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銘離開柳院,心里悲憤之極,手臂上的鮮血泊淚而出,依佛永遠也流不盡,但他心里有太多苦。第一次被咬得半死,回到洞里就昏迷了,幸好啞丐沒有睡,听到動靜,出來看到他那血肉模糊樣兒,驚詫中叫醒聾丐,又為他眼下了幾粒「雪芝丹」,兩人合力為他推宮舒穴,才救回他一條賤命,在他養傷期間,兩位師父偷偷各輸了一半功力給他作見面禮。
那次醒後,他居然變化不少,要二丐傳他武功,仿佛他明白用武可以強身健體,而且可以有力的自衛,再不被狗咬,聾丐賭輸了,當然求之不得。
誰知學了一點皮毛功夫,還是被狗咬,而且是傷上加傷,賈銘心灰意冷,暗嘆道︰「吾本乞丐,其命自賤,被狗咬,乃是天經地義似的!」他的理智開始有些退了,神智也不清,只是一味的向前狂奔,仿佛要奔向屬于他的地方,那地方可以看到自己的家人,可以有自尊的地方。
誰知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就在他發狂的向前奔,頭腦渾亂的時候,忽听得「得得」的馬蹄聲匆匆而來,還有粗聲粗氣的吃喝聲;腿上巨痛攻心,一個踉蹌,再也堅持不住,「咕略」倒了下去,只听到「呀!有人昏倒了!有人昏倒了!」那聲音仿佛就在耳邊,又仿佛就在天際,很快什麼也不知道了。
待賈銘慢慢的醒來,才發現自己睡在一間收拾十分干淨,四壁有書畫的雅致房間里,心里一陣零亂,暗忖道︰「我在哪里,難道我死了!」
想到這里,賈銘雙手撐榻,就欲坐起來,才發現榻上酥軟無比,比他的行宮用厚厚的枯草鋪成的大榻還要舒服,暗嘆︰「這是人住的地方!」
身體一動,四肢的傷痕又是一陣巨痛,賈銘漸漸回憶,方才記起自己去找柳院柳柿論理,誰知理到論了,又被狗咬,這次倒怨不得別人,只能怨自己,于是又嘆道︰「命本來就賤,只有被狗的份兒……」
若是不被狗咬多好!」
此時他沒有太多的乞求,只求不被狗咬,他又豈知這世上最痛苦最傷悲的是被人咬,而且下場也特別的慘。想到這里,賈銘又想到了聾啞二丐,不知他們的腿是否可以站起來,是否可以下山找吃的,他又怎知二丐尾遂他去了柳院!
想到聾啞二丐,口頭上雖然沒有承認他們為師父,但必竟傳過他幾招幾式拳腳功夫,他心里默默認了這兩位師父,于是他雙眼望著屋頂,回憶起聾啞二丐給他的招式,但他基本功,幾乎沒有,只能懂得模糊,此時想來,倒也清晰能見,悟性強了許多,似乎他更加聰明了些。
自從他第一次被狗咬後醒來,自己腦海里仿佛多了許多東西,但這些東西總如蒙了雲煙,似有似無!
就在他想的出神時,門「吱呀」開了,一個布衣侍僮走了出來,收拾了一番,到榻前一看,見他雙眼圓睜,看著屋頂發神,立時喜道︰「喂,你醒了麼,別做出這個樣兒,會嚇死人的!」
賈銘听到聲音,驚然轉頭,見是個白淨小僮,伶俐之極,立時喜道︰「啊,我醒了,是你救了我!」說著賈銘就欲坐起來,但四肢一痛,頹喪道︰「怎麼還這樣痛!」
「不用著急,你安心養傷,我家主人吩咐過,要好好照顧你,不得有誤!」
「哦,你主人救了我,你主人是誰,我想見他,親自向他道謝!」
「不用謊,有的是時間,我們家主人就是凌風縹局的總縹頭啦!」
說到凌風縹局,那小僮立時自豪的有些洋洋得意,似乎引之為榮!賈銘听得凌風縹局,立時心神一動,大驚道︰「嫖中雙局的凌風嫖局,那你們主人就是……就是凌志凌前輩,是吧!」
賈銘本來只知江湖上有個凌風嫖局,而不知凌志其名,只因他不是江湖中人,沒在道上混,江湖傳聞,只知道些粗略東西,但腦海中兩轉兩轉間,凌志的名兒就出來了,賈銘像是以前在何處听到過!
那小僮點了點頭,又有些不解道︰「你是丐幫赫赫有名的聾啞二丐的徒弟,怎麼武藝如此之差,竟然被柳院看家犬咬傷,連我這小角色也不怕它們呢!」
賈銘听之,立時一驚,又難堪的笑了笑道︰「是我天生管鈍,怎可與聰慧的小哥相比!」
頓了頓又問道︰「你是如何知曉這一切的!」
「天下哪有我們凌風縹局不知道的事!」說這話時那小懂洋洋得意,賈銘簡直有些難受,但不知為何,心里又有些不以為然的滋味。
「那日,听說你昏倒在大街上,被主人救起,帶到了這里,這里是蘇州分局,我們均以為你只是一個小乞丐,主人也這樣以為。後來柳院院主柳大舉柳老爺匆匆而來,說你是被他家的狗咬,而且是聾啞二丐的愛陡,請我家主人幫助照顧一下,也算他心里好過些。你可知道,我家主人和柳老爺乃至交好友,引狗咬你的柳柿柳小姐也是我們小姐的金蘭之交。你知不知道,柳老爺來看過你兩次呢,今日沒來,只因主人去了柳院,恐怕他挪不開身,賈公子可別心里不高興喲!」
那小僮皓齒薄唇,說話又快又清晰,賈銘听得目瞪口呆,原來是這麼一會事,柳大舉與凌志是至交好友,柳柿這死丫頭與他們小姐是金蘭之交,雖知道柳太舉不錯,人很好,凌志也不錯,但怎麼說也是看在柳太舉的面子上,都帶一點可憐的成份。
「我不要人可憐,更不應要柳大舉的可憐,否則柳柿暗處要嘲笑!」
想到這些,賈銘就冒火,真想把腦子里想到的全叫出來但他此時卻叫不出來,怎麼說也是凌風縹局救了他,于是不恨不火道︰「多謝小哥兒的照顧,還有你們家主人,我想我好的差不多,應該離開這里。」
小僮面色一變,臉上顯出驚愕之色,忙道;「不行,現在你站起來也成問題還怎麼行走,何況主人不在家,你不會為難我,讓我受主人的訓吧?」
賈銘細想此時的確是有些不當,無可奈何的嘆氣道︰「好吧,听你的!」
說完賈銘又望著天空,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幾,那小憧匆匆走了出去。就在小僮一走,賈銘暗想︰「此時不走,更待可時?」
想到這里,咬著牙再次坐了起來,長舒了口氣,方才發現自己一身污垢不堪的乞丐「工作服」不在身上,而此時穿在自己身上的是上等錦鍛做成的衣衫,衣衫在光線下華麗無比,亮閃閃的,潔白無比。賈銘從來沒有穿過這麼高等服飾,而且模也沒有模過,此刻心里立時不踏實起來,輕輕的模了模,又沿又軟,心里舒服無比,用力抓成一團,立覺得比狗尾革還綿綿的,松手後,又沒有乞丐粗衣的皺紋,賈銘心里奇怪錦鍛有這麼多新鮮的脾性,連番試了幾次,還是那樣。但他總感到全身的不舒服,總覺得有無數毛毛蟲在身上爬來爬去。
但四下收尋自己的「工作服」,卻已失了蹤跡,暗嘆道︰「凌風嫖局又豈容得下我那件污垢無比的乞丐服呢,自己雖然穿上了華貴的錦鍛,但依舊是個乞丐,依舊不能穿于這地方,自己穿著它也是不倫不類。
好奇心隨著嘆息的結束冒了出來。賈銘很想看看自己穿上這珍貴的衣衫會是怎麼一個怪物。必有所想,立時開始行動。賈銘將腳移到榻邊,雙手用力的支撐著上半身,欲將腳踩在地上,才看到地上時破鞋也換了,換成了一雙精致的有圖案花案的絲綢包裹的棉拖鞋,于是忐忑不安的踩在拖鞋上,立時又有了又軟又滑膩的舒服感覺,一用力,而且有些松松的彈性,半天才適應過來,賈銘危顫的試了幾次,終于站了起來。
此時他很想離開讓他有些不踏實如在坐監獄的地方,但站著,兩腿隱隱巨痛危顫的發軟,根本就不敢跨出第二步。此時他又想起了二丐教他的「天殘心法」和「天殘神功」。此時正如一個殘廢人,以一個殘廢人的心態和切身之痛楚,賈銘感同身受,倒領悟出了其中的奧秘。
由于聾、啞二丐每人輸了他一半的功力,兩人會輸給他的加起來有一甲子,但賈銘也怎知道,就是他以前知道,也不知如何運用,如何化為己有,只因要用「天殘心決」領悟過來,自然「天殘神功」也才能大全,此時賈銘呆呆站著,任由那陣一巨痛直貫心而來。
很快地就發覺身上有兩股強大的氣力在遍身飛奔,在沖右突,逐漸凝向丹田,丹田處漸漸熱乎乎起來,最後如一盆人在燃燒。賈銘何時有這種感覺,慌忙聚精會神,用「天殘心決」
控制那股強大的氣力。在「天殘心訣」的煉化下,沒有多久,他就感到心口壓力減小,巨痛也似乎沒有先前的厲害,賈銘知道自己也有一定火候了,慢慢撤離開天殘心決強性的記憶,又想起「左補右殘」的奇特絕藝?又將左補右殘的技術在腦海中溫習了一遍,覺得自己已有心得,此時高興的合不擾嘴。
四肢的傷痛已減了不少,賈銘小心翼翼的往前跨了一步。才發現傷口依舊疼痛,而且似乎要裂開一般。踉蹌了兩步;腿已疼的發顫,看到旁邊的桌子,立時依在了桌子旁,心里生悶氣,立時低聲罵道︰
「這兩個老東西,教的這些全是騙人的,還說什麼厲害,把本大王的東西吃了一點不還債!」
「誰說我們不還債,那是你死小子火候不夠,而且被狗咬傷,得慢慢養呢!」
「就是嘛,在背處罵師父,就不怕天打雷劈!」
賈銘听之,立時喜出望外,轉頭而望,聾啞二丐不知何時並肩坐在了窗台上,一人手里拿著一只油膩膩的雞腿,邊啃邊向著賈銘,哪里還是有傷在身的人,賈銘瞪大眼楮道;「你們身上的傷好啦!可以滾出山洞!」
「早就好啦,這幾日都是*你玩得!」
「什麼,你們居然退本大王。真是好心當驢肝肺了,定不得好死!」
「好死沒關系,何況現在我們有雞腿吃,而且我們傳你武功,怎會不得好死!」
啞丐看著賈銘,呵呵笑道︰「喂,小子,要不要來一口,味道不錯呢!」
賈銘被氣糊涂了,又覺得奇怪,他做乞丐沒有沾一點肉,而他們那動作,好象老吃雞腿一般,于是問道︰「你們是從哪里偷的雞腿!」
聾丐終于嘴上有空閑時間了,道︰「什麼偷,簡直難听,我們高價買的!」
「高價買的,乞丐居然會花高價買雞腿?」
當了這麼多年的乞丐,這是第一次長了見識,又不解問道︰「你們從哪來的錢!」
于是聾丐一五一十把敲詐柳太舉,要柳柿做他老婆的事抖了出來,最後還氣哼哼道︰
「那丫頭還真瞎眼了,如果現在看到我們徒弟的樣兒,只怕死皮賴臉也會答應!哼,現在我們還不一定同意呢!」
啞丐邊啃雞腿邊包斜而視,嗚嗚道︰「哼,就是,就是嘛!」
賈銘又氣又好笑,最後氣得想哭,想吐血,自己被柳家狗咬流血得回來的自尊和人格,居然被他們去詐騙了五十兩銀子買雞腿吃和提親被拒絕這一亂搞丟失殆盡,如果他們沒瓜葛還可說,但他們是打著他的師父的旗幟干這一切的,賈銘看著二人,臉色氣的蒼白,但又無可奈何!最後終于道︰「你們走,以後我們恩怨了斷,再沒有師徒關系,我受夠了!」
啞丐一愣,停下嘴巴,慌忙問道︰「徒兒,我們相處的好好的,為什麼這麼絕?」
「相處的確實好,你們也不想,這樣一做,我的尊嚴、人格丟盡了!」
聾丐此時怒道︰「尊嚴?人格?有個屁用,能當這香噴噴的雞腿吃嗎?你以為你當乞丐,沒衣服,沒吃的,就有尊嚴、人格,要人格,要尊嚴,就不要做乞丐,你知不知道,你是茅廁里的石頭——又臭又硬!你以為是我們賴著想當你師父,我呸!啞丐,我們走,再不管他了!」
啞丐忙圓場道︰「慢慢來,聾丐,自己的徒弟還得自己教!」然後轉頭向賈銘道︰「你在這里住得慣麼,如果住得慣,就不能當乞丐了,如果住不慣……哎,我們本來是來帶你走,誰知你……你卻不認師父!」
一直低頭不語的賈銘被聾丐的話如閃雷一般震呆了,心里在想,當乞丐真的沒人格嗎,沒尊嚴嗎,平時去討飯別人總露出不屑的眼光還說;「哎,白白淨淨的,有力氣去干事,卻來討口可惜……」「四肢健全也來乞討,滾遠點!」那些重新在耳邊響起,那些眼光如利刃般的眼光刺得他心直冒血,他從沒有細想過這些事,今日想起來,開始懷疑自己的尊嚴和人格。
最後黯然道︰「師父,是我不對,以前的我確實沒人格,沒尊嚴,帶我走吧……」
啞嚴立時臉色一變道︰「徒兒你想仔細,真的還想去當乞丐嗎?」
「不當乞丐,但這里是別人的地方,我……我住不習慣,我想依靠自己…••」
聾丐這時才臉色好多了,沒好氣道︰「這可是你親口叫我們師父,一日為師,終生為艾,以後若有反悔,大打雷劈。你住在這里,想要什麼就要什麼,你也沒有白住,我們每日都要給他付銀兩呢!」
「什麼,你們每日都要付他們銀兩,不行,徒兒招罪不起!」
「如今你還能做什麼,真是不開竅,你要記住,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啞丐呵呵道︰「別把師徒界線劃的太清楚,那樣我們都不習慣的,就如以前那樣倒是親熱,小子,你在這里多養幾日,來接的時候我們自然來!」
賈銘正想再次乞求,突听得兩聲嬌呼聲︰「你們是誰,敢闖到這里來?」
話音剛落,聾噸二丐人影一晃,已從窗台上消失,只听外面啞丐嘻道︰「不要管我們是誰,有本事就來追我們呀,來呀!」
最後幾個字已在很遠的地方了,賈銘只有失望的暗自嘆氣,玄又想外面那驚呼的兩位女子是誰,也是凌風飄局的人麼?
「佳佳,麗麗」。不用去追了,他們是受傷那位公子的師父聾啞二丐兩位前輩!」
「聾啞二丐,就是他們倆,怎麼小孩子一樣坐在窗台上了!」
「他們雖然滑稽風趣,但在江湖中輩份極高,而且武功也高,剛才他們定是來探望那位公子的,誰知叫你們嚇跑了……」
「哦,那被狗咬傷的人就住在那間屋子里,小姐,听說是位小乞丐,何必稱他公子。」
此話一出,賈銘心中溫怒,也有一股悲哀,暗自道︰「乞丐果然沒尊嚴,以前吾本乞丐,旁人如此說,有何之錯,我何必因之溫怒,何必悲哀呢,昨日之我已死,今日之我剛生,古有︰朝聞道,夕死無憾。而我還有很長的路!」
想到這些,賈銘暗暗心驚,自己何以變化巨大,簡直就如同換了一個人,一副心境,還有腦海中偶爾閃現的如夢似幻的東西,吶吶道︰「我還是我嗎?」
「你們亂說什麼,人無貧富貴賤之分,更不可有高低賤卑之念。乞丐也是人,只是生不逢世,如是乞丐有心,總有一日也會造就一番事業的,這一次就饒過你們!」
「知道了,小姐,跟著你,我們簡直變聰明了許多呢!」
「少跟我貧嘴!我們小心一些,以免驚動那位公子養傷!」
賈銘簡直不相信人世間還有這樣一位智者。而且她說的那一話如驚雷一般驚醒了他,令他佩服的五體投地,感激的快要流淚了,她的聲音柔柔的,如輕波細浪般動听柔美,她的聲音飄飄的,如悠悠白雲迷迷幽夢。賈銘心中有一股強烈的沖動,就是走到窗台前去看看她到底是什麼樣兒。
那女子賈銘業已猜測是凌風縹局的千金,就是與柳林結義金蘭的凌曼玉,賈銘忘記了師父不帶他離開的不快,咬著牙,努力使自己站穩,一步一步的向窗台移去,雖然感到傷口在裂開般的疼痛,但此時只想見到她,靈魂深處仿佛也有個聲音道︰「快去見她!」
賈銘終于走到了窗前,將手輕輕按在窗台上,眼楮向外一望,立時眼前一亮。原來眼前窗外是個花園,花院雖小,卻是花類五花八門,覆掩幽徑,此時正是花季,群花競放,五彩繽紛,七彩斑瀾,好個萬花齊映艷陽天的風景,毅香飄飄。蝶蜂繞繞,賈銘看得眼光迷離,但見兩位紫在姑娘陪著一位白衣少女在花叢中若隱若現,他立時猜出紫衣姑娘就是佳佳和麗麗,而那位白衣少女,定是凌風縹局的千金了,但可惜的是他只能看見她那矯姿浮動在花海里,白晰的縴縴玉手不停的舞動著欲去捉住翻飛擦戲的蝴蝶,其實她自己就是一只美麗的蝴蝶。
賈銘如此想,但可惜的是,那少女背對著他。根本就著不見她的面容,賈銘心里有些悵調,但眼光依舊靜靜的著著那美好的背影,突然,少女轉過身來,雙手抓向轉飛的一只蝴蝶,臉上盡是笑容,賈銘立時呆住了,只因這張玉臉離他很近,就在窗台下一丈多開外,那張玉臉皓皓無暇,如遠空朗月,又如一朵花兒,而且他心靈深處一顫,劃過一道刺眼的亮光,一張玉臉清晰可見,這張瑞容他曾相識,在何處見過,他又一時想不起來,立時頭腦模糊,他不敢肯定是見過,還是在夢中。
那少女也轉過了身,隨著蝴蝶向窗台飛來,她也望向了窗台,看到一張英俊的面容,立時呆立在那里,眼楮也不眨一下,呆呆的對望著。
這難道就是那位被咬傷的小乞丐賈銘,怎麼似曾相識。其實他們早就是見過面了,只是想互不知道而且。但此時二人仿佛在騰雲駕霧,消融在對方的眼光之中一般,化作彼此而飛的兩只蝴蝶,不知前生,更不知後世,此時連今生也忘得一于二淨。
佳佳和麗麗追了良久蝴蝶,見小姐站在那里一動也不動,很是奇怪,躡手躡腳走了過去,見小姐眼珠兒也沒有轉動如玉雕一般,也就順著小姐的眼光望了過去,兩小婢立時呆了,窗台上放著一張玉面朱唇的臉,而且他那很酷的長發,迷死女孩的眼眸,但此時那眼楮也一動不動的看著小姐眼楮,立時叫道︰「喂,你是誰,為何在窗台上偷窺我們小姐芳容!」
這一句話猶如晴天劈雷,炸開了兩人如夢似幻的心神,炸開了交織纏纏綿綿的眼光,回到現實中來。賈銘心中羞愧無比,一想自己確實是在暗窺別人,好象自己干了什麼偷雞模狗的壞事,臉上立時燥熱無比,更是暗自叫苦,心內大呼道︰「完了,一世英名完了!」
想到這里,哪里還敢停留在窗台前。收回了目光,將臉拉了回來。也沒記得自己的傷痛,轉身弓腰就欲奔向床去,誰知剛騰出一步,全身巨痛無比,腿一軟,「咯」就前傾倒了下去。
兩女婢見那張瞼一變,十分難堪的飛快收了回去,而且「砰砰」一前,就再沒有聲音了、而此時凌曼玉也收回迷蒙的眼光,暗自討道︰「我為什麼著迷被他的眼光迷住,而且很快樂,難道這就是一見鐘情!」
她此時只能用一見鐘情來解釋剛才的現象和自己的美妙感覺,一想到「一見鐘情」,立時羞不自禁,臉上也有些發燙,在兩個女婢面前怪難為情的,幸好此時兩女婢只向那函台後的人發怒,沒有看到。她很快調整了一下心情,向四周飛快的看了看,這時那「呯踫’的聲音也傳人耳內。
「呀,他摔倒了,佳佳、麗而你們快去著看,到底摔得怎麼樣!」
此時,她很關心屋內的人,她也猜到了那人可能就是賈銘,但兩個女婢卻沒醒悟過來,佳住問道;「他是誰,怎麼沒見過。怎麼這麼容易摔倒!」
麗麗反應快些,驚然呼道︰「難不成這英俊哥兒就是小乞丐靈銘,被狗咬得那一個?一定是他,只有他在里面,也只有他如此大膽敢偷……」
「麗麗,不許胡說,他定是被我們吵醒,走到窗台看是誰,先就是我們的不對了,此時再說他是在偷看,好意思冤枉人嗎?」
恢復常態的凌曼玉,也恢復了機智聰慧,很快就堵住了二人的嘴,免除了二女說于主人的機會,她知道一旦二女歪曲事實稟告了父親凌志,凌志愛女如生命,定會發怒,豈不是讓賈銘的聲名和人格嚴重受損,以後如何在江湖行走,若真是那樣,于心不安,也會多結仇怨。
何況她覺得這小乞丐賈銘還不錯,居然可以將自視甚高的她給迷住。
曼玉如此一說,而且強性將這概念灌到二婢腦子里,兩女細細一想覺得小姐說的有道理,當然也不會將這無意的事兒當面放在心上了,此時曼玉又提醒道︰「你們快進去看看,他有傷在會現在又跌倒,只怕是站不起來了!」
兩女翹嘴不依,麗麗更不服氣道︰「是他自已跌倒的,于我們又有何干,而且他是男……
人,他住的地方我……我們怎可隨便進去!」
說到這些,麗麗臉不期然的一紅,曼玉此時也才想到他是男人,她是女人,男人和女人對了那麼長時間的眼,想著想著臉也悄悄有些暈紅。忙噴罵道︰「誰說與你們無關,不是你們象老虎一般嚇著了他,他怎麼會跌倒,笨丫頭,你害羞不敢去看,難道不知道支使侍候他的小僮嗎?」
麗麗正在著急為難,被小姐一下點醒,立時感激道︰「還是小姐聰明!」
說完拔腿就走,佳佳「撲哧」笑道︰「也只有麗麗才會那麼笨!」
「誰說的,恐怕你也沒有想到,本小姐難道沒有看出來嗎?」
說著凌曼玉臉冒神光,巧目包斜的看了看佳佳,佳佳笑道︰「小姐太厲害了!」復看了看小姐,如發現什麼新大陸道︰「哎呀,小姐,你今日氣色好多了,臉上紅撲撲的,血氣充足,兩眼更是美麗了許多,整個人也美了許多呢!」
大概動了感情的女人都是這樣,要格外的美麗些。凌曼玉如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心里突突急跳︰「死丫頭,你胡說些什麼!」
「我也累了,咱們回房去吧,不然又打擾別人歇息養傷。」
說完輕舉蓮足,飄飄而去,只有離開這里,她才不會害羞,才能恢復常態。佳佳跟在後面突然道;「小姐,剛才你稱賈銘為他,為「別人」而先前稱他為公子。小婢灣鈍的很,想不出小姐為什麼改了稱謂。這中間有何區別嗎?」
這個問題確實很細小,只有任佳這無聊的女孩子才會留心。但往往很細小的問題和區別,更能表現其本質。此時也然,在前面的凌曼玉,听之心里一顫,她也沒注意到這個稱呼上的細節變化,立時被吸引住了,邊走邊想︰「為什麼呢,為什麼改了稱呼我自己也沒有發覺!」
最後她終于想到了其中的奧秘,那就是稱賈公子難以啟口,而且心里有點羞澀,而且賈公子稱呼生份,沒有「他」「別人」來的親近,而且心里有難以明狀的甜蜜,一提「他」
「別人」立刻就知道是指貿公子,這是口與心的合二為一。
想了這些,凌曼玉心里突然直跳,暗道︰「真的是一見鐘情,真的是有緣嗎?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但為何我一見他就……我們似曾相識!」
她想不通,想不透徹,仿佛自己開始了嶄新的生活,有無數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問題的生活。這時佳佳又問道︰「小姐,你想出來了嗎?」
凌曼玉溫怒道︰「想不出來,你難道非要難倒本小姐才甘心?」
佳佳听了,暗暗吐了一下舌頭,再不敢問那些莫名其妙的問題了。」
賈銘自從見過凌曼玉之後,就再沒有想到偷偷逃走,而且想正大光明再見他一面。他也習慣了這種生活,這種高檔的生活,至少沒有不自在的感覺,在他清醒後,果然柳院柳太舉又來看過他幾次,而且每日一次,雖然賈銘知道柳老爺是個仁德名厚的人,但如此長輩看晚輩有些不對味,每次更銘都勸他別再來了,誰知柳太舉只呵呵笑道︰「不用客氣,不用客氣,這是應該的,你好大家好嘛!」
最後他終于明白肯定是自己兩個古怪好玩的師父在從中作亂,又想起那在窗台上師父們說的話,而且這些回師父再沒有來看他,暗覺得自己猾的不錯,但他有何辦法呢?只有忐忑不安覺得對不起柳老爺子。仿佛不應該讓狗咬他,至少不是他家的狗,但想這次幸虧被狗咬才會遇上凌家大千金。師命難違,賈銘也就安心住下,又溫習了幾遍「天殘心法」,但越練越覺得全身真力不是合二為一,而是先會後分更加明顯的分成了兩股,當然這兩股已不再是聾啞二丐注人的那兩股了。
賈銘覺得不對,怎會這樣,內力先是兩股,繞著,兩股合二為一,但後來又是一分為二,左右不同,但卻可以在丹田處合二為一,後又自然的分成兩股,並不發生沖突,好象兩股真力達成了無以名狀的協議。若聾、啞二丐在此就好了,他們定知道其中的原因。賈銘繼續靜練,那兩股真力變得渾厚起來,更是相德以沫,好聚好散,卻沒有什麼異樣,賈銘覺得好玩,暗忖天下間也有這麼怪的內功,他怎知「天殘心法」和「天殘神功」要訣就在一個殘字分離則為殘,合則為全,殘意就在人如果單手單腿應敵,與缺臂少腿又有什麼分別呢!
況且「天殘神功」是「左補右殘」的力量支柱,沒有它,「左補右殘」就如風中之燭,空中之閣,更是花拳繡腿,賈銘以前听說過別人習武,走火人魔,吐血而死的情況,又知練武到最高境界就是完美,渾然練成沒有破綻。于是也如此想當然,默想那「左殘」招式處處都是破綻,稍懂武的人均能看得出來,雖然難以抓住,但高手過招,卻是抓的死死的,而且「右補」也是如此,難道聾啞二丐就是僅靠這些在江湖中走的嗎?
這一日,凌志帶著一家去柳院了,賈銘悄悄中想得發悶,很是無聊,欲到外面走一走,忽看到牆上有塊突出來的磚頭,顯然有修補的痕跡,立時心中一亮,暗忖道︰「那牆本有洞,如今有磚頭塞住,不就沒有洞,牆殘磚來補!難道左補右殘就是有格式是殘招式,而左招式為補招式,那麼身體內的兩股真力定是一殘一補,在丹田處完美的合在一起。」
想到這里,一通百通,賈銘欣喜若狂,更是痴迷的想起來,左補招式和右殘招式雖繁雜無比,但他記憶非凡,將兩種把式想得玲戲剔透,右招式處處是破綻,但破綻就是陷井。破綻剛現,補招式立時補進而上,令人防不勝防,兩相結合,完美無缺。
賈銘想得陶醉,暗忖如果打出來也如想得這樣就好了,有如此念頭,立時有些技癢,出去練練的念頭越來越是強烈。最後他實在忍受不住,于是悄悄下榻,才發現自己全身的創傷差不多已愈合了,雖依舊有些不舒服,但那點點疼痛並不妨礙他走路。心里狂喜無比,暗想何不到窗台下的那座花院里暗暗的練。
如此一想,賈銘小心翼翼的爬上窗台,就往下跳。在半空中,賈銘才發現外面比里面高多了,而且還有條引水溝渠。如中一慌,猛提真力,立時覺得自己輕了許多,方才想起自己已學了武功,如果連這麼高也怕,還練什麼,膽子一大,賈銘在空中雙手一擺,身子跟著翻了幾圈,這一翻,已離開溝渠的上空,直往花叢中墜去。
想到若落下,踏毀了花,那多可惜,此時又想起那凌大千金愛這些花,若是看見,定會傷感,雖是不會口頭責任,心里定會不滿,于是,踏步而行,險險掠花而過,看到花叢中的幽徑,方才下沉真力,雙腳立時沉重,穩穩的站在了花間幽徑上。賈銘此時心里美滋滋的,暗想學了武原來還有這麼多好處,連摔跌也會少得多。又想剛才為何身體變輕,為何能在空中翻,為何能穩穩站在地上,全憑身體內那合二為一的真力的流轉有關,真力上下流動,就可翻動自如,凝在雙腳上,雙腳下沉,上浮則有飄飄然的感覺。如此默然賈銘舉一反三,很快就想出個中三味,掌握了運用真力的精髓,心里高興,賈銘兩腿猛然在地上一踏真力上涌,下半身立時飄虛而起,只感到足下輕一彈,整個人已彈身而起,掠到了花叢上空,心里想得到驗證,膽子立時大了起來,也不怕踩壞了花朵,在真力上下流轉,身子在空中翻了幾翻,墜向花叢間時,又猛提真力,雙足在花枝上一彈,又飛掠而起,幾起幾落,已掠過了那片花海。
本來初習武功絕不能達到彈花即飛的境界,但賈銘體內除了自己的真力,而且有一甲子的真力,又受那一甲子真力的行動,加上食過「雪芝丹」,自己的原始真力也猛漲起來,自然不同于一般初學人。長時間靜練內功,已讓本身真力和外添真力融合在一起,此時又掌握了運用真力的妙決,他的「天殘神功」已頗有成就,缺乏的也只是實際鍛煉,還不能收放自如,隨心所欲罷了。
賈銘躍過花海,才發現花院很大,花海盡頭,居然有方碧綠的小潭,潭水清砌見底,一群的魚悠然自得的游來游去,根本就不怕賈銘。而在小潭的一角,有一方草坪,劃草坪穿邊,有一座涼亭,這一切都是在窗台處看不見的。賈銘在房內悶了許多天,天性活潑的忡此時如出籠的烏,高興無比,真想對藍天白雲狂叫道︰「小乞丐賈銘重出江湖了!」
此時的他已非彼時的他,再不覺得「小乞丐」三字刺耳,仿佛關在房里,他的心胸寬了許多,真應謝謝那點拔他的師父和凌家千金小姐。想到這里,忍不住四下望了望,花園中除了他,再沒有人影,才想起今日,凌志帶著一家去了柳院,自然凌天千金也走了,否則他三腳貓的功夫定會驚動他們的。凌曼玉不在賈銘有點悵然若失,魂難攝收。
定了定神,方才想起自己出來是干什麼的,開始在草坪內練起來,但只背得招式,那日在洞中看聾啞二丐演練,招式卻只能模模糊糊的記起來一點點,真後悔當日不虛心,滿不以為然,此時想學可師父又不在。
邊想邊練,邊練邊回想,那些招式記不住,開始又生疏,越練越不順手,更是不順心,很快就滿頭是汗,又無長進,賈銘頹喪之極,感到有些累,干脆停下來,坐在草坪上發愣;口中嘈叨道︰「這兩個老東西,死到那里去了!」
「嘿嘿,再到處罵師父,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喲!」
賈銘心頭一喜,轉頭望去,看到聾啞二丐己不知不覺坐在涼亭上,正一怒一喜的看著他,立時詫責道;「你們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不知道?」
「憑你那點功夫,若讓你知道。我們兩個老東西在江湖上還混個屁!」
「嘿,聾丐,你別賤踏自己的徒弟,天下間恐怕難找幾個象他這樣記憶力和悟性的人。
而且資質也不錯,又肯下苦功,我心里清楚的很。我們今天來,也應該履行一點點做師父的責任吧!」
「他媽的,想學師父的武功,哪里是這種口氣,你不會彎腿麼?」
「要教就教,別教拉倒,當師父哪來的那麼多臭規矩!」
「嘿。好啦好啦,你們別吵啦,辦正事要緊,我們還要去喝酒呢!」
一听說喝酒,聾丐添了添嘴唇,狠狠看了賈銘一眼,不再說話了!啞丐立時站起來,走到草坪上,將內功心決和「天殘神功」講解了一遍,賈銘認真听後,與自己的想法應證了一下,再沒有半點差錯方才點了點頭。
啞丐又將「左補右殘」的拳法和掌法,演練了一遍,有師父在一旁,賈銘更是賣力和認真,邊記憶摹仿,啞丐不煩不燥的講個中要訣,糾正姿態,幾次下來,方才點頭滿意,賈銘又邊記憶邊練,有些熟練後,才向聾丐道︰‘你呢,準備教授什麼。當師父可沒記徒弟仇的喲!」
這句話,表示賈銘軟化下來了,也是暗示讓步。聾丐這才氣哼哼的走出來,將「右補右殘」的腿法,演練了一遍,立時寸草盡動,呼好生風,賈銘暗暗驚嘆乍舌,演了一遍,聾丐冷冷道;」就這樣子,你演示一遍!」
賈銘知道是他存心為準他,鼻子里哼了聲道︰「你別以為你練的快,本大王看不清楚,其實就只是踢、挑、踏、掃那麼幾招!」
說完毫不猶豫的演練了一遍,果然與聾丐毫無二樣,只是沒有呼呼風聲,寸草不動,聾丐眼楮一亮,暗暗驚訝贊嘆他好記憶。
「其實你不用吃驚,這幾日我在腦海里早演練了無數次,剛才我只是比較比較,糾正一下,將遺忘的補上,而且拳腳同在一身,大同小異,運功也差不多,如果身上真力同時分成四股,拳腳同出,那就好啦!」
聾啞二丐瞪大眼楮,听後點了點頭,聾丐冷冷︰
「格式沒有功力配合,就如花拳誘腿,如果分成開四股,豈不是減少了力度,和人比拼時,往往是集中一點,猛力一擊,才能有效,你別自做聰明!」
賈銘听得不住點頭,叫道︰「你只有這句話說的才有道理!」
聾丐直氣的吹胡子瞪眼楮。但卻對徒弟又無可奈何,仿佛欠他的,賈銘突然答道︰「如果打斗時,丹田如橡皮糖一樣有吸引力,對敵時,真力可拉出四個角直通四肢,只要猛力一合時,一只變粗,另三只自然變細,這樣運行真力,一定可以讓四肢更加靈活,從容應敵!」
聾丐冷冷道;「你以為學武功就如玩家家游戲,想什麼就來什麼?」
「橡皮糖,好象有辦法,還需要經脈的收張和血液流動相配合!」
「也就是要意念控制經脈和血液,有點兒困難!」
「嘿,我們煉的赤煉丹也許有點作用,讓你服幾粒試一試!」
賈銘也不多讓,接過了啞丐遞過來的幾粒赤煉丹,毫不猶豫的吞下去。然後盤腿坐在草坪上,心念口訣運起「天殘神功」,立時覺得全身經脈責張,血液飛快的流動,那兩股真力如滾燙的熔漿飛快的騰來騰去,難受之極,但他受的苦大多,早就練成不屈不撓的性格,緊咬牙關,讓真力自由運轉,再運用口訣輸導。
最後果然真力被熔煉得如粘液一般,在身上滑動,快續無比,收動時,如被吸回一般,拉動時。如被飛彈而開,知道赤煉丹果然有些效果。在真力平靜下來,赤煉丹的藥效,消融干淨後,賈銘方才小心翼翼的收神攝心,安慰了真氣,長吁了一口氣。
聾啞二丐見賈銘滿臉通紅。汗流如注,均緊張兮兮,聾丐罵道;「你爭時討好他,卻在此施用陰著,把他當實驗品,難道不知那赤煉蛇的心髒厲害的很,吃一顆就如全身著火,體居然給他吃了幾顆廣
此時賈銘剛好運動完畢,听到聾丐的話,才知他也十分關心他,心里感激不盡。暗嘆道;「我一個乞丐也算是不幸中之大幸的人,此生何憾!」——
邱維佳掃校,舊雨樓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