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听不見一點聲音,顧劍南才緩下腳步來,于是也就發覺自己停身之地,正是這個洞窟錯綜連接的中心。
這個山峰,正是石灰岩和花崗石兩種石質所構成的,由于地質的變化,石灰岩都被溶蝕而形成一個個的洞窟,因而洞內的石柱林立,有些成葡萄狀的倒懸,有的似劍垂立……形狀不一,美麗之極。
顧劍南真不知道這深入山月復的洞窟里怎會有光線照射進來,否則那些倒懸的石鐘乳絕不會反射出如此美麗奪目的光華。
望著眼前那一個個洞窟,他數了一下,足足有九個之多,也就是說他的面前有九條路之多,可以任由他自行選擇。
他真不知道那一條路可以通往山外,因為每一個洞都是如此明亮,都有光芒反射出來。
顧劍南站在那九個洞前,猶豫了半晌,選擇了第三個洞,舉步向里面行去。
曲曲折折的走了十幾步遠,他帶著疑懼之心緩緩行去,眼前愈來愈亮,豁然開朗,已是走到洞窟的盡頭,展現在身前的是一個圓形的拱門。
他心中大喜,以為一出拱門必然可以走出這座山月復,于是急行幾步沖過拱門。
「哦!」他腳步才一踏過門檻,便從嘴里發出一聲驚愕之聲,站在那兒楞住了。
敢情他進入另一個深邃空曠的洞府里面,洞高數十丈,頂端是一個窟窿,陽光就是穿過這個窟窿里射下來,是以整個洞室明亮異常。
他仰首望了望窟窿上面那有如臉盆大的一塊青天,天空正飄過幾朵輕雲,顯得悠閑之極。
顧劍南臉上浮起一絲苦笑,他垂下眼簾向後望去,已看到面前那一個個的洞窟,他數了數,不多不少正是九個。
若非頭上那數十丈高處的一塊青天,他真以為自己又回到剛才進洞的地方,因為面前的這幾個洞窟,形狀與方才那幾個洞是一樣的,每一個洞里都有鐘乳垂下……
顧劍南站在拱門旁,忖道︰「這真是奇怪,怎麼又有九個洞窟?若是每一個洞都有九條通路的話,這個洞里的路豈不是多得計算不清?」
他心中凜然,真是沒想到這個山月復竟會如此深遠幽邃,此時,他若是想要退回原路也不容易……
「也許我可以再找到原路出去!」他忖道︰「但是也許剛才那條路便是九條通路中的一條,那麼我豈不是處身在一個錯綜的路途里!」
他這時記起幼時曾听到父親說起的古代迷宮的建築,便是在許多錯綜的路途中,只有一條路才能到達宮室的中心……
他倒吸一口涼,忖道︰「有誰能夠在這山月復之中開鑿這麼一些個洞窟?或許他只是照著天然的洞室而加以人工的開鑿,才造成這樣一個類似‘迷宮’的形勢……」
一想到這兒,他又不禁從心底涌起一絲希望,于是他走了過去,一個一個的察視洞壁的石質和顏色,希望能夠發現一點斧鑿的痕跡。
可是真使他失望得很,他察視過九座洞窟,一點痕跡都沒有發現,頓時他的心里泛起驚悸之感。
他驚忖道︰「我若是因在這個‘迷宮’里,就算不致被困死,餓也餓得死呀!」
腦海泛過一個餓字,他立即便感到饑腸轆轆,饑餓難當。
自從昨天早上,他跟隨祈白向昆侖奔來後,只有在天色微曦之時用過一次干糧,此後便是昨夜在天池下的洞穴里吃過幾片龜膠。
如此算來,他有整整一天都沒有進過一滴清水、一份米食了,只因為他一直都處于驚恐奔逃中,才不覺得饑餓,現在一想起來,自然會感覺得饑餓難當了。
望了望眼前的九條路,他硬著頭皮忖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反正我不論走或不走都是死路一條,那我又何必站在這兒等死?為什麼不進到里面闖一闖?或許……」
他忍著饑渴,依然選擇第三個洞窟而去。
就這麼曲曲折折而行,他一連穿過了四道拱門,走得他頭昏眼花,依然沒有找到出口之處,依然面對著九條通路。
他不禁大泄其氣,幾乎沒有勇氣再向里面行去,可是一股不甘就此罷手的強烈意志,使得他終于又提起疲憊的腳步向前行去。
這下他不依照原先的選擇,就這麼隨便走進一個洞窟,走了十多步,出了拱門,他的眼光又瞥見四下諸洞林立,立即泄氣垂首,幾乎站立不穩。
「唉!」他深深嘆了口氣,忖道︰
「看來我是永遠都沒有辦法出得了這個洞……」
心念方轉,他苦笑了一下抬起頭來,突然他那無神的眼楮射出一股希望的光芒。
敢情在面前環列的九座洞窟上,用金剛指力寫著四個鐵劃銀勾的大字。
「天靈洞府」。
「天靈洞府?」顧劍南忖道︰
「這莫非是什麼天靈上人的洞府,但是怎麼每一個洞都是……」
心念方動,耳邊響起一聲怪叫,一條紅影閃現在他的眼前。
他定楮一看,只見從左邊第二座天靈洞府里鑽出一條扁平如帶、渾身鱗比血紅如火,頭上長著一個黑色獨角的怪蛇。
那條怪蛇紅信爍爍,一雙三角怪眼盯著顧劍南,似是非常奇異他的出現在此。
顧劍南心中大懍,倒吸一口涼氣,雙手自然而然的擺在胸前,戒備地望著那條獨角怪蛇,可是他的腳步卻緩緩地不斷往後退去。
蛇信吞吐了幾下,那條怪蛇「呱!」的一聲怪叫,突地飛竄而起,向顧劍南身前疾射過來。
顧劍南看得清楚,那條怪蛇竄起之時,靠近七寸的地方,鱗片之下突然張起兩片薄薄的肉翼,更是令人生出恐怖之感!
他雖然心中慌亂,但是卻也知道此種怪蛇必然極毒,行動之際帶有毒風,絕不能夠當面迎拒。
他閉住呼吸,身形一矮,斜斜的竄了出去,向其中一個洞口奔去。
他是拚著命的斜竄而出,去勢極快,正與那條怪蛇飛射來的勢路錯過,那條怪蛇扁平如帶的身軀還在空中,已見到顧劍南竄出六尺之外。
它呱的一聲怪叫,肉翼急揚,一條狹長尾巴已橫掃而出。
顧劍南剛剛站穩,那條長尾已挾著勁風掃到,他見來不及躲開,上身一傾,左臂一格,右手急抓而出。
「啪!」的一聲,那條狹長如帶的蛇尾正好拍在他的臂上,這一掃之力幾達三百斤重,直打得顧劍南幾乎栽倒于地。
他上身一晃,右手五指已抓住那條蛇尾,沒等它纏上手臂,便使出全身勁力,重重地往地上一摔。
他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大的力氣,只是為了本能的自衛而盡出全身之勁,當然也不知道自己這一揮摔時,體內潛存的內力已飛揚而起。
那條怪蛇身在空中,尾巴被顧劍南抓住,已無從著力盤纏,立即被顧劍南發出的內家真力將渾身骨骼齊都根根摔月兌。
洞里響起它的一聲慘厲的怪叫,這條怪蛇整個頭顱摔落在地上,砸成粉碎。
顧劍南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如此大的勁道,也不會想到這一下正好用的是捕蛇人最狠毒的手法,因為蛇的全身骨骼是一節一節鎖成的,就這麼一抖,便可以將之骨節抖月兌散開……
他看也沒有多看一眼,只覺手掌上滑膩冰冷,惡心之極,一摔之下立即便放下手,反身朝洞里奔去。
奔了二十多步遠,他只見面前一座半開半閉的石門出現在洞府盡頭。
也沒有多加考慮,他急步奔進石門。
一沖進門內,他立即便停住了腳步,甚而連大聲喘氣都不敢,急忙關上了石門。
這下他總算有從容喘氣的機會,可是才只喘了口大氣,他的身形轉了過來,立即便又忘了喘氣,目瞪口呆地站著,凝望面前。
在他眼前展現的是一個寬廣數丈的水池,池水澄清碧綠見底,平滑有似綢緞,水面上三三兩兩的幾簇荷葉,此時荷花盛放,那潔白如玉的花辦正吐露淡淡的芬芳,香氣盈屋,薰人欲醉。
顧劍南的目光從一朵朵花蕾栘過,落在碧池對面,只見上面石階如玉,階上擺著一個青銅大鼎,鼎旁坐著一個長髯及胸、發髻高挽、身著一襲褐衫的老者。
那老者眼簾微垂盤坐于地,似乎正在入定,對于顧劍南的闖入,沒有絲毫反應。
顧劍南目光一閃,從那老者身上移過,已看到他身後的石壁上鐫著一個用珠寶瓖成的太極圖形,在那個太極圖形上,還懸著一柄黝黑鱗鞘、系著黃色絲穗的古劍。
顧劍南定了定神,順著池旁向里面行去,他走到石階上,躬身一揖道︰
「在下顧劍南,無意之中闖進前輩洞府,尚望老前輩厚宥……」
話聲出口,等了一會兒,卻沒有見到那個老者睜開眼來,顧劍南才詫異地向石階上走了兩步。
這白玉似的石階有十級之高,他緩緩地一級級的往上行去,才跨上六階,他的目光平望過去,已見到那老者身後另有兩個蒲團,蒲團上霍然坐了兩只跟他方才遇見的金絲雪猱一樣的雪猱,唯一不同只是這兩只雪猱頭上已沒有那一綹金絲。
顧劍南吃了一驚,只見那兩只雪猱瞑目垂首,駢掌于胸,盤坐在蒲團上,就像僧人在打坐一樣,根本沒有理會自己的闖進。
他心中疑惑不定,還未決定是要踏上石階還是立即退出這間靜寂怪異的石室,已听到噓噓之聲在面前響起。
他目光一閃,只見擺在那老者面前的青銅古鼎里鏤空的地方,紅影漾動,似乎就是他方才踫見的那條獨角肉翼扁平如帶的怪蛇。
顧劍南這一驚非同小可,他身形一轉,急忙躍下石階,向著水池往外飛奔。
果然室內傳來「呱!」的一聲怪叫,鼎蓋一響,那條怪蛇已竄出青銅古鼎。
顧劍南急忙中回頭一看,這條怪蛇道和方才所看到的獨角紅鱗、雙翼斜展的怪蛇一樣!
他此刻也分不出這到底是另外一條蛇抑或便是剛才那條蛇,事實上那怪蛇飛行之速極快,也不容他停下來細細思忖,他只有拚命逃跑的時間了!
奔到石門,他毫不猶豫的一拉門上獸環,誰知剛才他關門容易之極,這下卻是用盡力氣也拉不開門來。
用力的拉了兩下,他見無法拉開石門,立即便轉身斜奔。
這時,那條怪蛇又展翼揚尾飛來,似乎早已料到顧劍南會突然轉身側奔而去。
它雖然能夠飛翔,但是由于蛇身太長,肉翼又小,無法在空中轉變方向,所以只得落在地上,重又在地上游行了數尺,方始重新飛竄而起。
就這麼一段空隙,顧劍南拐了個小彎,重又奔向石階,因為這個石室之內,除了壁上掛著的古劍之外,再也沒有第二種可以拿來自衛之物了。
顧劍南奔跑之時,便立即想到取下壁上的古劍,雖然他並不會劍術,但是有兵刃在手到底要比空手迎拒這種能飛的怪蛇要安全得多。
他灑開大步疾奔而行,一連十幾步已奔上石階,到達那老者盤坐之處,他逃命之際尚不忘禮節,略略一頓,躬身道︰「老前輩請恕在下放肆了!」
話聲說完,身後腥風撲鼻,那條怪蛇已劃空飛射而至,距離他頭頂不足兩尺。
顧劍南回頭一看,只見那條怪蛇紅信疾伸,形狀恐怖之至,他嚇得魂飛魄散,連忙重拖故技,矮身一滾,斜斜往石壁滾去。
他剛才只為了逃避怪蛇追逐,忘了蒲團上尚坐著兩只雪猱,這下奔到此處,立即便看到兩只雪猱,因而他也就不敢從雪猱身邊滾過,斜往石壁滾去。
一直滾了幾個翻身,他貼近石壁剛剛準備站起身來,那個三角形的蛇頭已經來到他的面前。
一股腥氣撲進鼻中,顧劍南只覺一陣昏暈,幾乎倒地,他眼前一花,那蛇信已將觸及面頰,蛇嘴中根根含有巨毒的長牙,正毫不放松的向他喉嚨噬到。
憑著心底的求生本能,顧劍南側首一偏,雙手疾抓而出,正好抓作蛇頭。
他此時也不管觸手處是如何冰冷滑膩,他死命的往外撐開,可是由于整天的奔逃,又加上連餓幾餐和吸入毒氣漸漸發作,使他感到幾乎要支持不住了。
他突覺自己頭暈腦漲,再也無法支持,眼前的蛇信也漸漸越來越大,他頭一偏,只覺右肩一痛,已被那怪蛇利齒噬上。
這陣劇痛倒使他獲得短暫的清醒,他深吸口氣,抓住蛇頭,低下頭去,湊著蛇頸下軟皮便咬。
這種作法只是孩子氣的以牙還牙的作法,他此時除了這個報復的念頭之外,實在也想不出第二個辦法可以將怪蛇殺死。
就像溺水之人處于生死一線之時,只要抓到任何的東西便都不會放手一樣,顧劍南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他根本就沒有想到蛇頸的冰冷可懼,蛇血的腥臭難當,只是張開了嘴,拚命的用力咬下去。
牙齒一觸及蛇皮,立即便從較軟之處咬進,接著一縷血液從牙縫里流了進來,流過舌尖。
顧劍南只覺得一股溫溫的、淡淡的、甜甜的水箭,直射咽喉,不由自主的便大口大口的吞了下去。
思緒完全處于停頓狀態,他只是想到吸、吸、吸……直到將那條怪蛇體內的血液全部吸干為止。
才咽了幾口蛇血進肚,他又覺得那條怪蛇扁扁的身軀突然鼓漲起來,不停地掙扎著,也帶著他的身子在滾動。
滾了幾個翻轉,他雙手已經無法支持下去了,可是牙齒仍然深嵌在蛇身中,沒有絲毫放松。
大口大口的蛇血吞進月復中,他只覺得全身輕飄飄的,如同酒醉一樣,漸漸地他終于神智不清的昏了過去……。
請看第四部「飛雪飄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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