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嘶風,鐵蹄過處,踢起了無數的落葉。
落葉「沙沙」的激飛,啼聲「得得」的作響。驚碎了古道的寂靜。
這條古道龍飛也不知經過了多少趟,一直都不覺得有什麼特別,這一趟卻一進入,就覺得與以往不一樣。
實在太靜了。
這條古道乃必經之路,平日很多人往來。現在卻冷清清的,就只得龍飛一騎。
龍飛卻並不在乎,策馬繼緩可前,速度始終沒有變。
轉過一個彎,他總算看到一個人,還有一匹馬。
那個人靜靜的坐在道旁一株大樹下,書生裝束︰年紀約二十七八,面如冠玉,英俊瀟酒。
他面帶笑容,這笑容卻不知怎的,顯得很特別。
那匹馬就立在他身旁︰也是靜靜的,半晌才踢一下腳。
這一人一馬看來就像是在歇息,但給龍飛的卻不是這種感覺,他只是感覺得很奇怪。
奇怪這個人到底在那里干什麼,馬也是。
這一人一馬給他的竟然就是不知在干什麼的感覺,人也許就因為那種特別的笑容,但馬呢?
他不由放緩坐騎。
書生也許因為听到蹄聲,早已轉面向龍飛這邊來.,看見龍飛,目光陡然一亮。
龍飛這時侯亦已看清楚那個書生。
好象在那里見過。
在那里?這個人是誰?
他正在沉思,那個書生已站起身來,招呼道︰「龍飛兄!」
龍飛一怔,催騎奔至書生身旁,其間他已經搜遍枯腸,始終省不起來。
怎麼近來記性這麼壞。
他暗嘆了一口氣,勒住了坐騎,道︰「閣下是……」
書生道︰「公孫白!」
龍飛一言驚醒,道︰「原來河北小孟嘗,失敬失敬。」
公孫白抱拳道︰「龍兄言重,黃鶴樓一別,不覺也有一年了。」
龍飛道︰「也有了。」
公孫白笑道︰「當日我們一伙二三十個朋友連袂齊登黃鵲樓游玩,得會龍兄,聞名已久,俱都早有結識之意,那肯放過機會,當時都紛紛將姓名報上,二三十個姓名,龍兄一時間如何記得那許多。」
龍飛苦笑道︰「當時我絕了一個朋友在那兒見面,趕去做一件事情,諸位一到不久,那朋友也到了。心中有所牽掛,何況我的記性不大仔,所以不能夠記下,休怪休怪。」
公孫白道︰「那的話,若換是我,到現在,只怕一些印象也都沒有了。」
龍飛道︰「大家都好吧。」
公孫白道︰「都好,只有一個例外。」說著苦笑一下。
龍飛看在眼內,道︰「莫不是公孫兄。」
公孫白無言點頭。
龍飛追問道︰「出了什麼事?」
公孫白搖頭,道︰「其實也沒有什麼,我應付得來。」
龍飛道︰「公孫兄這樣說可是不將我當朋友。」
公孫白盯看龍飛,忽然大笑道︰「有龍兄這句話,公孫白死已無憾!」
龍飛皺眉道︰「什麼事?」
公孫白卻反問道︰「龍兄將要去那兒?」
龍飛道︰「前面清水鎮,卻是找一間客棧歇宿而已,並沒有其它事情。」
公孫白仰眼望了一下天色,道︰「時已不早,這里距離清水鎮仍有一段路程,龍兄現應該動身。」
龍飛道︰「那麼公孫兄……」
公孫白道︰「我必須留在這里等。」
龍飛道︰「等什麼?」
「死!」公孫白仰眼望天。
龍飛又一怔,道︰「公孫兄莫不是約了什麼人到來這里決斗?」
公孫白道︰「不是。」
龍飛正要追問下去,立在公孫白旁邊那匹馬突然一聲悲嘶。
公孫白應聲目光一轉,道︰「我這匹坐騎也是神駿非常,相信絕不在龍兄那匹坐騎之下。」
「看得出,」龍飛半瞇起眼楮,道︰「它看來不妥。」
公孫白道︰「它也在等,等死!」
話口未完,那匹馬已倒下,一股黑血從口角流出。
龍飛目光及處,動容道︰「中毒?」
公孫白道︰「毒藥暗器!」
龍飛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公孫白道︰「半個時辰之前,卻是到現在才發作。」
龍飛道︰「是什麼毒藥?」
公孫白道︰「閻羅針。」
龍飛道︰「毒閻羅?」
公孫白道︰「他的左右雙判施放的,他本人卻也快要到了。」
龍飛道︰「你坐在這里,就是等候毒閻羅到來要你性命?」
公孫白道︰「不等不成。」
龍飛目光一轉,道︰「這里……」
公孫白道︰「已經布下天羅地稱,我不走倒還罷了,一動身,只怕立即要變成蜂巢!」
龍飛道︰「為什麼他的人不動手?」
公孫白道︰「等他到來,在他來到之前,只要我不走,他們是絕不會動手的。」
龍飛頷首道︰「原來如此。」
公孫白道︰「不過,毒閻羅即使已至,要殺我,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動手。」
龍飛道︰「我知道這個人有一種怪癖,不喜歡在太陽未下山的時候殺人。」
公孫白道︰「他的手下卻沒有。」一頓接道︰「龍兄現在既然已清楚,應該離開了。」
龍飛道︰「這是什麼說話,除非我不知道,既然已知道,叉怎能撇下不管。」
公孫白道︰「龍兄。J龍飛道︰「公孫兄不必多言,莫說他要殺的是我認識的朋友,即使是我不認識的人,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他笑笑又道︰「毒閻羅這個人,我早就想會會的了。」
公孫白嘆了一口氣,道︰「在這個時候遇上了龍兄,也不知是我走運還是龍兄倒霉,不過……」
龍飛大笑道︰「河北小孟嘗風聞快人快語,怎地會如此婆媽?」
公孫白一愕,苦笑道︰「龍兄這樣說話我還有什麼話說?」
龍飛「刷」地翻身下馬,躍落公孫白身旁,笑道︰「敢與毒閻羅作對的人實在不多,河北小孟嘗卻也不愧是河北小孟嘗!」
公孫白道︰「龍兄這樣說,倒叫我無地自容,這一次可不是我找毒閻羅麻煩,是毒閻羅找我麻煩!」
龍飛道︰「哦?」
公孫白搖頭道︰「龍兄運毒閻羅什麼事找我都未知,卻便要助我一臂之力,俠客畢竟是俠客。」
龍飛道︰「毒閻羅為人如何人皆盡如,公孫兄就算是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相信也是只好不壞。」
公孫白苦笑道︰「我倒沒有做過什麼對不起他的事情,只知道一個他一直想知道的秘密。」
公孫白道︰「我沒有說,他們不敢對我怎樣,因為他們的武功遠不如我。」
龍飛道︰「那若是他們很想如道的秘密,他們只怕會找人幫忙。」
公孫白道︰「已經找了,他們找來的都是高手,而且不只是一個,我既不能說,就只有逃避。」
龍飛奇怪的盯著公孫白。
公孫自嘆了一口氣,道︰「我已經逃避了七日夜,可惜無論我去到那里,總是很快就被他們找到。」
龍飛只是盯看公孫白。
公孫白嘆息接道︰「他們即使找到我,我堅決不說,相信他們也不會拿我怎樣,一來他們是俠義中人,二來對于公孫世家他們都不無顧慮。」
龍飛道︰「毒閻羅不同。」
公孫白點頭,道︰「而且我可以肯定,在問出秘密之後,必定會下手殺我!」
龍飛道︰「這個人心狠手辣,以我們知,從來沒有一個開罪他的人能夠保存生命!」
公孫白道︰「所以我已決定必要時以死守口!」
龍飛沒有作聲。
公孫白苦笑一下,道︰「其實現在我就已經可以死的了,我坐在這里,就是在考慮生死這個問題。」
龍飛道︰「一個人要活著固然不容易,要死也要下很大的決心的。」
公孫白道︰「反正是毒閻羅到來,事情簡單得多,因為,在他的面前,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
龍飛道︰「嗯。」
公孫白道︰「若是我現在已經七老八十,行將就木,也根本無須多作任何的考慮。」
龍飛道︰「你現在卻是如此年輕。」
公孫白道︰「龍兄是必瞧不起我這種貪生畏死之徒。」
龍飛搖頭道︰「易身而處,我也是不甘心就此喪命的。」
他目光一轉,道︰「但坐在這里等死,也不是辦法!」
公孫白道︰「若是我不怕死,早就拼命闖!」
龍飛皺眉道︰「這里的埋伏,真是那麼厲害?」
公孫白緩緩站起身子,指道︰「龍兄可有留心那邊的地上?」
龍飛循所指望去,那邊地上的枯葉堆中,赫然倒斃著幾只馬兒。
公孫白道︰「那些鳥兒是他們放出來的,但連隨被他們以毒針射殺,這是警告。」
龍飛皺眉道︰「若是強弓大弩倒還罷了,如此細微的暗器,可真不容易應付。」
公孫白道︰「據說周圍一共有七七四百九十支這樣的毒針筒在伺候著我。全部以機簧發射。」
龍飛笑道︰「若是如此,非獨你不敢動,天下高手中相信也無一人敢妄動。」
公孫白道︰「龍兄現在仍然來得及離開,因為他們只是受命將我一人留下,這之前,也有不少人經過,他們都沒有加以留難,只是呼喝他們趕快離開這附近。」
龍飛道︰「倒沒有對我呼喝。」
公孫白道︰「龍兄若是沒有被我留下,再前行數丈就會听到的了。」
龍飛道︰「但現在即使我前行,相信也不會听到呼喝,只會有毒針射來。」
公孫白道︰「怎會。」
龍飛道︰「很簡單,我跟你談了這麼多說話,不是朋友又是什麼,他們難道不怕我與你前後夾攻?」
公孫白道︰「我本不該與你……」
龍飛大笑道︰「河北小孟嘗難道真婆媽如此?」
公孫白苦笑。
龍飛伸手一拍公孫白的肩膀,道︰「他們到底躲叫在什麼地方?」
公孫白道︰「樹上樹後。」
話口未完,前後約莫二十丈開外的樹上人影一閃,兩條人影飛鳥般躍下來。
那兩人身裁俱是差不多,虯髯如戟,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紀,一穿黑衣,一穿白衣。
除了服色不同,兩人驟看來都好象沒有多大分別,就連相貌也簡直一樣。
一入眼,龍飛就有一種熟悉的感覺,月兌口道︰「這兩人好象在那里看見過。」
公孫白忽道︰「是不是一些廟宇中的閻王殿?」
龍飛一怔,點頭道︰「閻王殿中塑的判官與他們的確是有些相似。」
公孫白道︰「他們正是毒閻羅左右黑白雙判。」
龍飛道︰「人如其名,果真是判官那般模樣,看來毒閻羅對于手下倒也經過一番嚴格的選擇,只不知他本人又如何?」
公孫白道︰「這個倒不清楚,我還沒有見過這個人。」
龍飛道︰「我也是。」
目光一轉又道︰「他們既然現身,我們無妨上前跟他們談一談。」
公孫白忽道︰「龍兄還沒有問清楚我一件事。」
龍飛道︰「你知道什麼秘密?」
公孫白道︰「龍兄難道不想知道。」
龍飛道︰「與我可有什麼關系?」
公孫白道︰「也許。」
龍飛道︰「听你這樣說,你知道的那個秘密與很多人似乎都可能發生關系。」
公孫白無言頷首。
龍飛不覺追問道︰「到底是……」話說到一半又停下,他知道,若是他開口,萬一那個秘密又真的與他有關,難保不追問下去,到時候,公孫白必定大感為難,也不知如何回答。
公孫白看得出龍飛的心意,道︰「不過那也許與龍兄一些關系也沒有。」
龍飛苦笑一下,欲言又此。
公孫白道︰「龍兄……」
他一頓,一咬牙才道︰「龍兄可曾听過水晶人?」
龍飛听說一怔,道︰「水晶人?」
龍飛想想道︰「我听過有這個人,據說蘇伯玉魏長春等好幾個高手,都是死在這個人的劍下。」公孫白道︰「那是三年前的事情,死在她劍下的一共右十九個武林高手!」
龍飛道︰「十九個?」
公孫白道︰「只是十九個,然而每一個都是真真正正的高手。」
龍飛詫異的問道︰「你怎麼如道得這樣清楚?」
公孫白沉聲道︰「因為我認識她!」
「水晶人?」
「是她告訴我。」
「這個水晶人可是一個人?」
「是一個人。」公孫白接著搖頭道︰「但又好象不是。」
龍飛道︰「哦?」
公孫白苦笑道︰「因為我也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一個人,還是水晶的精靈。」
他的目光逐漸朦朧起來,接道︰「有時我看地分明是一個人,但仔細再看,又發覺她好像是用水晶雕刻出來,並非真的是一個人。」
龍飛嘟喃一聲︰「奇怪。」
公孫白又道︰「而死在她劍下的人,據悉都以為她不是一個人,只是水晶的精靈化身。」他苦笑一下又道︰「所以她到底是什麼我實在不敢肯定。」
龍飛伸手模著自己的面頰,道︰「那麼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一點我倒可以肯定,毫無疑問,是一個女的!」公孫白的目光更朦朧,好象蒙上了一層薄霧,道︰「一個很美麗,很可愛的女孩子。」
「女孩子?」
「她絕對不會超過二十歲。」
「她若是一個人,武功倒真不簡單,」龍飛不覺接問道︰「你是在那兒看見她的。」
公孫白沒有回答,只是嘆了一口氣。
龍飛忽然又省起了一件事,道︰「听說毒閻羅只有一個兒子,二年前被人刺殺,刺殺他的莫非就是水晶人?」
公孫白道︰「所以毒閻羅要找我。」
龍飛道︰「查問水晶人的秘密?」
公孫白道︰「的所在!」
龍飛道︰「怎麼這麼多的人知道你這件事?」
公孫白嘆息道︰「酒醉誤事,我是醉酒中不覺說了出來,當時好些朋友在旁邊,我雖然叫他們千萬要保守秘密……」
龍飛道︰「這麼多人知道的事情,又怎能夠再保持秘密?」
公孫白苦笑道︰「所以找回家沒多久,就有人找到來,我實在不願意帶給家人任何麻煩。」
龍飛道︰「你只有離開逃避。」
公孫白道︰「不錯,這七日七夜之間,我也沒有去投靠任何朋友。」
龍飛道︰「你也不願意帶給朋友任何麻煩?」
他笑說著又一拍公孫白的肩膀,道︰「不過你也該知道,真正的朋友,根本就不會計較你給他們添麻煩。」
公孫白一呆,終于放聲大笑道︰「他們若是有龍兄你那麼好的身手,我一定去給他們添添麻煩,可惜他們並沒有。」
笑語聲中,那兩個判官也似的大漢已然前後舉步緩緩的走過來。
龍飛看在眼內,道︰「他們終于耐不住了。」
公孫白道︰「只怕另有用意。」
龍飛忽然壓低了聲音,道︰「這也是我們突圍的好機會。」
公孫白明白龍飛的說話,道︰「不錯,投鼠忌器。」
龍飛道︰「見機行事,必須要盡量小心!」
公孫白道︰「彼此!」
這句話出口,那兩個人漢已然先後停下腳步,在龍飛前面那個旋即振吭呼道︰「白馬錦衣的可是一劍九飛環龍飛兄?」
龍飛應聲道︰「正是,閣下又是那一位?」
「毒閻羅屬下黑判官!」
另一個接道︰「白判官!」
龍飛道︰「黑白雙判,龍某人久已聞名!」
黑判官道︰「龍兄名滿江湖,我們早已如雷貫耳,今回總算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龍飛道︰「有話無妨直說,好象那些客套話,竊以為不說也罷!」
「好!快人快語,我們也就直說了。」
「洗耳恭听。」
「我們教主想向那位公孫朋友打听一些事情,尊駕有事,請先離開。」
龍飛道︰「我可沒有事,老朋友道左相逢,正準備好好的聚一聚,前面路出口小鎮有一間小酒家,貴教教主到來的時候,請他勞駕走一趟,我們在那兒等他!」
黑判官道︰r龍兄何不先走一步,我們教主現在已趕來此,跟公孫朋友談過之後,自當送他到那間酒家去與龍兄相聚。」
龍飛道.︰「此處既無椅,又無桌,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白判官那邊冷笑一聲,道︰「公孫白好象並沒有你這個朋友。」
龍飛道︰「閣下又何以得知。」
白判官道︰「對于這個人的事情,我們調查得很清楚。」
龍飛道︰「最低有一件事情還未清楚。」
白判官道︰「是那一件?」
龍飛道︰「就是我與他並非今天認識,今天才成為朋友。」
白判官道︰「縱然如此,相信也非深交,不然,怎麼未听過你們時常有往來?」
龍飛道︰「君子之交淡如水。」
白判官冷笑道︰「好一個君子之交淡如水。」
黑判官接道︰「閑話少說,龍朋友老實給我們說一句。」
龍飛道︰「說什麼?」
黑判官道︰「準備怎樣?」
龍飛道︰「已經說過了。」
黑判官道︰「龍朋友若是真的要與姓公孫的一起走,那是存心跟我們過不去。」
龍飛道︰「即使又如何?」
黑判官道︰「那些鳥尸龍朋友相信已見到了。」
龍飛道︰「公孫兄也跟我說過,你們在周圍埋伏了七七四百九十支毒針筒,即是,一發動,每管便是只一支最少有四百九十支閻羅針同時向我們射來!」
黑判官道︰「事實如此!」
龍飛道︰「果真如此,你們又何必迫我單獨離開,干脆將我射殺就是了!」
黑判官冷笑道︰「我們這是敬你一條好漢,再說,也不是你一人例外,任何人經過這里,沒相干的我們都催促他快離開。」
龍飛道︰「是你們怕暴露實力,如果我推測沒有錯誤,射殺公孫兄那匹馬的閻羅針只怕也是數量有限。」
黑判官冷笑。
龍飛接又道︰「以我所知,毒閻羅的閻羅針雖不致于珍如拱璧,也不輕易送與人,你們雙判是他的心月復左右,得到他的閻羅針不足為奇,但是其它人,若是也人手一支,可就奇怪了。」
黑判官面色一沉,那邊白判官實時一聲冷笑,道︰「說得如此肯定,不妨試與姓公孫的闖過去!」
龍飛立刻道︰「正要試一試!」
按在公孫白右肩上的左手霍地一抓一揮,將公孫白拋上自己的坐騎,身形同時如箭般向前射出,射向黑判官!
公孫白也不是呆子,立即策馬奔前!
馬快如飛,他雙手一翻,左右手已然從雙袖之中撤出一對短劍!
那對短劍長只尺許,闊僅兩指,晶光閃耀,一看便知並非凡品!
公孫世家秘傳袖劍絕技,據說也曾打遍兩河,然而卻已是多年舊事。
公孫白這個公孫世家的子弟又如何?
龍飛身形箭射,竟然比奔馬還要快!
一個起落離黑判官已不到七尺,身形一落即起!
黑判官看在眼內,左手一翻,已然多了一支尺許長的鐵管子,對準了龍飛!
「卡」一聲機簧響動,七點寒芒疾射向龍飛!
是七支藍汪汪的毒針——閻王針!
龍飛人在半空,黑判官所有的動作他卻都全看入眼,他的右手已握在劍柄之上!
「錚」一聲,劍出鞘,匹練也似的劍光一閃,七點寒芒全都被震飛!
黑判官心頭一凜,手一翻,那支鐵管一轉,前端變做後端,後端轉為前端!
龍飛的左手實時一抬,「嗚」一聲,一枚巴掌大小的金環疾飛而出,閃電般疾打黑判官那支鐵管之上!
這正是黑判官那支鐵管方轉定的剎那!
「叮」一聲,金環激飛,那支鐵管亦被打得從黑判官右手飛了出去!
黑判官並不是沒有發覺,可是那枚金環來得實在太快,他一個念頭尚未轉過鐵管便已打得月兌手飛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黑判官驚呼一聲出口,身形已沖天拔了起來!
一道劍光剎那從他的腳下飛過!
這一劍雖然沒有穿中,激厲的劍風已激起黑判官的衣袂,黑判官混身不禁悚然!
龍飛劍到人到,身形一轉,又是兩劍剌出!
兩劍都落空!
黑判官身形沖天一拔三丈,一緩身,斜落在旁邊一株大樹的樹干上,身形方穩,一聲吆喝立即出口︰「射!」
弓弦聲應聲四起,數十支弩箭分從兩旁樹上,樹下,樹叢中,草叢中射出。
箭如飛煌,亂射龍飛!
公孫白一騎同時從龍飛身旁奔過!
龍飛一聲︰「小心!」左手一翻,將外單長衫卻下,「呼」一聲,疾掃了出去。
他右手長劍亦劃出。
「劈劈拍拍」一陣異晌中,數十支弩箭大半被龍飛的長衫掃飛,還有向他射到的幾支,也被他右手長劍拿下!
他身形一凝,又向前射去。
一掠兩丈,第二蓬亂箭便已飛煌般追射到來!
龍飛長衫飛卷,身形閃躍鵲挪,箭雨中繼續向前飛射!
這片刻之間,公孫白一騎經已奔出了數十丈,兩旁疏疏落落的也有幾支箭向他射到,但都被他雙手短劍一一封開!
他的騎術顯然也不比尋常,雙腳緊夾馬月復,上半身翻滾,左右短劍穿梭般飛舞,護住了自己,也護住了龍飛那匹馬。
再奔前十丈,已沒有弩箭射來,他雙劍一翻,坐正了身子,不知何故,混身突然一顫,一俯,緊伏在馬鞍上!
馬不停蹄,公孫白緊伏在馬鞍之上,也沒有催策坐騎,就讓那匹馬自行前奔。
那匹馬無疑是駿馬,也彷佛已通靈,好象知道危險,逗留不得,四蹄怒灑,迅速奔前。
龍飛一面從箭雨中突圍,一面也兼顯公孫白,看見公孫白那樣子,暗呼不妙,身形更加迅速!
黑判官樹上看得清楚,不由自主月兌口一聲︰「好一個龍飛!」
語聲未落,白判官經已從那里飛掠到來,身形在樹下一頓,仰呼道︰「如何?」
黑判官道︰「追!」手一翻抄住了身旁一條樹藤,大喝一聲︰「停止放箭!」身形已疾蕩了出去!
那條樹藤也長得可以,黑判官手抓樹藤,一蕩兩丈,手一探,又已抓住了另外一條,再一蕩,已追貼龍飛!
只見他手一松,身形便怒鵰般撲下,半空中雙手一翻,已撤出倒插在腰帶上的一對判官筆,凌空疾向龍飛刺下!
龍飛耳听風聲,身形一頓陡轉,一劍劃出,叮叮兩聲,已將那雙判官筆接下。
黑判官身形一翻,左右判官筆「雙龍出海」,一齊扎向龍飛雙脅!
龍飛長劍一震,兩道劍光飛出,再接雙筆,半身猛一凝,實時「卡」一聲機簧晌動,七點寒芒在龍飛身旁射過!
白判官也已到了!
他手中一支鐵管一射落空,「霍」一轉,機簧聲晌處,又是七支閻王針射向龍飛二寒芒閃處,龍飛倒踩七星步,閃身讓開,左手一翻,一枚金環飛出!
閻王針一再落空,鐵管往腰旁一插,雙手一翻,亦迅速撤出兩支判官筆。
也就在那剎那,龍飛那枚金環已飛至,白判官目睹金光一閃,判官筆知道來不及封擋,一個身子已經在撤筆同時疾閃,但竟然慢了一分!
「嘛」的裂帛聲晌,金環正打在他左肩之上,鮮血激飛!
白判官悶哼一聲,左手判官筆「嗆」墮地!
龍飛金環出手,長劍亦自剌出,一刺十七劍,分刺黑判官十七處的穴道!
這十七劍竟然像同時剌出,簡直就一柄劍突然變成了十七柄也似!
黑判官也知道厲害,雙筆全力施展,連接十六劍,還有一劍!
那一劍從雙筆空隙中刺入,刺在黑判官右臂上!
寒芒一閃,血光崩現!
黑判官右肩上三寸長一道血口綻開,穴道竟然同時被封住,身子一剎那完全酸麻!
龍飛這時候再加一劍,必殺黑判官無疑,可是他並沒有再出手,倒翻了出去!
一掠三丈!
西風落葉。
龍飛逆風掠前,身形一些也不受影晌,其快如箭!
他雖然是以一劍九飛環成名江湖,輕功方面的造諳,絕不在九環一劍之下。
一掠三丈,再掠又是三丈。
那身形過處遍地的落葉不少激飛起來。
激飛的落葉再落下的時候,龍飛入已不知何處。
黑白雙判看看那些落葉激飛,落下,龍飛的身形迅速消失,齊皆怔住在那里。
他們並沒有追上去。
因為他們都知道,憑他們的輕功,無論如何追不到的了。
兩旁的樹木緩中箭射不停,但沒有一支追得上龍飛的身形。
到龍飛遠去,樹林叢中仍然還有箭射出,三三兩兩,疏疏落落。
黑判官看在眼內,忍不住厲聲此道︰「人都不在了,還放什麼箭,住手!」
給他這一喝,箭立時停下。
他方才被龍飛以劍封住的右臂穴道這時侯已沖開,也感覺到了痛楚,左愚不由自主的按口之上。
「那是公孫白走運,卻是我們倒霉了。」
「龍飛那個小子武功的高強,實在在我們意料之外。」
「說到頭兒,也該到了。」
「不錯,以我看,若是單打獨斗,也許只我們頭兒堪足與他一戰。」
「縱然到了,在黑夜未降臨之前,他是絕不會出現的。」
「這是老習慣的了,卻不知道是什麼原因。」
「我也不知道。」
「他若是看見我們沒有將公孫白留下,定必雷霆震怒。」
「技不如人,可也怪不得我們,知道將公孫白帶走的是龍飛,相信他也明白絕不是我們所能夠阻止。」
「因為頭兒要的是一個活生生的公孫白,萬不得已才取他性命。」
「其實即使龍飛不來,公孫白若是拼死闖出去,我們也一樣留不住他的。」
「這廝到底是貪生畏死,總算被我們虛張聲勢唬住了,可恨龍飛偏就在這個時候到來,看破了我們的狡計。」
「這個人毫無疑問是一個聰明人。」
黑判官倏的冷冷一笑,道︰「以我所知,聰明人都不長命。」
白判官亦自冷笑道︰「聰明而又好管閑事那更就短命了。」
兩人相顧大笑。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傳來,道︰「你們現在居然還笑得出來,就連我也有些佩服。」
這個聲著飄飄忽忽,好象從天上降下,又似在地底涌出。
黑白判官面色齊變,笑聲那剎那郡一頓,黑判官連聲道︰「大爺已經到了?」
那個聲音道︰「方到。」
黑白判官這個時候好象已分辨得出聲音的來處,一齊舉步,便待向那邊走去。
那個聲音實時喝止道︰「都給我站住。」
黑白判官舉起的腳步立時放下,對于這個人,他們顯然都畏懼得很。
他們稱呼那個人做大爺,那麼那個人應該就是毒閻羅了。
江湖上傳說,毒閻羅一身毒藥暗器,舉手投足甚至手不動,也能夠將對方毒殺。
事實證明,也的確如此。
有人說,他乃是四川唐門的叛徒,至于事實是不是,卻沒有人能夠證明。
倘若是,連唐門也動不了的人,厲害就可想得知。
江湖上還有一個傳說,就是這個人有一樣怪癖,從來不肯在光天化日之下出現,每一次出現都是黑夜降臨之後。
也所以有閻羅之稱。
現在看情形,這個傳說也並非傳說而已。
雖然他現在已經到來,但只是听到聲音,並沒有現身。
他甚至不讓黑白判官接近。
這在黑白判官來說,卻是從未有過的事情。
他們跟隨毒閻羅這麼多年,這還是第一次被拒絕接近。
一種難言的恐懼那剎那猛襲上他們兩人的心頭。
夕陽已西下。
黃昏。
殘霞的光影從枝葉縫中透進來樹林之內,樹林之內卻已經變得很陰沉。
雖然殘秋時候,不少樹葉都已落下,但樹林之內多的是百年老樹,枝葉茂盛,盡管落下了不少,仍足以隔斷大部份天光。
在兩株大樹之中,幽靈般站著一個人,那個人身裁很高,但並非瘦削的高,站在那里就如半截鐵塔一樣。
一個人有這種身裁,即使相貌是長得柔順一點,給人的,也應該是雄糾糾的感覺,但是這個人站在那里,給人的,卻是陰森森的感覺。
在他的頭上罩著一個黑布袋,只露出一雙眼楮。
他身上穿的,也是一襲黑色的衣棠,袖長及地,一變手都藏在衣柚之內。
樹林中本來已經幽暗,那兩株大樹之間更加幽暗。
黑衣人彷佛已經與那份幽暗融合在一起。
可是無論什麼人,只要在他的面前經過,相信都不難立即發覺他的存在。
在他站立的地方周圍,也不知是否因為他的存在,已經變得陰森森的,走過都不難感覺那一般陰森。
也許他丑惡如鐘馗,恐怖如夜叉羅剎,但亦不無可能英俊如潘安宋玉,無論他長得如何,現在都已被那個黑布袋所掩蓋。
然而盡管隔看一個黑布袋,看不見他的真面目,看見他的人,若是膽子小一點,都不敢再多望他一眼。
或者就因為那一變磷火一樣的眼瞳。
沒有人見過他的真面目,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姓名。
江湖上的人稱呼他做毒閻羅,他的手下稱呼他做大爺。
也沒有人能夠接近他周圍七尺。
他的屬下是不敢,他的仇人在接近他七尺之前,已經變成了死人。
到現在還沒有人例外。
至于他的出身更就是一個謎,到現在還沒有人能夠解開的謎。
對于這一點,江湖上有很多的傳說,舉凡用毒的門派,用毒的高手,全都拉上了關系。
這些傳說他當然大都知道,卻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在江湖上這個毒閻羅就是這樣神秘的一個人。
他手下之多,江湖上也是罕有。
閻王令到處,他隨時可以召來一大群的手下。
無威不足以服眾,無錢不足以聚眾。
威之外還有恩,再加上金錢的分配得宜,他之有那麼多的人听候差遣,絕非奇跡。
他那麼多的手下,沒有一個敢膽反叛他。
反叛他的人,向來都只有一種收場——死亡。
他的行蹤是那麼飄,是那麼迅速,簡直與幽靈無異。在他出現之前,樹林中埋伏的他那些手下,沒有一個人知道他經已到來,可是到他一出現,卻幾乎無人不立即知道。
他們立即悄然退過一旁。
毒閻羅並沒有理會他們,磷火一樣的雙瞳幽然盯著林外的黑白雙判。
黑白雙判已跟了毒閻羅多年,是能夠此較接近他的少數人之中的兩個。
可是他現在卻拒絕他們接近。
在黑白雙判來說,這還是破題兒第一趟,不過在毒閻羅來說,此前已經有兩個人這樣子被拒絕。
結果那兩個人都死在毒閻羅的面前。
這兩件事黑白雙判當然都知道,也所以,難怪他們都心生恐懼。
黑判官忙道︰「大爺,我們在這里……」
毒閻羅截道︰「你們在這里故布疑陣,一心將公孫白留下,等候我至來處置。」
黑判官道︰「大爺是這樣子吩咐我們。」
毒閻羅道︰「不錯,一直到一個時辰之前我才改變了初衷。」
黑判官月兌口問道︰「為什麼?」
閻羅道︰「在一個時辰之前我收到了一份有關公孫白的很詳細的報告。根據那份報告毒子弟無異若是將他迫的資料,公孫自是一個世家子弟,那種世家子弟的脾氣與一般的世家,,緊了,他一定拼卻一死,也不會說出他心中的秘密。
黑判官道︰「我看他,骨頭並沒有那麼硬。」
毒閻羅道︰「提供那份報告的人並不是憑空推測,一向也很少,甚至可以說,從未看錯人。」
白判官大著膽子道︰「大爺不是時常說,任何人都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毒閻羅道︰「那個人到現在為止,還沒有判斷錯誤過一次,也許這一次例外,然而,我仍得再相信他一次。」
白判官不能不點頭。
毒閻羅接道︰「所以我匆匆趕來,希望能夠及時制止你們采取行動。」
白判官苦笑道︰「我們雖然已采取行動,並未能將他留下。」
毒閻羅道︰「你們方才的說話我都听得很清楚。」
白判官道︰「事賣如此。」
毒閻羅道︰「我相信你們的說話。」
白判官立即道︰「大爺明察!」
毒閻羅道︰「我並沒有怪責你們,事實憑你們兩人的武功,又焉能夠將龍飛留下來!」
一頓才接道︰「這個龍飛又豈獨武功高強,心思的慎密,臨敵的經驗,都絕非一般人所能夠比喻,你們的疑兵之計給他瞧出來也並不奇怪。」
白判官連連點頭,道︰「大爺說的是。」
黑判官亦阿諛道︰「若是大爺早來一步,事情就不會變成這樣的了。」
毒閻羅截道︰「也都是這樣。」
黑判官一怔,道︰「屬下險些兒忘記,大爺此次趕到來,目的乃是在阻止我們采取任何行動。」
毒閻羅道︰「公孫白現在已知道我在找他,所以不敢回家,到處躲避,最後不難有可能逃到水晶人那兒。」
白判官插口道︰「不過大爺早先卻有話吩咐下來,若是留他不住,盡管將他射殺!」
毒閻羅道︰「這種世家子弟以找所知,大都很愛惜生命,只要將他的坐騎射倒,讓他知道你們有能力將他射殺,應該已可以將他留下的了。」
白判官「嗯」的一聲,正想說什麼,毒閻羅說話已經接上,道︰「然而人算總不如天算。」一頓又接道︰「也正如我那句說話,任何人都難免有判斷錯誤的時候。」
黑判官插口道︰「龍飛武功的高強,實在在我們的意料之外。」
白判官趕緊接道︰「我們雖然已竭盡全力,仍然不能夠阻止他將人救走。」
毒閻羅忽然問道︰「你們真的已竭盡全力?」
白判官點頭,道︰「而且都傷在龍飛九環劍之下。」
黑判官補充道︰「我們若是免強將他截下來,惟死而已。」
毒閻羅道︰「千古艱難惟一死,明知是送死,也要去送死,只有呆子才會那麼做,你們若是呆子,也根本就不配做我的手下。」
黑判官道︰「大爺也不時教我們隨機應變。」
毒閻羅道︰「你們都還記得。」
黑判官道︰「不敢忘懷。」
毒閻羅道︰「那麼,方才明知阻止不了龍飛,你們應該有所打算的了。」他緩緩接道︰「臂如說,你們最低限度也應該追蹤前去,又或者——」語聲忽一斷,他半晌才接道︰「有很多事情你們都可以去做的,也當然應該想得到,可是,你們卻只是呆在那里大笑。」
黑白雙判的臉龐齊都變了顏色。
毒閻羅接問道︰「是不是因為恐懼龍飛突然折回來?」
黑白雙判正待要分辨,毒閻羅已緊接道︰「一個人如此貪生畏死,還能干什麼?」
語聲更加陰森,道︰「有這樣的手下,在我來說,未嘗不是種恥辱!」
黑白雙判面色大變,白判官急呼道︰「大爺,不是我們貪生畏死……」
黑判官亦嚷道︰「手下留情!」這句話出口,他的身形卻拔了起來,凌空一個倒翻,疾往外掠出去!
白判官一眼瞥見,那里還敢怠慢,身形亦掠出,卻是掠向相反的方向。
對于毒閻羅的脾氣,的手段,他們當然都很清楚,听到毒閻羅那樣說話,已知道他動殺機。
亦知道再沒有分辯的余地,黑判官反應較快,立即開溜,白判官也並不比他慢多少。
他們雖然快,毒閻羅此他們更加快。
因為他早已動了殺機,早已準備出手,黑白雙判身形方動,他雙袖已然揚起來,一雙手迅速從袖中穿出!
慘白色的一雙手,一絲血色也沒有,甫現即收,又藏回變袖之內。
那剎那,只見兩道寒芒從他的手中電射而出,左右分射黑白判。
都準確地射在黑白判的身上!
那正是黑判官凌空一個倒翻,白判官身形方掠出之際。
黑判官凌空一掠半丈,身形便落下,霍地轉身,滿面驚惶之色,慘呼道︰「大爺饒命!」
毒閻羅陰森的語聲劃空傳來,道︰「饒不得!」
黑判官慘笑舉步。
一步,兩步,三步!
只走出三步,就「噗」地倒下,白判官差不多同時倒下,只掠出了兩丈。
整條大道立時靜寂下來。
死亡一樣的靜寂。
樹林中更加靜寂,那些手握箭弩的黑白雙判的手下一個個經已不覺現身出來,卻沒有一個人敢作聲,甚至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毒閻羅仍然站在兩株大樹之間,倏的道︰「舒服的日于過得太久,一個人難免就會變得貪生畏死,養兵千日,用在一朝這句老話其實是錯誤的。」
沒有人敢膽接口。
毒閻羅接道︰「這兩人現在不死,遲早都會死在別人的手上,一個人越怕死,反而就會越容易死。」
樹林中終于有人應了一聲︰「是!」
毒閻羅又道︰「與其死在別人的手下,到不如現在死在我的手下。」
這句話當然又沒有人敢應的了。
毒閻羅也沒有再說話,卻也沒有離開站立的地方。
樹林中再次靜寂下來。
那些弩箭手一個個望向毒閻羅所在,既不敢作聲,更不敢移動。
沒有人知道毒閻羅在打什麼主意。
事情無疑已告一段落,為什麼他仍然不離開?
風漸急,吹進了杯中,「颼颼」的作晌。
不少樹葉被吹下,卻沒有一片掉在毒閻羅的身上。
在他的身外周圍,彷佛包圍著一層無形的物質,隔絕了外來的東西,那些落葉才接近他的體外二尺,軌彷佛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擋開。
一個人的內功氣功修練到這個地步,也實在罕有的了。
他看來並非有意炫耀,只是整個人都在戒備的狀態中。
一個高手之中的高手,本來就像是刺蝟一樣,混身都布滿尖刺,隨時都可以傷人。
但是一只刺蝟只有在緊張的時候混身的尖刺才會豎起來。
一個高手也只有在臨敵前才會運起本身的功力。
現在並沒有敵人到來。
毒閻羅也知道沒有,他所以運起本身的功力,只因為他現在很緊張。
其實他無時不是生活在緊張的狀態下。
仇人太多是一個原因,緊張的性格卻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生來就是那麼緊張,整個人就像是上了弦的箭,隨時都可發射。
在這種人面前,任何輕微的誤會有時都足以導致死亡!
沒有人比這種人更危險的了。
你跟他打一個招呼,極有可能換回來一支閻王針!
好象這種事情,已發生過多次。
又是一陣風吹進,吹下了無數落葉。
毒閻羅倏的問道︰「事情怎樣了?」
一個聲音已答道︰「都已經辦妥。」
聲落人落。
一株古樹近梢的枝葉一分,一人飛燕也似落下。
是一個男人,長得很英俊。
英俊得來卻帶著幾分脂粉氣味,身裁也比較一般的男人來得縴巧,輕捷如燕,著地無聲。
從外表看來,他最多不過二十四五,頭發烏黑發亮,用一條紫巾束著。
他身上也是穿著一件淡紫色的衣棠。
人落在毒閻羅身前七尺之處。
毒閻羅目光一落,道︰「那支閻王針,你射在公孫白身上的什麼地方?」
紫衣人道︰「左腰,並非要害。」
「哦?」毒閻羅道︰「沒有弄錯吧。」
「沒有。」紫衣人道︰「我是一個很小心的人。」
毒閻羅道︰「你是的。」一頓緩緩接道︰「那種閻王針上的毒不足致命,但公孫白當然不清楚。」
紫衣人道︰「當然,他只道中了閻王針,死路一條,只怕連運功迫住毒氣也提不起勁。」
毒閻羅道︰「你看這個人是不是貪生畏死之輩?」
紫衣人道︰「以我看就是了,所以只要我們提出用解藥來交換水晶人的秘密,相信他一定會答應。」
毒閻羅道︰「希望如此。」
紫衣人轉問道︰「方才我看見有一個年青公子緊追在公孫白的坐騎之後,快如奔馬。」
毒閻羅輕呼了一口氣,道︰「這個人的輕功實在高明。」
紫衣人道︰「到底是誰?」
「龍飛。」
「一劍九飛環那一個龍飛?」
「正是。」
「不成就是他掩護公孫白逃走?」
毒閻羅無言點頭。
紫衣人道︰「以找所知,公孫白與他並不是朋友。」一毒閻羅道︰「你當然也知道這個人出了名好管閑事。」
紫衣人道︰「他是一個俠客。」
毒閻羅道︰「這種人最該死。」
紫衣人道︰「方才我原想抽冷子給他一支絕毒的閻王針,但一想,可能會誤了大事,卻也只是那麼一猶豫,他人已去遠。」
毒閻羅道︰「遲早有這個機會的。」
紫衣人冷然一笑。
毒閻羅接問道︰「消息都已經傳出去了嗎?」
紫衣人點頭道︰「由這里直去五百里之內,我們的人都會迅速收到消息,留心公孫白的去向。」毒閻羅沉吟半晌,道︰「再傳我命令,叫他們也小心龍飛這個人,公孫白已經受傷,龍飛是與他走在一起。」
紫衣人再一點頭,身形「颼」的拔起來,消失在枝葉叢中。
毒閻羅連隨把手一揮,道︰「你們都可以離開的了。」
那些弩箭手齊應一聲,如獲大赦,迅速的四面退下。
毒閻羅再沒有理會他們,背負著只手,仰眼望天,忽然嘆了一口氣,道︰「黑夜也快降臨了。」
這時候,殘霞已逐漸消散,黃昏已將逝,黑夜已將臨。
樹林中一株古樹的樹梢之上,「拔刺」的羽翼聲晌,兩只白鴿疾飛了起來。
那兩只白鴿迅速的消失在陰沉的天空中。
白鵠的腿上縛著一個金鈴。
鈴聲清脆,迅速遠游。
古道漫長,彷佛無盡。
仍然是黃昏時份。
龍飛身形其快如奔馬,奔馳在古道之上,迅速追向公孫白的去處。
一落即起,三十多起落之後,他已看見了自己那匹坐騎。
公孫白俯伏在馬鞍上。那個身子看來搖搖幌幌的,好象並不怎樣的穩定。
龍飛身形再一個起落,突然發出了一聲長嘯。
在長嘯聲中,他那匹坐騎逐漸慢了下來,終于停下。
公孫白的身子旋即馬鞍上一側,跌下了馬鞍。
「不好!」龍飛身形更加急,飛快的掠到公孫白的身旁。
那身形一頓,他立即俯身探手將公孫白扶起來。
公孫白雙眼半睜,目光已有些呆滯,而龐上隱隱泛起一層紫氣。
龍飛一鄒變眉,一聲微嘆︰「中毒。」
公孫白居然還有知覺,眼蓋頂抖了一下,睜大了眼楮,上下打量了龍飛一眼,道︰
「是龍兄?」
龍飛連忙問道︰「傷在那里?」
公孫白道︰「左腰。」
龍飛的右手回劍入鞘,往公孫白的左腰一抹,突然停住。
他的目光亦落下,拇食指一捏一拔,拔出了一支長逾三寸鋼針。
那支鋼針藍汪汪的,一看便知道上了毒藥。
公孫白目光落在那支鋼針之上,面色一變,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閻王針!」
他的語聲已起了顫抖。
龍飛的面色亦自一變,沉聲道︰「據說閻王釘子不過午……」
公孫白苦笑道︰「這是說已經封住了穴道,將毒藥進入內髒的時間延長,若是穴道沒有封住,一時半刻,準得完蛋的了。」
龍飛道︰「你已經封住穴道?」
公孫白點頭。
龍飛右手食中指一並貼下,再封住了公孫白的好幾處穴道。
公孫白長長的呼了一口氣,道︰「龍兄這樣做也是白費心機。」
龍飛道︰「閻王針名雖恐怖,到底是人制造出來的,只要是人制造出來的東西,無論怎樣毒,人也應該有化解的辦法。」
公孫白反問道︰「對于藥物這門子學問龍兄莫非也大有研究?」
龍飛搖頭,道︰「沒有,不過我認識的朋友中,有好幾個都是個中能手。」
公孫白道︰「他們就在附近?」
龍飛嘆息一聲,道︰「遺憾的並不在。」
公孫白道︰「龍兄不知道是否听過一件事?」
龍飛道︰「什麼事?」
公孫白道︰「閻王針下從無活口。」他緩緩接吟道︰「閻王注定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
龍飛道︰「這個毒閻羅可不是真閻羅。」
公孫白苦笑道︰「他那些閻王針卻是真的要命。」
他闔上了眼楮,嘆了一口氣,道︰「我現在已經感覺毒性在緩緩的內侵的了。」
龍飛搖頭道︰「是心理作用而已。」
他說看將公孫白抱起來,抱上馬鞍。
公孫白眼楮又張開,雙手免強扶住了馬鞍,道︰「龍兄要將我帶到何處去?」
龍飛道︰「到前面的市鎮走走,看看能否找到一個好大夫,用藥物先將毒性壓下來。」
公孫白笑道︰「一個大夫若是有辦法控制閻王針的毒性,必然已非常有名,我卻未曾听說過在前面市鎮有什麼名醫。」
龍飛道︰「也許是沒有,但踫巧走過亦末可知。」
公孫白忽然大笑,道︰「能夠交到龍兄你這樣的朋友,公孫白也不枉此生了。」
一頓接道︰「你卻也不必安慰我,人在江湖,生死乃是平常的事。」
龍飛無言。
公孫白仰眼望天,接道︰「生既不歡,死又何憾?」
這句話是說得那麼的無可奈何,天地間也彷佛受了這句話影晌,變得更蒼涼。
急風吹過,雨忽然落下來。
淡淡的煙雨。
漫天的殘霞這時候也變得淡薄起來,好象不少被煙雨洗去,又好象這煙雨根本就是由那些殘霞化成,從天上飄下。
那些淡薄的雲霞急風中也起了變化。
公孫白目光及處,忽然道︰「龍兄,你看那邊的那團雲霞像什麼?」
龍飛一怔,循目光望夫,問道︰「你是說那團血紅色的?」
公孫白道︰「不錯,你看它像什麼?」
龍飛笑笑道︰「公孫兄問得也真奇怪。」
公孫白道︰「我此際的心情龍兄焉又知道?」
龍飛終于同答道︰「我看它倒像是一只剔翼欲飛的仙鶴。」
公孫白道︰「在我的眼中卻一些不像,倒像是一個散發飛揚,剛被斬下的人頭!」
龍飛又是一怔。
公孫白接道︰「鮮血激濺,整個人頭都已被染得通紅。」
他莫非毒性已發作,神智已有些兒模糊?
龍飛不禁生出了這個念頭,卻說道︰「像什麼也好,管它呢。」
公孫白自顧吟道︰「天上浮雲如白衣,斯須轉變成蒼狗。」
龍飛道︰「公孫兄感慨何深。」
公孫白輕魂一聲,接道︰「人生豈非就有如雲霞一樣,變幻無常。」
龍飛道︰「若是完全都沒有變化,豈非就索然無味?」
公孫白一愕,突然大笑道︰「說得是!說得是!」
笑語聲是那麼嘶啞,他那個身子在笑語聲中亦自搖搖欲墮。
龍飛忙將公孫白扶住,道︰「無論如何,我們都無妨到前面市鎮一踫運氣。」
公孫白道︰「我有生以來,運氣一直都很不錯,也許這一次是例外。」
龍飛道︰「現在距離毒發仍然有一段峙間,公孫兄若是現在就絕望,不是早一些。」
公孫白道︰「好象我這個年紀,其實無論好惡都應該活下去的。」
龍飛道︰「公孫兄明白這一點就好了。」
公孫白道︰「也許我真的要听听龍兄勸告,去踫踫運氣,看看能否活下去。」
龍飛道︰「本就該如此。」
公孫白道︰「龍兄若是有事在身,尚請自便,不必管我。」
龍飛道︰「公孫兄這是什麼說話?」
公孫白道︰「龍兄……」
龍飛截口道︰「我恰好沒有事。」
公孫白轉過話題,道︰「一個人要活下去固然困難,要死卻也不容易。」
他倏的又笑起來,笑得是那麼苦澀,接道︰「雖然就只有一棧生機,不知道倒還罷了,一知道,就總想試試,看看能否活下去。」
龍飛道︰「公孫兄說話中好象還有說話。」
公孫白沒有回答,就只是笑笑。
龍飛也沒有追問,取過韁繩,牽馬學步向前走。
公孫白忽然揮手止住,道︰「龍兄,可否與我往西行?」
「西行?」龍飛奇怪的望著公孫白。
西面是一片樹林。
公孫白有氣無力的一點頭,道︰「閻王針霸道無此,普天下除了毒閻羅之外,只怕就只有一個人能夠救我。」
龍飛道︰「那個人住在西面?」
公孫白頷首道︰「過了這片樹林,若是沒有什麼意外,在毒發之前應該可以趕到去的了。」
龍飛道︰「那個人……」
公孫白截道︰「住在一個很神秘,很奇怪的地方,若是途中我毒性開始發作,不能夠開口說話,給你指引,唉——」他忽然嘆了一口氣,道︰「這樣,我簡直就是不信任龍兄你,也罷。」說到這里,他探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卷羊皮,塞進龍飛手中,道︰「這是一幅地圖,你依著圖中以血晝出來的路線走,就會找到去那里。」
「那里?」
「杜家莊。」公孫白無可奈何的道︰「到了杜家莊,你就會見到她。」
「誰?」龍飛不由自主的追問。
公孫白欲言又止,沉默了下去。
龍飛試探道︰「水晶人?」
公孫白搖頭,道︰「不是她。」
龍飛道︰「到底是誰?」
公孫白仰眼望天。
天邊那一團血紅色的雲霧經已消散。
風吹落葉,暮色漸濃。
煙雨不停在飄飛,披滿了公孫白的臉龐。
公孫白吃力的抬起右手,一抹臉龐上沾著的雨粉,終于從口中說出了兩個字——
「翡翠!」
龍飛一怔道︰「你說的可是一個人的名字。」
公孫白道︰「一個女孩子的名字。」
龍飛奇怪的追問下去︰「這個翡翠到底又是怎樣的一個女孩子?」
公孫白苦笑道︰「我地想給你說一個明白,可惜我知道的,只是翡翠這個名字。」
龍飛道︰「你難道未見過她的。」
公孫白點頭。
龍飛苦笑道︰「那麼你憑什麼相信她能夠化解閻王針的毒藥?」
公孫白道︰「我也不知道憑什麼,只知道一件事——水晶是絕不會騙我的。」
一頓又說道︰「水晶也說過,無論我受了多重的傷,只要到杜家莊找到翡翠,總會有一線希望。」
龍飛道︰「哦?」
公孫白的語聲已有些嘶啞,接道︰「現在我最感為難的卻是該不該到杜家莊?」
龍飛道︰「我不知道這其中還有什麼瓜葛,但,一個人只要問心無愧,什麼地方都可去。」
公孫白道︰「不錯。」
龍飛道︰「除非你根本已無求生之念,否則說應該設法活下去。」
公孫白頷首,道︰「那張羊皮地圖也便是信物,龍兄要小心收好。」
龍飛道︰「自當小心。」
公孫白接又嘆了一口氣,道︰「西行。」
這兩牢出口,他身子僕前,伏在馬背上。
龍飛也不再多言,右手將馬匹接轉,右手旋即就將地圖抖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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