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師方的統師果然是一臉虯髯的寧虎臣,此時他正負手站在殘月峽谷一側的山崖上,面帶微笑地看著正漸漸進入他包圍圈的樓蘭大軍,他一世縱橫沙場,運籌帷幄,更重要的是,他從未低估過敵人一次,而這一次,他發現夢幻綠洲上的樓蘭大軍,立刻就知道鄭定西完了,而能使鄭定西敗北之人,定然謀略非常,這點從綠洲上熄滅又迅速亮起的火光就能看出,哼,對方大概是想賭一把他沒有注意這一變化吧。
好吧,沒了鄭定西,那就靠我一人之力,去奪下樓蘭吧,眼前這支樓蘭部隊,恐怕就是樓蘭主力了,擊垮它之後,樓蘭該就沒有多少反抗之力了。只是,下面的這支部隊,似乎人數並不是太多,不過或許是天色太暗了,令自己產生了一點錯覺。對方是沒有理由派全部軍力來此設伏的。
此時,還沒有完全進入敵方包圍圈的樓蘭軍,在傅破一聲令下,全軍迅速回撤,飛馳出殘月峽谷。
寧虎臣一皺眉,對方定是發現了蛛絲馬跡,這種變化,事先倒沒有想到,現在已沒有時間讓他多想是在哪里露的馬腳,寧虎臣當下命令,一半軍隊按兵不動,分出一萬五千人由大將古力多率領追擊樓蘭逃兵。
傅破听到身後殺聲震天,嘴角泛起一絲笑容,這次敵人的反應,終于被他料中。
古力多手持雙斧,一馬當先自殘月峽內殺出,身後車師精騎峰涌而出,但因為峽道太窄,萬多人成長蛇狀跟在古力多之後。
眨眼間傅破的一千騎兵已出去了一里有余,古力多縱馬緊隨其後,而他的一萬五千部下只有三成多出了峽口。
古力多回頭大聲命令部隊加快速度,絕不能容許已到嘴邊的獵物跑掉。夜色一片漆黑,借著星光能依稀看到前面逃命的樓蘭部隊,但卻不知道這一支軍隊有多少人,不過就算是傾樓蘭全洲之軍力,也絕沒有一萬五千人之多,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傅破回頭觀望,估計已有五千追兵出了峽口,知道時候已到,一聲長嘯發出信號,全軍頓時掉頭向追兵直沖過去。
古力多見獵物不再逃竄,不喜反驚,他隨寧虎臣征戰多年,經驗豐富,知道敵人絕不是走投無路而拼死一搏,定然別有圖謀。
然而還未等古力特作出任何反應,左右兩方馬蹄聲驟起,正是奉傅破之令繞了個圈子兜回來的風涌雲騰二軍,若換了白天,風涌雲騰兩軍將無所遁形,而現在有夜色的保護,車師大軍竟連近在咫尺的伏兵都未發現。
兩支騎兵飛速將正涌出峽口的敵軍攔腰截斷,拼死封住峽口,古力多的五千人頓成孤軍,落在了傅破的包圍圈之內。
現在,傅破方共有七千人,兵力上處于局部的優勢,然而此仗必須速戰速決,否則讓峽內的二萬五千大軍沖出來,實力的天平就會完全倒向敵方。
車師的騎兵本已經過了一夜艱苦的急行軍,上已是十分疲憊,只是因為有勝利的在支撐,才打起精神,而此時一落入重圍,黑暗中只听殺聲四起,也不知四圍有幾千幾萬敵軍,人人心中驚懼,然而平時有素的訓練,使他們仍不致于大亂,在古力特的及時指揮下沒被沖散的車師軍結成一個圓環,勉力抵抗著四面的進攻,期盼谷內的大軍趕緊沖出來支援。
寧虎臣早已指揮大軍向谷口猛沖,盤由率一千雲騰軍死守谷口,雖然壓力巨大,但因為谷口就那麼點大,寧虎臣的兵力的絕對優勢一點都發揮不出來,雲騰軍將士用命,硬是不後退一步。
傅破見古力多指揮有方,一時竟奪之不下,不由心中著急,若無法打破僵局,拖下後果嚴重。
古力多不愧是跟隨寧虎臣多年的大將,此時已平復了部下的惶恐,四千人如銅牆鐵壁般當住了樓蘭騎士一輪又一輪巨浪般的進攻,所顯視出的韌性著實驚人,而另一方面,盤由的一千人在寧虎臣拼死沖擊下傷亡已近兩成。
古力多立馬站在防衛圈的中央,眼觀四面,哪里出現缺口就派人堵上。
傅破當機立斷,隨手取來一把長柄戰刀,喝道︰「隨我來。」一馬當先殺向車師的包圍圈,洛星如和一千沙嘯軍忙緊隨其後。
傅破被慘烈的戰局激得熱血沸騰,想起當日鄭定西勢若霹靂的刀法,雖已記不得招數,刀意卻貫通于心,手中長刀擊出,卷起一往無前之勢,擋者披靡。
原先鐵壁般的防衛圈立時被傅破沖破一道口子,車師騎兵只見眼前一片刀光,無人能擋一招一式。
古力多見傅破這等威勢,駭得張口結舌,此刻傅破已將身後的一千騎兵拋開,單騎破開五層防圍圈,直奔古力多而來,古力多急調身邊的兩百近衛隊阻擋,卻不能使傅破停頓半步,眨眼間已到了古力多面前。
古力多見到傅破不可阻擋的來勢,知道此人武功高絕,但此種情況下退無可退,心下一橫,揮動雙斧迎上前去。
傅破也不知已殺了多少人,衣襟濺血,一聲大喝,竟自戰馬上一躍而起,長刀自半空中一劈而下,勢若雷霆暴擊。
古力多全身籠罩在傅破的刀勢下,一聲大吼,雙斧交錯,硬架傅破此刀。
‘鐺’然一聲巨響,傅破彈起,在空中翻了個跟斗,坐回馬上,古力多雙斧齊折,臉上一道血痕,身形在馬上晃了幾下,終于頹然倒下馬來。
古力多一死,原來死守的車師軍頓時大亂,全然失了方寸,再無斗志,掉頭向回跑,想沖回殘月峽內,被樓蘭精兵把陣型撕成幾片,迅速吞蝕,不多時已死傷無數。
此時盤由已快支撐不住,傅破高聲喝道︰「盤由退開。」
盤由依令將峽口讓開,還未等谷內軍隊沖出,敗軍已在傅破的追趕下一涌而入,把谷內沖得也混亂起來。
傅破手一揮道︰「退兵。」丟下六七百具樓蘭騎兵和近四千車師人的尸體,全軍迅速向夢幻綠洲回撤。
此時,天色已漸亮。
寧虎臣雖嘗小敗,卻很快就將整軍完畢,親自率大軍殺出殘月峽谷,遠遠追著樓蘭軍。
傅破軍已退進綠洲,寧虎臣卻忽然遠遠命令全軍停下,只見左前方的小山丘後和右前方的胡楊林內隱隱間塵土飛揚,眉頭微皺,具以往的經驗,敵人的伏兵可能有近萬人之多。暫時不敢再進,按兵不動,尋思對策。
今次所遇上的對手,智計實為平生僅見,但這也激起了寧虎臣的雄心,沒想到在縱橫西域多年後,還能踫上這麼個好對手,難怪以鄭定西的老謀深算亦要敗北,不過我寧虎臣可非鄭定西,就和你一斗兵法,看最後鹿死誰手。
這時趙四海和申公濟正各領了一千沙嘯軍,馬蹄上綁滿了樹枝,在山丘後和樹林中來回奔馳,造成有大量伏兵的假象,這是傅破從《三國演義》里學來的計策,還真起了作用。
趙四海和申公濟兩軍各奔馳了兩百個來回後,都從另一邊繞回傅破的戰營。
寧虎臣正要派隊偵察,卻見原先揚起塵土的兩處忽然又風平浪靜,大出意料,這樣的情況從前從未踫上過,不知敵人打的什麼主意,決定再緩一緩派偵察隊,靜觀其變。
傅破早已下令讓部隊收起一切行裝,見趙四海和申公濟安然反回,微微一笑道︰「退!」
諸將失聲道︰「退?」
傅破點了點頭道︰「對,不過不是人退,而是馬退,齊宣,交給你一個任務,你帶一百人,將戰馬全部趕回樓蘭。」
眾人皆都目瞪口呆。
一個時辰後,寧虎臣的大軍緩緩開進綠洲,卻見湖邊一片空曠,只留下些昨晚樓蘭軍扎營生火的痕跡。
寧虎臣望向四周深不可測的密林,傳令下去,沒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隨意休息,要隨時提防敵人的進攻。
難道敵人在剛取得了一場勝利後就迅速退回樓蘭綠洲了嗎,還是藏身于眼前這片密林中,側機對自己發起攻擊,以剛才敵人的用兵來看,似乎後後更有可能些,自己絕對不可松懈大意。
寧虎臣令一千騎兵分成十隊,搜索四周的密林,以確定有沒有敵人的伏兵。
寧虎臣向來軍令如山,治軍極是嚴厲,雖然眾兵士經過了一夜的跋涉,又經歷了一場敗仗,已是非常疲牢,但寧虎臣將令一出,所有人都只能靜待偵察隊的消息,無一人膽敢在湖邊飲水甚至是下馬休息。
由于四周的胡楊林範圍極大,就算是騎兵粗略得看一下也耗時甚多,半個多時辰後,第一支騎兵回來,沒有發現樓蘭軍。接著第二支,第三支,都是一樣的毫無發現。
第六支騎兵終于有所收獲,向寧虎臣報知在南面的樹林中發現了大量的馬蹄印,總數估計有近萬,一直延伸出綠洲,向樓蘭方向去了。
寧虎臣長吁一口氣,下令全軍安營扎寨,近一晝夜的辛苦,現在終于可以休息一下了。
第七、第八、第九支偵察小隊相繼回來了,但奇怪的事,還有一支小隊遲遲未歸。
照理不應該去那麼久時間的,只要沒發現敵蹤他們就可以回來了,並不需要把地形偵察得一清二楚的。
又過了片刻,仍然未見那小隊的蹤影,寧虎臣感到事情有點不對勁,舉目望向他們搜索的東面樹林,考慮是否要準備派人去看一看,就在這個時候,他看到上百匹戰馬長嘶著從林中跑出,正是偵察隊的坐騎,馬上空無一人,只留下點點血跡。
寧虎臣瞳孔收縮,沒想到對方竟還留下了一去騎兵深藏在林中,看來定是要在己方休息時不斷地騷擾,用心極是惡毒,如果不把這一支伏兵除去,己方將無法好好地休息,戰力定會大大受損。
兩萬多車帥騎兵只休息了一刻多鐘,又立刻上馬,兵分兩路,從東西兩面作地毯式的搜索,最後在中央合攏,定要教那支可惡的伏兵無所遁形。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兩邊的搜索隊一無所獲,兩個多時辰之後,兩隊會師,敵人就象是忽然消失在空氣中了,難道說敵人在殺了己方一百人後,竟逃回樓蘭去了嗎,寧虎臣雖然覺得這樣的舉動十分奇怪而且沒什麼意義,但事實擺在眼前,林中沒有敵人的一兵一卒,就連先前死的一百人的尸體都不見了,或許,敵人是想再耗費一下他們的精力吧,就這一點來說,敵人是成功了,除了寧虎臣內功精深毫無倦色外,就連他帳下的將領們都一個個面露疲意,更不用說兵士了,從昨晚到現在,他們的精神就一直處于高度集中的狀態,而今精力已是有些透支了。
不過這又有什麼關系呢,既然在這片綠洲上已經沒有了敵人的威脅,那麼今天晚上就可以放心的休息了,寧虎臣相信他的軍隊,在經過了一夜的休整後,必然能完全揮復戰力,到明天再直搗樓蘭,和對方那個令他嘗到了一次敗績的將領一決死戰,相信最後的勝利,必將屬于自己。
天色已經轉黑了,除了不多的一些值夜的士兵外,其余人都已過早的進入了夢鄉,必竟,他們實在是太疲倦了。
就算是那些值夜的士兵,也依著大帳閉上了眼楮,因為敵人已經逃回樓蘭去了,四周的密林里已經證明,是沒有敵人的,值勤只不過是慣例罷了,哪里還需緊張地東張西望呢,還是休息一下,明天,一定還會有一場大戰的,說不定會非常慘烈,並不是他們不相信自己的大將寧虎臣,但敵人也是很強的,竟然能在三萬大軍的眼前擊殺了四千同胞,連古力多大將也戰死了,他可也是一員名將呢。
車帥兩萬六千人的營帳綿延極廣,幾乎覆蓋了湖邊所有的空地,傅破望著這龐大的連營,嘴角卻露出笑意。
身後的趙四海低聲贊嘆道︰「我打仗也有十幾年了,見過的將領成百上千,卻罕有見到像傅公子這樣用兵如神的,嘿,我們由騎兵變成步兵,恐怕是敵人做夢也想不到的吧,剛才我在樹上看見敵人東張西望的搜索,就是不知道往頭上看一看,這下子,他們在明我們在暗,今次形式對我們大是有利。」
傅破暗道,管他寧虎臣在這個時代是如何的厲害,又怎能和他這個來自二十世紀的人相比,論對作戰計謀的了解,寧虎臣絕對和自己不在一個等級上,正是因為有這樣的自信,自己才能毫不畏俱得領著手下這支樓蘭的精兵,和兵力遠勝于己的敵人周旋。
傅破嘴里輕輕念道︰「敵進我退,敵疲我打,敵駐我撓,敵退我追。」
這十六個字一出,身後包括洛星如在內的眾將皆聳然動容。
洛星如道︰「這十六個字,實在是以少勝多的無上法寶,小破你真是個軍事天才。」
傅破摟過洛星如彈力十足的動人嬌軀,道︰「那是當然了。」
洛星如見傅破當眾對自己作出如此親熱的行動,頓時霞生雙頰,可恨傅破的臂膀強而有力,掙了掙不月兌,只能緊靠在傅破堅實的胸膛上,心中一陣迷醉。
傅破心想,你寧虎臣熟讀兵法又怎樣,你有《孫子》,我則有《毛選》,若論以少勝多的戰術,有誰能比毛澤多更在行,只可惜寧虎臣早生了一千五百年,對二十世紀中國這位兵法大家的戰術一無所知。
傅破輕笑道︰「寧虎臣出發時定是以為有鄭定西的內應,可迅速拿下樓蘭,所以只帶了這麼一點糧草,嘿嘿,我就把這點糧草一把火燒了,看他怎麼辦。」說罷回頭望向八千多戰士,道︰「沖!」
朵思坐在火堆旁,眼皮早已低垂下來,實在是太累了,昨天晚上那場戰斗,他是古力多軍僅有的幾百名幸存者之一,已是精疲力竭,今晚居然還被派到當值,實在是太不公平了。管他的,反正也不會有敵人的,我就睡一會,不會有別人注意的,哼,剛才兜了一圈,尉光群和可爾松他們不也靠在帳邊打盹嗎,連我走過也沒有發現,要是真有敵人的話,他們可就完了,唉,還好沒有、還好沒有……好象有什麼聲音,可能也是別的當值到我這里來轉圈吧,管他的,我睡我的,只要寧將軍不來就好,就算他來了,也會體諒我的吧,咦,聲響好象很大啊,越來越近了,是風聲吧,絕不會是敵人的,我撐不住了,就要睡著了,啊,好象很亮啊,營火絕沒有這麼亮的,到底是怎麼回事?
朵思終于把眼楮張開,這、這是怎麼回事,眼前為什麼一片火光,啊,那是糧草,還有營帳也著了,難道……唉喲,我的脖子,涼涼的,象一陣風吹過,是敵人嗎,怎麼會啊,下午,我們不是……
朵思的大腦就只能運轉到這里,就永遠的失去了作用,咽喉上的血早已染紅了戰衣,他倒在地上,雙目圓睜,樓蘭的戰士從他身邊或頭上跨過,把一座座大帳點燃。
當然,傅破不會讓自己的軍隊把最靠近密林的兵營也點著,那可能會波及樹林的,樹林要是燒了,他們可就無藏身之地了,十名戰士鑽進大帳,待出來時,刀已染紅,卻絕不會有一人損傷,那些疲憊地失去了緊惕性的車師精兵們,就象待宰的羔羊般失去了生命。
傅破仍是手持長柄戰刀,沖在最前面,率軍直殺進寧虎臣的連營一里有余,等到看到前面終于有慌慌忙忙前來迎戰的車師士兵,才長嘯一聲,下令退兵。眨眼間,八千多戰士退進深不可測的密林之中。
車師軍的整個左翼連營一片火光,在樓蘭軍閃電般的偷襲下,糧草被燒去了九成五,兩刻鐘不到的時間內,睡夢中被殺死或燒死的車帥士兵不下六千人之多,加上因燒傷而失去戰力的,將近八千。
而樓蘭方面只有百余人的傷亡,其中相當一部分還是被大火灼傷的。
寧虎臣站在被燒成灰燼的糧倉前,雙拳緊握。
身旁的參將由無涯問正在清點剩余糧食的小隊長︰「還有幾天的口糧?」
那小隊長臉被煙董得黑一道白一道,大汗淋灕地道︰「恐怕到了後天,我們就要斷糧了。」
由無涯心中一涼,看來此番攻打樓蘭,只能以慘敗告終了,他望向寧虎臣道︰「將軍,我軍……」
寧虎臣臉色鐵青,厲聲道︰「別說了,就算此次不能再攻打樓蘭綠洲,我也要把眼前的這個對手擊敗才回交河,對方的軍力不會超過一萬,我軍現在仍有一倍于對方的兵力,明天再次搜林,每一棵樹上都給我用長槍戳過,看他們再躲到何處去,他們的戰馬已失,是不可能在大勝後徒步回撤到樓蘭去的。」
由無涯心中暗嘆,己方在軍力三倍于對方時,仍連敗兩仗,死傷一萬有余,對方卻幾乎毫發無損,對方的用兵,實在是高超之極,就算現在己方軍力仍倍于對方,卻已是極端疲憊之師,就算打對攻戰,勝負仍是半半,但看看寧虎臣的臉色,不敢再多說話,只能期盼寧虎臣能一如從前的以他高超的用兵之術把己方帶向勝利,但是,這一次的對手這麼強,真的能贏嗎?
這是由無涯平生第一次對寧虎臣的指揮才能產生了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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