等那東方亮提來之後,再去見他……」
少頃之後,劉彪偕同一個彪形大漢,押著那以東方亮身份作為掩護的「止水劍客」胡思森疾步而來。
劉彪邊走邊向那彪形大漢道︰「黃得勝,你瞧,分舵主與王護法都在這兒,我沒騙你吧?」
那叫黃得勝的彪形大漢訕訕地一笑,向武揚恭敬地一躬身道︰「黃得勝見過分舵主。」
武揚一揚手,沉聲道︰「沒你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黃得勝恭聲應是,轉身大步而去。
武揚目光炯炯地注視著「止水劍客」胡思森,只見他還是前此在南部縣城中所見到一身關外邪道「知機子」東方亮的道裝,那入鬢長眉,那炯炯雙目,以及那花白長髯和灰色道抱,都一如往昔,一點也不像受過委屈的樣子……這些,頗使武揚暗自寬慰。
此來途中,武揚已于那王姓漢子口中獲知,金策易雖懷疑「東方亮」有通敵之嫌,但在罪證未確定之前,不便遽加非刑,而那奉命押解的王、吳兩個護法,站在同事立場也不便故加刁難。
所以,「東方亮」雖已失去自由,卻僅僅是雙肩要穴被制,並未吃什麼苦頭。
當下,武揚向那王姓漢子淡淡一笑道︰「王兄,東方護法雖與王兄誼屬同僚,但畢竟是待罪之身,此行途中難免風險,單是制住雙肩要穴是不夠的。」
王姓漢子訕訕一笑道︰「依陳兄高見呢?」
武揚道︰「依兄弟拙見,還須加點兩處穴道。」
說著,不等那王姓漢子表示意見,緩步向前,揚指在「止水劍客」胡思森臉前連點兩下。
他的動作,快速而巧妙,不但他加點兩處穴道是假,而且已暗中凌空解了胡思森被制的雙「肩井」要穴,同時並已真氣傳音向胡思森道︰「胡老,我是武揚……請凝神應變……」
「止水劍客」胡思森雙目中異彩微閃,但卻故意冷哼一聲道︰「最好將老夫來個五花大綁。」
武揚淡然一笑道︰「兄弟職責所在,東方護法可得多多擔待一點!」
回頭向那王姓漢子道︰「王兄,可以派人去請吳兄了。」
王姓漢子向那呆立一旁的劉香主道︰「劉香主,勞駕你去將吳護法請來,就說是我說的,總宮有急令,著押解東方護法立即起程。」
劉彪連聲恭諾,向里面走去。
武揚沉聲喝道︰「且慢。」
劉彪卻步回身道︰「分舵主有何指示?」
武揚道︰「吩咐下去,立刻準備四匹長程健馬。」
劉彪一怔道︰「四匹健馬?他們一共才三位呀!」
武揚沉聲叱道︰「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廢話連篇的,難道說本座就該徒步護送他們三位離境?」
劉彪惶恐地道︰「屬下該死!」
武揚不耐煩地揮手道︰「去去去!越快越好!」
外面,傳來清晰的更鼓聲,時正五更二點。
那王姓漢子不安地道︰「快要天亮了。」
武揚漫應道︰「只要等吳護法一到,立刻起程。」
這時,「止水劍客」胡思森真氣傳音向武揚道︰「老弟,老朽已可一搏了,咱們……」
武揚截口道︰「胡老請稍安如躁,晚輩還另有打算。」
胡思森訝然地傳音道︰「目前,只有一個姓王的,咱們正好宰了他揚長而去,何必再等那吳護法呢?」
武揚淡然一笑道︰「胡老,天機不可預泄。」
胡思森搖了搖頭道︰「老弟,那姓吳的可不比這姓王的,難纏得很哩!」
武揚微笑說道︰「胡老請放心,晚輩自有分寸。」
傳音至此,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只見那劉彪跟在一個身材高大的灰衫人背後,疾步走了進來。
那灰衫人兩太陽穴高高鼓起,雙目有神而目光陰鷙,年紀約模五旬左右,由外表即可看出,此人不但武功要高于穴位已被制住的王護法,而且心機方面,也顯然要比王護法深沉得多。
胡思森傳音指點道︰「來人就是那姓吳的……」
武揚微一點首,朝著那吳護法揚聲道︰「吳兄,打攪你的清夢,真是抱歉得很!」
那吳護法停步武揚等人身前,微笑地道︰「哪里,哪里,這是公事嘛!」
陰鷙的目光一掃接道︰「立刻就走?」
武揚答道︰「是的!立刻就走。」
扭頭向劉彪問道︰「劉香主,馬匹準備好了麼?」
劉彪恭聲道︰「四分舵主,馬匹已由側門牽出……哦!已到了大門外了。」
門外,蹄聲雜踏,在門房內微弱的燈光反映之下,四匹黃驃健馬,已昂首奮蹄地整裝待發,武揚正密接道︰「吳兄,王兄,為了避開敵人耳目,咱們最好就是天亮之前離開本分舵。」
吳護法目注武揚訝問道︰「陳兄,你的嗓子怎會變沙啞了?」
武揚訕訕地一笑道︰「好教吳兄說笑,兄弟因昨家逢場做戲,略感風寒,以致……」
吳護法截口道︰「唯大英雄本色,是真名士乃風流,陳兄不但是大英雄,也是真名士哩!」
吳護法似突有所憶地注目接問道︰「哦!對了!陳兄,王兄此行有所發現麼?」
武揚笑道︰「此行收獲出乎意外地豐碩,兄弟正想向吳兄報告哩!」
吳護法精神一振道︰「怎麼說?」
武揚壓低嗓音道︰「武揚那小子等一行人,正落腳在距此約七十里的九頂山中,而且,看情形,那小子似乎暫時還不會離去。」
吳護法雙目中異彩一問道︰「此話當真?」
武揚道︰「吳兄可問問王兄。」
吳護法扭頭向王護法(即王姓漢子)道︰「王兄,這消息可靠麼?」
王護法道︰「這是兄弟與陳兄弟親自所踩探,當然可靠。」
武揚注目道︰「吳兄是否有意建此一意外奇功?」
吳護法笑道︰「天與不取,謂之逆天!這是天授良機,豈可輕易錯過!」
武揚沉思著道︰「話是不錯,只是那小子等一行人,實力太強,咱們目前的力量,未免太單薄了一點。」
吳護法笑道︰「陳兄,有道是︰斗力不如斗智,山人自有道理,你盡管放心就是。」
說話間,目光一掠「止水劍客」胡思森,似乎突有所憶地向王護法問道︰「王兄,總宮的命令呢?」
王護法漠然地道︰「命令是總宮派急足送來的。」
「人呢?」
「在郊外官道之旁等待。」
「王兄是說,當你們回分舵途中,踫到那位送信的專差。」
「正是。」
吳護法雙目中掠過一絲疑色間,武揚心中電轉著。
「此人不愧是一個難纏的角色!在利欲燻心的熱潮中,居然還能如此細心……」
他,心念電轉,口中卻淡然一笑道︰「吳兄,急不如快,咱們要想建此意外奇功,可不能再耽擱了呀!」
武揚這一轉移對方注意力的攻心戰術,居然生了奇效,只見吳護法略一沉思,立即毅然地說道︰「好!這就走!」
真是說走就走,當先走出大門。
三人飛身上馬間,武揚扭頭向劉彪道︰「劉香主,請將東方護法扶上馬鞍。」之後,王護法一摧坐騎說道︰「兄弟帶路。」
當先疾馳而去。
武揚順手在胡思森的坐騎上抽上一鞭,于是,胡思森走在第二。
然後,武揚向吳護法笑了笑道︰「吳兄請先。」
吳護法道︰「陳兄請。」
武揚道︰「吳兄是總宮護法,兄弟豈敢僭越,理當由兄弟殿後才是。」
吳護法道︰「有道是強賓不壓主,陳兄是此間主人,兄弟又豈可僭越!」
武揚心知對方城府甚深,此時心中仍存疑念,深恐自己在背後暗算于他,所以一再謙讓,當下心中暗自一哼︰「老賊!饒你奸鬼,今宵你也難以逃月兌本俠的手腕了……」
心念電轉,口中淡然一笑道︰「吳兄既如此說法,兄弟如果再要謙讓,那就變成矯情了!」
說著,「刷」的一聲,跨上坐騎,已推開四蹄,向前疾馳而去。
接著,那吳護法也催馬後隨。
就這樣,四騎快馬,餃枚疾馳,不消盞茶工夫,已快達武揚藏七怒馬的那一座密林邊。
此時,東方已出現魚肚白色。
走在最前面的王護法韁繩一帶,領先走入密林中,胡思森。武揚、吳護法等三騎也跟蹤進入。
最後面的吳護法微訝地問︰「陳兄,那位總宮送信的專差,就在這林中了?」
武揚道︰「不錯!」
說話間,已深入密林百丈,也就是已到達武揚藏馬的地方了。
那七怒馬一見主人回來,不由昂首奮蹄,並低聲嘶鳴著,狀至愉快。
那吳護法入目那七怒馬的雄姿,不由悚然一驚道︰「慢著!這好像是傳說中的七怒馬,武揚那小子恐怕就在這林中……」
武揚談笑著,以本來嗓音截口沉聲道︰「不錯!本俠就在你面前。」
變起倉促,吳護法已失去了平日的鎮靜,訥訥地道︰「陳……陳兄,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武揚伸手抹去臉上的易容藥,冷笑一聲道︰「誰有工夫跟你開玩笑!」
這時,「止水劍客」胡思森也飛身下馬,向著吳護法淡然一笑道︰「吳兄,識時務者為俊杰,如依兄弟之見……」
吳護法冷笑一聲道︰「高明!高明!想不到我吳某人會在陰溝里翻船。」
那很少說話的王護法同時朗聲說道︰「吳兄,請听兄弟一言。
吳護法目光一掠王護法和胡思森,冷然叱道︰「你們兩個吃里扒外的東西,也配跟本座說話!」
撥轉馬頭,即待向林外馳去。
武揚震聲大喝道︰「站住!」
吳護法相應不理,穿林疾馳如故。
武揚揚聲冷笑道︰「姓吳的,你能再逃出十丈,我武揚跟你姓!」
話聲中,由馬背上飛身而起,疾如激矢般向吳護法撲去。
就這同時,胡思森揚聲喝道︰「不可輕敵,老弟,當心他的追魂計!」
那吳護法騎著馬在密林中疾馳,畢竟有甚多阻礙,他眼看武揚已飛射追來,並夸下了海口,不由得他情急智生,當武揚的身軀即將追近時,由馬背上騰身而起,攀住頭頂上空的樹枝,身形一蕩,剛好讓過武揚那雷霆萬鈞的一擊,說驚險可算是間不容發。
武揚以毫發之差,不但未曾抓住敵人,並且,他自己激射的身形反而由敵人的腳下交錯而過。
同時,那吳護法已緊抓此一瞬即逝的良機,由樹枝上飛射而下,霎時間,反客為主,雙掌揚處,一蓬淬毒追魂針已電射而出,朝武揚的背影漫天射來。
好武揚,他一樸成空之後,心知敵人必將反客為主,乘機反擊。
當他耳听背後說嘯驚魂中,已知敵人的追魂針業已出手,當下真氣一沉,一式「任蟒翻身」,身形倏轉,同時,「浩然大八式」中的一招「山川易形」已電疾發出。
服過空青石乳後的武揚,其真力已大非昔比,這含憤一擊,豈同小可!
掌風所及!只見那些淬毒的追魂針,竟以比吳護法手中更勁更疾之勢,被震得紛紛倒射而回,朝疾射而來的吳護法周身兜頭罩下。
那吳護法想不到見面下的武揚,竟比傳說中的武揚還要高明得多,當下心膽俱寒中,急射的身形猛然下瀉,緊接著,接連四五個滾轉,才堪堪避過那本來由他自己發射的無數淬毒追魂針。
不過,追魂針雖然是勉強避過了,卻沒法避過武揚那緊跟而來的追擊。但覺身形一顫,真氣盡泄,他自知一身功力已被武揚給廢去了,在冷汗涔涔中,不由瞑目發出一聲長嘆。
緊接著,他的耳邊響起武揚的清朗的語聲道︰「很抱歉!閣下,你輸了!本俠還是姓武。」
略微一頓,又淡笑著接道︰「如果閣下能再多跑出兩丈,那情況就不同啦!……」
吳護法掙扎著站起身來,切齒恨聲道︰「姓武的,少說風涼話,你最好是將老夫殺了,否則……」
「止水劍客」胡思森已含笑走近前來,拍著武揚的肩膀,目射異彩地朗聲說道︰「老弟,老朽佩服得沒話說了!」
武揚歉笑道︰「胡老謬獎了!」
目光移注那吳護法,冷然一哂道︰「閣下,說句你不愉快的話,要殺死你,等于捏死一只螞蟻,不過,目前,本俠還需要你合作一下,只要你能誠心合作,本俠決不虧待就是。」
吳護法冷笑道︰「要命,老夫有一條,其它,可休想!」
胡思森接道︰「吳兄,縷蟻尚且貪生,你何苦……」
吳護法怒聲叱道︰「吃里扒外的匹夫,憑你也配向老夫……」
胡思森淡笑著揭下臉上的人皮面具,截口笑道︰「吳兄,請仔細瞧瞧,老朽是不是那吃里扒外的東方亮?」
目前的胡思森,有一張清 的臉,挺直的鼻梁,長眉,鳳目,方口,面部輪廓,竟有六成跟東方亮近似。
那吳護法入目之下,不由一怔道︰「你不是東方亮麼?」
胡思森笑道︰「現在,吳兄該不敢再罵我‘吃里扒外’了吧?」
吳護法注目問道︰「那你究竟是誰?」
「華山止水劍……」
「原來你就是傳說中業已死去的胡思森!」
「抱歉得很!老夫竟活在敵人的心髒中。」
「那麼,那東方亮呢?」
胡思森揚了揚手中的人皮面具,淡笑道︰「還要解釋麼?」
吳護法恨聲道︰「原來東方亮早已遭了你的毒手?」
目光一掠那王護法,冷然接道︰「那麼,這位王護法也是假的了?」
胡思森道︰「不!這位王兄倒貨真價實。」
吳護法冷然一哂道︰「也是貨真價實的吃里扒外的走狗!」
武揚淡笑著接道︰」閣下錯怪人了!那位王兄是被本使強迫他合作的。」
吳護法道︰「你也想在老夫身上如法炮制?」
武揚正容道︰「這是雙方有利的事情,希望閣下莫太固執。」
吳護法冷哼一聲道︰「你看錯人了!老夫雖已認栽,但骨頭仍硬。」
武揚臉色一寒道︰「本俠沒工夫給你窮蘑菇,你可得多加考慮。」
吳護法雙目一閉道︰「不需再考慮了,你下手吧!」
武揚峻聲道︰「閣下如真個想死,本俠為防機密外泄,可顧不得什麼‘不向已失抵抗力的人下手’的原則了。」
吳護法閉目如故,道︰「老夫再說一遍,你下手吧!」
武揚星目中殺機一閃,徐徐揚起右掌。
胡思森適時沉聲喝道︰「老弟且慢!」。
接著向吳護法正容朗聲道︰「吳兄,你這種視死如歸的精神,胡某人非常敬佩,只是你這樣死法,太不值得了!」
吳護法閉目冷笑道︰「那是我自己的事!」
胡思森搖搖頭向武揚道︰「老弟,且將你要他合作的辦法說出來听听!讓老朽衡量一下?」
武揚沉思著道︰「晚輩的本意,是想請王、吳兩位護法以本來面目和身份隨同胡老前輩前往九頂山……」
胡思森截口訝問道︰「往九頂山于嗎?」
武揚道︰「往九頂山與何伯母慧卿妹等三位姑娘會合。」
胡思森道︰「如此說來,方才老弟說咱們有人在九頂山,要他們前往建功的話,都是實情了?」
武揚笑道︰「不錯!其中只有一點不實,就是武揚並不在九頂山中。」
胡思森蹙眉道︰「老弟,你口中的‘何伯母’是誰?慧卿以外的另兩位姑娘又是誰,她們那些人呆在九頂山干嗎?」
武揚訕訕地笑道︰「胡老,此事一言難盡,請讓晚輩從實說起,可好?」
胡思森笑道︰「老朽是越听越糊涂了,你本該早就從實說起才對。」
武揚道︰「好的!那麼,請諸位都就地坐下來。」
緊接著,武揚、胡思森、王護法都就地坐下了,只有那位吳護法仍然倔強地站著。
接著,武揚將近期中所發生的事,除開「止水劍客」胡思森已經知道的略去之外,其余都源源本本地說了一遍。
這些曲折離奇的情節,不但使「止水劍客」胡思森大感意外的感慨不已,即連那倔強的吳護法,也情不自禁地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
可不是麼?傳聞中早已死去的毒鳳幫主夫人竟仍然健在,而那暗中操縱百鳳幫的所謂正宮皇娘,卻原來是毒鳳幫的一名小小香主,這些,還不夠令人驚奇麼!
當武揚娓娓地說完全部經過之後,胡思森忍不住連連自語道「太不可思議了!太不可思議了!」……微微一頓,注目接道︰「老弟,你要我去九頂山,是為了增強你何伯母這一方在的實力,以便她全心全力栽培那三位姑娘?」
武揚點頭道︰「是的!目前,胡老身份已經揭穿,自不便再闖魔幫中去,而且,事實上也無此必要了!所以,晚輩才有這種想法與安排。」
胡思森微笑道︰「老弟,你這安排很夠周密尤其是方才解救老朽的這著棋,硬是要得!」此老高興之下,連四川方言露出來了。
武揚謙笑道︰「胡老謬獎了,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
胡思森神色一整道︰「老弟不必忒謙,不是老朽過份擇你。以目前這一手而言,縱然諸葛重生,也不過如此!」
武揚笑道︰「胡老,你捧得太離譜哩!」
胡思森搖頭笑道︰「一點也不過份,試想︰我這犯人是分舵主與兩位總宮護法親自押走,沿途魔幫眼線可以證明,可是,誰會想到,事實上卻並非‘官差’押解‘犯人’,而是‘犯人’押解著‘官差’!哈哈哈……所以,老朽說,縱然諸葛重生,也不至玩得更漂亮的了!」
武揚輕輕一嘆道︰「可是這位吳護法不肯合作,未免美中不足。」
胡思森道︰「老朽既已明白了全部內情,這個,你就不用再擔心,一切由老朽負責就是。」
武揚眉梢一展,笑道︰「胡老能多費點心思那是再好不過了!」微頓話鋒,目光一掠那位王護法說道︰「胡老,那位王兄一直跟晚輩合作得很好,晚輩承諾不會虧待他,此去到達九頂山之後,請胡老善加照顧,一俟大伙兒到齊,就可恢復他的自由了。」
胡思森笑道︰「這些,老朽理會得,說來他們兩位,還算是老朽的同僚哩!老朽豈會怠慢他們。」
武揚沉思著道︰「胡老還有什麼吩咐麼?」
胡思森道︰「對老朽所敬佩的人,不敢言吩咐,而事實上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什麼話來。」
武揚道︰「那麼,晚輩告辭!」他,走向那七怒馬時,又補上一句道︰「胡老,晚輩拙見為避免敵方耳目,最好是天黑後再入九頂山。」
胡思森點點頭道︰「好的,老朽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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