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勝衣面色一變,身形暴起,箭似一樣射向慘叫聲傳來的方向,凌空吩咐︰「你們兩個左右前去,千萬小心。」
阿縴應聲拔劍,向左方竄出,胡培長刀同時出鞘,往右奔去。
其它人卻是亂做一堆,但結果還是涌向那邊小樓。
沈勝衣身形箭射,飛越過一座樓房,一條花徑,三個起落,終于來到那座小樓之前。
他雖然從來都沒有到過這地方,一看那座小樓華麗的外表,已知道白于玉可能就住在其中,身形一落又起,一拔兩丈,翻過欄桿,落在樓上門旁。
樓中燈火淒迷,一片靜寂。
沈勝衣屈指一叩,揚聲叫道︰「白姑娘。」
沒有人回答。
沈勝衣沒有再問,一腳將房門踢開。
門內有一道珠簾,隔看珠簾望進去,隱約看見有一個女人倒在床上。
沈勝衣雙肩一揚,大踏步跨入。
沒有暗算,也沒有任何的聲響。
他撥開珠簾就清楚看見釘在白于玉咽喉上的兩支柳葉飛刀。
雖然他並不認識白于玉,但一看這種情形,就知道這個女人一定是白于玉。
白于玉外傳武功高強,怎會這樣被兩支柳葉飛刀釘進咽喉?
沈勝衣實在有些奇怪,三兩步先到床緣,細看了一遍,以他的經驗,當然很快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
——原來是乘她月兌衣之際出其不意先點了她的穴道。
沈勝表的目光連隨落在那堆男人衣服之上,又皺起了眉頭。
——這又是怎麼一回事?難道柳先秋殺人之後,知道不能夠久留,衣服鞋襪也不穿就光赤身子逃了出去?
——以他殺人的鎮定,似乎沒有理由這樣子。
沈勝衣接看迅速的在樓內轉了一個圈子然後取下懸著的一盞宮燈,縱身越窗躍下了小樓。
燈光與人影迷離在雨空中。
阿縴才奔出兩丈,有人就從那邊月洞門轉出來。
是一個女人。
柳先秋!
阿縴並不認識柳先秋,只知道柳先秋是一個男人,所以一些也沒有在意。
若是柳先秋這個時候飛刀出手,阿縴十條命只怕也不夠死。
柳先秋沒有出手。
因為從阿縴本來的身形,她已經知道阿縴並不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
她從來都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蟲二閣除了白于玉怎麼還有人懂得武功?
——這個女孩子到底是誰?
她奇怪的望著阿縴。
阿縴只道是蟲二閣的人,連隨揮手道︰「快到那邊去,與大家一起,不要到處跑。」
柳先秋一愣,道︰「出了什麼事?」
阿縴道︰「方才那一聲慘叫,你難道沒有听到?」
柳先秋說道︰「好象是我們姑娘的聲音。」
阿縴道︰「這不是你們管得了的事情,大伙兒一齊也有個照顧。」
說完這句話,她的身形又展開,從柳先秋身旁燕子般掠過。
柳先秋飛刀剎那在手,但仍然沒有出手。
那剎那之間,她突然有一種非常奇怪的恐懼感覺,竟想到逃命。
她知道事情已經起了變化,而且危險向自己迫近。
這完全是一種野獸的本能。
但她想不透。
她想著不覺向那幾個丫環走過去。
那幾個丫環正在望看她。
「那邊的是誰?」
「好象是春香。」
「春香沒有那麼高。」
她們才說得三句話,柳先秋已走近。
掌燈的那個丫環下意識將手中燈籠照過去,一照之下,當場一愣。
旁邊另一個丫環實時道︰「她不是這里的人。」
掌燈那個丫環面色忽然一變,失聲道︰「她——」
一個「她」字才出口,一支柳葉飛刀釘入她的咽喉。
其它人的咽喉之上亦幾乎同時多了一支柳葉飛刀,相繼倒下。
柳先秋飛刀出手,身形便一旁飛射,幽靈般投入花樹之中。
阿縴繼續向左面奔出,也不知何故,心情越來越緊張。
轉了幾個彎,都沒有遇上其它的人。
再轉一個彎,前面條然閃出了一盞宮燈。
阿縴一收步,輕叱道︰「誰?」
「阿縴麼?」一個人應聲轉出。
「沈大哥!」阿縴不禁吁了一口氣。
沈勝衣道︰「沒有事吧?」
「沒有。」
「很好。」沈勝衣口中說話,目光卻落在地上。
阿縴急忙問道︰「白姑娘怎樣了?」
沈勝衣沉聲道︰「已經被殺,兩支柳葉飛刀正中咽喉!」
阿縴心頭一凜,說道︰「我們又來遲了。」
沈勝衣一聲輕嘆,繼續向前行。
阿縴跟住後面,接問道︰「那麼柳先秋?」
沈勝衣道︰「已經離開,卻留下一身的衣服鞋襪。」
阿縴一怔道︰「他難道就光看身子走出來?」
沈勝衣說道︰「最初,我也以為是這樣。」
阿縴道……「後來呢?」
沈勝衣道︰「原來我細心一想,就發覺沒有這種可能。」
阿縴道︰「為什麼沒有。」
沈勝衣道︰「第一,他沒有理由知道我們的到來。」
阿縴道︰「否則他末必冒險來采取行動。」
沈勝衣道︰「第二,即使已經知道,斷然采取行動,一擊得手,便是來不及穿上衣服,最低限度也應該來得及將鞋子穿上,將衣服帶走。」
阿縴道︰「沈大哥,你以為他留下衣服鞋襪又是有什麼目的?」
沈勝衣道︰「我相信他身上是另外有衣服。」
阿縴道︰「那麼鞋襪?」
沈勝衣道︰「最奇的,也就是這件事了。」
阿縴苦笑道︰「就是去殺人,也沒有理由穿上兩對鞋子。」
沈勝衣道︰「如果她是女扮男裝,那麼就大有理由了。」
阿縴一愣。
沈勝衣接道︰「我就是這樣想才掌燈下去院子搜查。」
阿縴道︰「發現了什麼?」
沈勝衣道︰「在窗口對下的地上我發現了一對女人鞋子的鞋印。」
沈勝衣目光微抬,接道︰「今夜雨雖然不大,但已將泥土弄得很濕,人在上面走過就會有鞋印留下。」
他一頓又道︰「那些鞋印就只得一行,一路向這邊是來。」
阿縴心頭不禁一動,月兌口失聲道︰「那麼……」
沈勝衣道︰「莫非你在這邊遇上了一個女人?」
阿縴道︰「是在月洞門那邊,我方入,正好遇著她出來,我還叫她走過去方才跟在我們後面那些丫環身旁。」
她突然打了一個寒噤,道︰「現在想起來,那個女人的確是有些可疑。」
沈勝衣道︰「她若是這里的人,听到白于玉的慘叫聲後,應該向小樓那邊走去一看究竟才合道理。」
阿縴道︰「可是我一心只防男人。」
沈勝衣混身突然一震,道︰「阿縴,你方從鬼門關之前轉了一圈。」
阿縴點頭。
沈勝衣道︰「她若是突然向你出手,你一定避不開。」
阿縴奇怪道︰「怎麼她會不向我出手呢?」
沈勝衣道︰「大概她一時模不清你的底細,這種人,沒有把握是絕不會輕舉妄動的。」
阿縴道︰「嗯。」
沈勝衣皺眉道︰「那些婢僕只怕沒有你這樣幸運了。」
阿縴道︰「雖然回復女兒身,那些婢僕既然見過她,多少總會有些兒印象,若見她不是這里的人,一定會特別留意,那麼一定會看出,一看出不難就會呼叫。」
沈勝衣道︰「她絕不會讓他們呼叫出聲的。」語聲未落,身形急起。
只可惜他的身形就算再快,也來不及阻止柳先秋下手的了。
昏黃的燈籠,慘白的臉龐,殷紅的鮮血。
六支柳葉飛刀,六條人命!
沈勝衣眼中露出了痛恨之色。
阿縴站在他的身旁,打由心底寒了出來。她的確在鬼門關之前轉了一圈。
胡培因為看見沈勝衣人與燈在空中飛掠,也轉了回來,知道發生了什麼,亦自痛恨道︰「她沒有殺她們的必要。」
阿縴道︰「都是我害了她們。」
沈勝衣搖頭道︰「錯了,她顯然就已是有意在刺殺白于玉之後,殺盡這里的所有人,否則她在殺人之後,不會走這條路,走得這麼從容。」
阿縴道︰「我實在想不到她原來是一個女人。」
沈勝衣道︰「她所以女扮男裝不外在針對白于玉的弱點。」
阿縴冷笑道︰「白于玉可以說是咎由自取,死有余辜。」
沈勝衣道︰「柳先秋也無疑是一個非常狡猾的殺手。」
胡培握拳道︰「我們去找她。」
沈勝衣道︰「現在去找她太遲了。」
阿縴道︰「黑夜之中要找一個人本來就不容易。」
沈勝衣道︰「所以我們不如臨夜趕路,早些到徐劍卿那里。」
他嘆息接道︰「我們已經晚了三次的了。」
阿縴苦笑道︰「只望這一次我們趕到去的時候,那個梅化鶴,尚未對徐劍卿采取行動。」
沈勝衣說道︰「希望如此。」轉身趕步。
阿縴追上去,道︰「只不知那個梅化鶴又是怎樣子的一個人。」
沈勝衣道︰「你意思是……」
阿縴道︰「他到底是上個男人抑或是一個女人。」
沈勝衣苦笑道︰「在未見面之前。誰敢肯定?」
阿縴道︰「連你也不敢肯定的了?」
沈勝衣道︰「先是小紅,接來一個吳姬,現在加上一個柳先秋,三個都是女殺手,再來一個女殺手也不為奇。」
胡培嘆息道︰「想不到女人的手段也這樣毒辣,怪不得人家說青……」
話說到一半,他突然住口。
阿縴正在盯看他道︰「你不說下去,我也知道你要說什麼。」
胡培笑笑。
阿縴接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胡培道︰「幸好並不是每一個婦人都如此。」
阿縴道︰「你怎麼知道?」
胡培撫看胡子道︰「最低限度我媽媽第一個就不是。」
阿縴沒有作聲。
她自幼父母雙亡,媽媽是好是壞,並沒有任何印象。
沈勝衣似乎知道她在想什麼,插口轉回方才話題道︰「即使梅化鶴亦是一個女人也不要緊,只怕我們又去晚。」
阿縴說道︰「我們卻是已經盡了力的了。」
沈勝衣微喟道︰「大抵生死有命。」
阿縴忽然道︰「不過從名字看來,梅化鶴應該是個男人。」
沈勝衣笑道︰「男也是一樣,女也是一樣。」
阿縴說道︰「都是沒有人性的職業殺手。」
沈勝衣沉聲接道︰「即使我們每一次都被他們搶在前面,事後我們仍然可以找之算賬。」
阿縴點頭道︰「因為我們知道他們的名字。」
沈勝衣道︰「總之這件事絕不會在他們殺掉了尹青竹樂仲等人後就結束。」
語聲與態度同樣堅定。
梅化鶴是一個十足十的男人。
他已入中年,因為太過瘦,面上的皺紋,手臂的青筋,卻非常明顯。
站在斜陽下,他的影子就像是一支竹竿。
他的相貌卻並不難看,三綹長須再襯上襲道袍,令人看起來甚至有一種超塵月兌俗的感覺。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麼喜歡作道士打扮,很多人都知道他除了外表像一個道士之外,便沒有什麼地方像一個道士。
他喜歡喝酒,更喜歡殺人。
什麼人他都殺,只要有錢。
不過也有例外,就是他突然想到要一顆人心下酒的時候,誰遇上誰就倒霉。
那時候,沒有錢他也一樣殺人。
幸好這種例外並不多,據說他一生之中,只吃過三顆人心。
這種人正是天生的職業殺手。
雨後卻斜陽,杏花零落香。
梅化鶴依然獨立在高牆下一株杏花樹旁,一面的得色,鼻翅不住在嗅動。
在他的腳下,倒著一個老蒼頭。
杏花的芬芳中充滿了血腥的氣味,他嗅的也正是這種氣味不是花香。
他剛殺了三十四個人。
徐劍卿是他殺的第一個,倒在他腳下的那個老蒼頭是第三十四個。
也是這間莊院的最後一個。
他冒雨闖入,挑戰徐劍卿,足足三百五十七招才能夠以手中那對飛鶴爪抓裂徐劍卿手上的鐵骨折扇,三百八十二招頭上,方一爪抓裂徐劍卿的胸膛,震碎徐劍卿的心髒。
然後他見人就殺。
殺其它的人,在他簡直就斬瓜切菜一樣。
那個老蒼頭本來打算越牆逃去的,可是才爬上梯子,就給他凌空飛爪,一爪抓住頭顱,跌了下來。
這個高度無疑是跌人不死,老蒼頭仍然命喪當傷。
在他頭顱上已多了五個血洞。
飛鶴爪鋒利如錐,梅化鶴手力更是驚人。
他似乎意猶未盡,飛爪叮的互擊,嘆息看道︰「這里的地方雖然不小,可惜就住了這三十四個人……」
語聲未落,突然回頭。
在他的身後,不知何時已出現了一個人。
那個人冷然獨立在花徑之上,散發披肩,白衣如雪。
沈勝衣。
梅化鶴一見大笑,道;「想不到這里還有第三十五個人。」
這句話才說到一半,阿縴胡培亦己穿過月洞門奔進來。
「三十六,三十七!」梅化鶴數著問道︰「沒有了?」
沒有人回答。
阿縴恨恨的盯看梅化鶴,胡培一面殺氣,刀已出鞘。
梅化鶴視如不見,目光停留在沈勝衣的面上。
沈勝衣也正在盯看他。
雙方的目光一接觸,梅化鶴不禁心頭一凜。
他從來都沒有接觸過這樣凌厲的目光。
沈勝衣的目光如利劍,如閃電。
杏花無言,夕陽無語。
這剎那之間,連風也靜止。
梅化鶴忽然點頭,道︰「好!」
沈勝衣應聲,一字字的問道︰「梅化鶴?」
梅化鶴道︰「正是。」
沈勝衣道︰「听你說話,已殺了三十四個人。」
「一個不少。」
「徐劍卿呢?」
「第一個我殺的就是他。」
「你要殺的人其實只是他。」
「不錯。」
「殺他一個已可以,你又何必多殺無辜?」
「當然有我的道理。」
「他們與你並沒有任何仇怨。」
「徐劍卿與我也沒有。」
「但殺他你有報酬。」
「殺多幾個也不見得就虧本。」梅化鶴笑笑,道︰「殺人在我不單止是一件工作,也是一種樂趣。」
沈勝衣怒道︰「好一種樂趣。」
梅化鶴接道︰「何況他們還看見了我的本來面目。」
沈勝衣冷笑,道︰「我們現在也看見了。」
梅化鶴道︰「所以,我只好再殺多三人。」
「我們三人?」
「正是。」
「請。」
「何必著急?」
「還待什麼?」
「你們好象並不是這里的人。」
「不是。」
「你們卻知道我到來這里殺徐劍卿,而且知道我的名字。」
「還有你是以什麼為職業。」
「從何得知?」
「官三保的遺物之中。」
梅化鶴一驚︰「官三保死了。」
沈勝衣道︰「伏尸李家莊內。」
「是誰有這個本領?」
「李東陽!」
「那麼李東陽相信也是凶多吉少的了。」梅化鶴捋須微笑,道︰「官三保出了名就是寧死不吃虧。」
沈勝衣冷笑。
梅化鶴道︰「你們是必在官三保的身上搜到了那份名單。」
「可惜你們並不是七個人一起行動,而且一得手,立即就離開。」
「我們殺人一向都速度與功效並重,自己的安全當然也要兼顧。」
沈勝衣冷冷的道︰「不用說,我們也知道。」
梅化鶴目光一掃,道︰「這之前,我看你們已到過不少地方。」
沈勝衣沒有否認。
梅化鶴又問道︰「你們第幾個找到我的?」
「第四個!」
「前三個如何?」
「都遲了一步。」
「這一次也是。」
「幸好還不算太遲。」
「因為我人仍在這里沒有走?」
「正是。」
「對你們,這並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沈勝衣冷笑。
梅化鶴道︰「你們這樣賣命,到底是李東陽的什麼人?」
沈勝衣目注阿縴,道︰「這位是李東陽的義女。」
梅化鶴道︰「阿縴?」
沈勝衣道︰「在突襲李家莊之前,官三保自然已調查清楚。」
他轉顧胡培,道︰「那位是鄂北三杰之首的胡培兄。」
梅化鶴笑笑道︰「鄂北三杰?」
笑容中充滿了譏誚之意,似乎未將胡培三人放在眼內。
胡培冷笑道︰「我們兄弟三人都是李大哥的好朋友!」
梅化鶴沒理會他,轉問沈勝衣,道︰「你想必也是李東陽的好朋友了。」
沈勝衣道︰「我與他認識前後還不到半個時辰。」
梅化鶴道︰「這是說他臨死之前才將你找到來的了?」
沈勝衣沒有否認。
梅化鶴道︰「他給你什麼好處?」
沈勝衣道︰「一些好處他也沒有給我。」
「那麼你為什麼替他賣命?」
沈勝衣冷聲道︰「只為看不慣你們的所為。」
梅化鶴「哦」的一聲,道︰「原來是一個俠客。」
沈勝衣沒有作聲。
梅化鶴接問道︰「高姓大名?」
沈勝衣應道︰「沈勝衣。」
梅化鶴一愣,道︰「原來是你啊,怪不得敢膽到處追獵我們。」
沈勝衣只是冷笑。
梅化鶴忽然說道︰「早先我經已勸告官三保干脆連李東陽也一並殺掉,省得日後麻煩,他就是不听,否則又何至于賠上一條命。」
沈勝衣說道︰「也幸好他不听你的勸告。」
「在你們是幸,但在我們就是不幸的了。」
「不錯。」
「江湖上傳說你劍術高強所向無敵,我一直有都些懷疑。」
「現在你是否想證實?」
「不想行不行?」
「不行。」
「這就是了!」梅化鶴冷然一笑,雙腳一分。
沈勝衣同時一步跨前。
阿縴胡培左右齊上。
沈勝衣右手一揮,一股勁風卷出,攔住了二人,又再踏前一步,劍「錚」的突然出鞘。
三尺長劍,閃亮奪目,斜陽一時也為之失色。
梅化鶴道︰「好劍!」
沈勝衣無言。
梅化鶴接道︰「不知劍術又如何?」
沈勝衣道︰「要知道還不簡單?」長身射出。
梅化鶴同時發動,左右飛鶴爪交擊,錚一聲分開,突然月兌手飛襲沈勝衣。
左七右八,一瞬間連環十五爪!
這雙飛鶴爪與一般的鐵爪完全不同,每一支彎爪上都有一支尖刺突出來。
尖刺半尺,彎爪四寸,鐵柄三尺,柄端相連看一條丈多長的鐵鏈,近可守,遠可攻。
沈勝衣人在半空,爪已擊至,也就在那剎那間,他手中三尺長劍嗡的震出了連串劍花。
每一朵劍花都正好落在飛鶴爪之上。
十五朵劍花,彈開十五爪飛爪襲擊,梅化鶴雙手交替,竟然快不過沈勝衣的一只左手。
沈勝衣連接十五爪,身形落下,已迫前半丈。
梅化鶴卻亦相應倒退半丈,雙爪連隨又飛擊。
這一次的攻勢更凌厲。
沈勝衣一劍上下翻飛,一面封擋,一面迫前。
梅化鶴快,他更快,梅化鶴雙爪左二十九,右三十二一陣急攻,他亦六十一劍出手!
爪勢一緩,劍勢立即侵入,當中迫進,勢如破竹。
梅化鶴一收鏈子,連退八步,後背已撞上後院圍牆。
沈勝衣劍勢更急。
梅化鶴不覺月兌口一聲︰「左手快劍果然名不虛傳!」
這句話只得十個字,這說話之間,他左右雙爪已攻出了三十招。
沈勝衣連接三十招,就勢一引,又是當中殺入。
梅化鶴雙爪急剪,「錚」一聲,將沈勝衣的劍交剪在雙爪之中,雙爪柄上的是鐵鏈同時蕩起,左右撞向沈勝衣的胸膛。
這兩條鐵鏈雖然並不鋒利,此刻卻注滿真力,若是撞上去,也絕不好受。
沈勝衣劍已被雙爪剪住,縱然再快,亦未及抽出,封擋這一撞的了。
看來他只有棄劍才能夠化解。
梅化鶴已準備一待他棄劍之際,全力迫殺。
這之前已經有三個高手在他這兩條鐵鏈出其不意的襲擊之下重傷。
沈勝衣卻是高手之中的高手,臨敵經驗尤其豐富。
鐵鏈一蕩起,他立即覺察,身形立即就倒射,手中劍同時倒抽。
劍鋒與鶴爪相擦,發出極其刺耳的「吱」一聲。
梅化鶴內力分成兩股,一半在雙煉,只有一半在雙爪,當然無法剪穩沈勝衣那支劍的劍鋒。
就因為發覺劍鋒沒有被剪死,沈勝衣才沒有棄劍。
他的身形卻不免因此一慢,不過已足以讓開那兩條鐵鏈的撞擊。
雙煉擊空,相撞在一起,「當」的迸出了一蓬火星。
鐵鏈距離沈勝衣的胸膛,最多不過一寸,帶起的勁風激起了沈勝衣的衣襟。
這一切顯然都已在沈勝衣的意料之中,劍抽出連隨又刺回!
梅化鶴雙爪急分,左右橫截,右爪釘向胸膛!
雙爪二式,每一式之中又暗藏七種變化。
沈勝衣一劍剌出,未到一半,一劍就變成五劍,刺到五劍已化為十五劍,十四化劍震開雙爪,一劍當中閃電般刺入。
梅化鶴一聲驚呼,瘦長的身子貼著牆壁斜里閃開。
沈勝衣偏身追擊。
梅化鶴身形三變,雙爪十七擊,仍然不能夠阻止沈勝衣的長劍,人已退至牆角中。
沈勝衣實時一聲長嘯,全力迫刺,一劍十三式。
梅化鶴左五右七連擋十二劍,身形颼地突然拔起。
沈勝衣的第十三劍嘶一聲從梅化鶴腳下刺過。
梅化鶴後面的牆壁之上剎那出現了七個洞。
這一式之中,竟然又包含了七個變化在內。
梅化鶴身形一拔,左手飛鶴爪就射出,叮的鉤在高牆的牆頭之上。
他連隨一聲︰「後會有期。」左手猛一沉,借方使力,身形如箭,射上牆頭。
到現在他已經肯定絕對不是沈勝衣的對手。
他視人命如草芥,對于自己的性命卻是珍惜得很,打不過就走,立刻走。
沈勝衣縱身追擊,那份迅速不在梅化鶴之下。
梅化鶴耳听風聲,人在半空,右手飛鶴爪颼的又飛出,鉤在右邊丈外的高牆上,身形一翻。凌空向那邊翻去,右手一收,連隨將左爪收回。
這雙飛鶴爪原來還有如此妙用,可以幫助他飛檐走壁。
沈勝衣一眼瞥見,知道這樣追下去,未必追得上。
莊院外又是一片柳林,梅化鶴如果一過高牆,那雙飛鶴爪在柳林間更可以充份地發揮它那種妙用。
他心念一動,左手劍颼的月兌手向梅化鶴飛去,人同時凌空一個筋斗,翻落在阿縴和胡培兩人身旁。
阿縴胡培方自奇怪,沈勝衣已雙手齊展,將他們的一刀一劍奪下。
劍刀一在手,立即又月兌手,飛擲梅化鶴。左劍右刀。
刀飛旋,劍箭射。
沈勝衣人亦翻身飛掠前去。
梅化鶴借方使力,凌空飛身一掠丈外,右腳一落,已落在那邊高牆之上。
身形未穩,沈勝衣的劍已射至。
劍快如閃電,閃避已經來不及,梅化鶴左手飛鶴爪急擋。
「錚」一聲,那支飛鶴爪五爪盡斷。劍同時震飛!
梅化鶴亦震得右手一陣酸麻,身形亂幌,他驚魂未定,已瞥見一刀飛旋斬至。
他眼快手急,右手飛鶴爪急回。
刀爪「鏗」的相交,刀彈開,爪月兌手,梅化鶴身形又一陣亂幌,但仍然沒有跌下高牆來。
一劍卻就在那剎那之間射到,箭一樣射入他的胸膛。
梅化鶴一聲慘叫,終由高牆上翻身墮下。
沈勝衣同時凌空掠至牆邊,左手一抄,就抄住被擋飛的自己那支劍。
那一刀一劍即使亦被梅化鶴擊下,亦應該可以截下梅化鶴掠出的身形,所以他刀劍擲出,立刻又撲回。
現在他卻已無須出手。
梅化鶴就倒在他身前。
劍穿心,血奔流,梅化鶴悶哼一聲,身形一挺,連隨又再倒下。
沈勝衣左手劍一挑,將那支劍挑出了梅化鶴的胸膛,接在右手。
阿縴胡培雙雙奔至。
沈勝衣右手將劍還向阿縴,方待過去替胡培將刀搶回,胡培已連聲道︰「讓我讓我……」
自己走了過去。
阿縴接劍在手,盯看劍尖上的鮮血,心頭激動之極。
雖然並不是她手刃仇人,她的劍終于嘗到了仇人的血。
沈勝衣連隨道︰「我們立即上路,趕去江萬里那里怎樣?」
阿縴點頭道︰「好。」轉身第一個奔了出去。
他們雖然三次撲空,這一次總算及時截殺一個殺手。
這在她無疑是一種強烈的刺激,現在她當然想盡快趕去江萬里那里。
也是夕陽西斜時候。
胡烈一騎來到一幢莊院之前。
莊院大門緊閉。
胡烈一抬頭,就看見「司馬無敵」那塊橫匾,他知道已來到了目的地。
三里之內,只有這幢莊院。
「司馬無敵」?
除了司馬正直兄弟,有那一個姓司馬的這麼大口氣。
胡烈冷笑一聲,縱身下馬,一步才踏上石級,莊院大門就在內打開了,一個中年人一步垮了出來。
中年人身裁頎長,鼻高唇薄,一對丹鳳眼,雙眉斜飛入鬢,衣飾高貴而月兌俗,一面高不可攀的表情。
一見胡烈,他兩邊鼻翅忽一皺,反手將門掩上。
胡烈幾步走上石級,上上下下的打量了那個中年人幾遍。
中年人無動于衷。
胡烈的目光忽然一轉,停留在中年人的左腰上。
那里掛看一支長劍。
三尺長劍,裝飾得很華麗。
中年人仍然沒有反應。
胡烈目光一抬,道︰「司馬兄弟拳劍無敵,不用說你就是司馬直了。」
中年人冷笑。
胡烈道︰「我叫做胡烈。」
中年人道︰「鄂北三杰之一?」
胡烈道︰「是老二。」
「告訴我干什麼?」
「你對人說話怎麼這樣不客氣?」
中年人冷哼一聲。
胡烈道︰「你們兄弟就算真的是拳劍無敵,未必就是葉生的對手。」
中年人一愣,問道︰「你這句話怎樣說?」
胡烈道︰「你應該問我來意。」
「正要請問。」
「我這一次到來,馬都跑折了一匹,乃是來救你們兄弟的性命。」
「哦?」
「你不相信?」
「你尚未說出來,焉知我不相信?」
胡烈道︰「請我進內喝杯茶,坐下再說也不成?」
「你不是來喝茶。」
胡烈怒道︰「不是。」
中年人又道︰「這里不方便說話?」
胡烈大聲應道︰「方便得很。」
中年人道︰「請說!」
「你們兄弟的架子倒不小。」
「你要說的就是這件事?」
「不是這件事。」
「那是什麼?」
「葉生準備來殺你們。」
「哦?」
「葉生是官三保屬下的殺手!」
「是麼?」
「我們乃是從官三保那張名單之上知道了這個秘密。」
「你們?」
「我們是五個人。」
「那五個?」
「我們三兄弟,李東陽的義女坷縴,還有沈勝衣沉大俠。」
「沈勝衣?」
「連他你們兄弟也不放在眼內?」
「焉敢。」
「官三保與他的七個殺手,殺了東陽兄一家,他本人卻遇上了東陽兄,被東陽兄拚命擊斃,在他的身上找到了一份名單,知道他那七個殺手正在去刺殺十個人,其中兩人兄弟你們就是,負責刺殺你們兄弟的也就是所謂名劍客葉生!」
「真的?」
「沈勝衣已證實。」
「李東陽與他有何關系?」
「並沒有什麼關系,只是東陽兄臨死之前,請得他到來主持公道。」
「如何主持公道?」
「追獵官三保那七個殺手!」
「這個人我知道一向都好管閑事。」
「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俠客。」胡烈冷笑道︰「他這次若是不管,我根本就不會趕來通知你們兄弟去防範葉生!」
「那麼你們三兄弟,又是李東陽的什麼人?」
「好朋友,所以,也得替他討一個公道!」
「憑你們那幾下子如何討得了?」
胡烈悶哼。
中年人轉問道︰「沈勝衣他現在在那兒?」
「去截擊其它的殺手,搶救他們要殺害的對象!」
「有沒有成功?」
「他趕到尹青竹那里的時候,尹青竹已死亡,殺尹青竹的小紅已不知所蹤,趕到樂仲那里,樂仲則亦已經與毒仙吳姬同歸于盡,所以他才叫我們分頭去通知其它人。」
「如果都來不及又如何?」
「天意果真如此,無話可說,但即使完全失敗也不要緊,我們遲早都會找得到生存的那六個殺手。」
「憑什麼?」
「我們知道他們的名字,知道他們的底細,正如要殺你們的葉生就是,除非他改頭換面,用過第二個姓名,以後又絕足江湖,否則莫說他現在尚未采取行動,就算已采取,又成功離開,我們要找他也是容易。」
中年人連連領首道︰「不錯不錯。」
他旋即回身,道︰「請進內說話。」
胡烈道︰「現在請我進去了?」
中年人一笑,偏身道︰「請!」一手將左面大門推開。
胡烈道︰「恭敬不如從命。」大步跨進去。
中年人緊跟在他後面。
入門才三步,胡烈就嗅到了血腥味。
他一嗅再嗅,道︰「我好象嗅到了血腥味。」
中年人腳步一收,道︰「那事實是血腥味。」
「那里傳來的?」
中年人抬手一指。
胡烈循指望去,就看見一個白衣人浴血站在那邊一座假山之下。
白衣人面山站在那里,雙拳深陷在假山之內,背後一個血洞,血水猶在不停涌出,一襲白衣幾乎已變成了紅衣。
胡烈月兌口道︰「他是誰?」
中年人反問道︰「司馬兄弟之中,那一個能夠雙拳打進石頭之內?」
胡烈道︰「司馬正。」
中年人道︰「不錯!」
胡烈大驚道︰「葉生莫非已來了?」
中年人道︰「已來了半個時辰。」
「他莫非已經死在你的劍下?」
「你看左邊門後。」
胡烈霍地回頭。
左邊那扇門的後面赫然又站著一個白衣人。
他其實並非站在那里,是被一支利劍穿過胸膛,釘在門板上。
血從他的胸膛,從他的手掌流下。
他那雙手掌竟然握在劍鋒之上。
胡烈更驚,道︰「這個又是……」
中年人道︰「他就是司馬直!」
胡烈見鬼一樣瞪大眼楮,瞪看那個中年人,吃吃地道︰「你是……」
中年人道︰「我是——」忽然一笑,道︰「給一個燈謎你猜猜如何?」
胡烈一怔。
中年人接道︰「桃花開後——卷簾格,聊目一。」
胡烈怪叫道︰「葉生!」
中年人道︰「一猜就中,有獎!」
胡烈連退兩步,道︰「什麼卷簾格,什麼柳目一,誰懂那一套,我只知道你就是葉生!」
葉生笑道︰「你憑什麼肯定?」
胡烈道︰「除了你,有誰會殺死他們,有誰有這種本領?」
「過獎!」葉生淡然一笑,道︰「司馬兄弟拳劍無敵,雖然過甚其詞,但也不是尋常可比,足足五百招我才有機會殺司馬正,再加三百招我才能挑飛司馬直手中劍,還來一招將他那支劍擊回,反插入他的胸膛,將他釘在門上。」
胡烈不語,嗆啷拔出腰間長刀!
葉生完全不為所動,接道︰「是了,我應該給你猜謎的獎品。」
胡烈一愕,道︰「胡說什麼?」
葉生道︰「我向來言出必行!」
胡烈信口道︰「是什麼獎品?」
葉生道︰「一——劍!」
「一」字出口,劍亦出鞘,「劍」字未落,劍已朝向胡烈咽喉。
胡烈長刀急展,一劈三十六刀。
三十六刀都劈在刺來的葉生那支長劍之上。
葉生長劍被劈得左彈右飛,可是一彈又飛回,一飛又彈回,仍是刺向胡烈的咽喉。
胡烈三十六刀劈過,三十七刀還未劈出,葉生那支長劍就刺入他咽喉之內。
一劍奪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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