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色的陽光,照射大地之上。
空空島的海邊椰樹之下,正躺著一個人,在沉睡未醒。
那沉睡的人身旁跪著兩個傷痕斑斑的人,那兩人周身的穴道被制,勁力已完全消失,不能動彈,更無法逃跑。
那昏昏沉睡的人,突地口中大叫一聲「哎喲!」,便翻過身來,雙手揉揉惺松的眼楮,放目四望,眼前的景色,使他一呆!
他一挺身子,目光一掃四周,不禁自言自語道︰「我保坤難道是在夢中麼?」
他模一模自己的面部,獸皮不見了,再看看空空教廳前的廣場也不見了。
還有那些獸面人身的怪物,都不見了……
自己躺在海灘旁的幾棵椰樹下,面前跪的兩人,正是空空教主和那位騙他的青年美婦。
這是怎麼一回事?
現實使他大迷惘了,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
因為,他非常清楚記得自己被空空教主用獸面控制之後,聞了他的金哨子聲音,便使自己體內如萬蟻嚙心,當時沒有好久,便不知道了,怎麼會到這里來的呢?空空教主、青年美婦怎麼會跪在自己的身旁?
這是不可能的事……
他懷疑是在作夢,忙用口咬了一下自己的手背,感覺一陣疼痛,證實他不是在夢中。
保坤正在呆愣愣地站著想這些問題時,突然听到背後傳來一陣幽怨而怪誕的歌聲︰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舊歡夢里難尋,往事都成空!
長恨江湖,誤中奸計曾把身誤,千毒坑里幾喪命,恨到天荒地老亦不休!
思悠悠,恨悠悠,毒刀拆散鴛鴦夢!
有情蒼穹早已老,人生長恨水長流!」
那歌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尤其最後那︰「毒刀拆散鴛鴦夢,有情蒼穹早已老,人生長恨水長流」的三句,反復地唱著,使人越听越傷感。
保坤忖道︰「那唱歌的人,蘊著豐富的情感,一定是滿懷哀怨,難以向人傾訴……」
保坤是個情感最豐富而脆弱的人,他听了那哀怨的歌聲,不禁悚然心驚,悲從中來,幾乎掉下淚來。
他忙轉頭一看,只見一個面蒙黑紗,身著黑裳的嬌小人,正坐在後面一個不遠的山坡椰樹下,仰面望天,抱膝而歌。
保坤心中十分驚奇,正想走過去一看那黑衣蒙面人時,驀然間抬頭看見那空空教主和那青年美婦,仍然跪在地上未起,他大喝一聲道︰「可恨的空空教主,誰叫你跪在小爺面前的?」
空空教主雙目發直,沒有作答。
保坤心中一動,仔細一瞧二人,原來,二人的「啞穴」被點,雙腿的穴道也被制住。
所以二人既不能說話也不能起來。
保坤心中感覺十分詫異,忙探手向二人的懷里模去,便模出幾面獸具來。揚起一看,只見獸面里部貼了三道靈符,此外並無他物。
保坤搜出空空教主身上兩個金、銀哨子,恨恨地說道︰「這兩個哨子,不知害了多少個善良的人。」說著把它踏個粉碎。
保坤出手如電,便解了空空教主,青年美婦二人的啞穴。
二人「啞穴」被解。
保坤叱道︰「誰把你們弄成這樣狼狽的?」
空空教主心中一動,忙道︰「小子休問,總不是你小子,你小子已是老夫手下游魂,還有資格說話麼?」
他知道保坤少年氣盛,故用話來激他。
保坤怒道︰「小爺如果不中老匹夫的奸計,恐怕早已超渡你了。」
空空教主老奸巨滑,仰面一陣哈哈大笑道︰「小子你如果不請人來助拳,早已到閻王殿前報到去了,還有面目同本教主說話嗎?哈……哈哈……」
保坤見空空教主一陣諷刺的大笑,不禁勃然大怒,喝道︰「小爺請誰來助拳,你不要血口噴人!」
空空教主指那小山坡上坐的黑紗黑衣蒙面的嬌小人道︰「沒有那人助拳,你小子早已死去多時!」
保坤這時才明白,自己是被那黑紗黑衣人救出來的,空空教主和青年美婦的被制,一定也是那人的杰作了。
他急欲去問那人,便對空空教主叱道︰「兩個狗男女,死前還有什麼遺言?」保坤舉掌準備向空空教主頭上劈去。
空空教主面不改色,怒叱道︰「老夫死在你小子掌下,心有不甘!」
保坤一皺眉頭,問道︰「為什麼?」
空空教主接道︰「老夫的武功,並不弱于你小子,你小子請來助拳,勝之不武,老夫敗之心有不服。」
保坤是位豪氣干雲,冷傲自負的人,他劍眉一豎,朗聲道︰「小爺現在就解開你全身穴道,讓你二人聯手而上,小爺也不在乎。」
空空教主冷笑道︰「小子不要夸下這種海口,諒你也沒有這種能耐,同時也不敢這樣做!」空空教主見計已逞,忙再補激一番。
保坤厲聲道︰「有什麼不敢?」言訖,出手如電,眨眼之間,便解開二人的周身被點的要穴,手法之準,動作之快,使人驚異不已。
空空教主一挺身子,便站了起來,雙目射出兩道冷森怨毒的眼光,恨恨道︰「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小子,後會有期了!」說罷,身形一晃,便向東北方向逃奔而去。
保坤見又中計,心中不禁怒不可遏,暴吼一聲,展開凌雲虛渡輕功,尾追而去。
空空教主,錯估了保坤的輕功,他以為保坤會追他不上,所以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可是,事實大謬不然,保坤的輕功,自服了「長生果」之後,又增進了許多,已達「凌空虛渡」的無上境界,這是空空教主所料不及的。
沒有追出一箭之遙,便已超越空空教主之前。
保坤仰面發出一陣長笑道︰「可惡的教主,現在你在輕功上,該心服口服了吧!」
空空教主面色陡變,喝道︰「老夫與你保坤有什麼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為何苦苦追我不放?」
保坤淒厲地一笑,寒聲道︰「殺父凌母之仇,還不算一天二地之仇麼?你幾番欲置我于死地,不謂三江四海之恨?」
空空教主為人一向奸險機詐,他還圖幸免,于是他面容一整道︰「小子你完全弄錯了,老夫殺的那人,並不是你真正的父親。」
保坤喝道︰「小爺的父親現在到哪里去了。」
空空教主長眉一動,微笑道︰「你令尊大人,如果不是我那一次殺了你那冒牌親爺,現在恐怕早已經沒有命了。」
保坤厲聲追問道︰「這話怎麼講法?」
空空教主忽然吶吶地說︰「這……這……」
保坤大怒,右手一招拍出,大叱道︰「這什麼?快說!」掌風如濤,向雲涌般地卷向空空教主。
空空教主一閃身,也喝道︰「老夫武功不一定輸你,你為何如此逼問?」
保坤劍眉一軒,虎目射出兩道駭人煞光道︰「如果你招式上輸了,該不該說?」
空空教主道︰「如果輸了一招,我便說一句,不輸便不說。」
保坤怒發沖冠,右手五指箕張,疾圈、猛彈、「嗤嗤」連響聲中,五股銳利的勁風,向空空教主抓去。
手法快速絕倫,他恨不得一招把空空教主的頭抓了下來。
空空教主見保坤抓來的一招,快如閃電,心中大吃一驚,說時遲那時快,忙向一側閃躲,可是時間上仍晚了一步。
空空教主的衣衫竟被指風掃下了半截,下部登時暴露出來。
保坤停步厲聲問道︰「這一招算不算輸?」
空空教主點頭道︰「好,我答應你說一句,你父親被鬼王莊陷害控制,老夫曾經對鬼王莊李希高說,你父親仍在保家霸,鬼王莊主不信……」
保坤接口道︰「所以你就殺了我那冒牌父親,鬼王莊主才肯相信,是也不是?」
空空教主怒道︰「老夫答復你一句話,再要我說時,除非再勝我一招。」
說罷,從背上撤下長劍,又道︰「小子快亮兵器吧!」
保坤哈哈大笑道︰「對付你這種角色,還用得著小爺動用兵刃麼?」話聲未落,只見空空教主劍在手中一抖,便幻成一道白虹,直向保坤頭上罩了下來。
空空教主以劍成名武林,故在劍法上,造詣頗高,他長劍揮動之際,四周一丈方圓,都被劍氣所籠罩。
保坤口中發出一聲懾魂勾魄的長嘯,身形如巨鷹般飛掠而起,沖出對方的劍氣之外。
空空教主身手也不弱,他也發出一聲怪嘯,身形隨之拔起,劍氣遛遛擊去,保坤身在空中,倏然一個騰轉,大喝一聲,雙手一掄,奇招陡出……
一招「慈光普照」絕學,倏然施出!
綿綿不斷的勁力,有如海中巨浪,一波又一波地,無休止地從對方劍氣中反擊而去。
空空教主手中劍光一斂,驚叫一聲。
「慈光普照——」身形像斷了線的風箏似的,便從半空中跌摔下去。
保坤見狀,忙一閃身,右手伸出五指一勾,五股勁風,便從半空中把快摔下去的空空教主身子抓住。
他飄然落地,右手一擲,空空教主挺身而起,惶然地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保坤冷冷道︰「你的話沒有說完,不準你死!」
空空教主笑道︰「我一輩子不肯說,便可以保全一輩子。」
保坤冷笑一聲,道︰「沒有那麼輕松吧,現在問你,在武功上服也不服?」
空空教主冷哼一聲,接道︰「本教主幾時服過人?」
保坤厲聲問道︰「剛才這一招你算不算輸?」
空空教主微喟一聲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紀,竟身羅奇學,這一招當然算啦!」
保坤劍眉一揚,道︰「說吧!小爺的父親到底死了沒有?快說!」
空空教主突然幽幽一嘆道︰「老夫與令尊保成龍,本來有金蘭之交,只是老夫因為你令堂,唉!這關系令堂清譽的事,叫我怎麼說下去……」
保坤聞言大叱道︰「小爺母親一生清白,你不能胡說八道,現在我只問你,小爺的父親是否還在人間?」
空空教主道︰「令尊並沒有死,他目前正在鬼王莊,那蛛面追魂魔便是……」
保坤暗吃了一驚,心想︰「那蛛面追魂魔果然是自己的父親,唉!」
空空教主又幽幽一嘆道︰「為了保全令尊的性命,老夫曾給他戴上那蛛面面具,同時殺死那冒充你令尊的人,用盡苦心,完全是為了……」
保坤一聲斷喝道︰「住嘴!」
他雙目中射出怨毒的目光,掃向空空教主,厲聲問道︰「當年你在保家霸那趕盡殺絕的手法,千里窮追小爺,難道也是為了小爺的父親麼?」
空空教主低頭無言作答。
保坤心頭泛起以往那些血淋淋的事,不禁怒火填胸,暴喝道︰「可恨的教主,你是用什麼方法把我的母親弄成那樣子。」
空空教主冷冷道︰「她來到島上不依順老夫,當然……」
保坤怒不可遏,一咬鋼牙道︰「小爺父母全部毀在你的手中,今天要把你碎尸萬段,方雪我心頭之恨!」
空空教主忖道︰「眼下情勢,如果再要打下去,必傷在那小子手下,三十六計,走為上計……」
他突然暴喝一聲,向保坤打出一拳。
凌空無比的拳風,把保坤向後逼退五六步,然後一提真氣,向前面森林中逃竄而去。
保坤口中響起一陣陰森森的長笑道︰「可恨的教主你想逃麼?」
他身形一晃,便向前面追去,保坤的輕功,本來比空空教主高出許多,只見他幾個起落,便已追上了空空教主。
當他從半空中用一個優美的姿勢,躍身落在空空教主的前面時,空空教主嚇得面如菜色,忙向保坤推出一招。
保坤不閃不避,雙手一撥,便將空空教主打出的勁風撥向兩旁,然後飛出一腳,踢向空空教主的「丹田穴」。
空空教主忙轉身打出一套「百步神拳」,從第一式起到第八式,都被保坤接下,當時吃驚不小,因為空空教主這一套百步神拳,一共有九式九招,現在已使用了八招八式,仍然不能傷到對方,可見對方的武功高出自己許多。
保坤突在這時,口中響起一聲長笑道︰「教主,你也接在下一招看看!」
他一收笑聲,右手向前緩緩推出……
隨著他的招式,平地像起萬丈波濤似的,一時如巨浪排空,天崩地裂,樹木搖晃,飛沙走石……
空空教主立樁不穩,跌坐地上,口中惶呼道︰「玄門屠龍……吾命休矣……」
突地,保坤掌式剛遞出去一半,忙一收掌,欺身而上,速如電火似的,點了空空教主的奇經八脈。
空空教主大吃一驚,忙道︰「保坤你還手下留情麼?」
保坤冷笑道︰「小爺點了你的奇經八脈,然後用劍緩緩把你的筋脈挑出,叫你死得痛苦一點……」
空空教主的奇經八脈被制,全身勁力頓失,便嘆了一口氣,閉上雙目,等候保坤下手。
保坤冷笑問道︰「因果循環,你一生作惡多端,這是應得的報應……」
他從背上緩緩抽出長劍,跪在地上,對天遙遙地拜了幾拜,低頭泣道︰「爸爸媽媽,孩兒手刃親仇,已為兩位大人報了,祈兩位大人在天之靈,安息吧!」
保坤說畢,慢慢地抬起頭來,突地,他眼前人影一陣晃動,紅光一閃,保坤大吃一驚,忙放目一望,只見空空教主已經不見,在他眼前有一條紅影,一掠飛奔而去。
保坤略一定神,勃然大怒,口中發出一聲清嘯,立時展開輕功,向那紅影人追去。
追了一程,追不上那紅影人,保坤暗暗吃了一驚,心想︰「放目當今武林之中,輕功能與自己並駕齊驅者,屈指可數,那紅衣人是誰?」
漸漸地追到海邊,只見那海邊靠了五艘大船,那紅影人挾著空空教主飛上那五艘大船之上。
當紅影人一登大船,五艘大船立刻向海中揚帆駛去。
保坤追至海灘之時,那五艘大船,已離岸六七丈遠了,保坤追趕不上,心中十分怒惱。
驀在此刻,突見那船上的紅影人忽然轉身,面對保坤,格格大笑道︰「保少俠,冥谷別來無恙?空空教主和薩喀班林等人,我暫時帶走了,你如果要報仇,以後到華山九回峰見面好了。」
保坤一見是天邪教主韓娟娟,怒不可遏,暴喝道︰「小爺立即去冥谷找你這妖婦,不必等到明年去華山九回峰?」
天邪教主韓娟娟口中響起一陣的笑聲,道︰「本教主歡迎你再來冥谷,包管有你好瞧的,哈……哈……」
船行如矢,笑聲已漸遠去,五艘大船,漸漸地像五個黑點,消失在他的眼中……
保坤滿懷惆悵,心情不覺大慟,仰面發出幾聲淒厲的長嘯,返身向空空教的總壇方向奔去。
他奔了約莫半個時辰,突見面前黑影一陣晃動,閃出來一個黑紗蒙面黑裳拖地的嬌小人來。
保坤忙穩住了身形,定神一瞧,才看出那黑衣黑紗蒙面的怪人,正是坐在椰樹下唱歌的那人。
由于當時保坤追趕空空教主,所以來不及詢問那黑衣人,當他追天邪教主再經過椰樹下時,那黑衣蒙面人又不見了。
保坤現在一見是那高歌的蒙面人,心忖︰「此人必大有來頭,自己也許正如空空教主所說是被這人救到海邊去的……」
保坤忙抱拳一禮道︰「請問大俠是……」
那黑衣蒙面人雙目發出兩股驚人的目光,答非所問道︰「閣下面帶驚惶之色,莫非那空空教主已經逃逸了?」
保坤嘆道︰「空空教主已被天邪教主救走,乘船到冥谷去了,只恨自己學藝不精,致使他們能逃逸而去。」
黑衣蒙面人驚訝道︰「去了幾時?」
保坤道︰「船已離開空空島海口,大約有半個時辰以上,目前已無法追趕了。」
黑衣蒙面人頓足嘆道︰「在下如果不顧及你令堂生死,再返空空教教壇尋找,相信那天邪教主也無法突然挾走空空教主,都怪我一時疏忽。」
保坤奇道︰「閣下何人,怎麼知道在下母親陷身空空教的教壇,如此說來,在下在空空教遭人暗算時,一定是蒙閣下施以援手的?」
黑衣蒙面人微笑道︰「區區小事,何足掛齒?」
頓了一下又道︰「令堂已沉‘無底池’,在下打撈許久,卻沒有把尸體撈出,你再去打撈,也是徒然,我已把池用磚瓦封住,閣下春秋來拜祭就可以了,現在的問題,我們迅速乘船追去,天邪教主未入冥谷前,我們能追上她最好,否則,便要大費手腳了。」
保坤驚惶地嘆道︰「家母的尸體已無法打撈,我這個不肖的兒子仇未報成,反而促使她老人家早死,不孝之罪,真折發難數了。」
黑衣蒙面人道︰「閣下不要自責了,凡事都有因果,很難預料,據在下判斷,那‘無底池’中之水,可能含有劇毒,說不定令堂跳入後,尸體便已被毒水解化,總之,人死不能復生,你能為她報仇,便可慰她在天之靈了。」
保坤仰首望望天色,不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良久,他轉面一看,不知黑衣蒙面人何時離他而去,已走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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