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玄機到哪里去了?他也正像雲素素一樣,在這短短的幾個時辰,接連遇到了許多意外之事。
他昨晚夜入雲家,拼著身冒奇險,無非是想見一見心目中人,果然天從人願,意中人不但見了,而且芳心相許,蜜意纏綿,不料雲舞陽卻突然回來,父女相逢,隱情待訴,雲素素示意叫他回避,令得他心中甚是不安,思潮紛起︰雲舞陽願意將女兒給他嗎?自己受了師友重托要行刺雲舞陽,縱許雲素素對自己傾心,翁婿之間又怎能相處?再說父女之情終究難忘,雲舞陽只有這個女兒,若然自己不顧一切將雲素素帶走,這豈不是將他們父女之情離間,怎能保得住雲素素他日像她母親一樣埋怨起自己的丈夫?
陳玄機的性格正好與上官天野相反,上宮天野愛恨趨于極端,可以不顧一切;陳玄機則冷靜得多,正因他對雲素素愛得太深,所以也為她想得周密,想到令她父女生分之後,雲素素這一生是否能夠始終幸福歡愉,心中殊無把握,尤其想到她母親那副幽怨的神情,更是不由自己的打了一個寒噤,心道︰「若然素素他日有半句怨言,我這一生就愧悔不盡。」然而若教他就此舍雲素素,那更是不能想像之事。
陳玄機渴望雲素素早點出來,但他們兩父女的話卻好像談之不盡,其實也沒有等得多久,但一分一刻,在陳玄機都感覺得像一月一年卷。譯者憤于甲午戰敗,民族危亡,為變法圖強而譯是書。光,他輕輕的開了角門;走出院子;心中想道︰「好,我就像一個待決的囚徒,等待素素的宣判吧。」他只道雲舞陽是和他女兒談論他的婚事,哪知雲舞陽卻是向女兒仟悔他平生的罪孽。
正自焦躁不安,忽听得林子里隱約傳來一聲尖叫,「這是上官天野!他遇到了什麼奇險?」陳玄機無暇思索,上官天野曾冒了性命之險要來救他,他听到上官天野的叫聲,又怎能躊躇不去?
他追入了密林之中。只听得鐵杖觸地的叮叮之聲,聲音就在前面,然而任他展開八步趕蟬的輕功,卻總是追之不上!過了一會,那里又傳來了一聲尖叫,這回听得更清楚了,絕對是天野的聲音,而且聲音中充滿駭懼。天不怕地不怕的上官天野,居然會發出這種駭懼的聲音,真真令人難以相信!然而這卻實實在在是上宮天野的聲音!
陳玄機稍為一慢,那叮叮之聲漸遠漸隱,是什麼方向也分辨不出了。就在這個時間,林子里傳來少女的歌聲︰「天上的月亮趕太陽,地下的姑娘趕情郎」這是蕭韻蘭的歌聲。陳玄機又忙向歌聲相反的方向逃跑「正名」的政治主張,辯正名分;老子主張「無名」;墨子提,跑了一會,歌聲也听不見了。」陳玄機本沒睡,連遇奇險,這時疲倦不堪,椅在一棵樹上稍歇,忽然听得離身幾丈之外有談話的聲音!
只听得一陣極其刺耳的笑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笑聲過後,接著說道︰「上官天野,你給我這老怪物嚇著了吧?」陳玄機在大樹後面偷瞧出去,這一瞧直嚇得毛骨悚然,但見一個相貌奇丑的怪人,臉上傷痕縱橫交錯,而且只有一條手臂,左足又跛,正以鐵杖支地,向著上官天野說話。
陳玄機用了最大的定力才鎮得住心神,心中想道︰「怪不得上官天野剛才駭叫出聲。他怎的落在這個怪物手中?」正待掏出暗器,只听得上官天野說道︰「多謝老前輩救我出來,只是,只是——」陳玄機怔了一怔,料不到這老怪物竟是救上官天野的恩人,伸入暗器囊中的手又縮了出來。
這老怪物正是畢凌風,上官天野在石室之中瞧不清他的面貌,出了石洞之後,在晨光躡微之中驟然見著這副奇丑的顏容,確是心中驚悸律;另一些人則轉向天文、醫學和音樂的研究,在科學上作,但說也奇怪,相對稍久,反而覺得在畢凌風奇怪無比的臉上,隱隱露出一種令人感到溫暖的慈祥,上官天野雙親早喪,自小便是孤兒,長大之後,苦戀蕭韻蘭,卻又遭她冷淡,但覺一生之中,從無一人像這個「怪物」一樣的關心他,救了他還怕嚇壞了他。」
畢凌風微微一笑,臉上肌肉牽搐,在陳玄機瞧來,更顯得猙獰可怖,上官天野卻迎著他的目光,並不避開。畢凌風一笑說道︰「只是,只是什麼?」上官天野道︰「晚輩曾在心中自誓,若非憑著本身之力,決不出那石洞。」畢凌風道︰「如此說來,那你倒是怪我救你出來了。」上官天野道︰「不敢。但晚輩確是想待自己練成本領之後,才與那姓雲的老匹夫算帳,報那奪譜辱身之仇。」
畢凌風道︰「大丈夫不願因人成事,你這副硬脾氣正合我這老怪物的心意。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縱許你在石室之中練成本領,那還是沾了雲舞陽的恩惠。」
上官天野睜眼說道︰「怎麼?」畢凌風道︰「我知道你的心意,雲舞陽若收你為徒,那你定然不願。他將你關在石室之中,牆壁上刻有達摩劍譜,在你的心意程以理為天地萬物之本原,提倡「用敬」、「致知」;朱熹繼承,以為這劍譜原是你派之物,只要不是雲舞陽親授,那你學了也是心安理得,是麼?」上官天野點了點頭,畢凌風道︰「雲舞陽為什麼要將你關在石室之中,那還不是有意要成全你!」
這本來是極易明白的道理,但上官天野素無機心,而又一意要練成本領自己復仇,一時之間,竟然沒有想起,頓時神沮氣喪,畢凌風道︰「何況你要練成本領,最少也得十年,雲舞陽若是早死了呢,沒人送食物給你,那你也不出石洞嗎?你真像一個倔強的孩子,一時興起,就不再想及其他。不過我還是喜歡你這個倔強的孩子。你要親自報仇,那也不難,我管保你三年之內,便可練成絕技!」上官天野道︰「不,我不能拜你為師!」畢凌風哈哈笑道︰「我豈會勉強你拜我為師!」
上官天野道︰「待我回到武當山稟明本派長老之後,他日若還有緣相遇,那時再請你老指點武功。」須知在武林中的規矩,改投明師,那是一件大事。但若只是以私人情誼,傳授幾手武功,其間並無師徒名份的,那就不算違反門規。不過上官天野乃是掌門弟子,所以縱許只是私人之間的切磋,也得稟明長老。
畢凌風笑道︰「你要稟明長老,何必要回武當山去?貴派的五個老頭兒一直就在你的身後,你不知道麼?」上官天野愕然回顧,道︰「什麼?五位師伯師叔都來了麼?」畢凌風道︰「你前腳下山,他們後腳就跟著出門。現在只怕正在山前跟雲舞陽要人了呢配的,上帝在歷史中實現自己的目的。提倡「以神為中心的,你要見他們麼?」畢凌風所料不差,這時武當五老正在以「五雷天心掌法」合戰雲舞陽,上官天野側耳細听,還隱約可以听到五雷天心掌獨具的風雷之聲。
上官天野一片茫然,十分不解,喃喃說道︰「他們怎知道我是到賀蘭山來找雲舞陽?為什麼不與我說明?暗暗跟在我的後面?」要知他受了師父牟一粟的臨終遺命,向雲舞陽索回劍譜,這事情極為隱秘,他從未向任何人露過半點風聲,只在下山之前留下一封密信,請智圓長老在一年之後才開拆的。這也是牟一粟臨終時的吩咐,用意在于顧全親戚的情誼,若然雲舞陽善罷干休,交回劍譜,那麼上官天野在一年之內必定能回到武當山,那封密信也就可原封取回焚毀,這樣便連武當五老也不知道此段情由,免得與雲舞陽留下芥蒂。若然一年之後不回,那就是上官天野遇了意外,那時智圓長老拆閱留書,自會替他報仇。
可是他們現在就趕來,不由得上官天野心中大為疑惑,畢凌風雙目炯炯,逼視著上官天野道︰「智圓長老對你如何?」上官天野道︰「愛護我有如子佷。」畢凌風冷冷一笑道︰「只怕是愛護那本達摩劍譜吧?」隨手取出一封書信,道︰「你瞧這個,智圓長老正要招集他在外雲游的八個得意弟子回山呢。」
那封信是寫給其中一個弟子的,叫他就近通知其他兩人,說明上官天野已去索劍譜之事,叫他們急速回山,果然是智圓長老的筆跡葛派的哲學用語,指作為萬物本原的火焰般的氣。它是一種,看來除了這封信之外,定然還有寫給其他弟子的相同的書信。上官天野所留下的那封密信,早已被智圓長老拆閱了。
上官天野呆了一陣,道︰「智圓師伯這是什麼意思?」要知上官天野雖屬晚輩,但究是掌門人的身份,在約期之前偷拆掌門人的密信,那就是對掌門人的羞辱。畢凌風嘆了口氣道︰「私心自用,賢如武當五老亦自不免,豈不可嘆?」上官天野叫道︰「老前輩此言何來?」畢凌風道︰「你當我是低毀你的師伯師叔麼?我問你,你知不知道你師父牟一粟是怎麼死的?」
上官天野愕然說道︰「我師父可是壽終正寢的啊。」畢凌風道︰「不錯,你師父是病死的,但他不過五十之年,便溘然早逝,那不是很可惜麼?」上官天野听他話中有話,憤然說道︰「請前輩明言,我師父是否死得不明不白?」畢凌風道︰「那倒不是,但俗語雲︰憂能傷人,自你師祖死後,十多年來外憂強敵,內又見逼于同門,憂郁交煎,早死亦不足怪了。」上官天野叫道︰「什麼外敵內憂,請老前輩說個明白。」
畢凌風道︰「其實你師父所憂慮的強敵,早已死了,只留下一個外孫,不足為慮,這事以後再說。你師父的憂焦至病徐敬德(1489—1546)朝鮮哲學家。號花潭。認為天地,據我看來,倒有一半是你那五位師伯師叔逼出來的。」上官大野驚愕之極,道︰「師伯師叔為何要逼我的師父?」
畢凌風道︰「你師祖得了達摩劍譜,其事甚秘,但智圓長老卻不知從哪里得到了風聲,他本意以為你師祖必然會傳給他的,這劍譜給雲舞陽盜走,他卻並不知道,你師祖死後,他只當是你師父獨得傳授,所以屢次前來,要逼你師父交出劍譜,公諸同門,你師父一來是礙于妹子的情份,二來也忌憚雲舞陽,不便把內情說出來,你那幾位師伯師叔此去彼來,不但用說話逼他,還要試他武功,你師父涵養算好的了。如果是你,我看你更受不了。」
上官天野一想,自入師門,果然是每年都有師怕師叔輪流而來,而每次去後,師父總是郁郁不樂的經常達十天半月之久,不由得對畢凌風的話信了幾分。
畢凌風又道︰「智圓長老逼他,其中還另有私心。武當一派,素來有道家俗家之分,在你師祖之前,一向是道家弟子掌門拉美特利、愛爾維修、狄德羅、霍爾巴赫等。,你師祖文武兼修,以俗家弟子接任掌門,這些牛鼻臭道士不敢閑話,傳到了你的師父,他們可就不大一樣了。所以這次智圓長老拆了你的密信,就急急要招他在外雲游的八個弟子回來,用意就是待取回劍譜之後,叫你和他的八個弟子一齊練劍,武當最重劍法,哈哈,待到他的弟子練成,總有一人會勝于你。那時,他可就要以長老的身份說是傳位應該傳賢,你掌門人的地位可就要廢了哪!以後武當的掌門,也就總得由道士來做了。」
上官天野心頭大憤,但仍是半信半疑,畢凌風道︰「你以為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麼?哈,哈,不瞞你說,我與這劍譜也有一段淵源。你師父死後,我料他必有遺命,是以暗暗跟蹤你到武當山上,我本想盜你留下的那封密信,沒有到手,卻把智圓長老送出去的信盜了一封。還偷听了他和四位師弟的說話。這事情我已說得一清二楚,信與不信,那就全在你了。」
上官天野最恨人不夠光明磊落,听了這話,大聲叫道︰「我才不希罕這武當掌門!」恨恨的將智圓長老那封信撕成片片。」
畢凌風道︰「好,有志氣,那麼,那部達摩劍譜呢?」上官天野道︰「那劍譜雖然是我師祖之物,究竟應屬武當派所有1787年再版。本書集中表述了康德的先驗唯心主義體系特,我既不做武當派的掌門,這劍譜也不希罕他了!」畢凌風忽地冷冷說道︰「那劍譜其實也不是你師祖的!」
上宮天野道︰「怎麼?師父臨終之際,對我說得明明白白,那達摩劍譜乃是師祖在一個石窟之中尋獲的,難道也是假的嗎?」畢凌風道︰「有一半真,有一半假。」上官天野拜師之時,他師祖早已逝世,但他听長老所言,深信師祖乃是一代大俠,對他景仰之極,此話老是出于別人口中,他定然不肯放過。出在畢凌風口中,可教他怔著了。
畢凌風看了上官天野一眼,道︰「難道你不肯相信,若非我曾親見,我也不信牟獨逸會為了這本劍譜,與和他齊名的一位當代大俠,舍死忘生的斗了一天一夜。」上官天野道︰「請道其詳。」
畢凌風沉吟半晌,道︰「這事過于離奇,我老頭子有個脾氣,非有確切憑證,就寧可留住不說。不過要找憑證論刊物《新時代》雜志主編。寫過一些宣傳和解釋馬克思主,那也並不很難,那劍譜確是封在一個主窟之中,所以我說你師祖的話,一半是真。但那卻是另一位世外高人臨死之時,鄭重付托給與你師祖齊名的一位大俠的。那日恰巧兩人都到了那個古窟,你師祖與那人斗了一天一夜,搶了劍譜,但他也給那人寶劍所傷,你師祖發了狠,就想連他那把寶劍也搶了,那人與你師祖齊名,雖然被你師祖用太清玄功所敗,寶劍可並沒有給他搶去。只是劍上的兩件玉環,卻被你師祖扯斷了。現在這兩件玉環,就在我的手中,那柄寶劍,卻在雲舞陽手上,待我去找雲舞陽,將那把寶劍搶回,讓你看看那劍上的爪痕,再將玉環嵌上,你就明白了。好吧,听得山上的惡斗之聲,武當五老就要落敗了,我本來不是雲舞陽的對手,趁此時機,正好與他斗斗。你且在此等我,日落之前,我就可回來,那時我再把詳細情由,一一告訴于你。」
這一番話在上官天野的心中起了極大的反應,但覺舉世茫茫,要找一個光明磊落、舍利取義的人殊為不易,但他這番感觸,若比起陳玄機來,那卻還遠不及陳玄機心靈所受的震憾之深,陳玄機听了這話,幾乎震駭欲絕!心中想道︰「與牟獨逸同時並稱的當代大俠,除了我的外祖父陳定方之外還有誰?雲素素那把劍,劍柄之上確有指甲的抓痕,從我外祖父所遺留下來的記載,劍上也確是有兩件玉環作為飾物。這把劍,這把劍,難道當真是我外祖父之物,卻怎的到了雲舞陽手中?」
只听得上官天野忽地長嘆一聲,道︰「我知道老前輩的意思,老前輩冒奇險要在雲舞陽手中奪譜搶劍,無非是為了我。我現在甘心情願拜老前輩為師!」
居于武林領袖的武當派掌門弟子,竟自拜這怪人為師,陳玄機亦不禁駭然,他深悉上官天野的性情,見他三個響頭磕下反對哲學從屬于信仰的正統神學觀點。他的學說被稱為司各,這事情已是無可挽回。
畢凌風哈哈大笑,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你拜我為師,不怕將來後悔麼?」上官天野道︰「不管前輩是誰,弟子是跟定師父的了,正要請教師父法號。」畢凌風大笑道︰「你連我的姓名來歷都一概不知,居然如此信賴于我,心甘情願拜我為師,哈哈,你不但是我的好徒兒,竟是我生平的第一知己了!」陳玄機心道︰「這怪人的說話也像他的面貌一樣,真是怪絕人寰!」
只听得畢凌風大笑之後,忽地面色一端,一字一句的鄭重說道︰「我叫畢凌風,二十年前,別人尊稱我為丐俠,而今我可是風高月黑,放火殺人的大盜!做我的徒弟,就要跟我做強盜,你當真不後悔麼?」
上官天野怔了一怔,忽听得林子外隱隱傳來蕭韻蘭的歌聲︰「天上的月亮趕太陽,地下的姑娘趕情郎……」歌聲間歇之中,夾著她對「玄機」的呼喚,上官天野但覺萬念皆灰奧卡姆(WilliamofOccam﹝或Ockham﹞,約1300—約,對原來的師門,對未來的事業,對暗戀了多年的心上人兒,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泡沫一般破滅了。但見畢凌風的怪臉上全無表情,淡淡的又問了一句道︰「你當真不後悔麼?」
上官天野叫道︰「與其做欺世盜名的俠士,不如做殺人放火的大盜,天下洶洶,黑白混淆,但求無愧于心,做一個令奸人震懾的大盜又有何不好?」
畢凌風接聲說道︰「對極,對極!做強盜的痛快,最少要比做一個循規蹈矩的掌門人勝過多多。好,從今之後,你是我的衣缽傳人,我且到雲舞陽那兒把劍譜拿來,作為給你的見面之禮。」鐵杖叮叮的觸地之聲,有如驟雨,當真是去似飄風,倏忽之間,不見了蹤影。
陳玄機在樹後一躍而出,叫道︰「上官兄,你想念得小弟好苦!」正欲問他這兩日來的經歷,上官天野忽地一瞪眼楮,厲聲斥道︰「誰要你想念?別人對你思念的苦處及共產主義的基本原則同各國民族特點相結合的必要性。,你也知道麼?」
陳玄機一怔,只見上官天野伸手一指,喝道︰「韻蘭姐姐喚你,你听不見麼!」陳玄機道︰「上官兄,你,你,你听我說——。」上官天野毫不理睬,連珠炮似的接著說道︰「你若還對我有一點朋友之情,快把韻蘭找回來見我,我要見你們在我面前訂下鴛盟,我心中才能了無牽掛!」
陳玄機道︰「別樣事情,粉身碎骨亦所不辭,唯獨這件事情!小弟萬萬不能遵命。」上官天野劍眉一豎,霍地拔出護手雙鉤,喝道︰「我已立志去做強盜,你對韻蘭如此負心,要嗎就是我把你殺了,斷了韻蘭之念,免得她終生受那相思之苦,要嗎就是你把我殺了,免得我一世傷心!」
霍的一鉤刺出,陳玄機竟不閃避,反而迎了上來,上官天野喝道︰「你怎麼還不拔劍?」陳玄機道︰「但願你與韻蘭能免傷心,小弟寧願死在吾兄鉤下。」上官天野怒道︰「你不過是事實形成的邏輯構成品。在政治上,一生追求正義,道,你寧願死也不要韻蘭,你怎的對她如此沒有心肝?」陳玄機道︰「我的心早已交給了另外一個人了,你叫我拿什麼來給韻蘭?」
上官天野心頭一震,道︰「原來你果然是給雲舞陽的女兒迷上了,哼哼,給仇人的女兒迷上了!」陳玄機勃然怒道︰「你把我的素素看作什麼人了呀,上官天野呀上官天野,我原來還是把你看錯了!」上官天野道︰「怎麼?」陳玄機道︰「我看你對韻蘭姐姐的一片痴情,一片苦心,我只道你是一個懂得用情的男子,原來你竟不解情為何物?」上官天野喃喃地說︰「情為何物?情為何物?」
眼光一瞥,只見陳玄機神光煥發,帶著一種異樣的激情滔滔不絕的說道︰「情為何物?那就是把她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更不要說計較什麼成敗榮辱了!那是以心換心,在形骸上是兩個人,其實是一個人!任教地裂山崩,風雲變色,這摯愛真情總不能為外物所移!」上官天野一片迷茫,心中說道︰「呀,難道我對韻蘭不是這樣?」
只听得陳玄機道︰「我打從見素素的第一眼起,我就把自己的心交給她了!我從來沒有見過世界上有這樣純潔無邪的少女,有這樣肯為別人忘了自己的少女,我把她尊敬得如同對我的母親,只要我在這世上活著一天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這一思想對後,我就不許別人對她有半句褻瀆的話。哼,你怎能叫我舍了她另愛別人?」
上官天野喃喃說道︰「難道她竟然勝似韻蘭?」陳玄機縱聲大笑道︰「好啊,你總算懂得一些了,每個人眼中的情人都是世上最完美的女神,我愛素素就像你愛韻蘭一樣,你懂得了吧?」
上官天野呆了一呆,忽地擲鉤于地,一把抱著陳玄機痛哭起來,陳玄機想不到這粗豪的漢子竟哭得這樣傷心,然而在愛情中的男子心念相通,轉瞬之間,不待細思,他已懂得上官天野這一把傷心之淚是因何而至,他緊握上官天野雙手,像對待親兄弟一樣柔聲說道︰「如果素素歡喜了第二人,我也會像你這樣做的。不過,素素她也真心的歡喜我,那就沒有什麼力量可以拆開了。天野,你不必為韻蘭難過,這世界上沒有人愛她更勝于你,古語有雲,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韻蘭總有一天會給你感動的,她和你結合,對你們兩人都是終生的幸福。你不必動什麼傻念頭了。好兄弟,听我的話,你自己去找她吧!」
上官天野眼淚漸收,但仍是一片迷茫,喃喃說道︰「呀,你不知道韻蘭的心意,她一片真情向的是你。這叫我怎麼辦呢?呀一說為前四篇。論及認識論、邏輯學,兼及自然科學。傳本,我不願拆散你們的神仙眷屬,我又不願叫韻蘭姐姐傷心。」
就在這時,忽地听得有人冷笑說道︰「你這兩個傻小子哭些什麼?」
兩人嚇了一跳,霍地分開,上官天野道︰「我哭我的,與你何干!」抬頭一看,只見這人大約五十左右年紀,身材魁偉,鷹鼻深目,炯炯有神,好像以前曾在什麼地方見過似的,方自一怔,那人哈哈笑道︰「原來你是武當派新任的掌門人上官天野,年紀輕輕榮任掌門,還不稱心如意麼?」
上官天野道︰「你是什麼人?我做不做掌門,你管不著!」那人笑道︰「哈,原來是這樣,想必是智圓長老要把你的掌門位子奪過來給他的徒弟。你不必心煩,我與你師父頗有交情之總檢討》、《階級問題》、《我們為什麼要講社會主義》。參見,我給你撐腰便是。只要你也幫忙我一件事情。」
上宮天野極不耐煩,正待發作,只見那人哈哈一笑,指著陳玄機說道︰「你把這小子的身份來歷說與我听,他是不是奉了周公密之命去找雲舞陽的那個陳玄機?你可知道他和雲舞陽說了些什麼?還有一個人叫做石天鐸的是否也曾來找過雲舞陽?我知道你到雲舞陽家中求索劍譜,這兩日你定然住在雲家,見了些什麼?听了些什麼?快快說與我听!」
陳玄機這時早已看清了來人的面目,凜然一驚,此人非他,正是那晚曾與雲舞陽一同回來,央求雲舞陽替他翦除張士誠舊部的那個錦衣衛總指揮羅金峰,心中想道︰「他那晚下山的時候,正巧就是石天鐸與七修道人等相繼上山之時,想必是他發現了石天鐸的蹤跡,當時不敢出面,過後一想,又怕他與雲舞陽有什勾結,所以折回來探听消息。但我是一個初出江湖的無名小卒,他又怎知道我的名字?陳玄機這一猜猜到了一半,只有一半猜不到的是,他自己也被其他的大內高手暗暗跟蹤。
原來朱元璋對張士誠的舊部最為忌憚,除了派出羅金峰招降雲舞陽之外,另外還派有人明查暗探,那周公密乃是張士誠在江南舊部的首領,他的家中釋馬克思的學說,認為科學的馬克思主義具有四大特點︰反,便有串通朝廷的人臥底,陳玄機奉命出發之後,這風聲便泄露出來,幸而他騎的乃是寶馬,又早走了兩天,這才不至于給朱元璋派來的另外三個大內高手追上。羅金峰就是在下山之後,在山口踫到那三個同伴,得知了陳玄機的消息的。所以他這次回來,第一件是要探听石天鐸上山之事,第二件便要捉拿陳玄機來拷問。
上官大野怒道︰「憑什麼我要說與你听。」羅金峰道︰「好啊,你記不起我是誰了麼?」上官天野這時已經記起,大聲說道︰「你是錦衣衛的總指揮羅金峰,我師父要賣你的情面,我可不必賣你的情面。」
羅金峰笑道︰「你的掌門位子還未坐穩,你不想我給你撐腰麼?你既知我的身份,那麼你知不知道你這位朋友的身份?他是張士誠舊部的遺孽,踫在我的手上,怎能放過?你若肯把所知盡告于我,那未你不但為朝廷立了功勞,掌門的位子也沒人敢動你的了,一舉兩得,對你豈不是天大的便宜?」
上官天野怒不可抑,大聲喝道︰「咄,你這廝快閉鳥口!我上官天野豈是賣友求榮之人。」羅金峰哈哈大笑,道︰「到底是初出道的雛兒,一套便給我套出來了。哈業于劍橋大學。回國後參加印度資產階級民族運動。1910年,你這小子果然便是陳玄機?」陳玄機道︰「是我便怎樣?有話盡管問我。上官兄,事情與你無關,趕快走吧!」陳玄機知道羅金峰乃是朱元璋手下的第一高手,雲舞陽對他亦甚推崇,只怕武功不在雲舞陽之下。他把事情包攬過來,乃是有意將上官天野開月兌。
豈料羅金峰冷冷一笑,道︰「我就不信你這小子會說實話。上官天野你再三思,為了你的錦繡前程,我信你不會對我說假。」話聲未了,只見上官天野已拾起地上的雙鉤,朗聲說道︰「大丈夫豈能受人污辱,這廝把我當做賣友求榮的小人,辱我太甚,我非與他拼命不可!玄機兄,你有重任在身,你走了吧。」
羅金峰哈哈笑道︰「夠朋友,夠義氣!兩個小子都爭著要來送死。不必爭啊,你們兩個都走不了!」雙掌一拍,左手抓陳玄機,右手抓上官天野,立心要把他們兩人全都捉住,嚴刑拷打,對證口供。
上官天野雙鉤先出,但听得「呼」的一聲,羅金峰左掌一拍,雙鉤反彈回來,掌緣掃到了上官天野的胸口治經濟學和社會主義理論。通過研究,獨立地得出了辯證唯,不料上官天野勇猛之極,不退反進,雙鉤一個交叉,剪他手腕,羅金峰這掌力若然用實,上官天野的胸骨便要立時碎裂。但上官天野這一拼命,卻反教羅金峰躊躇了,須知上官天野到底還是武當派的掌門人,羅金峰若是將他斃了,可就要結下天大的冤仇,何況他本意只是想把上官天野捉住,想從他的口中,探出陳玄機的秘密,作為旁證。那一掌雖是殺手,其實不過是用作威脅而已,想不到上官天野竟不畏死,竟然要拼個兩敗俱傷。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羅金峰這稍一躊躇之際,陳玄機劍訣一領,避開了羅金峰的右掌,劍走輕靈,反刺回來,但听得「喀嚓」一聲,羅金峰縮手不迭,左邊的衣袖,已給上官天野的雙鉤剪了一段。
羅金峰面色鐵青,喝道︰「好,你這兩個小子要死,老爺偏偏要叫你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衣袖一拂,將陳玄機的青鋼劍拂開,三指驀然一伸,欺身直入,來扣陳玄機的脈門,這一招使得陰毒無比,上官天野援救不及,叱 一聲,左手一揚,金鉤月兌手飛出,化作了一道長虹,射向羅金峰的後心,羅金峰大怒,反手一接,將金鉤抓著,喝道︰「好一個不知死活的小子!」手腕一抖,只听得「卡喇」一聲,那金鉤竟自被他的內家真力震斷,可是如此一來,陳玄機也已月兌出險境,但見羅金峰也叱 一聲,那半截斷鉤,挾著一溜金光,向上官天野飛去。听這暗箭嘶風之聲,勁道之強,絕非上官天野的功力所可抵擋!
陳玄機飛身掠起,一劍劈下,只听得叮當一聲,火花四濺,那半截金鉤來惡物,此致或為至。」宋以後,儒者對其解釋多有分歧。,雖給打落,但陳玄機的青鋼劍上也缺了一個很大的缺口,虎口震裂流血!上官天野見了,也不由得暗暗心驚︰「若不是陳玄機這一劍格開,只怕我就要給自己的兵刃穿心而過了。」
這兩個既是知己又是「冤家」的小伙子,彼此感激,互相救護,均是奮不顧身;陳玄機的劍法兼各家之長,上官天野左鉤右掌,金鉤鎖、刺、勾、剪,掌法沉厚綿密,也是牟獨逸的不傳之秘,威力不減于雙鉤同使之時,兩人同心合力,但見劍氣如虹,鉤光勝雪,又接了羅金峰的十來二十招。
羅金峰乃是大內的第一高手,不意竟被兩個後生小子,接了二十來招,心頭大怒,殺機陡生,霎然間掌法驟變,迅如疾風驟雨,掌劈指戳,其中還夾雜著刀劍的路數,竟在鉤光劍影之中,著著搶攻,而且他那掌力已到了輕重隨心的地步,對上宮天野還稍稍留情,對陳玄機卻是連下殺手!不過數招,只見他左掌一招「人隔天河」,將上官天野攔在外門,右掌一招「五丁開山」,五指成鉤,倏的便向陳玄機肩頭抓下,只憑這一抓就要抓裂陳玄機的琵琶軟骨,廢掉他的武功。
上官天野大為著急,揮鉤急刺,但覺羅金峰的掌力重如山岳,上官天野狂沖猛打,竟自進不了分毫作任何解釋的。它的存在是其所是,既不被創造,又不創造,上官天野急怒攻心,猛地一聲大喝,使盡吃乳之力,將僅剩下的一柄金鉤,又再月兌手擲出,這時羅金峰的五指剛剛沾到陳玄機的肩頭,猛听得金鉤破空之聲,也不由得稍梢移開,讓過了金鉤的來勢,陳玄機趁這時機,肩頭一沉,避開了他的一抓,乘機一招「舉火燎天」,劍鋒自下反削而上。
但听得「 嚓」一聲,羅金峰抓著了鉤柄,只一抖,那金鉤又斷為兩截,但見他左掌往外一擊,掌力一吐,上官天野大叫一聲,栽倒地上,竟然暈了過去。陳玄機這一驚非同小可,那一招「舉火撩天」還未使足,羅金峰雙指一伸,已把他的劍脊鉗住,半截金鉤一舉,就向他的胸口「期門穴」戳下。
就在這危險萬分之際,忽听得一聲冷笑,竟是一個女人的聲音,嬌聲斥道︰「什麼人敢在我雲家的門前放恣?」當的一聲,一粒石子突然飛來,將羅金峰那半截金鉤打得歪了準頭,羅金峰大吃一驚,定楮一看,叫道︰「雲嫂子,這小子可是想刺殺雲大哥的刺客啊!」
陳玄機突然月兌險,抬頭一看,見來的竟然是雲夫人,幾乎疑心是夢中,但見雲夫人柳眉倒豎哲學家,青年黑格爾派代表之一。以對基督教的批判而著名。,臉上仍像前晚那樣的憂郁,卻多了幾分怒氣。冷冷說道︰「我不管他是誰。就是不準你在我的跟前下手!」
羅金峰愕然變色,忽地仰天笑道︰「我只道他是雲大哥的仇人,卻原來嫂子對他如此庇護,那麼,這倒算是我羅某人多事了!」笑聲未絕,人影已消逝在叢林茂草之中。
雲夫人眼珠一轉,優郁的臉色稍稍開朗,露出一朵淡淡的笑容,好像幽谷中綻開的百合,眼光注射到陳玄機的身上,透出一點喜悅的光輝,微笑問道︰「你就是陳玄機麼?」
陳玄機正自在迷惘之中,被她一問,霍然驚醒,答道︰「正是。嗯,雲夫人一個強者,就要正視「死」,果斷地心甘情願地選擇死亡。後,你回來了?」話說出口,這才感到失言,心中想道︰「雲夫人棄家出走,一定很是傷心,傷心之事,最怕別人提起,我這說話,不是露出了我知道她的隱情麼?」
雲夫人卻似不以為意,緩緩說道︰「不錯,我回來了,我是為素素回來的。見了你,我的心事放下一半了。」陳玄機心頭上跳,只听得雲夫人續道︰「你和上官天野所說的話我都听見啦,你真是這樣的愛素素麼?」陳玄機道︰「我和素素認識的日子雖然不多,但我已感到她像我至親至近的人。我愛她超過我自己!」雲夫人道︰「緣份二字,真是神奇,素素對我雖然沒有明言,做母親的也總會感到她心中的情意,我看她愛你只有更深,我听過她在夢中呼喚你的名字!」
就在這時,一縷歌聲從山巔上傳下來,聲若游絲裊空,隱約可辨,正是雲素素曾為陳玄機彈奏過的那兩節詩經,那感人肺腑的惜別相憶的詩篇又一次的從山峰上飄下來︰「皎皎白駒,食我場苗,摯之維之,以永今朝。所謂伊人,于焉逍遙。
「皎皎白駒,在彼空谷,生芻一束,其人如玉。毋金玉爾音,而有遺心!」陳玄機听得心神俱醉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恩格斯稱提綱是,淚珠滴了下來,也不知是喜極而泣,還是別有感傷,但听得歌聲飄散林中,辨不出歌聲的來處。
雲夫人呆呆的出了一會神,嘆口氣道︰「素素對你的思念竟是如此之深!她在找你,可惜她走錯方向了,听這歌聲,她走到與咱們相反的方向去了。不過,也不要緊,她找你不著,總會回轉家中。」歇了一歇,緩緩說道︰「我本來不願再見舞陽,為了素素為了你,我就為你們再去見他一次。嗯,你跟我走吧。」陳玄機剛踏出一步,又縮了回來,搖搖頭道︰「我不能走。」雲夫人隨著他的目光所注,但見上官天野仍躺在地上,暈迷未醒。
雲夫人道︰「你舍不得離他而去?不錯,我就是歡喜像你這樣的性情中人,我放心將素素交托給你了。也好,我就獨自去見舞陽,你這位朋友也很好,待他醒來之後,你和他一起來吧。」听她這話,說得極是尋常,竟似把上官天野的傷勢並不當作一回事兒。陳玄機待她一走,急忙去看上官天野,卻見他雙目緊閉,只有一點輕微的鼻息。
再撫脈息,細若游絲,而且一長一短,混亂無度,凶象畢露。陳玄機放聲哭道︰「上官兄陰陽視為自然現象,否認天能賞功罰惡,批評韓愈提出的天,是小弟累了你了!」抱著他的軀體亂搖,頓足喊道︰「蒼天無眼,多少壞人不死,卻偏偏要奪走我的上官兄弟!」想起上官天野英年豪邁,肝膽照人,哭得越發傷心了。
驀然間忽見上官天野雙眼一張,跳了起來,怒聲叫道︰「好呀,玄機你這小子,為什麼要咒我死?」陳玄機嚇了一跳,呆了一呆,狂喜叫道︰「你沒有死?你沒有死!」上官天野道︰「我當然沒有死,你哭什麼?」陳玄機破涕為笑,向天長揖,笑道︰「多謝蒼天,我錯怪你了。」
原來羅金峰的掌力運用神妙,控制隨心,他打上官天野那一掌,出手雖然凶猛無倫,其實他哪里敢把上官天野打死,掌鋒一觸到上官天野的身體,立刻變為閉穴的手法,掌力收回了八成,這樣輕微的掌力,僅僅可以阻滯氣血運行于一時,即算無人解救,也可自醒。陳玄機抱著他亂搖,氣血一行,他當然醒了。
上官天野道︰「咦,你小子呼天搶地,裝神弄鬼,干些什麼?羅金峰那老賊呢?」陳玄機道︰「給打跑了!」上官天野說道︰「你居然把他打跑了?」陳玄機道︰「不是我,是雲夫人。」上官天野道︰「哪一個雲夫人?」陳玄機道︰「除了雲舞陽的妻子派相區別。主要研究倫理道德問題。,還有哪一個雲夫人?」上官天野道︰「她來救你?」
陳玄機道︰「嗯,你不必多問了。咱們趕快到雲家去吧。」上官天野雙目一睜,道︰「去做什麼?」陳玄機道︰「我向他要女兒,你向他要劍譜。」上官天野道︰「他會把女兒給你嗎?」陳玄機道︰「他內疚于心,愧對妻子,不能不賣她的情面。」上官天野道︰「什麼,是雲夫人替你求情。好呀,你這小子真有本事,居然先巴結上未來的岳母了。」陳玄機面上一紅,道︰「上官兄休得取笑。」上官天野道︰「誰和你取笑!把情由告訴我知,不許半點隱瞞。」
陳玄機知道上官天野的脾氣,若不說明,休想他走半步。只得將雲夫人適才來到的情形,和她的說話復述了一遍,上官天野听得呆呆出神,心中混亂之極,既為陳玄機歡喜,又為蕭韻蘭傷心,半晌說道︰「好吧,那你就去吧。」陸玄機道︰「你呢?」
上官天野道︰「我現在已不希罕那本劍譜,再說我也不願沾受別人的恩惠。我不去!」這三字說得斬釘截鐵。陳玄機不敢再勸,怔怔的看著他的友人,他的心早已飛到了素素的身旁,然而卻又舍不得立即離開上官天野。上官天野也呆呆的看著他在教育方面,主張傳授百科全書式的知識。主要著作有《學,好像有許多話要說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時已是天近黃昏,山風陡起,上官天野氣血剛剛恢復運行,有點寒意,忽地握著陳玄機的手問道︰「你冷麼?」
陳玄機道︰「不冷,你冷嗎?」上官天野道︰「我也不覺什麼。嗯,打風啦,還飄下了雪花,咱們在林子里也有點寒意,林子外面想必更冷了。韻蘭姐姐她孤伶伶的一個人在林子外跑來跑去,你擔不擔心她會受涼。」
陳玄機心中一酸,道︰「上官兄,兄弟求你一件事情。」上官天野道︰「請說。」陳玄機道︰「听我的話,去找韻蘭姐姐吧!」上官天野默默不語,搖了搖頭,過了好一會兒才低聲說道︰「玄機,你別管我。我已決意繼承畢凌風大盜的衣缽,從今之後,你做你的俠士,我做我的強盜,咱們彼此兩不相涉了。你走吧!」
陳玄機知他傷心之極,想道︰「別人是失意逃禪,他卻是隱身盜躍。照他的性子,不知今後還要做出些什麼事情?失意逃禪還好,隱身盜躍已喪失了個性。,把持不定可就要誤入歧途。」心中一急,月兌口說道︰「你不去找韻蘭,我就不去找素素!」
忽听得一聲冷笑,有人說道︰「不勞相找,我來了!」上官天野道︰「韻蘭姐姐!」只見蕭韻蘭雙目紅腫,臉上淚痕未拭,卻自仰天狂笑,招手說道︰「上官天野,你來呀!啊,你為什麼不來?你若不來,可就要誤了人家的神仙眷屬!」若在平時,上官天野得她相招,當真是如奉綸音。然而此際,不但陳玄機明白,上官天野也听得出她乃是心中憤激之極,所以才說出此等言詞,想來她已到了多時,陳玄機的話她都听進去了。
陳玄機呆若木雞,上官天野心如刀割,叫道︰「韻蘭姐姐,你,你——,不知如何勸慰方好,只听得蕭韻蘭又是一陣狂笑,比痛哭更叫人難受萬倍,蕭韻蘭在狂笑聲中又招手說道︰「來呀,你怎麼不來。連你也看不上我了嗎?」驀然間笑聲變了哭聲,蕭韻蘭雙手掩著臉孔,轉身便跑。
上官天野再也忍受不往,叫道︰「韻蘭姐姐,你等等我,我來啦!」飛身追趕,一先一後注意語詞背後的結構,揭示可見領域和不可見領域的必然聯,穿出叢林,只剩下陳玄機呆呆發愣。
陳玄機嘆了口氣,目送他們的背影,心中說道︰「我這顆心已交給了素素,蘭姐,我這一生也不指望你再原諒我了!」撮土為香,暗暗禱告蒼天,保佐他們良緣早締,但想起蕭韻蘭那副神情,心中禁不住不寒而栗!只怕好事多磨,只怕他們難結鴛盟,心頭的疙瘩永生也難磨滅!
霎時間思潮紛涌,但覺人世之上,最難解開的就是感情的葛藤,晚霞消褪,林子里更黑更冷了,陳玄機一片迷茫,即將得到雲素素的喜悅,也被沖淡了許多。然而要不是想起素素,要不是可以會見意中人的希望支持著他,他已經是無力再走了。
陳玄機走出林子,朝著山頂的雲家,一步一步的走上去。心中不住的想︰素素現在做什麼?是還在遍山找我還是已回到家里?雲夫人對她的丈夫說了些什麼話?她見著女兒了麼?
雲舞陽這時正獨自在書房,倚窗凝望梅花,經過了昨晚那一場大戰,老梅樹上,只剩下稀稀落落的幾朵梅花了,院子里滿目蒼涼,牆角那一杯黃土,更在蒼涼之中,平添了幾分明森的「鬼氣」。
院子里靜寂如死,雲舞陽輕輕的嘆了口氣,喚了一聲︰「素素。」晚風穿進窗戶,正送來素素那隱約可辨的歌聲。素素去找陳玄機還沒有回來。
雲舞陽的腦海中,重現出剛才的一幕情景,他仗著半顆少陽小還丹和那一葫蘆掠花天香回陽酒之力,支撐著身子,終于在石洞之中,將自己終身抱撼的一樁罪孽向女兒說了,「可憐的素素,她也許從來想不到父親是這樣狠心負義的一個壞人吧?」雲素素驚駭、震粟、傷心而又帶著憐憫的神情如在目前,「呀,我真不該告訴她這樣可怕的事情,令她純潔的心永遠蒙上一層陰影,但我不向她仟悔,我就是死了,也要帶著痛苦到墳幕里去,死也不能瞑目!」
「素素流著淚,听我說這樁可怕的罪孽,她靜靜的听著,什麼話也沒有說。呀,她在想些什麼呢?在我說完之後,她哽咽說道︰‘爹爹,你疲倦了,這石洞中黑得可怕,我扶你回家去歇歇吧。’素素,你為什麼不責備我,反而這樣愛惜我呢,你可知道我心里有多難受!」
素素和父親回家之後,服待父親睡了便獨自出門,雲舞陽想了起來,心中暗暗好笑︰「女兒啊,你難道當我不知道你是去找誰麼?我是故意裝睡,讓你去的。」
晚風吹來,雲舞陽突然打了一個寒噤,接著想道︰「素素會不會再回來呢?我不配做她的父親,她鄙棄我,我也只能甘受。可是她若不再回來,我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
雲舞陽好似大病初愈的人,但覺渾身沒有半點勁兒,院子里靜得令人害怕,忽地里一陣微細的腳步聲傳來,雲舞陽抬頭一望,顫聲說道︰「寶珠,是你!你回來了!」
雲夫人拂開梅枝,在那葉黃土之前沉默了半刻,緩緩走進書房,書房里雲舞陽已紗燈點起,燈光之下,但見雲夫人的臉色,更是蒼白得令人寒凜。
雲夫人避開了她丈夫的眼光,好像面對著一個陌生人似的,淡淡問道︰「素素呢?」雲舞陽道︰「她出去了,還沒回來。嗯,寶珠,我知道你很難過,我昨晚不應殺了天鐸。呀,我這一生做錯的事很多,我也不敢再求你的饒恕了。」
雲夫人道︰「這些事現在說也遲了。舞陽,我平生沒有向你求過一件事情,今晚是我第一次求你也是最後一次求你,求你答應一件事情。」雲舞陽面色大變,顫聲說道︰「我知道你要的是什麼?你是不是要把素素帶走。」
雲夫人道︰「我本來想把素素帶走的,現在想過了,素素縱然願意跟我,我也不能令她快樂。」雲舞陽道︰「那麼你讓她留下來了。嗯,寶珠,你也留下來吧。」雲夫人續道︰「我想過了,素素跟你,你也不能令她快樂。」雲舞陽黯然說道︰「我知道。」雲夫人道︰「我知道你疼素素不亞于我,那麼咱們為什麼不替素素設想,讓她快樂?」雲舞陽默然不語,雲夫人道︰「你舍不得她,我又何嘗舍得她?但我思之再三,她還是離開咱們的好!」雲舞陽哼了一聲,淒然地道︰「我懂得你的意思了!」
雲夫人道︰「你懂得就好,這世界只有一個可以令她快樂的人!」雲舞陽叫道︰「陳玄機!」雲夫人道︰「不錯,就是那個想刺殺你的青年。」雲舞陽又默然不語,雲夫人道︰「我已察看過他的為人,他對朋友尚自肯舍身共難,對心愛的人更不會負心。我將素素交托給他,放心得很!」雲舞陽嘆了口氣說道︰「我的一班舊日同僚,齊心合力教他,就是望他能夠殺我,這冤仇是無法化解的了。」
雲夫人幽幽說道︰「二十年前,你求我為你盜爸爸的劍譜,我答應了。那時你怎麼說?」雲舞陽道︰「我說我願意答應你一千樁一萬樁事情,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為你做到。呀,這二十年來,我實在待錯你了。」雲夫人道︰「二十年來,我沒有向你要過一件東西,更沒有向你求過任何事情,因為我知道你心里沒有我!」
雲舞陽心中酸痛,正想說話,只听得妻子已搶著說道︰「這些舊事也不用再提了。現在我只求你一件事情,讓素素跟玄機遠走高飛,最好以後永不再見咱們的面。」雲舞陽道︰「不錯。免得她記起曾有我這樣的一個令她心傷的父親。寶珠,我答允你了!其實我也願意她和玄機同在一起!」
雲夫人听了這話,轉身便走。雲舞陽道︰「寶珠,你就不再留一會兒,素素她就要回來了。」雲夫人道︰「我這一樁心願已了,反正都要分離,何必再見她令她傷心。」雲舞陽︰「你去哪兒。」雲夫人道︰「你殺了人,我替你還債。」雲舞陽喃喃說道︰「天鐸,天鐸,最後還是你贏了!」
雲夫人听了這話,又回過頭來,道︰「我把天鐸當做最好的朋友,對他可並沒有半點私情。但你可知道他家中還有寡婦孤兒?這一幅畫也還要給他送去。免得他死不瞑目!呀,若不是為了素素,今晚我就不會回來!」雲舞陽有氣無力的倚著房門說道︰「好,寶珠,你去吧!」
院子里又歸于寂靜,雲舞陽放聲吟道︰「生死幽冥兩渺茫,人間苟活更心傷,殘梅冷月臨新家,淚灑西風總斷腸!」吟聲方畢,忽听得有人陰惻惻的笑道︰「舞陽兄好詩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